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为什么?”破六韩拔陵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地问道,显然对蔡风的话极为不高兴。
“你不用不高兴,这是事实,并不是因为你个人的能力,也并不是因为你部队的能力。战争,讲的是天时、地利、人和,你所占的只是天时而已,对于国内百姓,可能是人和,地利你则根本谈不上,北部处处荒芜一片,饥荒连年,这对你绝对是不利。战争所需要的不仅是人力,还需要物力、财力,这一点你根本无法与朝廷相比。你北人南侵,关口处处,坚城重镇多不胜数,虽然你们马战可以无敌于平原、荒漠,但谈到攻城你们始终有所不及,不能攻下坚城,无地可据。当你战线拉长,这对你绝对不会是一件好事。这一点还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是你六镇据点北部的柔然、高车,这才是你们致命的地方,若是你能以极快的速度攻入关中,这些并不一定可以对你有多大的影响,但这是不可能的,当今朝廷与柔然、高车等异族,虽是连年战争不断,可是朝廷照样可以与他们修好。一旦两方联手起来,你的结局就会很难让人欣赏了,论骑战,高车、柔然等部并不会输给你,论人才,柔然部地广数千里,户数十万,兵力也有数十万,但是以当年道武帝之勇武都无法让柔然部臣服,何况你区区起义军,到时候朝廷与柔然王阿那壤同时夹击,你最多只有百分之二十五的希望胜利。你是明白人自然不用我多说什么,自然明白。”
破六韩拔陵脸色忽青忽白,额角居然渗出了冷汗。那气得吐血的汉子也不由得变得更加难看,不由插口道:“大王,不要听这小子胡言乱语,他这样只是想扰乱大王的心神而已。”
破六韩拔陵缓缓地扭过头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只吓得那人再不敢说半句,这才回过头来深深地吸了口气,望着蔡风道:“那有没有办法可以解开这个局?”
蔡风摊了摊手,耸耸肩道:“我又不是圣人,我根本无法办到,那便是要看你如何去做了,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你也不会没你的办法,既然知道这个问题的存在,便会有人想办法,对吗?不过我并不想与你合作,也不必说出我的想法喽。”
“如果你与我合作,那不是胜算大增吗?比你当一个小兵岂不强过万倍?我可以让你成为一军统帅,将来可与我共享天下之富贵荣华,你为什么不肯与我合作呢?”破六韩拔陵有些期待地道,目光中燃烧着憧憬的光芒。
蔡风淡然笑了笑,摇了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我当然也希望如此,但那只不过是一相情愿的想法,先不说我们合作,能否将天下统一,便说我们便是打下了江山,依然不会有好结果,绝对不会。”
破六韩拔陵见蔡风说得如此坚决,不由得大为不解地问道:“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我太聪明了,至少在你的眼里我太聪明了。”蔡风很自信地道。
“太聪明了?”破六韩拔陵都被蔡风的话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难道你不觉得我很聪明吗?”蔡风似乎有些得意地道。
“不错,你是很聪明,像你这种年龄,想问题能想得如此透彻,话锋如此精到,我见过的只有你一个而已。”破六韩拔陵如实地答道。
蔡风悠然地一笑道:“有人说越是聪明的人越喜欢装糊涂,也有人说大智若愚,那只不过是一个庸人,一个浅薄之人的说法。我不是一个喜欢装糊涂的人,我也认为自己很聪明,因为懂得如何善待自己。一个聪明的人要他装成糊涂蛋,如同让一个爱说话的人装成哑巴,我不会做这种事情,所以我这个人注定不能与任何有野心的人合作。你是一个很有野心也很厉害、明白事理的人,聪明的人很有用,但却很让人讨厌,所以有人说聪明的人往往死得很早,死得很惨。曹操杀杨修,是因为杨修聪明,汉高祖一统天下,有吕后杀韩信。一个有野心的人不能没有聪明人,但一个成功之人却不能容忍身边的聪明人,这是千古不移的真理。我与你合作,要么便是我杀你,要么便是你杀我,不会有第三种结局,所以我不能与你合作。我没有野心,我不想杀你,所以我只想自得其乐。像当年靖节先生一般独享田原之乐,岂不快哉,靖节先生知礼而不知武,我却是一个猎人,我若想生存得自在的话,这个世上没有几个人可以干涉我,我不怕人骂我独善其身,我也不怕人笑我龟缩不出,别人说我没有良知也好,我不在乎。对于我来说,做一个快意恩仇、自由自在的剑客远比做皇帝来得潇洒。”
破六韩拔陵不禁被蔡风的话引入了沉思之中,虽然蔡风不过侃侃而谈,却说出了一个让人不得不信服的真理,让任何人都沉思的真理,连那被击成重伤的人都不禁限入沉思之中。
破六韩拔陵没有说话,只是深沉地望着蔡风,似乎想看穿蔡风的脑子,看看他到底想些什么,看看他为何会有如此惊世骇俗的论调,但他有些失望。
蔡风依然只是蔡风,鼻子是竖生的,眼睛是横生的,两只耳朵一张嘴巴,整个轮廓搭配得极有个性,不是很英俊,却十分潇洒耐看。要说与众不同的或许只有那眼神里那股子抹不去的野性和嘴角挑起的几缕顽皮的笑意及整个脸型给人一种玩世不恭且自信的格调。
破六韩拔陵看不出蔡风有何特别,但却深深地感觉到蔡风那与众不同的深邃,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深邃,或许可以说成是气质,总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似乎在任何一刻,都有可能作出一件惊天动地让人意想不到的事,这或许才是蔡风真正的与众不同。
“我可以走了吗?”蔡风很自在地笑了笑道,依然是那种懒洋洋的态度。
破六韩拔陵从沉思中醒了过来,目光再一次变得无比锋利,有一种近乎野兽的冲动深深地蕴藏在其中。
这一次蔡风并没有打寒战,反而变得更轻松,虽然破六韩拔陵那逼人的气势和压力并没有减少,甚至有加大的感觉,他依然是那般自在、从容,便像是坐在泰山顶上看日出一般悠闲,只是笑了笑,问道:“难道你还要杀我?”
“要!我必须要杀你!”破六韩拔陵坚决地应道,同时向蔡风逼上一步。
“就因为我太聪明?”蔡风哑然失笑道,却似乎根本没有在意破六韩拔陵对他的威胁。
“你只不过是自以为是的聪明而已,聪明过度只能算是傻瓜。”破六韩拔陵似乎有些怜悯地道。
蔡风吸了口气,苦笑道:“或许真是这样,这叫聪明人反被聪明误,我刚才的话只告诉了你一件事而已,我还傻兮兮地问你要不要杀我,真是有些天真。”
“不错,你刚才的话只告诉我一件事情,那便是我必须杀你。否则我连睡觉也不会安稳,因为你太聪明了,也知道得太多,看得太透了,所以我必须杀你。你说得很对,一个有野心的人需要聪明人,但不属于他的聪明人都不能让他们活着,今晚我杀了你,但我会永远记住你的话。死在我的刀下应该是你的荣幸。”破六韩拔陵阴狠无比地道,手中的刀也缓缓地抬了起来。
“是吗?我被你杀反而要感到荣幸,真不知是哪里的理。不过,你肯定会很失望。”蔡风嘴角挑起一丝很神秘的笑意道。
“是吗?我倒很想看看你是否能令我失望!”破六韩拔陵嘴角泛出一丝冷笑漠然道,也便在此时,他的刀已经平平地举起。可是便在他正要进攻的一刹那,突然发现蔡风身上刚才那处足以让他给人以致命一击的破绽已经不见了,反而浑身散发出一层浓烈无比的魔焰,杀气从蔡风的身上奇迹般地全都转移到那柄刀之下。
蔡风再也不似刚才那种淡然自若、悠闲自得的模样,而成了一个临战的格斗士,他的面皮都绷得很紧,那是因为破六韩拔陵的刀气,那种遥遥逼至的气势。
风轻轻地吹,不过,却有转烈的征兆,至少在蔡风与破六韩拔陵之间的风在渐渐转烈,而且开始打旋,地上的草,地上的叶,都在慢慢地旋动,没有谁知道这是为什么,但蔡风和破六韩拔陵都没有动,有些变化的只是他们的眼睛。
两个人的眼睛都渐渐地眯合,渐渐地眯合,瞳孔也在收缩,不断地收缩。蔡风的眼睛像暗夜里的明星,只是那种狂热而野性的感情不是寒星所能够比拟的。破六韩拔陵的眼睛却像愤怒的兽目,两道冰寒如刀的目光,划破虚空中旋动的风沉沉地洒在蔡风的身上。
蔡风依然静静地拄刀而立,左手却在虚空缓缓地张开,像是捏着一块无形却有质的物体,呼吸都似乎在此刻静止。破六韩拔陵的脚尖微微地张开了一些,但那似乎并不影响这里的一切。
风在两人之间越旋越疾,可是这个黑夜似乎在这一刹那间死去,包括那遍野的喊杀声和战马的低鸣声,这一刻似乎完全抽离了这个世界,不,应该说只是抽离了蔡风和破六韩拔陵两人的世界。
那受了重伤的汉子,深深地感受到了那种死寂,深深地感应到了那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力,于是他又吐了一小口血,骇然地退了开去,那些空空的帐篷似被一种有质的压力挤压得内陷。
在蔡风的眼中,只有破六韩拔陵的刀和对方的要害,在蔡风的心中却只有一件东西,那便是手中的长刀。除了刀便再也没了什么,包括生命,生命的实感已经不再存在,不再让蔡风有任何担扰,他完完全全地解脱在手中的刀上,因为破六韩拔陵绝对是一个可怕得让人心寒的高手,在蔡风的感觉之中,这是他遇到过所有的人之中最可怕的一个,连元费和冉长江都无法比。冉长江和元费之流顶多只能算是一个高手,但破六韩拔陵却已经是一个宗师了,就凭那种无可匹敌的气势,和那种若深海高山一般的沉稳,及那似是没有一个破绽的立姿,蔡风就必须全身心地投入。
破六韩拔陵也有着同样的感受,只是他有些不敢相信这个只不过才十几岁的大孩子却有着如此可怕深不可测的武功,但眼前是一个事实,一个谁也不能否认的事实,蔡风大概是他这一生中遇到的最可怕的高手。
两人只是静静地挺立着,便像是两杆标枪,都没有动手的意思,因为谁也没有找到对方的破绽。破绽自然是有,但这破绽是隐藏在哪里呢?没有人知道,所以没有人敢去犯险。
蔡风的额角有些微的汗迹,而破六韩拔陵的脸色也有些微红。
蔡风知道自己必须攻,他的功力无法与破六韩拔陵相比,这些僵持下去,迟早会把破绽露出来,更何况他小腹的伤口有血外渗,那便是对方气势压迫的结果,更何况对方的援军也不知何时赶到,所以蔡风必须攻。
破六韩拔陵的眼睛亮了一下,因为他看到了蔡风一丝微微的破绽,虽然只是那么小小的一点,但已足够一个绝世高手下刀了,所以破六韩拔陵下刀了,他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杀死人的机会,何况对方是自己平生所遇到最可怕的一个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