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小六林子道:“文少……大哥不也未曾见过我便认出我了吗?”
欧阳之乎一笑道:“林子妹真是伶牙俐齿,只是我分明是我义父的义子,你却为何误认为我是丰魂星的属下?”
小六林子吃惊地望了他一眼,少倾,方道:“寒叔叔从未对你说起过么?”
欧阳之乎吃惊地道:“说起什么?”
小六林子却道:“久闻少文大哥是柳镇的风流阔少,怎么今日不去寻花问柳,却关心起这种毫无情趣之事?而且平白无故地要扮成一个什么脏兮兮的车夫,岂不辱没了你平日的英名?”
想必小六林子对丰少文的品行颇为了解,而且也知道丰寒星很不喜这不学无术的义子,因此才会出言相讥。
欧阳之乎知她讽刺的是丰少文,但他却是欧阳之乎,又怎会因此而恼羞呢?于是神色仍是平静如初。
小六林子见“丰少文”神色丝毫不变,不由暗叹:“这家伙脸皮功夫倒也修练得登峰造极了。如此嘲弄他,他却还是厚皮厚脸地站在那里。”
却听欧阳之乎道:“为兄如此做作,自是为了林子妹你了。”言语间甚是轻薄。
小六林子神色一变,道:“看在寒叔叔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若再不知自重,便别怨我翻脸无情!”话说到这里,那张脸已是冷若冰霜了。
除了丰寒星外,可能小六林子是惟一知道那“清歌茶楼”掌柜真面目的人了,所以欧阳之乎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她带回柳镇。
于是他突然神秘地道:“林子妹不想见到那种神情呆板木然之人吗?”
小六林子身子一颤,眼中已有无限的怨毒之气!
欧阳之乎不由有些吃惊,没想到自己此言一出,对小六林子造成的震动有这么大。那种举家皆遭人所灭的伤痛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刻骨铭心的记忆。
欧阳之乎不由有点内疚,虽然丰灵星是恶贯满盈,罪得应有,而且当时欧阳之乎为人所控制,全无思维能力,但小六林子毕竟是无辜的,对于她来说,爹永远是爹,无论他有多恶。何况她也未必真正了解她爹的品行。
只听得小六林子用冷得刺骨的声音道:“我随你回去!今夜,柳镇必定有血光!要么是无魂无魄之人的,要么是我的。”顿了顿,她冷声道:“或者,是你的!”
欧阳之乎不由打了个寒颤,他没想到小六林子愤怒起来,竟是如此可怕。
那个小巧玲珑刁钻古怪小姑娘到哪儿去了?现在的小六林子,已与那个小姑娘是截然不同了。
欧阳之乎忍不住一阵心痛。
也许,这便是江湖。
把善的变成恶的,把真的变成伪的,把无邪的变成怨毒的。让每一个人都千方百计地算计别人,又被人算计着。待到精疲力竭时,回首一望,才发觉自己已是面目全非了。
于是,欧阳之乎叹了一口气,道:“今夜的血光有可能是无魂无魄人身上的,也可能是我身上的,但绝对不会是你身上的。”
小六林子脸色稍稍一缓,因为她听见了欧阳之乎的叹气之声,一个花天酒地的浪荡公子本应是不会叹气的,常常叹息的人,是因为心太累了。
若是一个人的心会累,那这个人至少还不算是狼心狗肺了。
但她的语气仍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她道:“就凭你那把剑吗?”
欧阳之乎道:“再加上我的命!”
小六林子那双美丽的眼睛眯了起来,终于,她一点头,道:“好!我便陪你走一遭!”
柳镇的人们意外地发现“残雨楼”楼主的义子丰少文突然驾着马车来了。
这简直比大白天撞见鬼还让人吃惊!
丰少文会去驾着一辆马车?若不是亲眼所见,那是谁也不会信的,倒不如说丰少文突然长出一只角来,说不定还会有人信。
即使如此,仍还是有许多人不信,现在他们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他们便拼命地揉着自己的双眼。他们都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可任凭他们把眼睛都揉红了,“丰少文”还是那么微笑着坐在马车前,手不时扬一扬鞭子。看他的模样,倒像是一个驾车的好把式。
柳镇的人不由奔走相告:丰少文驾着马车来了,丰少文驾着马车来了。
听那语气,似乎在喊:“和尚娶妻生子了,和尚娶妻生子了。”
欧阳之乎微笑着接受人们的“瞻仰”,心中道:“更让人吃惊的事还未发生呢。今夜,你们将会看到丰少文与他的义父丰寒星恶斗!”
他的这辆马车便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驶至“清歌茶楼”。
欧阳之乎翻身下车,然后走到后面,掀起那低垂着的门帘。
里边走出来一个人,一个美若天仙的姑娘:小巧玲珑的脸,小巧玲珑的鼻子,小巧玲珑的樱口,小巧玲珑的身段……
柳镇的人又是大吃一惊,许多人的嘴都大大地张开着,合不上了。
他们心道:“这风流成性的丰公子是从何处觅来这么一个天仙般的女子?为何他们不去别处,偏偏来这茶楼?世上还有进茶楼的女子吗?这丰少文真是胆大妄为了。”
那天仙般的女子下了车,便径直朝茶楼而进,欧阳之乎紧紧地跟在后面,连那马车也不顾了。
众人不由暗道:“这个丰公子,哎,这个丰公子,真是疯了。”
当小六林子上了茶楼时,那掌柜手中的一只玉茶壶几乎失手落地!
总算他定力好,忍住了。但紧接上来的一个人又让他吃了一惊!
那人便是扮作丰少文的欧阳之乎。
更让他惊骇欲倒的是欧阳之乎竟对小六林子道:“林子妹,我们便坐西窗下吧,若是坐东窗,人家便会给我们端上比猫尿还难喝的绿茶来。”
看情形,小六林子与“丰少文”是同路而来的了,这岂不让掌柜的心惊?
待小六林子与“丰少文”在西窗边坐下后,掌柜的忍不住道:“姑娘,我们茶楼一向是不接女客的。”说罢,他对小六林子递了个眼色。
小六林子却似乎并未看见他的眼神,却道:“这是朝纲规定的么?你们店中写过这样的告示吗?若是没有,那又如何能拒客?”
掌柜吃惊地望着小六林子,大惑不解。小六林子却已避开他的目光,低头抚弄着自己的指甲。
无奈,掌柜只好转身对欧阳之乎道:“丰公子,我本是邀你子时来饮茶,为何如此早便来了?而且我只邀了你一人,为何又带了女客人来?恐怕不妥吧?”
欧阳之乎一笑,道:“那又何妨?我现在只是你的寻常顾客,待到了子时,我才是你所邀请之人。”
掌柜的看了看低着头的小六林子,欲言又止,却转身对一个伙计恶狠狠地道:“还不快给丰公子上两盏碧螺春?”
欧阳之乎不由笑了,也许掌柜的误认为他已制住了小六林子。
茶上来后,欧阳之乎正要喝,却被小六林子拦住了,欧阳之乎奇道:“林子妹为何阻我饮茶?这碧螺春可不比那绿茶,若说绿茶是粪土的话,那这碧螺春便是从茶渣上长出的花了。”
他的这种说法把几个茶客逗得一乐,心道:“倒是有些歪理。”
却听得小六林子道:“咱们将两盏茶换着饮,岂不有趣些?”
茶掌柜与欧阳之乎一听,全都瞪大了眼。
欧阳之乎心知她意,定是为了防备茶掌柜在茶中下毒。看来茶掌柜与小六林子的关系的确非同一般,所以她才算定若是她代饮欧阳之乎的茶而中了毒,茶掌柜定会为她解毒。
“可是,她为何要如此对我呢?”欧阳之乎大惑不解,便道:“林子妹倒有雅兴……”
小六林子立即打断他的话道:“我只是不愿你在我见到无魂无魄人之前有什么差错而已。”
欧阳之乎道:“林子妹倒体贴的很。”语气显然有些轻薄。
小六林子冷哼一声,粉面如霜。
欧阳之乎一伸舌头,油里油气地打了个捻子,摇头晃脑地哼起小曲:春色迷人恨正赊,可堪浪子不还家,细风轻露着梨花。帘外有情双燕飞,舍前无力绿杨斜,小屏狂梦极天涯……
如此小曲,****荡语,也不知欧阳之乎是从何处学来的,茶客们早知这丰少文狂浪不羁,便也不以为奇,但小六林子却听得黛眉紧锁,满脸愠怒。
欧阳之乎浑如未觉。仍是一路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