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虚也向一干属下打了个手势,那些人极为不甘地退了下去,因为蔡风一出手就抢走了他们的人质,这对于他们来说,自然是一种侮辱。特别是那胸襟前插有茉莉花的神秘女子,她正是那次被蔡风揭开面纱的唐艳,其心中本来就对蔡风存有怨隙,自是更为不服气,而那四名与蔡风交过手的大汉更感大没面子。
唐艳向蔡风深深望了一眼,心头竟涌起了一种莫名的感觉,蔡风那光秃秃的脑袋对她的震撼极大。想到在二十多天前还骂蔡风花心,可二十多天后的今天,对方竟然遁入空门,她居然再也无法找到那种鄙视的恨意,反而多了几分同情。她不明白蔡风所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可却隐隐感受到那潜在于蔡风心底的悲哀。毕竟,她知道蔡风并不是个极恶之人,否则也不会对她的丑脸产生同情和怜悯,可是……唐艳也弄不清楚此时心中对蔡风是恨还是什么,蔡风的目光自然地扫过唐艳的脸,依然是那么傲然而自信,空漠若无底的蓝天。更似乎可以将一切包容于其中,那是一种深湛悠远而空灵的境界。
蔡风的确有些不同,与二十多天前几乎判若两人,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任何人都可以感受到蔡风的斗志在疯长,气机如烈日所辐射的暖意,无孔不入地疯长!
叶虚眸子之中闪过一丝惊讶,蔡宗的眸子中也被激起狂而且野的战意,似乎在蔡宗的体内有一团澎湃燃烧的烈火,但蔡宗只是后退了两步,横刀静坐于仁圣之石的边缘,那正是他最初藏身之所的上部,童山鲜血染过的地方。
蔡宗的出现,其实只是个意外。蔡宗登临泰山之巅时天色仍很昏暗,别人看日出,他却静坐于石坪的凹陷之处疗伤,江湖中什么样的怪人都有,像蔡宗这般行为怪僻的人并不少见,更何况也有很多人见过蔡宗在山下的身手,知道这个人极不好惹,因此谁也没去理他。而蔡艳龙和童山诸人进入玉皇庙之时,由于蔡宗所在的位置正是仁圣之石背面,因石坪挡住了蔡宗的身形,三子和童山诸人都没注意到蔡宗的存在。
蔡艳龙让众江湖人士退出玉皇庙的话蔡宗也听到了,但却并不想走开,也便一动也不动。
蔡艳龙诸人也没太过在意玉皇庙内是否还有人,凭他的功力还无法觉察到蔡宗的存在,这也是童山的悲哀,如果他早一点绕石坪查看一周,也许现在就是另一种局面了。蔡宗自然会帮三子,他与叶虚之间只有恨而无情。
此刻的叶虚深深吸了口气,将目光悠悠投向蔡风。
两道目光在虚空之中犹如电火交缠,杀意渐浓,冷风流过毫无尘埃的石面,但却刮起一阵怪异的声响,应合松涛,与猿啼虎啸相呼应,构成一种特异的紧张气氛。
玉皇顶之上,空气似乎在突然之间变得凝重,犹如结霜凝露一般,众人的喧闹声立刻静了下来,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小心谨慎,似乎怕惊动了什么人似的。但在所有人的心中都存在着一种疑惑,那就是仁圣石坪为什么会有那种异常反应,而蔡风和叶虚的决斗真的只是为了分出高下这么简单吗?也许更有什么秘密,抑或真的有异宝即将现世也说不定。
当蔡风的剑斜斜抬起之时,叶虚的描金玉扇也微微扬起,一切都在沉寂之中酝酿。
凉风流过两件兵刃的尖梢,打着旋儿飘远,无声之中所酝酿的,将是最无情、最狂野、最暴裂的一击。
任何人都已嗅到了暴风雨欲来之前的气息,那种沉闷而充满感性的境界。
叶虚并不想主动进攻,因为他完全摸不透蔡风的虚实,在蔡风夸下海口的那一刻,他就改变了原先所准备的战略方针,他相信蔡风不是一个口出狂言之人,对方说出十招定胜负,那一定有他的理由。因此,此时的叶虚显得格外小心,他本不是一个喜欢太过保守防备之人,因为他年轻,年轻就代表着勇猛与冲动,更显狂妄,可是遇到蔡风这个比他更狂妄的人,他便不得不收敛改进攻为防守了。
蔡风露出一个极为自信的笑容,更有着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也许是为叶虚的表现而感到高兴。当然,他所需要的就是叶虚这样,一个勇者不再勇时,则攻击力就会减少数成,可叶虚却忽略了这一点。
蔡风出手了,扬手一剑,斜斜裂开虚空,若一道凄艳的残虹横贯而过,“毕剥”的空气撕裂之声带着激涌的气劲翻转而过。
叶虚的眸子眯成一条细小的缝隙,在那被挤扁的目光中,蔡风整个人连同他的剑变成了一抹幽光。
当叶虚发现幽光锋芒所在时,蔡风已经突破了三丈空间,进入了他五尺之内。
玉皇顶,玉皇庙,历史之悠久的确可以追朔到极远的上古。它起源于秦始皇祭天,那时候的佛教并未传入中土,秦始皇数次登临泰山玉皇顶祭拜天地之神,就在玉皇顶之上筑下拜神之用的参神台,秦二世更将参神台扩建,那时已是极为雄伟,后来在东汉时期,佛教开始传入中土,使它逐渐成了一个可与道教分庭抗礼的宗教。
汉朝历代皇帝都会上泰山祭拜天地之神,东汉明帝之时,因其信奉佛教,而且极为虔诚,便允许在参神台上设置金身佛像,后索性在玉皇顶上,改参神台为寺庙,而参神台却成了玉皇庙院中的那块巨大的石坪。
关于这个石坪,还有个传说,当然,这是在江湖中流传的。传说这块巨大的石坪乃是同心石,当地的一些人经常前来乞福,认为仁圣石坪乃是历代皇帝拜神之台,肯定具有灵性,因此许多人在石坪上挖下小片石头带回家,以乞求众神庇佑,而每当有雷电击在这块主石坪上时,那些被人挖掘带回的小石块也会跟随着主石坪震动,像是与主石坪有着极强的心灵感应一般,所以人称为之同心石。至于这块石坪的来历众说不一,有人说是天外飞来的神石,有人说是当年秦始皇自东海蓬莱仙岛求得这块巨大的神石,以万夫之众抬上泰山之顶。当然,这跟神话是没有分别的,且不说泰山的山道如何险峻,单说以万人之力能否抬起这块石坪还是个问题,因为没有人知道它到底埋有多深。
其实,在江湖之中还流传着一个传说,当年慧远大师曾在玉皇庙住过一段时间,后众弟子以同心石为其做了一个巨大的莲台。后来慧远大师就在这同心石的莲台坐化升天,留下了不朽之名。更传说在慧远大师坐化升天之前,同心石竟呜咽了三天,嗡鸣不绝,被庙中之人认为是一种奇象,只是慧远大师知道自己寿辰将近,也就吩咐后事。三天之后,慧远大师果然坐化升天,那同心石的莲台也便保存在玉皇庙的密室之中,莲台之上塑有慧远大师的金身,那并不与一众菩萨摆放在一起,它只受玉皇庙的历代住持参拜。
江湖也有人说,这是慧远大师的遗嘱,更盛传一种流言,说玉皇庙中的和尚和慧远有极大的关系,甚至说慧远大师有可能是当年白莲社的人,不过,江湖中人似乎从来都未敢对玉皇庙做任何挑战。第一,玉皇庙中全是出家人,与世无争;第二,是因为敬重慧远大师,慧远大师不仅仅是佛门宗师,更是江湖中人心中的神。就因为佛、道、魔三宗那一拼,将魔门击得四分五裂,再也无法为祸武林和天下,更创下名传千古的白莲社,将正义推上了极端。白莲社几乎网罗了天下的所有精英。而四十多年前的邪宗和冥宗若非白莲社,只怕江湖已经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因此,江湖中都极为敬重慧远大师,无论是白道还是黑道,无论是朝廷还是民间。
对于玉皇顶之上,其实江湖中还有些传说,那是烦难大师和不拜天诸人之间所发生的事情。不过,那究竟是什么事情却没有人知道,只知道冥宗曾在玉皇顶上大闹了一场,但终还是退了下去,这些都只是传说,到底是不是真有这么回事却无从查证,庙中的僧侣不会告诉任何外人。
有人怀疑庙中住着一位极为可怕的绝世高手,当然,这些并没有必要去相信,也没有必要去对他作出何种解释。江湖人总爱猜测,总爱制造谣言,这很正常,也很普通,因此,可信也可不信。
慧远大师坐化的那尊同心石莲台就在玉皇顶的密室之中,而玉皇顶的密室处于北面,与大院相隔有两百步之遥。
此刻密室之中梵音深重,檀香缭绕,木鱼之声轻响,每一下都是那么沉重。
密室之中,静坐于莲台之前蒲团上的正是玉皇庙现任住持戒嗔。自从老主持尘念圆寂后,住持之位就传给了其弟子戒嗔,这是一个全心修佛的老和尚,没有人知道他的深浅,只知这和尚佛心极高,也很少露面。
今日,玉皇庙中的小沙弥全都下山了,仅留下戒嗔与其四大弟子静参佛心,不闻外面之事。
莲台之上,慧远大师的神像在缭绕的檀香之中若隐若现。
戒嗔极为清瘦,高挺的鼻梁如枪一般标直,黄色的僧衣在半披的袈裟里面更显出一种沉稳而枯寂之感。
戒嗔一心向佛,毫无杂念,但近日来却总感觉魔障似乎隐现,那种空灵之境很难保持绝对平静。他也有些不明其因,唯有以佛经相诵,但这些似乎都无济于事,特别是今日,自早晨开始,魔障频生,使他根本就无法真正地安静参禅,就连他的四大弟子也清晰地感觉到他的不安。
“师父,要不要弟子去前院看看?”说话者是戒嗔的大弟子晦明,晦明似乎看出了戒嗔无法静心的根源。
戒嗔微微叹了口气,停止敲击座前的木鱼,低沉地道:“数十年来,为师只曾有一次如今日一般魔障频生,那就是你师祖圆寂之时,想不到我苦参数十年佛法,依然无法摒弃魔念,真有负恩师教诲!”
晦明望着师父,小心翼翼地问道:“会不会跟蔡风小师弟的决斗有关呢?”
戒嗔缓缓睁开茫然而空洞的眼睛,目光幽深,缓缓地道:“魔由心生,心感天地,天地之魔念为七杀,受七杀所感才会有魔念入侵,为师之心犹未修到通禅境界。”说着轻轻一叹,又道,“为师始终无法悟透你师祖‘无相无我’的大无相禅意,真是惭愧!”
“师父是说小师弟的无相禅意比师父更高?”这次说话者是戒嗔的三弟子晦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