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应亭内身着黑衣之人正是武帝祖诰。
当他收到死谷的索魂令后,便在默默地等待着这个中秋之夜的到来。他希望能凭己之力,为武林除去阴苍这一祸患。
他也知道这将是世人瞩目的一战。
只是,他万万没有料到,八月十五的中秋之夜出现在青城山巅之人竟不是阴苍,而是一个年轻人!
此年轻人能逾越青城山沿途成千上万的武林人物,捷足先登青城山巅,就足以说明他的出类拔萃!
何况在见到此年轻人的一瞬间,他已感觉到对方的身手已是高深莫测,甚至自己有无把握胜他都未可知!
武帝祖诰本已心静如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但当他感受到这一点时,仍是心惊不已!
祖诰被世人尊为武帝,武功已臻通灵之境,即使未曾与对方交手,亦能凭着眼神、气度及无形中焕发的精气揣度出对方的武功。
让他震惊不已的是按常理即使再如何的天赋奇禀,也不应该能在这般年轻时便有一种囊括天地万物的气势!
这种气势并非仅凭武功卓绝便会拥有的!
但这年轻人身上又的确有这种气势!他的眼神竟让人有如阅遍沧桑之感!而他身上的雄霸之气,则让人感觉到他本就是为了追求无上的权力而存在于世上的!
阴苍未至,但武帝祖诰觉得眼前的年轻人比阴苍更让人心惊!
“武林患祸并没有因为阴苍生命的结束而结束,而眼前的年轻人正是最有可能带来这种祸患的人!”想到这一点,武帝祖诰的心中有了一种怆然之感!
他希望自己能让这种祸患在此处结束!
对方的剑一出鞘,便有横溢之杀气弥漫于天地之间!
武帝祖诰暗暗心惊!
一个年不过二十,而且相貌俊朗至极的少年,为何会有这般杀气?若非是怀有深仇极恨之人,是不会有这般浓郁的杀气的!
祖诰心中开始第一次揣度对方的来历,在此之前,对于这一点,他并不在乎,因为他也知道世上有太多的人想要借他扬名立万,此人想必也是其中之一。如今看来,也许并不是这么简单。单凭对方那凌驾万物之霸气与欲摧毁一切的杀气,便可以切肤地感受到对方的来历有些蹊跷!
当即祖诰沉声道:“年轻人,能否在一战之前,告诉我你的来历?想必应该不是泛泛之辈吧?”
年轻人傲然一笑,道:“我便是牧野静风,阴苍就是死于我之手!凭这一点,我也应该有挑战尊驾的资格了!”
环视武林,有几人不尊祖诰一声“前辈”?
闻得此言,无论是祖诰,还是隐于暗处的范书都吃了一惊。
武帝祖诰吃惊是因为对方亲口说阴苍便是他所杀!虽然他未与阴苍交过手,但凭阴苍在江湖中不断膨胀的势力,以及公然挑战武林正道的举止来看,亦可知阴苍无论武功、胆识,想必都是超然不群!
一个能杀了阴苍的年轻人,又有谁能对之掉以轻心?
而范书吃惊的已不单单是这一点。在死谷西南方向的山坡上,他已见到阴苍被人扛于肩上,所以阴苍之死对他来说并不太意外,而当时最有可能杀了阴苍的人就是穆风!
范书只知他的名字叫“穆风”,又何尝知道他另有一个名字叫“牧野静风”?
对方如此刻意隐瞒自己的姓氏,莫非真的有一个天大的阴谋?范书心智过人,立即明白“穆风”二字是取自“牧野静风”的头尾二字。
他的心跳越发快了。
武帝祖诰皱了皱眉,他从未听过世间还有姓“牧野”的人,当年牧野笛行走江湖时,为了能顺利找到暮也、旦乐他们,尽量不以真实身份示人。何况这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武帝祖诰又怎会联想到二十多年前的人身上?
他心道:“无论你的动机是什么,除了阴苍却是武林幸事。”
武帝祖诰的武功使他不可避免地立身于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寂寞当中。如今,一个傲然万物的年轻人站在他的面前,使他已尘封了无数日夜的万丈豪情被对方激荡而起!
武帝祖诰只觉心中有一股汹涌热血在激荡,不由仰天长啸一声!
无限豪迈之意皆由声出!
长啸声中凝结着他那可接天引地的内力,顿时巍巍青城山的险峰深谷无不为这长啸声所充斥!
远在山坡下的群豪亦已耳闻此声,武功弱些的人顿觉心沉胸闷!
范书与他们如此接近,更是心惊!他甚至感觉到武帝祖诰的身躯竟高大了不少!
这将是年轻一辈的顶级高手与武林前辈绝世高手之战,即将亲自目睹此战的范书心情颇为复杂。
牧野静风的目光一寒,剑便在一刹那跳将出来!
先是光雨暴涌,接着雨点扩散,瞬息间武帝祖诰的身前尽是光点,令人难以相信这只是由一把剑变化出来的视象!
在范书看来,便如武帝祖诰身上披了一件银色的外衣!让他不解的是牧野静风如此密不透风的剑光之下,武帝祖诰的身影并未如何闪动,为何竟不曾受伤?似乎他的身躯已有形无质了一般!
光芒倏收!
一黑一白两个人影再次默然对峙!
然后,便听得“哗”的一声,整座呼应亭突然一下子垮了下来!它并非向一侧倾倒,而是在一瞬间,所有的柱、梁、椽、栏杆,全都断作无数截,轰然而落!
断木碎瓦如雨点般落了下来!
但断木碎瓦在挨近牧野静风与武帝祖诰身躯时,立即反弹而出,似乎他们身子四周,有一道无形的不可逾越的屏障!
身在暗处的范书,直看得目瞪口呆!
他的脑中闪电般掠过了一个念头:空寂大法!
“空寂大法”乃武帝祖诰成名绝学,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却极少有人见识过这等旷世绝学,皆因世间有勇气向武帝祖诰挑战的人太少了,而且武功要达到高明至武帝祖诰这等境界,一草一木皆可成为兵器,皆可制敌,又有几人能逼得他用“空寂大法”?
但牧野静风做到了,而且一出手便迫使武帝祖诰以他所习练的最高武学应对,由此可知牧野静风的剑法之威力!
想到这一点,范书心里极不是滋味。他发现每一次见到牧野静风,他的武功都精进神速,这一次尤其如此,这使得范书愈发怀疑牧野静风极可能比自己更为深藏不露!
想到这一点,他的心中寒意顿生,手心脚心有冷汗渗出!
所谓“空寂”,便近于虚无,但并非虚无,偈语云:心量广大,犹如虚空,无有边畔,亦无方圆大小,亦无青黄赤白,亦无上下长短,亦无无嗔无喜、无是无非、无善无恶、无头无尾!
欲习成“空寂大法”之人,不仅需要极深的内家真元,更需能有“空寂心”,此“空寂心”非如土石无知,非同沉沉昏睡,而是“了了常知”、“昭昭灵灵”!
唯有如此,方能习成“空寂大法”,也才能在无尽杀机中心清如朗月清风,以自身的精、气、元、神、内息、真力的精绝无伦之气,将对方的杀机引开!
所以,摧毁呼应亭的正是牧野静风的无形剑气!他那凌厉攻杀本是针对武帝祖诰,但剑下之祖诰已空寂如元,似乎每一剑之劲气都透他躯体而过!
呼应亭本是硬木筑成,如何承受得了牧野静风的绝世剑气?
一黑一白两条人影傲立于颓垣败瓦之中。
此时,武帝祖诰心中并不像他的外表那么平静。牧野静风的剑势证明了他的猜测:此人的武功果然已可跻身绝世高手之列!若非如此,祖诰也不至于这么快便动用自己的绝学!
更让他感到惊愕的是他从牧野静风的剑法中感受到了一种恨天怨地之气,这绝非一个仅为逞一己之勇而向武帝祖诰挑战的年轻人身上所应该有的!
牧野静风双目阴寒,无尽杀机在他眼中涌动如潮!
两大高手之间相距不到一丈,这对他们来说,绝对是一个随时隐含危险的距离。于是他们体内的真气不由自主地涌出,围绕着自己的身躯,断木碎瓦自然无法及身。
双方虽未接触,但内息真元已暗自纠战!
无际无边,突然有隐隐雷声传来!
中秋之夜,极少有风雨,但今夜或许会有例外了。
月色渐渐有些朦胧了,乌云从天边很快地飘了过来。
起风了。
站在青城山之巅,四周没有任何遮挡,便承受着风的最直接吹拂!
对峙着的两人衣衫猎猎飞扬!
圆月越发的晦湿了,在云雾中忽隐忽现,月色下的一黑一白两个人影也忽明忽暗!
不知是山风的吹拂还是太紧张的缘故,范书觉得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他心中思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牧野静风取胜,至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今夜与武帝祖诰决战的不是阴苍,而是牧野静风!”
“轰隆!”
一记响雷在青城山的上空炸响,天上的乌云如同受了惊一般四处飘飞翻卷!
风更疾,丛林在劲风的袭击下,发出呜呜怪响,如同无数隐于黑暗中的怪兽!当风掠过深谷时,声如尖啸!
远处的天地已被一片黑暗笼罩,唯青城山这一带尚有一点亮光,但风雨正以惊人之速向这边飞扑而来。空气也已变得格外潮湿了。
一道闪电划破了夜空!
四周的一切都变成了苍白色!
就在闪电划空的一瞬间,牧野静风身如鬼魅,暴闪而进!手中之剑化作一道长虹,先冲天而起,忽然速度激增,有若脱弦之箭,游龙破浪般几下起伏急窜,电射而出!
几乎就在同时,武帝祖诰右掌倏出!
没有人能够看清牧野静风那贯穿古今般的一剑之精变!
亦没有任何语言可形容武帝祖诰那一掌的威力与速度!毫无技巧的一拳,却偏偏尽显天地微妙之变化!
剑掌相接!
确切地说,是剑与掌势相接!
劲风四溢,刚刚落下的断木碎石激射而飞。
狂风暴卷!
一道电光利矛般穿刺而下,在两人的头上形成无数根状物,给人视觉以极强的冲击,历久犹存!
明月顿时失色,磅礴大雨漫天打下!
范书的视线顿时模糊不清了,他提运全身内息精元,亦只能隐约看到牧野静风白色的身影,而武帝祖诰身着黑衫,范书已根本看不见了!
范书惊愕地发现在牧野静风身侧,出现了一团如雾状的圆环,并且是不断地变幻着大小及位置!
劲风破空之声透过风雨声传入了范书耳中。
很快范书明白过来,这是雨箭飘射时被牧野静风、武帝祖诰的真气激荡回去,变成水雾,弥漫于他们身侧,远远望去,便呈环状。
不过片刻,范书已是衣衫尽湿,不过他已无暇理会。
武帝祖诰自觉今夜经历的是生死存亡的一场恶战!
牧野静风的剑法几近极致!唯有武帝祖诰这样的绝世高手,才能深切地领悟到牧野静风剑法中无比深远的内涵!
武帝祖诰心中疑云重重:“此人的武功究竟传自何人?以他的年纪,应该不可能是自悟而成的!”但同时他也想不出武林中有谁的武功与牧野静风的武功相似。
此时,在他的感觉中,天地间已只剩下他与牧野静风两人,外界的一切都被阻隔在圆球般的水雾之外!
牧野静风一声长啸,手中之剑突然被扬手射入空中!
因为去势太快,武帝祖诰甚至听到了剑与空气摩擦发出的“噼啪”之声!
牧野静风的举止出人意料!
剑在半空,如同已附有生命与灵性,闪掣飞旋,流星追月般划过虚空,在空中留下了一道包容天地至理的弧线!
武帝祖诰冲天而起!
几乎是同时,牧野静风的身上突然有无数寒芒电射而出!向身在空中的武帝祖诰卷去!
他的暗器手法已是出神入化,尤其在这样风雨交加的夜晚,对手的视觉听觉都将大受影响,此时以暗器出手,自然更具威力。
而他的剑正以可穿云破日般的速度疾射而下,直取武帝祖诰——祖诰已身受夹击!
武帝祖诰双掌齐出!
掌风呼啸如万马奔腾!如贯日长虹般的剑芒在劲风激荡之下,突然暴散,变成潮水聚卷般的剑雨,如怒浪般,凌空扫落!
武帝祖诰的身形可以闪掠的空间在剑雨与暗器的夹攻下,已变得极其狭窄,更何况他的身子凌空全无借力之处!
祖诰双脚互踏,已有如神助,身躯陡然急旋!一股无形的吸附之力自他身形飞旋之处传出,所有暗器受此力作用,已纷纷改变原先的方向、力度!
这便等于使牧野静风奇绝的暗器手法化为乌有!
只是暗器却是被吸附,自然仍是射向武帝祖诰,就在暗器即将及身的一瞬间,祖诰的身躯如同被卷裹于狂风骤雨中的一片枯叶,飘闪无定!
所有暗器已不可思议地从祖诰身边“滑”过,正以惊人之速扫向他的剑!此时若在外人眼中,看到的情景定像是暗器透过了武帝祖诰的身躯之后,再射向空中飞剑!
牧野静风一声清啸,双掌翻飞如乱蝶,便见凌空之剑突然反扫!
数十枚暗器已被长剑扫中,如飞蝗般四射开来,其中自有几枚射向武帝祖诰。
而剑与暗器相撞之后,已斜斜飘飞。牧野静风冲天斜飞如鹰,伸手一抄,剑已在手,一个翻腾,已在十丈开外!
数枚暗器被武帝祖诰震得反飞而出,如影随形,直取牧野静风后背!
一团光芒在雨中乍闪!光芒收敛时,六枚暗器已在牧野静风的剑上一字排开!
两人再次相距十丈而立,距离虽已远了,但周围那种肃杀肃穆之气却未因此而减一分一毫!
此时,青城山山腰处本是星罗密布的灯光大多已被雨水淋灭,只是天师洞中及上清宫内尚有灯光。一些人受不住大雨的肆虐已下山去了,却仍有近半数的人聚在有灯火的天师洞、上清宫附近,不肯离去。天师洞一带的人离山巅相隔太远,加上这儿的人武功相对皆较弱,根本无法感受山巅之战,只是在心中揣度时间过去不少了,白衣人上山之后就再也未下来,估计已与武帝祖诰交上了手。
而上清宫内的人与他们却是不同,尤其是日剑蒙悦、风尘双子三人,他们已能透过风雨,不时听到山顶传来的声音,只是祖诰身无兵器,故他们能听到的声音并不多。但从持续的时间来看,白衣人的武功一定极高,否则不可能与武帝祖诰缠战这么久!
故此他们也愈发相信白衣人便是阴苍。谁人不知阴苍与祖诰一战的意义之重大?否则如日剑蒙悦、风尘双子这样的人物也不会不辞辛劳而来青城山了。
各人心中都为此事捏了一把汗。只是谁也不愿把这种担忧说出来。因为一旦说出来,便是对武帝祖诰的一种不信任、不尊重。
席间最为担忧的是青城派掌门人戴可,戴可的声望比在上清宫里的十几人都低,他是以东道主的身份留在上清宫的。武帝祖诰的胜与负,直接关系到青城派的切身利益。这些年来,青城派势力日渐衰竭,但一直能支撑下来,而未遭大祸,皆因武帝祖诰在青城山上。青城派属于正道门派,武帝祖诰自然不会对这个与自己近在咫尺的武林门派的安危置之不理。即使武帝祖诰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依然会有一种无形的威慑存在着。
一旦祖诰有个闪失,恐怕青城派会变成风中残烛!
戴可的武功与座上十数人相比略逊一筹,他只能从别人的神色中感受猜测山巅的情形,见众人一直神色凝重,心中不由越发不安,如有千斤巨石压着,若不是碍于身份,只怕早已赶至山巅去看个究竟了。
终于,他忍不住地道:“武帝前辈除去阴苍魔障一役,想必是惊天动地,百年不可一见,我等皆是习武之人,此等战局近在咫尺却不能观看,心中多少有些遗憾。”
在座的皆是高人,如何不知这话的意思?但他们也与戴可一样担心着山顶战局,如今戴可既然已领先找了一个借口,众人也就不去顾及理由是否合理充分,心中决定不如应和戴可。
当下众人纷纷颔首。
武当派掌门人天想道人道:“武帝对付阴苍自然绝无问题,我等上山,只需观战即可。”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当下,上清宫的小道童赶紧找来雨具,交给众人使用。
此时,交战的牧野静风与武帝祖诰,隔范书藏身之处已相去不远!
劲风所带起的雨水疾速四射,打在了范书身上,便如针芒刺中,生生作痛。范书不愿被他们发现行踪,自然不敢运功抵挡,只好默默忍受痛苦。他几乎已与四周的山石树木般一动也不动,融于一体。
范书的忍耐力远远地超越了常人!
因为距离挨得近了,从牧野静风、武帝祖诰身上焕发出来的凌厉无匹的劲锐之气压迫得范书呼吸维艰!他简直不敢相信此时的牧野静风以前曾与他平起平坐,都为“霸天十卫”之一!
牧野静风此时的武功显然比诛杀城伯时的武功更为高明!而且杀气、霸气更重!
此时,已是武帝祖诰更为接近范书,两者相去不过十丈。范书的呼吸已压抑得几近于没有!
牧野静风一声低啸,两脚交替踏出!
他的脚步落在草木上,只是发出了“沙沙”的声响,便在范书听来,却比战鼓雷鸣、万马奔腾的声势更令人惊心动魄!
在牧野静风踏过之处二丈以内的草木皆如同被狂风劲吹,向两侧倒击,其声势极为骇人!
武帝祖诰卓然而立,无人无物无我,至静至极,似已融入天地之中!
范书心惊不已!因为牧野静风的气势使他突然感到一种刺骨沁心般的杀机弥漫于天地间的风雨中!
长剑疾出,有万马奔腾、三军辟易之势!剑气立即笼罩了方圆十丈之距!
范书身侧有一条蛇从洞穴中蹿出,飞速逃离!
也许,它亦被这无孔不入的剑气所深深震撼!
剑如长虹往武帝祖诰电射而去,剑势之疾猛,已可追星逐月!
武帝祖诰突然双掌齐翻,向身前二丈远的地面虚击二掌!
“轰”的一声,地面一颤,无数碎石已呼啸着向牧野静风迸射过去!
与此同时,武帝祖诰的身形已飞起,在空中团旋挪掠!他的衣袂在内力之激荡下,如同数柄锐利软剑!身形所到之处,“软剑”已扫落无数树叶!
牧野静风的剑在瞬息之间已磕飞所有的碎石,去势未减,仍是一直劲取武帝祖诰!
此时的祖诰,便如置身于万叶丛中!成千上万的落叶在他那浩然无边的内力催动下,向牧野静风射去!
破空之声如万剑齐出!
牧野静风冷哼一声,手中之剑在不及眨眼的瞬间已吞吐无数次!
叶落!
只剩风雨声依旧。
牧野静风的剑斜斜上举,剑身上带着一排叶子,不下百张!
武帝祖诰的神色变了变!
又是一道惊电闪过夜空!
范书在惊电绽开的一瞬间,惊骇地发现离他不远处有一个人半蹲于地!就在他看到对方的同时,对方也看到了他!
在闪电的照耀下,彼此都一样的脸色苍白,加上大雨已淋湿了他们的发丝,头发贴于额头,范书根本未看清对方的脸,他惟一能感受到的是此人一双紧张、惊讶的眼睛!
在一瞬间,范书的思维几乎陷于停顿!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在这山巅之上,还另有一人在窥视着这场战斗!
此人是谁?他有没有认出我?他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无数念头在范书脑中闪过!
闪电再一次照亮了夜空!当范书把目光再一次投向那边时,心不由猛地一沉:那人已不见了!
一种危险的感觉一下子涌上了他的心头!对方知道了他的藏身之处,而他却不知对方去向,无论如何,他心中总有不踏实的感觉。
就在这时,与大面峰遥遥相对的另一座山峰突然传来了箫声!如此风雨之夜,箫声仍是清晰入耳,这不能不让人心惊!
接连的变故,使范书心惊不已!
事实上,这箫声几乎使青城山上的每一个人都暗自心惊!在这样的雨夜山林之中响起的箫声,无疑是极不寻常的!
箫声响起之时,牧野静风的攻击复又开始!
武帝祖诰惊愕地发现,此时的牧野静风之气势似乎更甚!有一种勇往直前、只求同归于尽之势!
范书却暂时无暇理会战局变化,神秘出现又迅速消失的人物使他心神不定,思忖再三,范书决定改变自己潜伏的位置,在一记响雷炸开的瞬间,范书乘机在地上双掌一按,贴地飘飞出去!
他闪入了一棵几乎弯曲至地面的矮松下。
身形甫定,忽然感到有些不对劲,略一侧头,只见与自己相距不过四尺的地方有一个人影,也是悄然伏着!
范书几乎失声叫出!他没想到左躲右藏,与神秘人物反而拉得更近了。心中一盘算,他将心一横,心道:“我对他心存忌惮,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当下便不再闪开。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声闷哼,听起来应是牧野静风的声音。
范书心中一动,暗忖:“莫非他已吃了亏?”
他猜测得没错,牧野静风在激战中已被武帝祖诰的掌风扫中后背,他立即觉得气血翻涌,一口逆血直涌喉底!
危急中,一招快捷狠辣的“生死由剑”已暴闪而出,同时身子顺势向后飘掠!他的位置不知什么时候已与武帝祖诰对换了,如此一来,此时他与范书已可谓近在咫尺!
若在平时,牧野静风自然早已发现了范书,但在这样的风雨之夜,加上已受了内伤,各种感觉已不如平时敏锐。
武帝祖诰的声音入耳:“年轻人,你已受了伤,不可逞强再战,不妨就此离去。”
牧野静风的武功让他已生惜才之心,他不忍让如此旷世奇才毁于自己之手,同时既然对方杀了阴苍,也算有功于天下,武帝祖诰便以超人的胸襟原谅了牧野静风的冒犯!
范书的心却已提了起来,牧野静风若是就此离去,日后再见他时,只怕武功又有进展!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永远也不及他了?
箫声依旧,在这风雨之夜显得格外肃杀凄冷!
牧野静风一声冷笑,身子已有如飚风般狂卷而出!
攻势竟丝毫不减!
武帝祖诰悲天悯人地一叹,双掌徐徐上扬!
两股浑厚至极的先天真气汹涌而出!
牧野静风的剑突然被压迫得弯曲如弓!一声低吼,运势再进!
“铮”的一声,剑已被武帝祖诰两股交错涌出的劲风生生压迫折断!
牧野静风之拳出人意料,在兵器被折的情况下,他不退反进,如一抹轻烟般向武帝祖诰掠去!
“轰”的一声,武帝祖诰的两股真力已从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呈前后夹击之势,向牧野静风的身子压迫过去!
“哇”的一声,牧野静风已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几乎是在同时,他的断剑已划过了武帝祖诰的右肋,带起一股血箭!
牧野静风冲天而起——若不如此,只怕他会被对方的真力生生挤爆!
凌空斗折,牧野静风直落下来,飘落地上时,他的身形一阵轻晃,方竭力站稳!
范书已听到了他急促的喘息声,看样子他伤得不轻!
武帝祖诰手按右肋,缓声道:“这又是何苦来着?”
牧野静风一阵剧烈的咳嗽后,方有些吃力地道:“我……我有不得已之苦衷。”
范书心中一动。
武帝祖诰“哦”了一声。
牧野静风轻叹一声:“我若杀不了你,全家十余口人将遭毒手,但如今看来,我不是你的对手,既然如此,我又有何颜面去见我家人?只好先他们一步而死!”
范书大惑!
牧野静风话毕,突然翻腕,断剑便向自己的咽喉插去!
“不可!”武帝祖诰听了牧野静风的话后,联想到此时犹自在耳的箫声,心中似有所悟,又似有所疑,如今见牧野静风突然欲自尽,几乎是出于一种侠者的本能,他立即出言相阻,同时身已飞出,挥掌向断剑击去!
在他尚未赶至之时,牧野静风已低哼一声,向后便倒!
武帝祖诰心中一沉!
而范书则更是惊愕万分!因为从他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牧野静风的断剑根本没有抹到咽喉上。
他为何会倒下?
灵光一闪,范书猛然顿悟——就在他明白过来之时,武帝祖诰已赶到牧野静风的身边,而向后倒去尚未着地的牧野静风突然平平滑出,就如同他的双脚安置了滑轮一般!
武帝祖诰未曾料到会有如此变化!一怔之下,牧野静风双脚已绞住了他的双腿,同时身子弯曲如弓,从一个诡异的角度刺出了惊人的一剑!
剑几乎全部没入武帝祖诰的腹部!
而祖诰的右腿一屈,“咔嚓”一声,牧野静风已折了一条腿!
同时他的右手拍在了牧野静风的胸口上!
受此一击,牧野静风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
“砰”的一声,落在了范书所在的那棵矮松上,却未滚落!
范书一呆,一时不知所措!再看牧野静风,横于杈间,一时竟难以起身!
范书的右手握在了自己的刀柄上!
若没有隐于附近的神秘人物,范书也许已经出手了。
这时,山路上响起了脚步声,而且不止一人,范书的手立即离开了他的刀柄!
箫声倏停!
矮松上的牧野静风缓过一口气,翻身落地,脚下一软,几乎跪倒!
武帝祖诰没有想到牧野静风会使诈,这使他心中怒意大炽,当即忍住身上的伤痛,大步上前,便要扬掌出击!在即将出招的一刹那,他也听到了山路上的脚步声,不由一愣。
就在他一愣神的当儿,冷风倏然袭来,数枚暗器直取他前胸!
武帝祖诰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已身受重创的牧野静风还能有勇气反击,而且其暗器无论手法、力道都极为不俗,不由又惊又怒!
实际上这几枚暗器并非牧野静风射出的,而是范书所为。他与牧野静风近在咫尺,两人的暗器手法皆来自“平天六术”,武帝祖诰仓促之中不及细辨,便认定是牧野静风所为。
一声沉喝,劲气四溢!范书用意并不是要借此取武帝祖诰性命,而是针对牧野静风,所以并未出全力!
暗器被真气一撞皆向牧野静风身上射去!
牧野静风急忙闪避,但伤势使他已有些力不从心,一声闷哼,已有一枚袖箭射中他的左腿!
他的右腿本已骨折,身材的绝大部分重量皆倚于左腿,中了袖箭后怎能再支撑下去?
当即身子向后一倒,竟顺坡向下滚去,压得草木“哗哗”乱响!不知为何,他竟滚出了好长时间,“哗哗”之声久久不绝,越来越远!
难道他便这般从青城山之巅滚落下去了?范书有心察看,却怕被武帝祖诰发现难以解释为什么会在这儿出现!
同时他心中还在嘀咕着:“隐于我附近的人为何迟迟不见举动?难道他来此处会没有目的?我的举止有没有落入他的眼中?”
武帝祖诰见牧野静风向山下滚落,一时不知他是死是活,虽然武帝祖诰觉得此年轻人过于阴毒狠辣,但他自恃身份,也不便赶尽杀绝,当下心中道:“能否活命,便看他的造化了。”
这时,忽有人语传入耳中!
说话的便是“日剑”蒙悦、风尘双子等十几人。
武帝祖诰循声望去,见远处有长长的一列人马冒雨上山,向自己这边而来,心中颇为疑惑,注意力因此被吸引过去了。
暗处的范书拼命地收缩自己的身躯,恨不得收缩得隐入土中。他也看到了那一列人马,而且他还猜到了他们极可能是原本聚于上清宫的十大名门正派的掌门人及“日剑”蒙悦、风尘双子一伙人。
自己此时的行踪若被他们发现,只怕“武林后起之秀”的形象便要大打折扣了。
武帝祖诰不知来者是友是敌,当即提聚真力,朗声道:“来者何人?”
他的声音显得精力充沛,根本听不出是受了伤的人。
只听得一个人道:“武帝前辈,我等冒昧上山,多有冒犯,乞勿见怪。”
说话的是青城派掌门人戴可。
武帝祖诰暗自松了一口气,他身在青城山,与青城派掌门人自然相熟,既然有戴可同行,这一行人自然是友非敌。
于是他便向这一干人迎将过去。
范书长吁了一口气,他已发现本与自己在一起的神秘人物此时早已不知去向了。
雨渐渐地止了。
定了定神,范书顺着牧野静风滚落的方向,慢慢地向下摸索而去。
事实上牧野静风没有滚出多远,便被一只突然伸出的手一把拉住了。
此时即使想反抗,也是力不从心了,何况对方在这时候拉他一把,对他自然是没有恶意的。
当下他便听任此人的摆布。
牧野静风被拉住后,却听得“咕咚”、“哗哗”声仍不绝于耳!
一怔,便明白过来了,此时向下滚落的已不是他的身躯,大概是一块石头或一截朽木而已。
拉住他的那只手滑嫩柔软,显然是女人的手。
很快,另外一只手已捂住了他的嘴,一种幽香沁人心脾——这女人的意思很明显,是让牧野静风不要出声。
牧野静风果然不出声。因为此时范书已顺着他滚落的方向慢慢搜寻而下。
牧野静风与那女人几乎是胸腹相贴,一起隐于一堆藤蔓之后,这是一种致命的接触!
好在有纷纷扬扬的雨滴,可以浇去一部分激情。
范书从方才的滚落声判断出牧野静风至少已滚落二十几丈远,所以在开始一段路上,他寻得并不仔细,因此他从隐藏好的牧野静风及那女人的身边走过,而对他们的行踪丝毫未察觉。
捂着牧野静风的嘴的手这才松开。等了一阵,估计范书已走出了一段距离,女人才附在牧野静风的耳边低声道:“休要出声,你双脚都无法借力了,我背你离开此地。”
牧野静风道:“你是敏儿吗?”
那女人的身子一震,牧野静风忽然感到有几滴水落在自己的脸上,竟然是热热的。
莫非是泪?
那女人沉默了好一阵子,突然一把抓住牧野静风的右臂,反手一带,便已把他扛在肩上,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斜刺里穿行。
当日剑蒙悦、风尘双子等人见到武帝祖诰时,都吃惊不小!因为他的腹部还插着一柄剑!后来看出是一柄断剑,方稍稍心定。
武帝祖诰道:“我居于青城山巅,已久无客前来,今日有这么多客人冒雨而来,实是难得。”言罢,爽朗一笑,全不似已受伤之人。
众人皆为其豪气折服。
进了武帝祖诰的石屋,祖诰招呼众人入座后方进了里屋,过了一刻钟,才重新出来,出来时断剑已不在,衣衫亦已换过了。
他与众人寒暄阵后,又道:“今夜与我一战之人,并非阴苍。”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众人心中本是心存疑问,想知道阴苍是死是活是胜是负,却又觉不宜开口相问,没想到今夜与武帝祖诰一战之人并非阴苍!
除了阴苍,竟还有人也能伤了武帝祖诰?
祖诰看出了众人的疑问,他道:“此人颇为年轻,年不过二十,自称牧野静风,诸位广知博见,可知江湖中有什么年轻人是用剑的绝世高手?”
众人都想不出江湖中有何人名为“牧野静风”,日剑蒙悦沉思片刻,思忖道:“我倒知道有一个人颇为年轻,武功却是惊人,而且此人用的也是剑,只是他名为穆风。”
古乱插话道:“牧野静风省着点说不就成了穆风吗?”
话虽俏皮,却也提醒了众人。日剑蒙悦、武帝祖诰将各自所见到的人物一描述,发现有颇多相同!
日剑蒙悦疑惑地道:“我所见过的穆风,堪称少年英雄,我曾与他一同闯入死谷,亲眼目睹他的侠勇,其后穆风在剿灭死谷一役中独闯死谷之事更是天下皆知,若穆风便是牧野静风,同样一个人,前后性情品格为何这般迥然不同?”
座上十余人都已耳闻穆风独闯死谷之事,心中有与日剑蒙悦相同之疑点,听日剑蒙悦一听,都频频点头。
武帝祖诰道:“今夜之事,必有古怪,单单是那箫声就耐人寻味。”
众人忙问牧野静风生死如何,当知道他已从山巅滚落,生死不明时,都有些惋惜。心想若是能生擒牧野静风,诸般疑问自是一问可知了。
当下,青城派掌门人戴可道:“我这便下山,在青城山四周布下暗哨,谅牧野静风在重伤之后,也逃不出多远!”
武帝祖诰忙道:“切不可伤他性命!”
戴可点头应是。
众人担心武帝祖诰伤势不轻久必不支,当下也纷纷起身告辞,武帝祖诰亦未强留。
待众人走后,武帝祖诰掩上门,转过身时,本与常人无异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如纸!
他身上本是一尘不染的白衫已然被鲜血浸透!
方才会客之时,他一直以自己的先天真气自封部分血脉,方止住了伤口的流血,但真气不可能绵绵不绝,众人一去,真气一泄,伤口立即鲜血直流!
他吃力地向里屋挪去,打开里屋一只木橱的柜门,里面有一排排的瓷瓶。
他必须为自己上药,再凭自己浑厚无匹的内力为自己疗伤!
此时,即使是一般的高手,也有可能取他性命!
在武帝祖诰伸手去取瓷瓶中的药时,石屋外有一人影如鬼魅般一闪!
那女子扛着牧野静风疾行一阵,渐渐地有山溪的声音传入耳中,因为一夜骤雨,所以溪水的声音颇有些声势。
转过一道山脊,便已经进入一处幽谷,林木也变得格外的茂盛,那女子已累得娇喘吁吁。
穿出一片马尾松,山溪的声音突然一下子变得极其清晰,似乎就在几丈之外。
就在这时,那女人将牧野静风放了下来,然后扶着他的右肩,向一堆高大的乱石后边走去。
乱石后是两块高达数十丈的巨岩,巨岩之间竟有仅可容一人挤入的石缝。那女人便将牧野静风从这石缝中送入,然后她自己也挤入。
石缝后有一堆砾石,翻过砾石,后面居然颇为开阔!
“咔嚓!”
是点火的声音。
黑乎乎的山岩中冒起了几点火星,终于又有一团如豆般的火焰升起!
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响起,那点如豆般的火苗也随着脚步声移动。
少顷,火焰一下子变大了,借着火光,可以看清原来是一支火把被点亮了。
火光中的女人正是俏美绝伦的敏儿!因为衣衫已被雨水打湿,故紧贴于身上,肩如刀削,胸前现出丰满美好的曲线,让人为之夺魂!
只是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有些忧郁!眉目间似乎有一缕难以挥去的愁丝。
牧野静风一动,骨折了的右腿便是一阵剧痛,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敏儿神色一变,赶忙上前,忽又在离他不远处停下,冷冷地道:“你可识得我?”
“怎么识不得?你自是敏儿了。”牧野静风道。
敏儿眼圈一红,道:“我还以为你被人迷了心智,已失了记忆,才会对武帝前辈出手,原来你仍是清醒得很!你说……你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牧野静风冷哼一声,道:“此事与你何干?可惜我没能杀了他。”
敏儿神色倏变!她颤声道:“你……”一时竟说不下去,半晌,方道:“你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对不对?你告诉敏儿,好吗?”她有些哀伤有些企盼地望着牧野静风。
牧野静风古怪地一笑,道:“我有何苦衷?那不过是骗祖诰的谎言而已!没想到这一手,还是不能取他性命。”
敏儿呆呆地望着他,神情如见鬼魅!
半晌,她方道:“你不是真正的牧野静风,一定不是!”
牧野静风道:“我岂会有假?除我之外,还有谁称你为敏儿?除我之外,又有谁知道你我有安华镇庙会之约?”
敏儿娇躯剧震!
她一下子扑入牧野静风的怀中,喃喃地道:“你真的是穆大哥!初一庙会,未能见到你,你知道我心中有多慌乱吗?当我知道你是在独闯死谷后才突然失踪,而阴苍与武帝又有八月中秋之约,我遍寻你不到,只好早早潜入青城山,觅得此洞,在这儿一守就是半个月,因为阴苍是最后一个与你接触的人……”
说到这儿,她已泪水涟涟。
牧野静风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敏儿把寻找牧野静风的希望寄托在有出现可能的阴苍身上,没想到今夜阴苍未至,却见到了朝思暮想的牧野静风!当她在青城山崖发现向武帝祖诰挑战的人是牧野静风时,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多么希望牧野静风是不得已而为之,但牧野静风的阴狠却让她大失所望!
难道,短短的两个多月,一个人便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吗?
敏儿本为杀手,自然也并不如何指望牧野静风成为大侠,她只需牧野静风能够坦坦荡荡像个真正的男人。没想到牧野静风为了对付武帝祖诰,竟使出了诸种手段,而他的言语更是让敏儿心寒!
如此意外,使重逢之喜大大减弱!
敏儿望着牧野静风道:“你为何要杀武帝前辈?”
牧野静风淡淡地道:“我所说的理由一定是你不喜欢听的,不说也罢。”
他的手从后面环过敏儿的腰肢,恰好紧贴在敏儿平坦的腹部。
敏儿双颊飞红,几乎瘫软,但她仍是强自推开牧野静风的双手,因为他的话让她大失所望!她喘息着道:“你真的还能记起从前吗?为什么今天的你与从前的你是那般不同?”
牧野静风的眼中闪着奇怪的光芒,他低声道:“只要我是真心爱你的,其他一切都不重要,对不对?”
他的目光那么炽热!听着这梦寐以求的一句话,敏儿芳心一软,几乎便要点头了。
但此时,牧野静风的一只手悄悄地滑上了她的酥胸,这使她感到本应是浪漫真挚的情感中有了一种邪淫的意味,尽管她曾想过她愿意把自己的全部身心都献给牧野静风,但她总感到一切都有些不对劲!
牧野静风的双手几乎熔化了她,敏儿用力一咬嘴唇,一下子清醒过来,她的一只膝盖一压,正好压上了牧野静风的一只腿!
一声痛呼,骨折了的腿痛彻心脾,牧野静风的手立即松开了。
他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杀机,但一闪即逝,只是幽怨之气仍有些残留。
敏儿后退一步,平定心绪,长吁了一口气,道:“为何此时的你总让我有害怕的感觉?”
牧野静风眼中精光闪动,忽然一笑,道:“你若担心得罪武林中人,不妨将我一人留在此处自顾离去吧。”
言罢,他别过脸去,不再说话。
敏儿眼圈又红了,她死死地咬着嘴唇,默默地站着。
牧野静风的目光落在山洞中的一个角落里。
忽然,他的右脚一紧,已被一双纤柔的手握着,敏儿不看他的脸容,缓缓地道:“忍着点,我替你把腿伤治好!”
从她的话中听不出任何情感。
没多久,牧野静风的腿伤已处理好,可以借力了。
敏儿找来洞中的枯枝及动物干燥的粪便拢作一堆,然后点燃,两人便隔着火堆默默地坐着。敏儿看牧野静风时,已觉得有些陌生,不知牧野静风看敏儿时,又是如何?
中秋之夜自然有些凉意了,被雨水打湿之后,凉意更甚,现在面对着暖暖的火堆,凉意顿减,困意却渐渐升了上来,敏儿将火势压小,以免火光透出洞口。做着这一切时,她有一种欲睡之感。
也不知过了多久,敏儿忽然猛地一惊,睁开眼来,才知是牧野静风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了她的身边,那张曾让她怦然心动的俊朗而有点类似于山野气息的独特魅力的脸庞与她近在咫尺!
只是那原本灿烂澄明的眼神已变了,变得邪异逼人!
敏儿浑身“腾”的一声如同着了火般热了,但她的身躯却不由自主地向后挪了挪。
牧野静风却已一把搂住她的纤美腰肢,几乎是贴着她的小耳低声道:“敏儿,你能够潜伏到山顶,就一定有办法离开,你领我离开青城山,如何?”
他的热气喷在敏儿的耳窝上,使她不由娇躯轻颤,喘息之声立时变得急促起来。
她挣扎了一下,但未能挣脱,却反而被拥得更紧。先前她对牧野静风虽已情愫暗结,但两人从未有过肌肤之亲,再加上她仍是处子清白之躯,对这样的接触反应更甚,连身后、颈部都一片晕红!
她几乎是呻吟着道:“你……不是武功高强,连……连武帝也敢挑战吗,又何需我相助?”
牧野静风的手慢慢地滑过敏儿的奇峰幽谷,他的眼中射出灼热的情火。敏儿只觉他的手所到之处,便如同燃烧了一般!
她的嘴唇已被咬得发白,才忍住潮浪一般的兴奋刺激没有呻吟出声。
牧野静风道:“我若不能离开青城山,便必死无疑!难道你愿意眼看着我死去吗?只要能离开青城山,我一定改过,从此便退出江湖,与你隐于山林,过神仙一般的日子……”
他的声音极具诱惑力,敏儿有一种晕晕欲醉之感。毕竟,牧野静风是惟一能拨动她心弦的人,而他那雄伟的身躯、俊朗的容貌对每一个女孩来说,都是难以抗拒的!
她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缠在了牧野静风的颈上,不自觉地用自己熟透了的酥胸与牧野静风宽阔的胸膛挤压厮磨,阵阵销魂蚀骨的感觉由接触点传来。
女人在感受到爱情的时候,常常会失去理智。
她会吗?
敏儿的声音低如蚊鸣:“你……没有骗我……啊……”
她忍不住轻唤一声,因为不知什么时候牧野静风的手已探入了她的衣衫内。
牧野静风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可信任的?即使原本是我刻意追求的东西,但为了你,我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抛弃。”
绵绵情话总是女人最爱听的,即使心中明明知道情话是假的。
何况,此时牧野静风的话显得那般的情真意切!
敏儿真的在情意中迷失了方向,她柔顺地道:“我答应你,等你内伤、外伤都有些好转后,我便带你离开青城山。”
牧野静风的眼中掠过一丝惊喜之色,不由分说地吻住了敏儿的小嘴儿。
不一会儿,敏儿已呻吟扭动起来。
洞内只剩下火苗之“哔剥”声、吮吸声及娇喘声。
倏地,夜空中响起了阴郁的箫声!
牧野静风与敏儿齐齐一震!敏儿清晰地感觉到牧野静风的热情如潮水般退去了!
他忽然松开怀中的敏儿,有些急促地道:“我身上的伤并无大碍,今夜有风雨作掩护,正好是离开此山的大好时机,倒不如今夜便离开吧。”
敏儿望着他:“你的伤真的不碍事?”
牧野静风肯定地点了点头。
敏儿沉思片刻,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道:“好,我先出去察看一下,你暂且等待片刻。”
牧野静风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便点头道:“你快去快回!”说完,顿了一顿,又补充道:“免得我为你担心。”
但从他的神色来看,后面加上的那句话似乎并非由衷之言。
敏儿出去不到一刻钟便回来了。
她道:“穆大哥,你自己能走吗?”
牧野静风道:“能。”
敏儿道:“如此甚好,我们即刻动身。”
牧野静风有些迫不及待地向洞口走去,敏儿默默地跟在他后面。
走至仅供一个人过去的石缝处时,牧野静风忽然想起了什么,道:“为何不把火灭了再走?若是有其他人见了火光,向这边包抄过来,只怕有些危险!”
敏儿淡淡地道:“不必灭了。”
牧野静风正待问为什么,突然感到身前有冷风袭来!此时他的身子尚在石缝之间,根本没有可供闪避的空间!
出于一种本能的反应,他忙向后疾退!
背上一麻,几处大穴已被封住!牧野静风顿时动弹不得!
而从前面袭来的冷风在与他的身躯仅有半尺之遥的地方停住了。
敏儿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一直在防备着我,包括在与我亲热之时,我不明白为何对我你也这么不信任。我还知道你所说的离开青城山就退出江湖完全是为了骗取我的相助,你……你怎么会变得如此模样?”
她的声音已是哽咽了。
顿了一顿,又道:“其实方才从正面射向你的不过是我安置好的一截树枝,根本伤不了你。”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不,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有这种惊人的改变,但我知道你的的确确是变了。你别忘了,在一个女人眼中,她心仪的男人的一丝一毫的变化,她都能很快地体会到!”说着这样敏感的话题,她的声音语气却是冷静得让人惊讶!
敏儿继续道:“你不是要退出江湖吗?好,我便助你一臂之力,现在,我要废了你的武功,然后再带你离开青城山,那时即使你想成为江湖中人,也不可能了。”
牧野静风一直背对着敏儿,无法看清她说此话的表情,这使得她的话对他格外有威慑力!
牧野静风的脸色变了变!
忽然,他笑了,他笑着道:“我真傻,我还以为你真的喜欢我,现在才明白这全是假的!若非如此,你岂能狠下心来废掉我的武功?这与杀了我又有何异?也好,死在自己曾一厢情愿爱过的人手中,也是一件不错的事,你动手吧。”
她的眼中闪着不安之色。
良久,毫无动静。
牧野静风的脸上有了得意的笑容。
身后忽然有抽泣之声响起——敏儿哭了,她觉得有万般委屈一起涌上了她的心中!
她又怎么会真的对牧野静风下如此狠手?纵是牧野静风作下万般罪孽,她仍是割舍不了对他的情感的。
只是她很失望!为了牧野静风同时也为了她自己。她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摆脱了旦乐的束缚,改变了杀手的身份,弃暗投明,如今,引导她的牧野静风却成了一个与武林正道背道而驰的狂徒!
也许,许多美丽的憧憬将从此成为泡影,她不会舍弃牧野静风,这几乎和等于宣布从此她也将为了牧野静风而违心地与武林同道作对!青城山一战后,牧野静风无疑成了继阴苍之后的又一个武林公敌!
“这样做,到底值不值?”敏儿如此自问道。
同时,她也明白人所做的选择有时并不是“值不值”所能够衡量清楚的。
如果说这就是缘份,如果说这就是命运,那么这样的缘份与命运是何其的沉重!
牧野静风已不再是从前的牧野静风;她的情感却依旧是那份情感。所以,她的心注定会因此而受伤。
敏儿缓缓地道:“你的躯体未变,而灵魂却已变了。原先我以为或许是什么人控制了你的心智,让你成了一个傀儡,成了一个没有自己的思想的杀人工具,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因为你的思维清晰正常,也很独立,如果我以前未认识你,那么我一定会认定你的本来面目就是这样!就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而可以用尽一切手段——包括利用他人的情感之人!”
她长叹一声:“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你有了这种近乎脱胎换骨一般的改变?”
她不再叹息,她的疑问却在山洞中回荡不息。
箫声又起!
牧野静风的脸色变得苍白无比了,渐渐地连五官都略略有些扭曲,面目显得有些狰狞之色!
可是他无法动弹一分一毫!敏儿对他的武功太了解了,她的手法用得很重。
慢慢地,他脸上有黄豆般大小的汗珠滚落!
敏儿若有所思地看着这种变化,轻轻地道:“虽然你不愿说话,但我知道你的这种变化与这个吹箫之人大有关系,只是这一次,他注定只能徒劳了。”
她心道:“穆大哥,无论如何,我必须让你在这山洞中呆上几日,但愿在这几日中,我能看出其中的端倪。”于是又重新把牧野静风背到了刚才所在洞中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