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是什么?在人生中仿佛触摸不到,又捆绑不了,但是总会让人揪心,产生很多爱恨情愁。说它存在,它不像柴米油盐般具体;说它不存在,心里又会念念不忘。这个时代的爱情有太多浪漫的情节让爱情变得缥缈,过去的爱情总是那么沉默,没有浪漫情节却有生死相伴,把那样的相守称为爱情还是称为命运更合适?无论称作什么,人生沉浮之后的念念不忘都一往情深。
从业期间,总会感悟现代人的爱情,所以很想了解过去人们的爱情是怎么样的。偶有机缘在宁静的乡村中小住了一段时间,听老人们聊起他们曾经的爱情和经历。没有浮动的浪漫,没有空虚的争吵,没有那么多猜忌和顾虑,有的就是一生的陪伴。在念及彼此的时候,深情落泪。
九十岁的玉秀家里佛龛上有一张泛黄的照片——三个哥们站在一棵树下,两位穿着西装,中间那位穿着长衫。
怀旧照片里看不出当时他们的表情和衣服的颜色,这是战火蔓延来之前,吕家三兄弟拍摄的一张照片。那算是玉秀最后的留恋。她总会对着照片笑,中间那位穿长衫的二少爷吕世达就是她念念不忘的人,一个把她从地狱般的生活中拯救出来的人,一个去世了五十年还让她每次提起都会流泪的人。
玉秀出生在一个小村庄,在刚刚能够记事那会儿,小村庄就被土匪洗劫了。土匪带走了所有的小孩。玉秀在土匪窝里像个仆人一样长大,玉秀那个时候天天晚上都以泪洗面,暗无天日的日子只有一个信念就是“活下去”。
长大后,她和几个年轻人奋力从匪窝里逃跑出来。只记得逃跑时是一个夜晚,所有人都异常紧张,一直跑到有人烟的乡镇前谁都没有停下一步。他们七个人坐在村镇门口的牌坊下面喘着气,看着彼此终于笑了。
在这个陌生的村镇,七个人想要生存下来,男孩子只能去做苦力。而玉秀和另外两个女孩子实在是走投无路,听说戏班在招人,她们只好投奔戏班而去。
戏班的沈师傅非常严厉,在那个时代,戏曲属于不入流的行业,鲜有人家会把女儿送往戏班。但她们三人坚韧且有拼劲,在戏班练功学唱有吃有住让她们已经很满足了,比起在匪窝做牛做马幸福得多。沈师傅异常苛刻,她常说:“命不好没关系,如果自己不肯争气,就是一坨烂泥。”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唱腔、每一个眼神……沈师傅都非常在意,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就是一记竹鞭。虽然玉秀身上留有很多条竹鞭抽打的痕迹,但是玉秀却没有掉下一滴眼泪,她咬着嘴唇就熬过了。
最后她成为戏班的名角,每一场《苏三起解》都人气爆满。吕家二公子没有其他的喜好,就喜欢听戏,每次来到镇上都会留恋这家戏院。吕公子很欣赏玉秀的出演,有一次玉秀饰演完毕到后台卸妆的时候,吕公子前来探访。
“你好,很喜欢听你唱的《苏三起解》,我姓吕名世达。”“吕公子,您好。”玉秀起身行了个见面礼。“不必客气,玉秀小姐哪里人?”玉秀笑了笑:“没有家,漂泊于此地。”“师从沈师傅没多久时间吧?就已经有那么好的身手了。”“不是很久,师傅教得好。”“哈哈,好,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说完吕公子就走了。戏班的其他女孩子都凑过来问:“这是谁?”玉秀说:“我也不知道……”
很久之后,玉秀才知道,吕世达是大户吕家的二公子,他在另一个城市经营着一家百货楼,同时他会医术,时常救济穷人,有的时候自己背着药箱深夜出去帮人看病。他的货物都是从外省用自己的马帮运过来的。
因为带马帮买货的途中会遇见土匪山贼,所以吕世达学了武术也自学了医术。吕公子时常从外省带来很新奇的玩意、时髦的衣物等,他的百货楼经营得有声有色。他没有继承吕家的任何家业,相对不受家里人控制。除了家里安排他娶了一位太太之外,他没有听从家人其他的话,而是自立门户发展。
吕世达自己不喜欢吕家那些束缚的规矩,他总是跟外省联系,有很多生意往来,消息很灵通,思想也很开放,他从来不认为家里的家丁、仆人低人一等,会尽量给予他们公平的待遇。多余的钱就用来买药材供给新开的药房。因为救过很多穷人,所以吕世达的声誉很好。吕世达常常来听戏,每次来都会给玉秀带一些有趣的新玩意,比如新的胭脂、雪花膏、新的帽子、扇子,等等,吕世达也不说什么,总是在后台跟玉秀聊聊天,然后回家。有一次吕世达来了很久,一直听玉秀讲着最近新学的段子,但是世达有些心不在焉,他问玉秀:
“愿不愿意跟我走,离开戏班?”玉秀有些惊讶:“可以吗?”“有什么不可以,反正那个家我也很难融入。”“愿意啊,就怕给你添负担。”“和你聊天,听你唱戏,大致是我最愉快的事了。人生那么短,何必在意那么多。”玉秀点了点头。玉秀找沈师傅和戏班主辞行的时候,戏班主看着吕公子掏出的白花花的银子,两眼就直了,倒是沈师傅有一些不舍,她说:“日子好好过,有空继续练练功,也不荒废。”玉秀抱着沈师傅哭了,想起被打后,沈师傅总会为她敷药,也确实有些舍不得,她知道沈师傅再严厉都是为她好。玉秀挥别戏班,跟着吕世达坐上马车就走了。
在回到家之前,吕世达让一个丫环陪着玉秀去旅馆的一个房间,她推开门的时候,床上放着凤冠霞帔和红色盖头。按照当时的习俗,戏子做二房是不可能穿正装进门的,但是吕世达不太在乎,他想让玉秀漂漂亮亮地进自己的家门。玉秀换上新衣服,把旧的衣服放进包裹,丫环小雪接过包裹说:“玉秀小姐,我来拿,我帮你盖上红盖头吧。”
玉秀在戏里穿了很多次凤冠霞帔,盖了很多次红盖头,照理说不觉得有什么新鲜,但是这一次她特别慎重,连迈步都很谨慎,非常珍惜这件红嫁衣。
坐进车里,吕世达看着她,没有掀盖头只是静静地说:“前面一会儿就到家了。”
车子进入一条巷道,那里是吕世达的别院,下车后,他伸手牵玉秀下车:“来吧,我们的新家。”
玉秀盖着盖头被吕世达牵着走进小院,吕世达掀开她的红盖头说:“看,你未来要住的地方,开心吗?”
玉秀点点头,很开心地笑了。吕世达从口袋里掏出一对玉镯子,给玉秀戴上,他说:“不行那些繁琐的礼数了,戴上我给你挑的,今天起,你就嫁进吕家了。”说完吕世达就抱起玉秀,把她抱进二楼的新房。那天起,这里就成了两人幸福的居所。
吕世达的父亲之前就关照过了,不同意玉秀进门。可是吕世达完全不在乎这些,他依旧在自己的小院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