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代为官者易,几代皆清者难,而清代大学士张英,却是一家三代清官,而且其父子两人都曾经位至宰辅之位,从而成就了清朝一段清官佳话。
张英,字敦复,号乐圃,江南桐城(今属安徽)人。康熙年间中进士,曾任礼部尚书兼翰林院掌院学士、文华殿大学士。由于精明强干又清正廉洁,一直深受皇帝宠信。
张英一向力求节俭,从不奢侈浪费。平时,每顿饭最多是两荤两素,而且只吃八成饱;穿的,也常常是那些旧衣衫。他认为,当时京城一桌酒席往往超过几十两金子,完全是为了讲排场、摆阔气,有百弊无一益,理应革除。所以,他几乎从不应邀赴宴,更不主动地设宴待人。对于时兴的看戏风,他也不感兴趣。他曾多次表示:与其把钱花在请客看戏上,倒不如拿去救济贫困急难的人,让别人也和自己分享其利、共享其乐。
对于过生日,张英也历来不讲究。但当他60岁大寿时,他的夫人却破例地费起心思来。照她的计划,是专门雇个戏班子,唱一场“堂会”,并设宴款待那些前来贺寿的亲朋好友。张英得知后,坚决不同意。他劝夫人取消这一计划,而用这笔费用做成100件丝棉衣裤,施舍给行走在路上的穷人们。结果,老伴依了他。当他看到饥寒交迫的陌生人那种喜从天降的欣喜样子,心中自有说不出的高兴。他觉得,他这个生日过得最有意义、最愉快。
张英告老还乡后,仿照名人陆梭的方法,将一年的费用分成了12股,一月用1股。每天他都在食用方面尽力节省。到月末时,算出一月所剩余的钱,将它单独放在一个地方保存着。一旦发现谁家生活困难,或是遇有特殊情况急需用钱时,便主动地拿出来接济他们。
张英还深有体会地对人说:一个人每天多做一两件有益于他人的好事、实事,其乐趣要比每天享受丰厚的食物好得多。
在张英生活的时代,无论达官贵族还是普通百姓,都非常重视吉日良辰。有一次,他偶尔在忌日的那一天穿了朝服出门去。刚走了不远,旁边有个人大声向他喊道:“今日是忌日!”他一听,急忙转回家换掉了朝服。
事后,张英经常向其家人说:我虽然不认识那个人,但心里却很感激他。张英还就写道:“诸如此类的一些事情,对自己没有丝毫损失,但对别人却是有益的。人们常说,同是鸟类,一听鸾凤的名字就欢喜,一听猫头鹰的声音就讨厌,这是因为鸾凤能给人带来福音,而猫头鹰却给人带来灾祸;同是草木,人们见了毒草就避开,而见了人参茯苓则当成了宝贝。这是因为毒草能害人,而人参茯苓有益于人的健康。”由此,他得出结论:“一个人若能使自己的一言一行都益于人,彻底戒除有损于人的事,那么,人们就会盼望他如盼鸾凤,珍爱他如同珍爱参苓。”
基于此,张英更加注重起自己的道德修养,几乎也做到了“每日三省吾身”。而且在博览群书中,对唐代大诗人白居易更加仰慕。白居易晚年时将官职、名利看得很淡,不论升迁、贬黜、留京、外放,都心平气和,处之泰然,尽其所能地多为他人谋利益,从而赢得了普天下一片赞扬声。张英鉴于白居易取字号为“乐天”,也特地为自己取号为“乐圃”,以示学习白居易。
张英晚年曾立了一份家训。主要内容只有二十个字,即:“读书者不贱,守田者不饥,积德者不倾,择交者不败。”翻译成白话,则是“认真读书的人一定会受到别人的尊敬;谨守田产的人永远都不会受到饥饿的威胁;为了求福而做好事的人一辈子不至于覆灭;而善于交朋友的人,则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为利于“律身训子”,张英还围绕着这二十个字做了一些论述。
首先,张英认为:读书可养身心。他引用《尚书·大禹谟》中的话,强调“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来说明人心很容易变坏,而良好的品德却不容易培养起来。他指出:人生碰到的不如意的事很多,即使白居易、苏东坡和陆游那样名传千古的人,也都经历了许多艰难困苦,甚至受尽了折磨。所以,不要一遇到不顺心的事就怨天尤人,应当从读书中去增长见识,去陶冶情操,去适应复杂多变的现实生活。只有这样,才能永葆愉悦的心态,并赢得世人的尊敬。
其次,张英主张将“耕读”作为长久之计。他说:一般讲来,人生最快乐的事有三个方面,即高贵、富裕、多子多孙。然而这三个方面,能够妥善处理就是幸福,不能妥善处理就完全会成为累赘,甚至被这种累赘所拖牵得精疲力尽。高位,令人迷恋,但同样也是遭人责备的处所,忌恨忌妒的根源,利害得失的关卡,辛劳苦楚聚集的中心。富裕,必然招至亲戚的请求,穷人的怨望,仆人的奸骗和大小盗贼的算计;而多子多孙,一旦对他们教育不好,惹出的乱子则更大更多。接着,他列举了许多居乡耕读的好处,告诫子弟们不要思慕城里的繁华,不可妄求所谓的功名利禄,而应当在家边耕边读。这样将无忧无虑,自得其乐。
在谈到“积德者不倾”时,张英勉励后辈们要做一个有益于他人的人,并启发他们学习鸟中的鸾鸟和凤凰,草木中的人参和茯苓。还说:这样的人,必定受天地保佑,令鬼神敬佩。
对于“择交者不败”,张英论述得更为详尽。他说:一个人读完书,有了妻室,建立了家庭,渐渐远离了父母的教诲,离开了塾师的管束。这时,往往是交友的开始,也是同朋友打得火热的时候。然而,由于刚刚迈入社会,思想还不成熟,又缺乏各方面的经验,如果有行为不端的人插入进来,没有不被带坏的。一旦上了他们的圈套,其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他强调指出:“在选择朋友、交际往来这方面,我看到的和亲身经历过的,最为深切。那些阴险毒辣的人如毒酒入口,如毒蛇咬人,千万不可深交,一与他们交上朋友就很难脱身,无法挽救,更是这四个方面最重要的问题。”
也许是张英教子有方,他的儿子张廷玉28岁中进士步入仕途,后来升为军机大臣;张廷玉的长子张若霭,也在20多岁参加殿试时,被雍正皇帝钦点为一甲三名,即探花,后来也任职南书房、军机处,并成为当时著名清官,颇有其祖、其父之遗风。
张廷玉,字衡臣,号研斋,安徽桐城人。他于康熙三十九年(公元1700年)中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4年后,入值南书房。此后,历任刑部左侍郎、吏部左侍郎、礼部尚书、户部尚书。雍正初年,晋升为大学士,接着又兼任军机大臣,一直到乾隆十四年(公元1749年)致仕为止。前后任官50年,堪称“三朝元老”。
康熙皇帝晚年时,官场内部尔虞我诈,许多人都在利用手中之权营私舞弊,胡作非为。而吏部为六部之首,掌管全国官吏的任免、考核和升降,权力极大,在此为官者更是索贿受贿成风。张廷玉担任吏部左侍郎后,首先表示要“绝苞苴,杜请托”,自己以身作则,同时也严格要求属吏。
当时,吏部有位书吏张某,凭借朝中有人,在写内外官的考核评语和升迁意见时,从不实事求是,而全凭个人好恶。有关资料还就此记载道:“中外官屡受其毒,人呼‘张老虎。’”对“张老虎”的卑劣行径,许多人都敢怒而不敢言。
为整顿吏风,张廷玉刚上任便决定从“张老虎”这儿入手。不久,他抓住了“张老虎”的把柄,决定从严惩处。消息传出后,“张老虎”在朝廷内的后台纷纷出动,有的亲自找张廷玉说情,有的派人向张廷玉施压。面对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不少好心人也都劝告张廷玉手下留情,网开一面。而张廷玉却毫不动摇,依旧软硬不吃,并最终使“张老虎”伏了法。
张廷玉的杀一儆百,立刻产生了明显效果:过去横行霸道的大小官吏无不夹起尾巴,再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欺上压下了。一些正直之人都对张廷玉由衷地敬佩,并称他为“伏虎侍郎”。
尽管张廷玉降伏了“张老虎”,震慑了不少人,但吏部长期滞留下的腐败恶习并未根除。那些“黠吏”们一有机会,仍以各种手段敲诈地方官员。
有一次,张廷玉正在衙内办理部务,某司郎中拿来了一份外省送来的公文,对他说:据书吏反映,该文将“元氏县”误写成了“先民县”,按照公文制度的规定,应当驳回原省,并严肃追究来文部门渎职责任。张廷玉接过那份公文一看,笑了笑,随手退给了那位司郎,让他再仔细看看。那司郎翻来覆去看了好一阵子,并没有看出什么其他问题。张廷玉遂指着“先民”二字说:“若‘先民’写‘元氏’,则外省之误;今‘元氏’作‘先民’,乃书吏略添笔画,为需索计耳。”说罢,立却传书吏上堂。
事实同张廷玉所分析的完全一样:那书吏原是位贪赃枉法之徒,他见外省来送公文的人没向他送礼,遂忌恨在心,便偷偷地在原文上将“元氏”改成了“先民”,并反咬一口。所以,当张廷玉严厉讯问他时,他不得不从实招来。毋庸赘言,张廷玉也随即给了他应有的惩罚。
此后,张廷玉的机敏干练迅速传开,吏部大小官员再也不敢凭借手中的权力乱来了。史书上也为此写道:张廷玉到吏部不久,就使得“铨政肃然”。
张廷玉的长子张若霭天资聪颖,刻苦好学,在乡试、会试中均属佼佼者。雍正十一年(公开1733年)三月,他又参加了殿试。诸大臣阅卷后,将密封的试卷呈皇帝亲览定夺。雍正帝看罢他的卷子非常高兴,随即钦点为一甲三名,即探花。当开卷后得知新科探花竟是张廷玉之子,雍正帝笑逐颜开地对人说:“大学士张英立朝数十年,清忠和厚,始终不渝;张廷玉朝夕在朕左右,勤劳翊赞,时时以尧舜期朕,朕亦以皋、夔期之。张若霭秉承家教,兼之世德所钟,故能若此。”还说:此事“非独家瑞,亦国之庆也”。随后,立即派人将此喜讯通知张廷玉。
出人意料的是,张廷玉闻讯后深感不安。他认为:儿子还年轻,少年得志并非好事,还应激励他继续奋进;再就是天下寒士众多,不应当因为自己的儿子而耽误了其他人的前程。于是,他急急求见雍正帝,恳求将儿子改为二甲。
照清代科举制度,殿试后按三甲取士:一甲只三人,即状元、榜眼、探花,称进士及第;二甲若干人,称进士出身;三甲若干人,称同进士出身。只要被选中一、二、三甲,都可称为进士;但一甲三人可立即授官,成为翰林院的修撰或编修,这是未来步步高升的重要台阶;而二、三甲则需选庶吉士,一般是在数年后才能当官;即使当时被授官,也只是去做州县地方官。
雍正帝见张廷玉请求将儿子名列二甲,还以为他只是一般的谦让,便对他说:卿家“忠尽积德,有此佳子弟,中一鼎甲,亦人所共服,何必逊让?”张廷玉立即跪在地上,恳求道:“皇上至公,以臣子一日之长,蒙拔鼎甲。但臣家已备沐恩荣,臣愿让与天下寒士,求皇上怜臣愚衷。若君恩祖德,佑庇臣子,留其福分,以为将来上进之阶,更为美事。”雍正帝见他再三恳辞,“不得不勉从其请”,将张若霭改为了二甲一名。不过,在张榜公布的同时,雍正帝又为此事而特颁谕旨,专门表彰了张廷玉代子谦让的美德,并号召天下人知之、学之。
张廷玉享年84岁。死后,谥“文和”,并同鄂尔泰一起配享太庙,成为当时独一无二获此殊荣的汉族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