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城市中每天都会上演无数段平凡的相遇和相守,记忆中会有很多故事就这样掩映在岁月中,在某些时刻会让人唏嘘。每一场婚礼都会有被感动的地方也会有一些让人记忆深刻的地方。在现代的爱情里,或许人们容易迷失,人们容易选择,人们也容易忘记。但每次想起村落中那些拄着拐杖携手前行的老人,我就会猜想爱情在他们心中是怎样的。
他们从来不会告诉我那就是爱情,他们说起时认为那是日子,但是细细品味,那是一种随时间沉淀而来的深情,没有两性的追逐痕迹,却有着爱的相守。
记忆中有一位与玫瑰结缘的老者,他的爱情让我回味良久,放在后记中结束这一趟心灵之旅。
他有一个习惯,每天清晨起床后就会到院子里坐着晒会太阳,为自己种的玫瑰浇一浇水,纵然他已经98岁高龄,依然如故。
陶奕文老先生的花园中只种了玫瑰,颜色很正的红玫瑰。玫瑰盛开的第二天,陶奕文老先生会把玫瑰花瓣摘下来精细处理之后,放到罐子里酿玫瑰花露。老伴还在身边的时候,他每天早餐会煮两个糖水鸡蛋,然后在里面放上玫瑰花露,两人就着牛奶和糖水鸡蛋完成一顿很普通的早餐,这样的习惯在可实现的情况下,坚持了大半辈子。
现在每天清晨只有陶先生一个人吃早餐,赏玫瑰,他总会念起:“那时我们一起吃早餐,她总觉得不够甜,所以我酿玫瑰蜜给她。”陶奕文97岁的时候失去了黄香惠,那个15岁起就陪伴在他身边的人,风风雨雨经历了一生,她从来都很沉默,很多场合都没有听过她讲话。
她15岁时出嫁,黄家是当时的名门望族,拥有着当地最多的船只,就是这个镇上河流的垄断者,南来北往的船只让黄家收获颇丰。陶家以采矿和田地为主业,黄家想结一门稳定的亲事就看中了陶家二少爷,陶家二少爷当时18岁诗书满腹,而且即将送往军校学习。他长相俊朗,一表人才。黄老爷想要自己的家族有一些文绉绉的底蕴,而正好陶家很欣赏黄老爷的豪迈,两家就顺利结成亲家。
15岁的黄香惠一直都待在自己的深闺中,结婚那天,她还是第一次坐着船只从镇子的东边抵达镇子的西边,她也是第一次那么仔细地观看两岸的人情风貌。怀揣着紧张感,只听爹爹说他是一位很出色的人,但究竟有怎样的长相、人品……完全不得而知。她只是默默地接受着这样的安排。
船桨翻起的浪花荡开一层一层的涟漪,她听到鞭炮劈里啪啦的声响,也听到敲锣打鼓的喧嚣,只知道新郎站在第一条船的船头,意气风发地载着她往新家走。路边的人看着她在笑,她马上放下了红盖头,端坐在船上,周围的丫环们都笑了。她也甜甜地笑着,她一直都是这样,静静柔柔地偷看这个世界。
结婚的船队抵达陶家院外,喜娘从船上把新娘扶出来,给新人系上红绸缎,陶奕文一直在前面牵着,黄香惠就静静跟在身后,红色衣装裙摆随风在摆动,衣服上的穗子、挂饰都在晃动。
迈步进入陶家的四合院,两人在堂前拜天地,庄重严肃。陶老爷仁爱有加,常常照顾邻里,这次二儿子大婚,周围的邻居都涌来凑热闹,整个院子两边都站满了人。仪式举行完毕之后,两人往堂后的别院走,香惠由丫环带着往前走,陶奕文看着香惠的背影,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多年后他依旧会想起这一幕。
宁静祥和的生活很多时候是一种幻觉,那个时代所有的一切都在频繁变动着。结婚没几天,陶奕文就进入军校,在军校里每天都是辛苦训练。后来日军侵华战争开始了,陶老爷担心儿子会上前线,就把他硬是从部队拉回来。
战事在全国蔓延开,八路军组织了精锐部队保护乡镇,好在这里偏远些,敌军入侵也没有那么深入,这里不是兵家必争之地,有过几次交锋,百姓都躲在自己家里,没有经历扫荡和枪林弹雨。乡民对八路军特别感恩,在镇上建了一个烈士陵墓,感谢那些帮他们保卫家园的人。
陶奕文上了军校却没有参军,心里总有些遗憾,他回到家里让陶家上上下下颇有安全感。但他背着陶老爷偷偷参与了几次交锋,只有一次被射到了手臂,在前线快速处理好伤口,他又偷偷跑回家。在自己的房间,只有香惠发现了这一切。香惠一边帮他处理伤口一边默默掉眼泪,最后说了一句:“下次,你还是别去了。”
“我有责任保护家园。我经过军事训练,你放心。”“老爷发现了,会很生气。”“快完了,听他们说,再过一段时间,鬼子们就要撤走了,嚣张不了多久。”“过日子,平静就好了,哎。”陶奕文尽量避免运用手臂,以避免被父亲发现,于是常常躲进阁楼读书,在战火纷飞的年代里,他有闲暇就静下心来阅读阁楼上的藏书。他说阅读让他忘记了战争,手臂上的枪口会提醒他如果不进步就会挨打。前线传来抗战胜利、日本人投降的消息,村庄里大宴宾客三天三夜,伤势好了的陶奕文第一次那么投入地准备宴席。和战友坐在一起,陶奕文异常开心,从来没有那么放开自己畅快喝起来。
战后宁静的日子里,陶奕文一直练习书法,他或许没有想过今后的日子,正是这一笔好字为他谋得了生计。
陶奕文在庭院后面写字,香惠就在旁边研墨,奕文很喜欢香惠安安静静地守在身边。两人感情很好,相敬如宾,他们渐渐有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
后来,曾经的大富之家因为人丁丰盛,实在没有人再有能力掌控全局,于是陶家也罢,黄家也罢纷纷都分家了,每一家谋求各自的生计。陶奕文想起来很感触,当年浩浩荡荡的迎亲成为人生辉煌的巅峰时刻,后来的落寞也是一种顺其自然发展的状态。他说起当时:“祸福相依,总以为没落了是一种衰退,但也正好是这种家族分散、各自为政,才在后来躲过一难。‘文革’席卷而来的时候,两个大家族都分散成为小家小户,都在务农养活自己,所以说世事难料。”他又陷入回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