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余生,我不会让你痛苦的。”他明白她要说什么,打断了她的话,接着说,“我们不用分开,不用害怕,你只管站在我的身后,别离开我,那我就没有后顾之忧,我什么都不怕,我只怕你生气,怕你离开,怕你……”
“我不离开你,就这样死皮赖脸地做红颜祸水,做你的妲己,哪怕毁了你的江山事业,我也不要离开你。爱不是成全,爱是要在一起,不离不弃。一生才多少个春秋,就算归隐山林,男耕女织,不也是过一生吗?”她生出莫大的勇气说。
他被她这句话过分的感动,眼眶泛红,除了死亡,没有任何事能够将他和她分开。在滑翔伞坠落时,他心里想的全是她,他后悔没有纠缠住她不让她走,他恨不得马上就飞去罗马,怕再也见不到她。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惧怕死亡,听你的话,我开车车速慢了,也不再熬夜工作了,也渐渐戒烟戒酒,我想没有什么能比长寿地和你在一起到老,更大的心愿。”
“你还记得你问过我,那么多座山,为何偏偏喜欢长白山,为什么约定一年要去一次吗?我告诉你,我好喜欢长白山这个名字,在我看来,长白长白,长生白头以老,这就是我对我们之间最大的渴盼。和你说的一样。”
“长生白头。”他轻轻念了一遍,说,“今年等我处理好事情,我们一起去。”
车子在傍山的公路行驶,离任家坐落在风水极好的林地的大宅越来越近。
“你一直都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从福利院出走,不告而别,这之后你是如何过生活的。你要是没有走,再等一段时间,我就能够让我父亲继续助养你,你也不用在外面漂泊,我们也不会失散十四年。”他总为这错过的十四年而惋惜。
“我不想告诉你,因为事情还没有理清头绪,我不敢随便妄下结论,等我想清楚,有了一个系统的猜测,再和你说。你还真说动任老先生助养我,你一个人就够你姐姐上火的了,再来个妹妹,哈哈,那我们就是兄妹关系了,我瞬间脑补几部韩剧。”她开着玩笑,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
“说出来我帮你一起想想。”
“你需要操心劳力的事够多的了,等我再梳理梳理。”她偏过头,望着窗外无尽的黑暗。她感受到有种无形的阴影在向他们张开,她不能坐以待毙,该主动去探查了。
这是她第一次走进他的“家”,比想象中更大,尽管任道吾在遗嘱中说明这处别墅是属于任临树所有,但他还是从这里搬出来,让任枝和董美思他们住下。
他紧紧牵着她的手,稍用力地握了握,低声说:“我在这儿生活了十几年,现在还觉得自己是个外人。等会儿,他们要是说了难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会保护你的。”
她提着他准备好的婴儿衣服礼盒,深深呼吸,陪他一同踏进大门。
孩子出生第五天了。任枝将月子会所搬进了家,两个月嫂在忙活着,一个照顾孩子,一个照顾产妇。任枝靠在床上,桌上的托盘里放着几道精致清爽的菜和汤。婴儿床里,一个粉嫩的小宝宝正在酣甜睡着。
“你们怎么来了,我不想看到你们,赶紧走吧,一会儿我妈回来,她又要闹翻天。”任枝没好气地说,扭过头。
“我们马上就走。我就是想来看看我的外甥,他长得真可爱。”任临树俯下身,温柔地望着孩子,轻声逗着说:“醒醒,小朋友,你的舅舅来看你了,我是你的舅舅……”
任枝也许是被这句话所触动,防备有所松懈,说:“只给你们五分钟啊。”
“赵太太,恭喜你。”叶余生主动上前打招呼。
“你算是什么身份来恭喜我?他的女朋友?看来你们真在一起了,什么都不管了,是吧。”任枝问。
任临树握住叶余生的手,坚定地答:“我们都认真考虑过,没有什么事比我们在一起更重要。”
“包括我爸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千树集团?看来我爸真是看错人了。”
“我不会让他的毕生心血落入别人手里,该来的,总是要来,我有办法。你也转告赵裁,别生企图,他的野心,我心知肚明,不会让他得逞。他如果善待你和孩子,我或许还能容他在千树有个职位。”任临树直截了当地说。
“今非昔比,你以为我希望他取代你吗?那是我妈的想法,我也阻拦不了,现在我只想安心把孩子照顾好。你们的纷争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任枝话里似有隐情。
“赵裁对你不好吗?”任临树追问。
“你以为天底下的男人都像你一样痴情吗?”任枝反问。
叶余生猜到,任枝一定知道赵裁在外面花天酒地,金屋藏娇的事,或许从这里切入,让任枝和董美思孤立赵裁,那么,赵裁的阴谋就不能得逞。但她低估了董美思对任临树的仇恨,即使牺牲女儿,也要夺回千树。
只要一想到每个人刚出生时,都是这么单纯无害,温软香甜的小婴孩,好像就能原谅世上许多的事。
返程的路途,她开车,让他好休憩片刻。他将座椅稍放平,躺下,可能是太累了,很快他就沉沉睡了。她瞄了他一眼,抿唇微笑,轻声地说:“睡吧,好好睡一会儿,我知道你很辛苦。我很自私,再也做不到离开你,做不到成全你。但这是有底限的,我不走,是因为我相信你能够解决这一切麻烦,我也会陪着你面对。可如果有天,真的没法子了,那我……”
她没有再说下去,泪水涟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要是有两全的办法该多好。如若没有,她还是会悄然隐退,至少,能保他安宁无恙。周瑞认定她是害死自己女儿的罪魁祸首,不会让她好过。如若真不得不离开,那么,临树,勿再忘我。
除非,她找到周得晚自决的真正原因。
她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主动去调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而她并不知,这意味着她将离危险越来越近。
千树新来的会计主管李铛,一进财务部,就引来整个部门的轰动,众人皆知李铛是李厉的女儿,难免招人话柄,这是走关系进来的。李铛全身上下无一不是名牌,有收集名牌包和鞋的癖好。
李厉握着一叠信用卡账单,把李铛叫进了办公室。
赵裁悄悄站在门外,听着里面发生的一切。
“李铛,你自己看看这两个月你的信用卡清单!你买了多少包?飞去巴黎,就为了两个限量版的包,你知不知道你来千树,是我顶着多大的压力去求任董安排!你一个月薪水才多少?够你买几个包!我告诉你,在公司,我和你就不是父女,请你严格尊重公司制度,否则,自动走人。还有,信用卡我不会再替你还了。”李厉重重地拍着账单,恨铁不成钢的痛心地说。
“爸,你喊什么喊,不就是买几个包吗,至于对我发这么大脾气!你不帮我还,我哪来钱还,你就帮我先还了,大不了我以后少买包,行了吧。哎呀爸,我求求你了。”李铛拿出撒娇的杀手锏。
李厉已经不再吃这一套了,说:“我没钱还,你自己想办法!”
李铛赌气转身摔门就走。
赵裁心生一计,嘴角露出阴邪的笑意。
任临树打算和佟卓尧见面谈一次合作计划,于是想邀请他们一家四口吃饭聚聚,顺便把叶余生介绍给阮曼君认识认识。毕竟两年前阮曼君还在千树做法务时,就非常好奇他一直寻找的女孩究竟是谁。
他要将她带到正式的社交场合来介绍认识,也是光明正大将她的身份公开。
她平时穿的衣服都很日常化,不适合参加宴会。他想悄悄给她买几套晚礼服和高跟鞋,却不知她穿的码数,本想从衣柜里找件衣服查看尺码,他却发现,衣柜里挂着一件崭新的男装。
她下班回到家,发现他闷闷不乐,便问:“今天怎么不高兴啊,是不是这里太简陋住着吃不消啦,早就说你不要自找苦吃……”
“那是谁的衣服?”他指着衣服问。
“是以前打算送给管川的,后来发生那些事,我就忘记这件衣服了。”她并不在意这个问题。
“你真蠢,不如说是打算送我的,这样我心情也能好点。”
“明显你要高大很多,一看就不是你的尺码。”她笑。
他起身打开地上的行李箱,箱子里装满他的衣服。
“从今天开始,我的这些衣服,全部都要挂在你的衣柜里。”他任性地说。
她面露为难之色,叫屈:“这么多衣服,你让我的衣服放哪?你居然有这么多衣服,比我还多!”她皱起眉头,忽然觉得自己的生活全因他的闯入而被打乱。
可她竟觉得有些甜。
等她做好饭菜,从厨房走出来,见他将他的衣服,一件件裹在她的衣服外面,再挂进衣柜里。于是整个衣柜内就呈现出这样的状况:同一个衣架上,挂一件她的衣服,再套一件他的衣服。
乍看,不伦不类。
他从她身后环腰拥住她,在她耳畔柔声道:“你看,我的衣服在拥抱你的衣服,就像此刻我这样,拥抱着你。”
“你真好。”她转过身,用手臂绕着他的脖子。
“我爱你,不是因为我好,而是因为你很好。吾生,以后我就这么叫你,好吗?”他轻轻问,抚摸着她的头发。
她仰头望着他,说:“吾生?”
“是‘我的余生’的简称。”
“那我岂不是该唤你——吾爱,我的挚爱。”
即使身边世事再毫无道理,与你永远亦连在一起,你放不下我,我放不下你,我想确定每日挽住同样的手臂。
在很久以后的某个凌晨,她独卧在北山的“流落园”,雾露夜侵衣,大梦初醒后,赫然想起当初和他的这一段对白,她心痛欲裂,半天半天,方涌着热泪,低低一句:永失吾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