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嗔淡淡地望了晦成一眼,目光再扫过不言不语的二弟子晦心及四弟子晦勇的面庞,又专注地望了慧远大师法像一眼,淡然道:“蔡风小师侄的慧根深种,智慧更是天下少有,且有道心为媒,其无相禅意的进境是你们永远都无法赶上的,虽然为师痴长四十年,但论到无相禅意的修为只怕不会胜过他。影响为师灵台的并不只是无相禅意,还有另外一股极为霸烈的气息,更有一种魔意在张狂,这魔气与霸烈之气夹在无相禅意之中,即使为师的心也无法完全平息,看来今日之事的确太不寻常了。”
“啊,师父是说今日登临泰山的江湖中人有许多可怕的高手?”晦心惊问道。
“凭为师的感觉,今日之事非比寻常,在玉皇顶之上,除蔡风小师侄外,至少还有三大绝世高手的存在,这也是为师心生魔念的主要原因。”戒嗔缓缓地闭上眸子,沉郁地道。
晦明、晦心诸人呆了半晌,他们想不通,怎会有如此多的绝世高手前来玉皇顶呢?但他们从来都不会怀疑师父所说的每一句话。
晦勇突然道:“难道师祖临终前的那句禅言就是指今日?”
“莲碎石裂,魔现东岳,玉顶将灭,佛莲自现。”戒嗔喃喃地念道,神情依然有些茫然,晦勇所说的似乎并不能与这句话相符,但也似乎有些道理。
戒嗔想了想道:“为师静思了近二十年,犹未能参悟这句话的真义,想来应该不会指今日之事……”
戒嗔正说话间,座前的巨大莲台竟“嗡嗡”自鸣起来,甚至有些跃跃欲动的迹象,慧远法像也跟着震动,如此奇景饶是戒嗔佛心高超也禁不住大惊,更终止了所说的话。
“诵经!”戒嗔疾呼道。
蔡风的剑在虚空之中变了三百七十六个角度,终于在叶虚的扇底下发现了破绽。
当蔡风的剑射到此处时,叶虚的描金玉扇也正好封住了这个位置。
两件兵刃相击竟没有半点声息,蔡风与叶虚错身而过的时候,叶虚的神色立刻不再镇定。
蔡风用的不再是剑,而是刀!错身拔刀、挥击,天地霎时变得惨然一片,犹如云落九霄,霞披长天。
蔡风的刀,只会比剑更为可怕,没有风声,没有杀气,只有视觉的一片茫然,使人无法解释的茫然。
蔡风是一代刀道神话蔡伤的儿子,对刀的感应绝对不能只用可怕两个字来形容。
叶虚错步、旋身、飞退、回转……连换了七十六种身法和动作,依然未能逃出刀芒所罩的范围。
叶虚感觉不到杀气,但他却感觉到那来自内心深处让人无法回避的压力,抑或蔡风的刀是自他心中攻到一般。
刀在心中,即使躲到天涯海角,仍在心中!
叶虚已经够小心谨慎的了,但是蔡风依然有着无法想象的突破,他虽然听说过蔡风不仅善于使剑,也同样是个用刀高手,可是他没有想到蔡风刀剑合并竟然这般灵活而多变,威力更强猛得超出他的想象。
“当当……”叶虚竟然闭着眼睛挡住了蔡风四十九刀之多,但同时也被震得飞退,毕竟他无法运聚全力以赴。
蔡风双眸浑圆,似乎从来都未曾睁得如此之大,他不想错过两人打斗的任何一招一式,否则将是一种遗憾。
蔡风和叶虚的动作都快得几乎超出肉眼的界限,但蔡宗的目光竟仿佛能够清楚地看到那发生的一切。生长在沼泽之中的动物,大都目力不发达,仅凭触觉、听觉和嗅觉分辨事物。但蔡宗的眼力却与所有生长在沼泽之中的动物不同,他也不明白那是什么原因。自小他的体内就似乎有一股奇异的力量,每一次他中毒之后,那股奇异的力量都能够将毒性压制,而他的眼睛也在那奇异的力量不断流转之时,渐渐明亮,看事物也渐渐清晰,而他更食过许许多多的毒蛇、毒虫,这些毒物的潜在作用更有养肝明目的功效,因此他的眼睛在不知不觉中异乎寻常,只是他从来不习惯睁大眼睛,因为他的听觉比视觉更为敏感。在一般情况下,他根本就不想让人知道他眼睛的可怕之处,但此刻两大绝世高手决斗,蔡宗再也不想错过机会,是以,耳目并用。
蔡宗的眼力的确很好,竟然能在灿烂的刀芒之中找到一片淡淡的暗影,那是一块布,一块自衣衫上切下来的布!
当布落地之前,竟被蔡风的剑气绞成碎末,那是自叶虚衣袖上割下来的。
叶虚丧失了先机,他不该等待,等到蔡风能够任意发挥之时,他便失去了先机,如果一开始叶虚就抢攻的话,那结果又会不一样。
蔡宗不得不佩服蔡风的策略,若他不说十招之约,叶虚绝对会毫无顾忌地抢攻,那时只为争一个先机就不会只是十招之数。可当蔡风说出十招之限时,叶虚立刻放弃了抢攻,改为严密防守,这就使他处于被动状态。
蔡风的确很善于心理战术,更似乎有着算无遗漏的智者心机。
叶虚正待转身抢攻,却发现面门已有一柄剑挥到,如毒龙般飞射而至。
蔡风竟将剑灌满真气直射出去,这一招大大出乎叶虚的意料,他连回扇格挡也来不及,不过,叶虚绝对不是弱者,不仅不是弱者,还是一个绝对超强的高手。否则,他也没有骄傲的资本,一个骄傲的人,必有其过人之处。
叶虚犹如劲风之下的弱草,身子若无骨地向后扭曲,脚下竟幻出一片奇异的云彩。
一旁观战的三子立刻想起蔡宗所说的那句话:“叶虚最可怕的地方并非手,而是脚!”刚才叶虚那玄奇无伦的步法正好印证了蔡宗并没有说谎。
“哧!”利剑自叶虚的面门横划而过,仅差三寸就能将叶虚的面部划开。
“砰砰……”蔡风的身形倒飞,他的刀与叶虚的脚相击,竟然各自被震退。
“哧!”那柄飞出的剑居然在空中打个电弧倒射反击,其目标是叶虚的背后!
叶虚心下也吃了一惊,那柄剑并非蔡风舍弃之物,而是以气相御,由心意所控,这也难怪刚才他一脚竟能将蔡风反震而出。
蔡宗心中暗自感慨,盛名之下果无虚士。蔡风被公认为中土年轻第一高手,并非侥幸,单论这以气御剑之术就已是习剑之人梦寐以求的境界,而蔡风不仅可以分心以气御剑,更可一边以刀相攻,如此奇技也的确让人叹为观止。
庙外的群雄几乎全都鼓噪而呼,甚至有人呼喊得声嘶力竭,真正能见到这般绝世高手相斗的奇景的确难得,而且蔡风到目前为止仍只用了两招,还有八招那将会是怎样的一种场景和精彩呢?
战局到了这一步,其精彩已经不再在人们的想象范围之中。
叶虚处惊不乱,身子一阵乱晃,手中的描金玉扇轻轻点拨数下。
剑身自叶虚的身边滑过,却是因为玉扇之功。
此时的叶虚已被逼至石坪中心。
蔡风的身子在虚空中一缩,当叶虚险险避开那柄剑之时,他改双手握刀,以开天辟地之势猛然下劈,整个身子和刀在虚空中竟化成一团强烈的光芒。不见刀,不见人,唯有激涌奔腾的杀气,气旋如狂潮、如怒涛在翻卷,绽放出生命的最大潜能。
“怒沧海……是怒沧海……”有人终于忍不住激动地惊呼出来,整个山头都在沸腾。
“怒沧海”——传说中天下最为霸道的刀诀,也可以说是刀的神话,可是在这一刻,终于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它的出现,而且出现得如此玄奇、如此曼妙。
无穷无尽的霸杀之气在向四面八方辐射、爆绽,每个角落都似乎能够感受到撕扯的力量,天空之中,所有的光亮尽数被这一刀吸引。
叶虚的眸子之中闪过火一般热烈而张狂的神采,更似乎有着一丝微微的欣慰隐于目光深处。
蔡宗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手中的刀在颤抖,似乎是兴奋莫名的战士,更似久未饮血的魔王在刹那间被唤醒,一股萌动的生机在杀气弥漫的战圈之中无限扩绽。
蔡宗竟似乎听到了黑木刀身内所藏的冰魄寒光刀那热切的呼唤,一种迫切复苏的情绪就像是具有生命的灵物。
这是蔡宗从来都没有遇到过的事情,而事实上,他也从来都未见过比蔡风这一刀更让世人震撼的刀法,与这一刀相比,他所创的“慈心三杀”竟显得那般脆弱,那般黯然失色,他的刀在受蔡风刀气和精神所感染,才会如此不安静起来,就像蔡宗此刻那颗不安静的心一般。
“怒沧海”本就是一式将人体的精、气、神最完美结合所产生的生命最强者,“刀、人、天”再也不会分出彼此。
蔡宗的功力灌注刀身强压住躁动的冰魄寒光刀,这是一柄出鞘便必须要夺命的刀,他更不想将这柄刀显露出来。
“怒沧海”的霸杀之气无孔不入地四散传出,身在远处禅室之中的戒嗔及四大弟子同样感觉到了,而且比任何人都强烈、清晰,因为那石莲的抖动也因为这霸杀的刀气而抖动得更为强烈。
慧远的法像竟自石莲上歪倒,晦明和晦心飞身而上,及时将它扶住。
“师父!”晦成和晦勇再也坐不住了,全都站起身形,焦灼地呼道。
戒嗔似乎也无法解开此结,忧心忡忡地道:“此莲台为同心石所铸,莲动则石动,难道真是应了‘莲碎石裂,魔现东岳’这句话?”
“师父,我们快出去看看吧!”晦明和晦心两人合抱住慧远大师的法像,提议道。
戒嗔脸上的神色有些阴晴不定,喃喃自语道:“难道这魔头还没有死,又将出世祸乱人间?”
“什么魔头?”晦明有些不解地问道。
“裂裂……”石莲竟然真的开始暴裂,且一裂即为八瓣。
“不好!”戒嗔似乎想到了什么,只是低呼一声,身子便如离弦之箭飙射而出。
“师父……”晦明几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过,他们始终记得尘念师祖所留的四句无法悟透的警语:“莲碎石裂,魔现东岳,玉顶将灭,佛莲自现。”此刻前一句已经极为明显,至于后面的三句定会跟着应验,那又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呢?
没有人知道蔡风此刻在想些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这一刀之后究竟会是怎样一个结果,也许,应该问天、问地、问刀、问变色的风云。
在那团强光一亮再亮、一绽再绽,几乎将整个石坪笼罩之时,所有人竟发现一道强烈的佛光。
那缕缕金色的淡芒在强烈的刀芒中升起。
漠漠苍苍的光影,不是叶虚的反击,绝对不是!即使叶虚也为之惊住了,光影组成了十个大字,虚浮于刀芒之上,不因刀光的强烈而模糊,更隐隐透出一道祥和的佛光,也绝不是蔡风“怒沧海”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