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到周末,顾良品哪儿都不想去,只想窝在大床里昏天暗地的睡上一整天。可惜今时不同往日,她不是在自己家,不能太为所欲为。
九点一到,她便开始与起床拖延症作斗争,强迫自己从舒适的被窝里爬起来。不过,即便如此,她依然是邱家最晚离开床的那位。
老爷子在生活上很自律很严谨,属于早睡早起皮肤好的类型,周一到周日全年不懒床。邱比特人虽小,事儿却不少,平日朝八晚五上学前班,周末学画画学钢琴学英语,生物钟自然随老爷子。
而邱子珩的睡眠时间比较不固定,有时候忙起来只睡三五个小时,白天却照样英姿勃发、气宇轩昂的。假如换成顾良品,估计早该眼圈发黑,月经不调了。她真怀疑这男人不是打了鸡血就是吃了唐僧肉,身板简直是铁打的。
言归正传,邱子珩这会儿正在书房里办公。离开卧室前,他把被子叠得跟豆腐块似的,端端正正地摆在沙发上。自从有过一次被邱比特“临检”的惊心动魄经历后,一对假情侣格外小心,演技亦愈发炉火纯青。
顾良品趿拉着拖鞋把被子挪到床上,布置出同床共枕的视觉效果,然后她迅速洗漱完毕,换上衣服,“蹬蹬蹬”走下楼,准备去厨房找点吃的。
“顾小姐,早安!”一道酥软到骨头里的男声突然从楼梯口传来。
她吓得一哆嗦,最后一丝睡意也烟消云散了。抻脖往下一看,顾良品咧了咧嘴角,“Jeff,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邱总汇报工作。”Jeff神秘兮兮地四下张望两眼,在确认没人后,他向顾良品勾了勾兰花指,“过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好神秘!
但凡是女人,就有一颗八卦心,顾良品也不例外,她好奇地瞅向Jeff递过来的手机。
不料,看清照片上的物品,她的眼皮狠狠地跳了跳。
“咳咳……”她赶紧挪开视线,咽了口唾沫,“你大早上的给我展示男士内裤干嘛!”而且还是紧身低腰的火辣款式!顾良品真怕长针眼,“你这么变态,你老板造吗?!”
Jeff投给她个“你没救了”的眼神,他压低嗓音说:“过几天是邱总的生日,我要送他条小裤裤当生日礼物,你觉得白色的还是黑色的比较性感?”
这个……貌似问错人了吧!
顾良品有点受不了大清早就面对如此令人遐想连篇的问题,瞬间被刺激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她皮笑肉不笑地回道:“你送小内多浪费啊!你要是真想把你家大Boss掰弯,直接扔块肥皂不就得了!”
“哎呦,求求你别闹了~”Jeff一扭腰身,风情万种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邱总的小裤裤还不是只给你一个人看嘛!”
亏大了!她根本没仔细看过好嘛!
顾良品陡然有种百口莫辩的无力感,罢了,她决定不跟一个死Gay较真。她认命地垂下眼眸,一边划拉手机屏幕审视各色小裤裤的效果图,一边象征性地给出建议:“黑白都不好看,我觉得粉色比较萌!”
Jeff极快地脑补了一下大Boss身穿粉红色小裤裤的经典造型,他忍不住抿嘴一乐,果然萌萌哒!当然,如果要是再有个小兔子尾巴就更惹人爱了!
然而,正当他浸淫在春光无限的幻想中时,顾良品的手指僵了僵,她对着某张照片蹙起了眉毛。她用手肘碰了碰Jeff,若有所思地问:“这张照片是你什么时候拍的?”
Jeff忙不迭收回遐思,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皇廷海逸的“樱”日式餐厅,入镜的有三个人:邱Boss,卫星辰和她的助理。
Jeff估计是顾小姐不知道小裤裤照翻完了,按下一张时正好跳出这张照片,他不以为意地解释道:“哦,这是前几天我陪邱总和卫星辰吃饭时随手拍的。难得遇到明星,不拍白不拍啊!”
由此说来,那天的饭局并非只有邱子珩和卫生巾小天后两个人……顾良品顿如醍醐灌顶,原来邱子珩是无辜的,他真被易菲菲阴了啊!
Jeff半点看不懂顾小姐脸上的笑意,他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卫星辰的脑残粉啊?要不我帮你跟她要张签名照?”一个女人瞪着另一个女人的照片笑成这样,他猜不出第二种可能。
“你才是卫生巾的脑残粉呢!我看你有空还自己去是跟她粉一个吧。”顾良品笑着揶揄他。
“卫生巾?”Jeff噗一下乐了,“顾小姐你好有才!怪不得那天我问邱总卫生巾怎么样时,他想都没想就直接说——”Jeff故意停顿片刻,尔后他绽出个招牌式的狗腿笑容,效仿傲娇总裁的口吻道:“他说‘卫生巾比我女朋友差远了’!”
真的假的?顾良品半信半疑地瞅了瞅Jeff那双古灵精怪的桃花眼,她干笑两声,“你少来,我不是你家大Boss,不吃拍马屁这套!还有你以后不要再问邱总‘别的女人怎么样’这种蠢问题了!”
“……”虽然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但Jeff偏喜欢顾小姐这种直肠子,当即把她划为姐妹淘的类别。
Jeff屁颠屁颠地离开时,顾良品却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她一把拉住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对了,邱总哪天过生日?”
“六月一号。”他一本正经地回答。
额,好喜感的生日。
Jeff走后,邱子珩在书房里跟几位股东开了个视频会议,讨论集团境外上市的计划。不料,有个别老股东仗着资历深持坚决反对的态度,令他倍感头疼。
家族企业也不是那么容易打理的,尤其这几年,老爷子邱豪越来越不愿意管事,一门心思全扑在邱比特身上。因此集团从投资、管理、业绩到人事,各个环节都由邱子珩亲自把关。虽然集团业绩扶摇直上,但这位少东年轻气盛并不满足现状,动不动就来场声势浩大的变革,难免引起老古董的微词。
几个老头子气得吹胡子瞪眼,在视频里大骂:“简直是资本家搞扩张,臭小子你小心把老邱董的家底败光啊!”
邱子珩倒是不急不恼,波澜不惊地撂下句狠话:“我对境外上市势在必得。谁要是因为担心自身利益受损而阻挠这项计划,不管他资格多老,我这个臭小子都绝不会客气!”
“……”老头们只得干瞪着眼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一阵“砰砰砰”的敲门声忽然响起。
邱子珩关掉视频框,低声道:“进来。”
只见门把轻轻一转拉开条门缝,然后顾良品探进半颗脑袋,灿烂一笑,“邱总,你中午有约吗?”
他看腻了一堆老奸巨猾的老脸,冷不丁目光里撞进这么张笑盈盈的脸蛋,邱子珩心头的阴翳雾散云敛,他勾了下唇角,“你要约我么?”
“中午我请你饭,如何?”顾良品大大方方地说。
惊喜来得太突然,要知道这可是小房东第一次主动向他发出邀约呢。哦不,严格说来应该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在皇廷海逸拆穿他富二代身份的那次。碍于前车之鉴,邱子珩不免有些后怕,嘴上倒是不动声色地问:“为什么请我?”
“因为我心情好。”误会了这男人好几天,顾良品打算用一顿饭将功补过。
邱子珩似乎被她的好心情感染到了,“好。”
快到饭点,邱子珩整装待发。
他用发蜡抓了头发,换上套纯手工剪裁的笔挺西装,而且还特意戴了骚包的袖扣,以显示对这顿午饭的重视。哼着小曲下楼前,他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个精致的锦缎小盒,打卡看了看,眼底笑意浮动。随后他“啪”一声扣上小盒,塞进西装口袋。
顾良品穿着件休闲的长款T恤配铅笔裤,站在玄关处等他。她瞅了眼从楼梯上走下来的男人,当即惊讶地瞪圆了眼睛,邱子珩这副浮夸的卖相简直跟出席宴会差不多。顾良品不由得腹诽:吃个便饭而已,你至于穿得这么讲究嘛!
她正准备提醒邱子珩换套轻便的衣服时,门口猝然杀出个程咬金。
从饭厅冲出来的邱比特小霸王似的堵着大门,奶声奶气地问:“你们去哪?我也要一起去!“
卧槽,你别来给老子坏事!
小灯泡,快滚回去!
邱子珩接连投给邱比特数个威慑力十足的眼神。
怎奈邱比特人小鬼大,已经完全摸清了粑粑的软肋——粑粑听姐姐的。他骨碌一转眼睛,转而拽着顾良品的衣角,撇着小嘴撒娇:“芝士姐姐,粑粑又欺负我……”
邱子珩不给顾良品说话的机会,他剑眉一皱,转眼就把熊孩子凌空拎了起来,他朝顾良品使个眼色示意她快走。顾良品一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本来她觉得带上邱比特也无妨,但邱子珩的眼神催得又急又紧,她本能地脚底抹油开门走人。
不出半分钟,邱子珩一个人英姿飒爽地出来了。
紧跟着,门里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是小包子极度委屈极度心塞的哭闹声。
顾良品疑惑地问:“你们父子俩怎么了?你不会又威胁比特要烧掉他的小黄人吧?”
“没有。”邱子珩满不在乎地摇摇头,“我这次只是说烧了他的奥特曼而已。”
“……”
邱子珩驾着超跑载着顾良品驶离宅邸,那架势既高贵又酷霸,他扭头问副驾驶座上的女人:“我们去哪儿吃?不会又是皇廷海逸吧?”他语带调侃。
“我请客哪能去你的地盘吃啊!”顾良品报出个地名:“我们去新蜀山饭庄。”
好熟悉的名字!他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邱子珩轻叩方向盘想了想,陡然间,他的手指颤了颤。
他想起来了!
那间餐馆要格调没格调,要气氛没气氛,况且人均消费貌似不足百元吧,弄不好还得在门口排队等位……他何必穿得如此高大上作践自己呢。
邱子珩隔着西装摸了摸口袋里的小盒,幽幽地白了顾良品一眼,这女人请个客要不要这么抠儿啊!
拉风的超跑虽然朝新蜀山饭庄的方向驶去,但车速明显低于邱子珩的驾驶水准,只有四十迈,就连老年人代步车都轻而易举地超车了。
超就超呗,殊不知代步车里的老大爷还特地探出头来,挑衅似地张望了邱子珩两眼,意思是:小子,有你这么糟蹋跑车的嘛!你要是不会开,不如咱俩换换呗!
邱子珩根本没往心里去,只要一想到目的地,他就满腔的不乐意,恨不得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不行,他决不允许自己和小房东的约会地点如此不浪漫、不温馨。
“不如我请你吧,咱们换个地方吃。”他委婉地开了口。
顾良品挑眉问:“你看不上新蜀山?”
“不是。”邱子珩揉了揉太阳穴,意兴阑珊地说:“那里是我噩梦开始的地方。”
新蜀山饭庄就是他当初被扫地出门后,点了盘肉末烧豆腐的破餐馆,他也是在那里遇到的顾良品,然后第一次扮演她的冒牌男友,还打肿脸充胖子用兜里所有的票子给她的老同学们买了单,最后死皮赖脸地跟她回家,赖着不走了……
顾良品眨眨眼,笑了,“可我觉得那里是我们缘分开始的地方啊。”
邱子珩陷入了一刹那的愣怔。
缘分,他好喜欢这个词。原来一家破餐馆居然具有如此深远的意义,他怎么没想到呢。心念所动,他不由深瞥顾良品一眼,嘴里哼唱起来,“缘分天空,美丽的梦,因为有你而变的不同……”
“又来了!”
下一瞬,邱子珩突然“轰”一脚踩下油门。小跑车顿时如离弦的箭一般飞驰而去,一眨眼的功夫,别说老年人代步车,什么车都被他甩到后头了。
由于赶上饭点,等位的食客已经在新蜀山门口排起长龙。店家的服务不错,在门前摆上两溜小圆凳供客人歇脚,还提供免费的茶水和瓜子。领位员一边发号,一边扯着嗓门叫号,场面跟菜市场差不多,乱哄哄的。
邱子珩用餐的地方向来是灯光温和,音乐轻柔,侍应生比客人还多,哪像这里吵得他脑仁直疼。没想到缘分这东西还挺难求,他皱了皱眉,颇有绅士风度地护着顾良品侧身挤进餐厅。他正担心两人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吃上时,只听顾良品对领位员说:“我提前订了包间的,姓顾。”
对方翻开领位台上的本子瞅了瞅,语序稍快道:“两位跟我来。”
两人穿过人声鼎沸的大厅,坐进小包间。不算豪华的布置却是将嘈杂和聒噪隔绝在外,邱子珩心里一松,看来小房东办事还挺靠谱。
顾良品肚子饿得咕咕叫,她把菜单丢给邱子珩,豪气冲天地说:“你想吃什么尽管叫!”
请顿家常菜而已,又不是鱼翅鲍鱼,她至于狂拽炫酷成这样么!不过话说回来,除了生意上,眼下恐怕是邱子珩第一次被女人请,他继续将绅士风范演绎得淋漓尽致,“我吃什么都行,你挑你喜欢的点吧。”说着,他把菜单推回顾良品眼皮底下。
她也不客气,开始煞有介事地翻看起来。估计邱大Boss平时不缺山珍海味,她直接跳过前几页的海鲜类,字正腔圆地向服务生报出几道大众菜:“黑木耳拌黄瓜,宫保鸡丁,鱼香茄子,软炸香蕉,紫菜蛋花汤,再来两碗米饭。”荤素搭配,好吃实惠,顾良品觉得这菜点的妥妥的。
服务生记完菜,正欲转身,不料又被她叫住了。
顾良品声若洪钟道:“加个肉末烧豆腐!”
她刚才差点忘记这道与邱大Boss拥有深厚革命情感的菜肴。想当初,就是他面前那盘飘着零星肉末的烧豆腐激起了她的恻隐之心,并且这恻隐之心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
果然她还记得自己爱吃豆腐,邱子珩不知该悲该喜,原本上扬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僵了僵。
事实证明,吃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一起吃。正如此刻,虽然菜有点油,食材不算讲究,餐具也不够精致,但邱子珩依然吃得味蕾大开,有滋有味。搁下筷子,他用纸巾优雅地擦了擦薄唇,好整以暇地打量着顾良品猪一样的吃相。
他突然发现,平时真是委屈这女人了,每天和老爷子一桌吃饭,她都极配合地细嚼慢咽,八成没有一餐吃饱过。老实说,邱子珩最怕那种张口闭口“我减肥,我不饿”,甚至连炒青菜都要过水的女人了。人活成那样还有什么意思,自己遭罪,也搅合得别人没胃口。所以,还是顾良品这种吃嘛嘛香的货色才入得了他的眼。
等她吃完,邱子珩忽而想起正经事。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那只揣了一路的锦缎小盒,递到顾良品面前,“送给你的。”他的声线深情款款,几近温柔,听得顾良品的耳朵软软的。
她惊讶地瞅了眼精美绝伦的首饰盒,便本能地抬眸看向邱子珩,却只看见了他眼睛里倒影着的自己,以及那一抹……似是而非的柔情。一刹那,顾良品连呼吸都窒住了。
……求婚?!
……不能吧?!会不会太快了?!
顾良品的耳膜轰一声炸开了,她确实对邱子珩有那么点好感,俩人演情侣也演得挺像那么回事的,可不代表她真要嫁给他啊,尤其是她完全没做好给邱比特当后妈的准备。再说了,她父母也未必同意她嫁个二婚的……好糟心的事儿,顾良品脑子里瞬时乱得一团浆糊,以至于她只愣愣地僵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瞧她一脸呆滞的蠢样儿,邱子珩作势干咳一声,提醒说:“你不打开看看么?”
如果看了却不要,会不会太矫情?犹豫片刻,顾良品咬咬牙,满脸纠结地说:“子珩,我还没准备好,我看求婚……先算了吧。”
求婚?!邱子珩“咳咳”一阵猛咳,太阳穴的青筋都暴突出来,“谁要跟你求婚啊?!你想太多了好不好!”
额,难道是她脑补过头了?
顾良品控制不住心底的疑惑,飞快地伸手接过首饰盒,“里面不是戒指吗?”
打开一看,她霎时怔了怔——原来是串项链。
铂金细链,吊坠是个透明的小瓶子,乍看之下并无特别。这么条链子,对于财大气粗的邱大Boss而言,根本不算什么,拿来送人再普通不过。
如此一想,顾良品尴尬地挠了挠头,误会闹大发了!她讪笑两声,大方收下,“谢谢你,很漂亮。”
听出她话里的敷衍,邱子珩指了指吊坠上的小瓶子,“你看看里面有什么?”
“嗯?”
莫非还有什么名堂?
顾良品把一双清秀灵动的眼睛看成了斗鸡眼,仍旧没看出个所以然,“瓶子里装得全是沙子啊!”她转而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邱子珩,连珠炮似地说:“你不是被琼瑶剧里的男主附身了吧?居然送我只许愿瓶啊!我是不是要折上一千颗幸运星来回报你啊?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要不要这么土得掉渣啊?”
他被女人奚落得一愣一愣的,等她闭嘴,邱子珩才回敬她个“蠢死你”的表情。他冷着嗓子说:“你闭眼,深呼吸……”
尽管顾良品一头雾水,却还是跟随他的口令做了。他的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耳垂,“你闻到大海的味道了么?”
顾良品只觉被男人唇上传来的柔软触感晕得耳根一热,大脑有片刻的迟滞。她狠狠吸了吸鼻子,认真回道:“没有。我只闻到肉末烧豆腐的味儿了。”
……算了,没救了。
邱子珩叹口气,放弃循循善诱,一语道破真相:“瓶子里的沙子是你踩过的,不记得了么?上次我们从岛上离开的时候,我用空酒罐装了把沙子带回来,后来请首饰店特别定做出这条项链……”
太特么的浪漫了好不好?!
顾良品恍然记起那天邱子珩拿着破酒罐大唱“你是风儿,我是沙”时的样子,她当时笑得前仰后合,而此刻,她却一点笑不出了。不知是感动还是激动,她轻阖的眼睫毛微微颤动着,嘴唇抿了又抿,愣是有些失语。
邱子珩不知道一条项链竟能把女汉子搞得近乎泫然欲泣,他赶紧解释说:“你别哭啊,我跟电视上学的。”
“呵呵,谁哭了。”顾良品的眼角明明闪烁着亮晶晶的液体,却嘴硬不承认,她大喇喇地揶揄说:“你怎么不学全套的啊?”
“全套的?”
“给我戴上呀。”
“……你真好意思使唤我!”
邱子珩小心翼翼地拿起项链,走到顾良品身后,准备帮她戴上。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这一刻,他修长的手指有些轻微的颤抖。
包间里的时间仿佛静止了,空气也有片刻的凝滞,就连桌上的残羹冷炙都散发出一种暧昧、温婉的气息。
一股强大的气场从顾良品身后笼罩下来,当华美的项链戴上她脖颈的一刹那,除了袭来一丝清爽的金属微凉,还有男人炙热的指尖带来的那瞬若即若离的碰触……她甚至能够听到自己心脏怦怦跳动的颤声。
“你为什么送我项链?”顾良品是条直肠子,几乎不假思索地问出来。
邱子珩的动作顿了顿,精致的项链扣差点从他手里脱落。
因为喜欢?或者爱?
就是这么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却仿佛真的把他问住了。
邱家五年前的那场意外,至今想起仍像噩梦一样缠绕,也间接导致邱子珩的感情世界始终处于一片空白。爱情,对他而言,除了卿卿我我之外,更多的是责任,是厮守一生的承诺。而现在,连他都不清楚自己对小房东的那一点动心到底有多深,至于承诺,也许为时尚早。
“因为我喜欢你……”他一瞬不瞬地睥睨着女人白皙的脖颈,以及优美的颈部曲线,内心某处正经历着一番翻江倒海的挣扎。停顿须臾,他终究补上半句:“我喜欢你……当我女朋友。”
顾良品全身的神经先是一紧,后来又被男人那个似是而非的回答搞懵了。他所谓的“女朋友”应该是假的吧?她咧嘴笑了笑,没往深想,但火热的心却是一下子凉了半截。
是啊,他怎么会喜欢她呢。
被杂念一搅合,邱子珩的动作有点心不在焉了,顾良品忽然“嘶——”地倒吸口凉气,她忍痛拉扯了一下发丝,“我的头发被项链缠住了。”
邱子珩赶快将思绪逼回现实,他鼓捣了足有一分钟,终于笨手笨脚地帮她把项链戴好,顺便手贱替她理顺发丝。
顾良品顾不上男人有些暧昧的小举动,她迫不及待地双手合十捧着许愿瓶祈祷:“天灵灵地灵灵,从今开始霉运走光光!”
“……”虔诚的女人好美。
孰料顾良品的霉运并未走远,反而很快降临了。
一个平常的工作日早晨,她睡过了头。
她从被窝里爬出来时,邱家老老少少已经全出门了。她迅速梳洗完毕,拎上手袋就往楼下冲。陡然间,“哐当”一声巨响在身后炸响。
顾良品迅疾的脚步狠狠一顿,倏地转过头——
只见博古架上的珐琅彩花瓶掉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了。
她惊愕地看了看勾在架子上的手袋肩带,又看了看大理石地面上散开的花瓶碎片,顿时面如死灰,很想去死一死。
她居然就这样打碎了一件古董!
趁李嫂在花园里忙活的功夫,顾良品忙不迭找来个袋子,一股脑把碎片全捡进去。捡着捡着,她蹙了蹙眉,怎么有几块糖果。
时间紧迫,根本不容她多想,顾良品扔掉糖果,鬼鬼祟祟地出了门。一件古董分分钟要了她一辈子的工资,所以她完全没心思上班了,打了个电话到公司请假,便驱车直奔李姗家。
李姗的老爸是大学考古系的教授,这几年退休在家写书,偶尔出去讲讲课。顾良品拎着一兜子花瓶尸骨找上门时,他正在津津有味地看电视里的鉴宝节目。
听顾良品急赤白脸地道明原委,李教授恋恋不舍地关上电视,左手举着块残片,右手拿着放大镜,眯起眼睛一阵三百六十度全方面无死角的猛瞅。
不出半晌,他咂了咂嘴,如获至宝地说:“小顾啊,你赚翻了!这是乾隆年间的珐琅彩花瓶啊!”
……哦不,是她死定了。
顾良品哆嗦着嘴角,急问:“大概值多少钱?能修复吗?修复需要多少时间?”
李教授眼里那抹兴奋的光退去,转瞬扼腕叹息道:“哎,可惜了,碎了。不然估计最少能值个七位数吧。碎成这样修复起来不容易啊……”
果然,邱家的古董老值钱了!
职业的关系,顾良品对数字格外敏感。她的血槽早已空得一滴不剩了,心口拔凉拔凉的。她和邱子珩冒充情侣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挣口面子,一分钱没赚不说,现在竟然还要赔上一大笔,尼玛太坑爹了!
李教授不忍心目睹她绝望至极的样子,好人做到底,他当即给花瓶的残骸拍了照,传给一位相熟的古董修复师。
等两人讲电话的光景,顾良品迅速给自己算上笔账。莱茵嘉园的房子虽然是老妈出的首付,不过月供由她还,再加上吃穿用度,她每月的薪水勉强够用。算一算这几年存下的钱,她悲哀地发现,估计只够赔个零头的。
正当顾良品纠结于她究竟该卖车卖房,还是卖血卖肾时,李教授挂断了电话,带给她一好一坏两个消息,“坏消息是,由于破损严重,修复期恐怕会很长,而且费用不菲;好消息是,鉴于是熟人介绍的,你可以分期付款。”
这两个貌似都不算是好消息吧。但弄坏了别人的东西总要赔,顾良品眼下也没别的办法,只得硬着头皮答应。
离开李姗家,她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般浑身上下没半点力气。坐进车里,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拨通了邱子珩的电话。
艺术品一旦有了瑕疵,损失不可估量。不管修复师的技术多高超,花瓶也不可能恢复原貌。顾良品觉得除了尽力补救之后,她必须得跟邱子珩认个错。然后人家要打要骂,她都认了。
绵长的待机铃声响了很久,电话才接起,“顾小姐?”
礼貌的称谓激得顾良品一愣,不等她缓过神,Jeff竹筒倒豆似的说道:“邱总正开会呢,看到是你的电话,他让我跟你说一声,晚点他再给你回电话哈。”
“……”
既然请了假,顾良品也不用去公司了,她浑浑噩噩地回到邱家。一进门,她便看到空荡荡的博古架,心里一阵揪紧。不知是不是她看惯了架子上摆个花瓶,现在架子突然空了,她觉得特别明显,特别刺眼。摸不清邱家人的态度,她开始像个犯错的孩纸一样,焦躁地在客厅转起圈来。她手里紧攥着手机,似是焦灼地等待家长发落。
可直到中午,邱子珩的电话一直没打过来。倒是老邱董打了个电话回来,说下午带几位老朋友来家里喝下午茶。
……卧槽,真是要命了!如果老邱董在邱子珩之前发现花瓶没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顾良品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她飞快打开电脑,聚精会神地在淘宝上一阵梭巡。最终,她轻点鼠标,定下两样东西,然后选了加急送货。
下午四点,邱豪回来了。果不其然,他还带了一帮老土豪。
他上午打电话回家的时候,正好是顾良品接的,他当时惊讶地问她,为什么没去上班?她信手拈来个理由:头疼。邱豪信以为真。这会儿,他大大方方地把她介绍给土豪老伙伴,再自然不过地称她为“儿子的女朋友”,并且招呼她坐下一起喝下午茶。
暖暖的阳光穿透落地窗,铺洒满室金色的光泽,卷草纹窗帘随风飘曳,仿佛一副流动的画卷,美不胜收。顾良品面前摆着考究的英伦骨瓷杯,醇香浓郁的现磨咖啡,以及口感细腻、卖相精致的甜点,简直是人生最舒适最惬意的午后时光。
而她却有些食不甘味,眼尾的余光不时瞟向旋转楼梯口的博古架,生怕情急之下憋出的招数糊弄不过老爷子的法眼。幸好老爷子压根没往那边看,一直跟一众老朋友聊得兴味盎然、乐不可支。
眼瞅着快到晚饭点,茶点才结束。老土豪们前脚离开,邱子珩后脚便进门了,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邱比特。熊孩子甜甜地叫了声“芝士姐姐”便一溜烟跑上楼了。
顾良品把邱子珩堵在楼梯口,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低声问:“你怎么不回我电话?”
“我还想问你呢!你跑哪疯去了?我下午给你打了八百通电话,你都不接!”他一边解领带,一边揶揄。
“糟了!”顾良品一拍脑门,“我把手机放在楼上了,然后一直陪老爷子喝下午茶来的,完全没听到。”
邱子珩乐了,“哟,你这是要升级当媳妇的节奏啊,居然不上班在家陪老爷子!“
“去你的!我得跟你说件事,花瓶……”她刻意压低嗓音,凛了神色。
不料,顾良品刚神秘兮兮地开了个头,李嫂忽然大喝一声:“开饭了!“
她这一嗓子河东狮吼,瞬间把老的小的全招下楼了,以至于顾良品不得不把卡在喉咙眼的关键词,生生吞回肚子里。
走进饭厅,邱子珩一头雾水,追问她:“花瓶怎么了?“
顾良品瞅了瞅已经落座的老爷子,朝邱子珩眨巴眨巴眼,示意吃完饭再说。
恰在此时,一声嘹亮的哭声从楼梯口传来,猛地打破了宁静的氛围。
邱比特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冲向餐桌,他抹着眼泪大喊:“谁偷了我的水果糖?!”
……水果糖?
大人们面面相觑,不知这话从何而来。向来反对小孩过度吃甜食的邱豪嗽了嗽嗓子,不以为然地发了话:“你哪里来的糖?”据他所知,他已经叫佣人把熊孩子的糖全部处理掉了。
邱比特一小孩,压根没心机,加上满脑子只有自己辛苦攒下来的糖,被爷爷一问,他立马供出实话:“我偷偷藏在花瓶里了,昨天还在,可是现在全没了!呜呜呜……”说到伤心处,他又抽泣起来。
卧槽,原来古董花瓶居然是熊孩子窝赃的地方!
顾良品彻底懵了,她万万没想到早上自己随手扔掉的糖竟大有文章。
老爷子冷哼一声,“没了正好。”
邱比特显然无法接受此般残酷的事实,他含着眼泪看了看面色寡淡的爷爷和粑粑,最终把渴求的目光聚焦在顾良品身上,他一脸委屈地拉起她的手,哀求道:“姐姐,你帮我找找,好不好?”
……妈蛋,难道要她去垃圾堆里把糖捡回来啊!
就在顾良品左右为难很想去死的一片刻,老爷子不耐烦地说:“你别烦良品了,我倒要看看你闹腾个什么劲!”说着,他利索地站起身,便往客厅走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的节奏啊,顾良品的心脏登时漏跳了两拍。她眼睁睁地瞅着老爷子一步一步走向博古架,她的呼吸几乎停滞了,赶紧小跑两步追上去。
避无可避,邱豪终于停在黄花梨博古架前二十厘米处。
他紧盯着上面的花瓶,两道剑眉拧成了麻花。
邱豪眼前确实有只花瓶,貌似也是古董货,但是和他花重金从拍卖行拍来的那只好像不太一样。他的那只彩绘的图案是半遮衣衫的西洋仕女,而这只是全裸的中国古典美女……
老爷子疑窦丛生,把脸凑到花瓶上,贴着看到发呆。顾良品几欲瘫软在地,她很想拿把菜刀一抹脖子,顺便道出实情:求您别比了,这只就是淘宝货啊!价值一百大元,经不住考究的!
人算不如天算,她本想先弄只假货回来敷衍一阵子,等真品修补完成再换回来。殊不知她成功地瞒天过海,却特么的让个熊孩子给搞砸了,竟然引来全家人的围观。
邱豪再三琢磨,非常确定这只花瓶不是他的最爱。他惊骇地转过头,气壮山河地低吼:“谁动了老子的花瓶?!”
顾良品吓得魂飞魄散,全身猛地一激灵……
千钧一发之际,有副慵懒且极富磁性的男声从两人身后传来:“爸,你那只破花瓶被我给扔了。”
……等等,这是神马状况?!
顾良品不可思议地扭过身,诧异地瞅着一脸云淡风轻的邱子珩,她一个没忍住惊呼出来:“你说什么?花瓶被你扔了?”不可能啊,花瓶明明是她打破的,而且尸骨现在还寄放在李教授家呢。
邱豪不谙实情,顿时气得暴跳如雷,饭也顾不上吃了,指着龟儿子破口大骂:“你这个败家子!畜生!你知道那只花瓶是我花多少钱费多大劲才拍来的么?!它可是乾隆年间的货啊!”
邱子珩掏了掏被震得“嗡嗡”作响的耳朵,星眸里一派淡然,他字字珠玑道:“得得得,你别叫唤了。也就你拿个破瓶子当宝!我请专家鉴定过了,它就是个赝品,一毛不值!”话落,他煞有介事地指了指博古架上的淘宝货,认真地说:“你好好看看,这个才是真品,懂吗?”
啥?!老爷子瞪着眼怔了半晌。
他半信半疑地把目光重新聚在新花瓶上,死盯着瓶身上描绘的裸女左看右看,又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奇怪,怎么真品比赝品的质量粗糙这么多呢?
不过话说回来,老爷子对古董并没什么研究,他当初纯粹是钱多烧的买个宝贝回家当摆设。比起卖古董的,他当然更相信自己的亲儿子了。直到看得双眼发酸,邱豪才捶胸顿足地嚷嚷起来:“卧槽,古董这玩意真是真假难辨,老子竟然被奸商骗了!”
咳咳,他是被亲儿子骗了好嘛!
从始自终,邱子珩气定神闲的态度,加上强势得不容置喙的口吻,把顾良品搞得晕头转向了。她眯着一双迷惘的眼睛,痴痴地呆望着他。
谁能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邱子珩狭长的眼尾轻挑两下,回敬她个“蠢死你算了”的傲娇眼神。
各怀心思的一家人重新回到饭桌上,俱是一言不发地扒拉碗里的饭菜。
老爷子的脸色始终偏铁青,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花七位数弄来个赝品,一世英名就这么毁于一旦!他着实咽不下这口恶气。
邱比特贼亮的眼睛里依然蓄着雾气,为什么完全没有人关心他的糖去哪了?他好心塞。
而最如坐针毡又食不甘味的还是顾良品。
从邱子珩最后那道眼神的深意中,她已恍悟到了真相。原来,他意识到异状之后,便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为她圆谎,甚至把淘宝货硬说成价值不菲的古董,简直是颠倒是非到令人发指的境地。
可顾良品怎么就觉得他那么机智呢?
她不自觉地抬眸瞥了身旁的的男人一眼。
邱子珩正微着俊脸,若无其事地咀嚼着饭菜。暖黄色的灯光勾勒出他英挺的侧脸,薄唇,高鼻,上扬的眼尾,明明是棱角鲜明、桀骜不羁的一张脸,却又仿佛隐藏着某种蚀骨的温柔,看得顾良品连眼里的波光都暖暖的。
就是这样一位她不算了解亦不算陌生的男人,在关键时刻居然带给她满满的安全感,这是顾良品始料不及的。就像是天要塌下来的一瞬间,你已经做好粉身碎骨的准备,却忽然站出来个人帮你撑起塌陷一角的天墙,那种感觉真的……好幸运,好踏实。
心念所动,顾良品内心压抑一整天的惊慌在此刻遽然转化为一股感动,控住不住地释放出来。她瞅向邱子珩的眼眸瞬间有些失神,弥漫起一层薄薄的水汽……
邱子珩似乎隐隐感觉到有束濡湿的眸光射向自己,他“嚯”地一偏头,黝黑的瞳仁里便映出一双雾蒙蒙的眼睛。
卧槽,她别在一老一小眼皮底下煽情行不行!
他干咳一声,放下筷子,沉声对大家说:“我吃好了。”言毕,不容顾良品反应,他猝然牵起她的手,一下子就把她拽起来,急匆匆地带离了饭厅。
顾良品被男人连拖带拽拉进卧室时,嘴巴里还塞着来不及咽下的白饭。邱子珩才不管那么多,他“砰”一声关上门,朝她魅惑一笑,“你别太感动,想说什么尽管说吧。”
在饭桌上,他第一次见到小房东柔弱的一面。她不经意流露出的那种柔情似水的眼神,简直快要把他融化了,激得邱Boss的英雄情结不可抑制地膨胀起来。两人独处的时候,他当然不介意这女人因为感动得一塌糊涂而哭晕在他的怀抱里。
可惜,顾良品早已从方才的失态中回过神,她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然后正经八百地把花瓶遇难记讲述一遍。末了,她说:“刚才谢谢你。明天李姗她爸会带我一起去找古董修复师,只是恐怕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才能完成修复……”
其实本来今天就可以去修复师那里,但由于她身上没那么多现金,所以定在明天。虽然可以分期付款,却依然不是笔小数目。顾良品算来算去自己终究是付不起,她不得不一通越洋电话打给老妈救急……她认为这些细节没必要跟邱子珩交代,于是自动省略了。
哎,良辰一去不复返,眼瞅着小房东恢复了理智的汉子身,邱子珩只得带着遗憾把话题转回正事,“花瓶碎就碎了,你没听过‘岁岁平安’么,多吉利啊!我看不用修复了。邱家上下没人会为了只破瓶子刁难你的,就算是乾隆他爷爷用过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一副狂拽酷霸吊炸天的口吻。
……那可是价值七位数的宝瓶啊,应该是岁岁难安吧!
……虽然你爸不造,但有钱也不带这么玩的啊!
顾良品嘴上被他噎得够呛,心里却忽生警觉。难道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她有些难以置信,觉得自己一定是听差了,遂眉一皱,深吸口气,问:“你不会是想让我……肉偿吧?”
肉偿?!邱子珩的眼皮抖了抖,本能地认为这个主意真心不错!他稍稍倾身向她,在两人相距不到五厘米的距离里,他蓦地勾起顾良品小巧尖细的下巴,轻扯嘴角,低低地说:“你可比一只花瓶值钱多了。”
蛊惑的嗓音,暧昧的动作,她的脸颊被男人鼻息间喷洒的热气搔得痒痒的,迅速腾起一团红晕。顾良品整个人都不好了,有点眩晕,有点迷乱,她甚至忘记了闪躲,一步也没挪开,那一丝丝的警惕早已溃不成军。
邱子珩饶有兴味地垂眸打量着女人这副可人的表情,忽然不忍心再戏谑她,他再自然不过地捏了捏她的脸蛋,“明天我和老爷子出差,你在家照顾好比特,别到处瞎折腾。”
“……嗯。”顾良品讷讷地点了点头。
她其实很想问问他,你用这种男主人命令女主人的语气说话真的好么?
隔日,邱子珩和老爷子去临近的Q市谈生意,晚上在当地有应酬,估计少不了喝酒,所以索性休息一晚再回B市。
顾良品照例下班回家,一进门,她便看见邱比特嘟着嘴站在客厅。
她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怎么不高兴了?”
“李嫂煮了番茄牛肉,我不想吃!”邱比特呲牙撇嘴,一脸嫌弃。
李嫂无措地杵在一旁,低眉顺眼地向顾良品解释说:“小少爷以前也没说不喜欢吃这道菜,也不知今天怎的……”
小孩子嘴刁挑食的毛病很常见,如果换做邱子珩在场,肯定会硬把他拽到饭桌前,逼着他吃。可顾良品不一样,她对邱比特有一种说不出的疼惜。
忖度几秒,她眼睛一亮,俯下身,哄着他说:“不然姐姐带你出去吃,好不好?”
“耶!芝士姐姐真好!”邱比特当即转悲为喜,拍着小手猛点头。
成功解围,李嫂感激地望了她一眼,“谢谢顾小姐。”
顾良品带着邱比特出了门,他小大人似的刺溜蹿上副驾驶座,自己绑好安全带,一点不客气地说:“我想吃广式点心。”
顾良品在邱家住了一个多月,对附近的食肆尚算熟悉,开着车兜兜转转几条街,她选定一间看起来档次不错的广东菜馆。
邱比特认不全字,点菜全靠看图,他的小手指头在餐单上东戳一下西戳一下,“我要吃这个,这个……”算是点完菜。
很快,服务生端上一笼一笼冒着热气的虾饺、烧卖、萝卜糕……顾良品考虑到小朋友饮食均衡的问题,还特地加了道白灼菜心。一大一小吃得不亦乐乎,不消半小时,便把桌上的餐点全部扫光光。邱比特满足地挺着圆滚滚的小肚子,牵着顾良品的手一蹦一跳离开餐厅。
回到家,邱比特继续分分钟黏着顾良品的节奏,他在身上左挠挠右挠挠,大言不惭地说:“姐姐,你帮我洗澡,行不行?”
洗澡?!顾良品一口血差点呕出来,她这辈子还没有帮异性洗澡的经历啊!
邱比特眨巴眨巴眼,“我身上痒,特别不舒服……”
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她被缠得没办法,只好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把熊孩子领进浴室。权当对方是只大玩具好了,顾良品说服自己克服心理障碍,麻利地帮邱比特脱掉上衣。
这一脱,她旋即一怔。
只见邱比特的后背上布满一层细密的红疹,面积之大,密度之高,足以吓得她魂飞魄散。怪不得孩子一直嚷着痒,原来不是撒娇,恐怕是严重过敏了。
顾良品心里“咯噔”一沉。
邱比特突然像个被破布娃娃一样,软绵绵地往她身上靠去,断断续续地呻吟起来:“我……喘不上气……”
上一秒还欢蹦乱跳的小包子,眼下却呼吸急促,脸色发紫,全身无力,仿佛随时都会要了命似的。顾良品手足无措了,邱家人都不在,邱比特万一有个闪失可就麻烦了!她赶紧把衣服重新给他罩上,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打横抱起他,便拔腿往楼下冲。
这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怀里的小人足有二十公斤,可她竟然就这样紧紧地抱着他不松手。
李嫂正端着盘水果,准备送进顾良品的卧室,不料,楼梯转角处陡然冲出一团黑影,她惊得手一抖,只听“啪嚓”一声脆响,果盘落地了。
顾良品无心理会满地狼藉以及瞠目结舌的李嫂,她急赤白脸地说:“比特病了,我带他去医院。”
李嫂一时没反应过来,慌忙大叫:“顾小姐!顾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