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微笑的少年,给任何人的第一感觉,都会将他归于市井浪子一类,但这绝对只是一种表面的东西,当你仔细审视那双深邃的眼眸时,你才会发现在这玩世不恭的表面下隐藏的是一种年轻人对这个世界的无畏与对人性深刻的领悟。
他看似平常、普通得一如俗人,但项羽却从对方的眉宇间看到了其独具一格的人格魅力,他们应该是属于同一类人,因为他们的意识与思维都超前于这个时代,正是凌驾于这个时代潮流之上的另类。
而最令项羽感到吃惊的,不仅仅是纪空手不同常人的另类气质,更在于他在平平淡淡中自然流露出来的一股王者之气,虽然很淡很淡,淡得几乎让人不能发觉,但是却逃不过项羽那犀利的目光。
因为他们是同一类人,是不甘寂寞,不甘于平淡,敢于与自己的命运抗争的另类青年。当他们的眼芒在虚空中悍然相交的那一刹间,他们都从对方的身上依稀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这也许就叫惺惺相惜吧。
不过这种欣赏的心态并没有在项羽的心中维持多久,紧随而来的是一种莫名的嫉妒,如毒蛇般噬咬着他的神经。他的目光转移到红颜的身上,却发现红颜那盈盈秋波中绽射出一道闪亮的东西,毫不掩饰地尽洒在那位年轻人的脸上。
这是项羽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他作为男人所拥有的自尊也不允许他所钟意的女人去爱上另外一个男人。自从两年前他随着叔父项梁入蜀拜会五音先生时,当他第一眼看到美丽清纯的红颜时,就在心中暗暗对自己发誓:“我一定要成为她的男人!”
这是一个英雄对自己的承诺,所以在这两年中,他不辞辛劳,费尽心血,凭着不懈的努力和无比坚强的毅力,逐渐登向了一个男人所期盼的事业顶峰。当他带着成功的光环走向这个女人时,他却发现,佳人的心已渐渐离他而去。
他的心感到了一股强烈的绞痛,怒火暴涨,几乎要冲体而出。他是当世的强者,当然不容悲剧发生在自己的头上,他相信自己有改变一切的能力,包括这个少女的芳心。
思及此处,他的脸上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不可一世的自信。当大船停靠码头时,他一跃下马,大步迎了过去。
“一别两年,世妹愈发漂亮了许多,若是在街上相遇,只怕为兄不敢相认了。”项羽站定在红颜面前,就如一座高山般伟岸,话语豪迈,却透出一丝说不尽的怜惜。
“难得项兄如此盛情,实在让红颜汗颜了。欣闻项兄自起兵以来,从来未败,这等功绩,果真是大英雄的行径,只是大敌当前,却为了红颜一介小女子这般铺张浪费,大造声势,未必值得吧!”红颜看出项羽眼中流露出来的对纪空手的敌意,不由心中一凛。她本是出身世家名门,礼仪应酬熟谙于心,所以举止有度,显得雍容华贵,虽然不喜项羽的作为,但言语中温婉隐约,并不露骨。
项羽如此大张旗鼓,本就是想在佳人面前摆足自己的威风,以便进一步赢得佳人的青睐,听得红颜似有不悦,倒也没有放在心上,哈哈笑道:“值得,值得,世妹出身名门,绝非寻常女子可比,唯有以不同寻常的礼仪敬之,方才显得为兄这一番诚意。”
两人寒暄几句,红颜微微一笑,道:“这位是淮阴纪公子,你们多亲近亲近。”
事实上项羽双目的余光一直注意着纪空手,身为流云斋的第一高手,他对自己周身的气场非常敏感,当他走近纪空手时,自然而然便感到了一股压力无形地向自己迫来,虽然并无恶意,但他仍然感到很不舒服,心中暗道:“此人的身体内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气流,雄浑正大,似乎不在我之下,我怎的不知当世江湖中又崛起了这样一号人物?”
流云斋在起事之初,为了搜罗人才,曾经遍行天下,张榜纳贤,斋内高手如云,但像纪空手这等功力之人,倒也少有,是以项羽心生诧异,不过他城府极深,闻言笑道:“项某正有此意。”
他侧头望向纪空手,正与纪空手的眼芒相对。纪空手的脸上依旧是一股淡淡的笑意,面对项羽这等当世最有权势的英雄人物,不卑不亢,从容笑对,那种满不在乎的另类气质,便是项羽也心生妒意。
他一向自大惯了,受人拥戴,宛如众星捧月,可这一刻间见纪空手毫无巴结之意,心中暗怒:“你如此托大,那就休怪我无情!”
他缓缓地将手一抬,看似拱手行礼,其实全身的内力在片刻间凝集,随着手势一点一点地渗透虚空,向纪空手迫去。
纪空手道:“在下淮阴纪空手,见过项大将军。”他拱手之间,毫无防备,猛然间感到空气中有气流涌动,只得提上一口真气,强行相抗。
他们相距不过七尺,内气溢出,顿时交接一处。纪空手只感到一股强大无匹的气劲如排山倒海般逼压过来,其势之猛,令人窒息,他唯有退后一步,并借这一退之势,陡然发力,两人顿成相持之局。
项羽脸上含笑,心中却极为诧异:“看不出此子的功力竟然如此深厚,竟挡得住我七成流云道真气,难道玄铁龟之说所传非虚?”
他心中一凛,不敢大意。玄铁龟现世江湖,固然轰动一时,但是他与其叔项梁都认为这是无稽之谈,从不轻信,也从来没有派人加入到这场纷争之中。但是这一刻间纪空手展现出的内劲正大雄浑,绝非他这个年纪的人可以修炼得来,唯一的解释,只有是纪空手在玄铁龟中有过惊人的得益。
项羽对流云道真气的修炼,几达炉火纯青之境,在控制运用方面,亦是随心所欲,收放自如,是以他与纪空手之间的内力比拼,虽然激烈如火,但在别人的眼中,却丝毫不见异样。
面对项羽如斯霸烈的劲力,纪空手全力抗衡,犹有难以承受之感。他仿佛面对的是一座将倾的山岳,无论他如何抗争,依然是不能逃过失败的命运,这种苦涩而无奈的滋味,令他意识到了自己面临的的确是一个可怕的强敌。
在如斯的巨力强压下,纪空手渐渐感觉到自己进入了一个无可借力的黑洞,整个人仿佛失重一般,随着压力的牵引正一点一点地步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他不想屈从这失败的结局,也不想屈从项羽这不可一世的威压,凭着心中仅存的一点意志,他的整个思维突然跳出了固定的框架,进入了他曾经领略过的月色中的苍穹。
还是那孤寒的月色,还是那凄苦的星光,苍穹中的一切,尽是那不可名状的深邃与广寒。当纪空手的心境进入到这奇异的意念空间时,他的玄阳之气随着意念的升华而渗透虚空,以前所未有的广阔包容伸展向天地的每一个角落,尽情地诠释着天人合一的武道至理……
项羽心中一凛,已经感到了纪空手在这一瞬间的变化,同时也感受到了纪空手蓦然爆发的勃勃生机。他虽然迄今为止尚未全力以赴,但是却从纪空手的潜力中看到了一种危机,一种两败俱伤的危机,是以他毫不犹豫地收力回劲,淡淡笑道:“想不到纪公子也是武道中人,失敬失敬!”
他神色如常,虽在刹那之间输出不少真力,但并不显半分吃力,反而举止从容,比及纪空手的冷汗淋漓自然胜出一筹。
“项大将军不愧为当世高手,纪某甘拜下风。”纪空手稳住心神,方才缓缓说道。
红颜听了此话,这才明白两人一拱手间,竟是比较了一番内力。看到纪空手额上泛出的豆大汗珠,又看到项羽浑如没事人一般,已知胜负之分,不由恼道:“项世兄是什么意思?你莫非是欺我船上无人,故意炫耀吗?”她心疼情郎,言语中已是失了分寸。
项羽明知自己无礼在先,当然不想惹得红颜生气,微笑道:“世妹多心了,为兄只是见纪公子乃武道中人,一时技痒,切磋而已,岂有怠慢之心?”
纪空手不想因己而使双方发生冲突,淡淡一笑道:“项大将军所言极是,能得高人指点,纪某感谢还来不及,又怎会怪人无礼?”说完略一运力,只觉自己的气息运行似缓似急,似有受伤迹象,不由骇然,始知项羽身为流云斋第一高手,绝非偶然。
红颜见他如此说话,瞪了他一眼。随即在项羽相请之下,便要下船,而纪空手却谢绝项羽的随口相邀道:“纪某乃闲云野鹤,难登大雅之堂,不去也罢。”
他再三坚持留在船上,这倒不是他已看到项羽毫无诚意的相请,而是在一瞬间,他蓦然看到了码头上的一个人,向他竖起了三根手指,同时朝他摇了摇头。
这个人当然是刘邦,其意是:“不要赴宴,今晚三更再见。”纪空手是何等聪明之人,岂有不明之理?而且他看出刘邦在众人面前作出这等手势,想来有情急之事,否则以刘邦缜密的心思,也不会冒此风险。
“他找我究竟有何要事?”看着红颜不情愿地随着项羽离去的背影,纪空手心中泛疑,想及关于刘邦的种种传闻,浑身顿时不自在起来。
“少主,宁秦城守格瓦将军拜会。”昌吉站在韩信的身后,恭声禀道。
韩信心中一凛:“此人莫非是为了岑天失踪的事情而来?”他素知入世阁与官府之间的关系,是以会如此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