其实他心中却颇为着急,为了将小六林子引来,他抬出个无魂无魄之人,倒是将小六林子哄回柳镇了,可她现在却一心一竟要见那无魂无魄之人,却令自己有些头痛。
即使是欧阳之乎能通知红儿带几个什么剑一、刀六的过来,但那时小六林子定会为报父仇而出手,那时,自己该如何是好?
那些无魂无魄之人的武功他是再清楚不过了,只要来了那么几个,小六林子定是抵挡不了,但若要小六林子被那些人所伤,却又不是欧阳之乎所愿看到的。
若是他为救小六林子而出手,那又岂非太过荒诞?哪有人向自己属下出手的?
欧阳之乎觉得自己真是糊涂透顶,自己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可事已至此,他也只好将错就错,走一步算一步了。
此时,天色已黑了下来,一般茶客都不喜在夜间喝茶,于是“清歌茶楼”上已是人客稀少了。
欧阳之乎仍是指东道西地乱哼一气: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语多时,依旧桃花面,频仰柳叶眉。半羞还半喜,欲去又依依……
突然,那“依”字便卡在那儿了,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似乎他的脖子一下子被人卡住了。
小六林子本是听得心烦意乱,恼怒不已,现在他停了下来,她却反而有些不习惯了,不由惊讶地抬起头来。
她本是与欧阳之乎对桌而坐,背对着茶楼的楼梯口,当她抬头看欧阳之乎时,却见他正神情古怪地看着楼梯口那边,嘴半张着,似乎那“依”字还在那里边盘旋着。
小六林子忍不住回身一看。这么一转身,她本是捧着的那盏茶,立即“当啷”地一声落在地上,碎成数片!
只见那楼梯口不知什么时候已多了四个人,高矮胖瘦美丑不一,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便是他们脸的表情。
他们的脸上,全都是那么的木然、呆板,目光更是茫然呆滞!
有一瞬间,欧阳之乎的思维几乎停滞了,脑中一片空白,只知一个劲地自问:“怎么真的来了?怎么真的来了?”
但看那几个人的容貌,他却是全不认识,不由心中嘀咕起来,思绪转动如电。
倏地,一声极为愤怒之厉喝声响起,却见小六林子已身形暴起,向那四个怪人直扑而去!
她的那对蛾眉刺本是放在那只小布袋中,如今却已赫然在手,刺刃如寒电,组成一片倒伞形的银色光网,在光网中,闪动着波颤的刃影,跳动呼啸着,迅猛已极地向一个矮胖之人飞去!
矮胖之人手中持的是一把状似草镰之物,寒刃森森,刃上有半寸长的倒刺,若是人被割上一镰,还不血肉纷飞?
却见他似乎全然未感到小六林子的蛾眉刺之凌厉,长镰一挥,寒光乍射,便直直地迎向小六林子。
同时,矮胖之人身后又有两条人影射出。一黑一白,一个左手持鞭,一个右手持鞭,双鞭同时挥舞如灵蛇,毒辣已极地向小六林子双肋卷至!
两声“小心!”之声几乎同时响起,便见两道如奔雷的光影飞射而出,一道光影是从柜台那边射出的,一道是从西窗下射出的。
果然是茶掌柜与欧阳之乎同时出手了。
茶掌柜出手射出的是那只玉壶,玉壶直旋而出,攻向小六林子左侧那个持鞭之人的“肩前”穴,其速快疾无比,竟有破空之声!
那执鞭者神色不变,长鞭疾抖,鞭梢忽吐,又一回卷,立即将那玉壶卷住。哪知便在此时,玉壶上的玉盖竟脱体而飞,闪电般向那人执鞭的手划过,这个意外变故来得太过突然,那人之鞭已卷住玉壶正在向外甩,一时撤招不及,便被玉壶盖生生击中!
“哎哟”一声,那人的鞭落在地上,一只手已是肿得老高,却不知骨头碎了没有。
而欧阳之乎射出的却是一盏碧螺春,方才他只顾哼着小曲,茶没喝几口,所以那杯碧螺春几乎还是满的,被欧阳之乎一掷,那茶水竟也不飞洒出来,整只杯子便那么平平地射出,其速却并不快,悠悠地向小六林子右侧那人飞来。
那人一声不响,左手箕张,便向茶杯抓来。看那只手,筋骨暴突,竟似精钢铸就,如此缓慢飞来的茶杯,岂不被他抓个正着?
眼看那只茶杯便要撞向那人的爪上了,却听得“砰”地一声,那杯中之茶倏然飞起,其疾如电。茶水如一支利箭般向那人的脸上袭去,那人反应倒不慢,忽感有劲风扑面而来时,左爪立收,向迎面而来之物一抓,但茶水又如何抓得着?
“啪”的一声,茶水已结结实实劈头盖脑地飞洒于那人脸上,竟如无数尖针直刺肌肤!而双眼被这茶水一泼后,忽感一痛,双眼便模糊了,什么也看不清晰。
而那只没了茶水的空杯子,平飞的速度突然加快,而且方向也变了,成了斜向上而前飞!
那人刚被茶水“扇了一巴掌”,正晕头晕脑的,哪避得开这诡异异常的一击?
当下,便听得“当”的一声响,又是“啊”的一声惨叫,那人已是满脸血污,而他的手却紧紧地捂着嘴巴,血正是从手缝中流出的,待他将手拿开时,众人方知他原来已被打落了三颗门牙,二上一下!
而那个与小六林子正面相拼的人成了孤军奋战。小六林子没有左右两个人的夹击,压力大减,手中蛾眉刺之光更是大炽,如一片光幕罩向中间那个矮胖之人。
只听得“铮”的一声暴响,两个身形立即分开。
再看矮胖之人手中的长镰,已是卷曲了起来,扭动如蛇,不成形状了。
原来此镰竟已被小六林子一招给击得变了形!现在,镰刀已不成为镰刀了,倒像是一支麻花。
但此人竟毫不畏惧,把手中的“麻花”一抡,怪叫着又向小六林子扑来。
而在他身后一直未出手的人现在也已一步跨上前来,手中却无刀刃,竟就那么直直伸来,侧掌如刀,飞劈而出。
看那只手,竟然通体呈青紫色,极像一块色泽不纯之玉,带着丝丝的凉意,飘飘如乱蝶,登时幻作掌影无数,招招削向小六林子的要害!
茶掌柜一声惊呼:“寒玉玄掌!”呼声甫出,便见一道人影如惊鸿般掠空而出,如一支怒矢般向恶斗不息之人群猛地射下,身形未至,便先发出一股罡烈无匹之劲力,却未击向任何人,而是狂卷而下,击至小六林子与那四个面无表情的人之间。
劲气快疾无比地卷至地面后,倏地一弹,又从地面斜斜地呼啸而出,力道丝毫未减,竟是自下而上,向那四人的下盘卷去!
那四人只顾攻小六林子,虽然此劲卷来时,他们已经察觉,但见它只是射向地面,自是不管不顾,哪知此力道竟会如此神奇,击中地面后,竟可反弹而起。
四人一个不留神,便被那力道击中了下盘。
此劲道真是奇异之极,击中四人后,竟非平推之力,而是向内用力卷拉!
这便如四个大汉同时抱住那四个人的腿,用力一扛一掀!
只听“扑通”之声连响,那四人已接二连三地倒在地上!但这茶楼乃是木楼,四人伤得并不甚重,只有那矮胖之人因为矮了点,向后倒去时,后脑勺刚好撞在楼梯的扶手转角上,当场将他撞得眼前金星飞舞!
四人如此倒作一团时,那身影也已落下了,众人一看方知是欧阳之乎扮的“丰少文”。
茶掌柜方才见“丰少文”以茶杯为暗器之手法,便知他武功高深莫测,眼看他又在一招之内将那四人悉数卷倒,不由大惊失色,神色极为紧张了。
欧阳之乎在那四个无神智之人与小六林子之间,凛然而立。
欧阳之乎选了这么一个地方,是有他的打算的,因为他既不愿那四个人伤了小六林子,也不能出击伤那四个人,所以方才他才使出神水真君所授的“神水功”中一招“水卷云天”,只将那四人摔倒,而未出狠招。
当下,他吹了一声尖锐的唿哨,然后大喝一声道:“还不快滚?”
此言自是对那四个无神智之人说的,但那四人竟丝毫没有反应,倒是茶掌柜与小六林子听了,齐齐一惊!
小六林子本以为“丰少文”武功稀松得紧,哪知他竟可在一招中掀翻四人,已是把她骇得不轻,心中颇为惊疑,现在又见欧阳之乎先是一声唿哨声响起,然后又对那四人大喝“还不快滚”,立即便想起那个月夜,她与一个叫“欧阳之乎”的憨小子一同押车时,有一个神情木然的白衣人,便是为此唿哨声所控制的。
小六林子自然不知眼前这个“丰少文”,便是那个月夜里的“欧阳之乎”,她只是从眼前这个“丰少文”能吹出此唿哨声,且喝呼那几个与白衣人一样无神智之人,那么他便一定是这些人的幕后操纵者。
否则,他又何必深藏不露,将自己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隐了起来?
如此一想,她自是吃惊已极!
而茶掌柜在今日午后欧阳之乎付银两与他时,他已从欧阳之乎的那只右手上看出,眼前的“丰少文”是假的,因为丰少文的右手上有一条刀疤,那刀伤正是茶掌柜划出来的,所以他才约这个假丰少文来,准备到时设法将他擒下,哪知此人竟会提早前来,让他未及准备,不由失措,何况还有一个小六林子在他身边,不便出手,惟恐此假丰少文已控制了小六林子,到时一出手,对方会以她为挡箭牌。
更恼人的是小六林子便像中了邪似的,竟一味护着他,把他喝的茶也换了过来,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一时倒分不清假丰少文是什么角色。
现在欧阳之乎露了一手武功,更让他吃惊不小。如此年轻之人,武功却已这般神奇,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历呢?
再听他喝斥那四人后,便有些怀疑他与那四人是一伙的,当下不由惊骇变色!
这时,那四人已爬将起来,一言不发,立即向欧阳之乎攻来!
其实,此时小六林子正准备向欧阳之乎出手,以报父仇。现在忽见那四人不但对欧阳之乎的喝声置之不理,反而齐齐向他攻去,一时又没了注意,欲出之招,也生生收住了。
这对欧阳之乎来说,也算是侥幸。若先是由小六林出招,然后那四人再出招,那么他便是腹背受敌了,岂不危险?
那茶掌柜见此情形,也来个袖手旁观,以察其变。
欧阳之乎见那四人竟不受自己唿哨声影响,不由大吃一惊,若不是他反应迅疾,恐怕已为那四人所伤。
见那四人竟向自己攻来,欧阳之乎又惊又怒,腰中长剑已“呛郎”一声,划空而出。
此剑一出,茶掌柜不由惊呼出声,因为他已认出此剑正是丰少文的那把“残雨剑”,“残雨剑”本是雌雄一对,雄的在丰寒星那儿,雌的便在丰少文手中。
茶掌柜心中惊道:“此人并非真正的丰少文,而他所佩之剑却是丰少文之剑,那么丰少文定是凶多吉少了。”
欧阳之乎本就知道这些无魂无魄之人并非善类,眼下又不受自己的指挥,反而向自己出手,不由心头火起,手中长剑之光芒排涌冲激,弥漫汹涌如烈焰,绚丽夺目的光彩灼闪生辉,似已可连天蔽日。
而千百条剑影便那么挥泻交织,从漫天光弧中突穿而出,声势煞是骇人!
一阵叮当乱响之后,两条长鞭与那长镰竟全被“残雨剑”绞得脱手而飞!
而那个“寒玉玄掌”却不知何时已被欧阳之乎一脚踢中下腹,已痛得直不起腰来,蹲在那儿,泪眼汪汪,竟是痛得涕泪迸出!
三个失了兵器的人又怪叫一声,竟赤手空拳向欧阳之乎扑来。
欧阳之乎冷哼一声,身形倏闪,那三人只觉眼前一花,然后双臂一阵奇痛,竟然在眨眼间全被欧阳之乎卸下了胳膊,六只臂膀脱了臼,便那么搭拉在身侧晃荡着。
欧阳之乎生性笃厚,他本可取那三人性命,但念及他们全是无神智之人,便手下留了些情,只卸了他们的双臂而已。
那些人却是全然不知死活,又那么凶神恶煞的冲将过来,此时,他们双臂已废,自是无什么招式,竟是用头,用肩膀直撞而来!
倏地,门外响起“笃”的一声,接着又是“笃笃”二声,声音似乎是在敲击竹梆子,却比一般的竹梆声清脆得多,在这个黑夜中传得极远极远。
那三个正如蛮牛般向欧阳之乎冲将过来的人一闻这竹梆声,竟如中了魔法一般,强自收势止步。
但他们去势如此之猛,倏而收步,身形自是不稳,更何况他们双臂已不能动弹,那更是没了根基,三个人竟齐齐地翻倒在地。
没了胳膊,行动便极为不便,他们虽是身怀武学之人,但情急这下,一时竟难以爬将起来。
但那些人似乎一闻梆子声后,便极欲离开此茶楼,那个未摔倒的人立即便向楼下跃去,只听得下面“咣当”一声,然后是“啊”地一声痛呼,也不知那人撞坏了什么。
小六林子手中蛾眉刺已如电而出,向其中两个倒地之人直射而去,那两人没了双臂,一个闪避不及,已被那对蛾眉刺钉在楼板之上,两人双腿一瞪,僵了。
另一个却全没了方才那种侥勇之气,竟不顾一切地将身子一滚,便从那楼梯上“扑通”一声地滚了下去。
“扑通”声响到楼底时,又是一声惨叫声响起。
欧阳之乎不由好笑,暗道:“这帮人怎地如此倒霉,连滚下去也滚不自在,非得要撞个头破血流不可。”
方才一场血战一直是在那楼梯口上。所以茶楼上那么几个茶客尽管吓得心惊胆战,却是无法逃下楼去,只好抖抖索索地龟缩于桌下,有一个略为机灵些的便从一个窗子爬将出去,想借梁而下,哪知下到一半,却已上不得下不得,吓得哇哇大叫,幸好有几个胆大的后生找来了梯子,才把他救了下去,但其却已吓得脸色苍白了。
现在那些人一见楼梯口已空开,便争先恐后地向楼梯跑去,一阵“乒乓”乱响,向楼下涌去。
哪知快到楼底时,跑在最前面的几个人又是一声惊惧已极的惊叫,一转身,又没命地往楼上跑!
欧阳之乎好奇之心大起,忙探头从楼梯口往下一看,不由也大吃一惊,原来他竟看见昏暗的楼梯下口处,有一个右手持剑,左手提了一个圆乎乎东西的人,那东西在往下“滴滴答答”地滴着什么。从那几个自楼下折身跑上来之人的眼神看来,那圆乎乎的东西定是什么可怖之物!
跑上楼的茶客又抖抖索索地躲在茶桌之下了,他们噤若寒蝉,只有身子在不断地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