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三泰见时机已到,这才拿出他的杀手锏来,一边给奚汇如斟酒,一边说:“据传言,东头除天翔号,兴旺号也在打贵行的主意。他们见别人高薪聘请虞先生无效,遂另生一计,要用美人来蛊惑了。”
“有这等事?”“太有这等事了。”舒三泰肯定地说,“不仅他们如此,别处也在想着更损的招数。我真替老兄捏把汗,真该提高警惕了。当然,如果奚先生另有把握,就当我什么也没说。来,咱们喝酒。”
“不!”奚汇如说,“舒老弟的警告太及时了。”舒三泰一听有谱,话已有了转机,便知自己这个月下老是当定了,自然欢喜。为给奚汇如造个台阶,面子上过得去,他表示情愿出资帮虞洽卿,先买瑞康号两个股份,从伙计跃升为股东再联姻,也姑且算是门当户对了,别人说不出什么的。
奚汇如显然已到了穷于应付的境地。同行系冤家,自古如此。如今他瑞康号财源广进,别人早就眼红了,对此他最清楚不过。只没料到人家不只是眼红,还要使这么多绊子。当然不能让那些小人的阴谋得逞。事已至此,哪还能有那么多顾忌,况舒三泰所说,也句句在理,不如让他落了这个人情去。至于股份的事,既然虞洽卿就要成为自己家的人,索性还是自己出让的好,何必再让外人插手?所以他举起杯子,半带酒意地说:“舒先生美意,奚某不敢辜负。小女的事,就全靠贤弟操心了。”舒三泰自是窃喜。
事情果然顺利,不日虞洽卿就成了瑞康号的股东。稍后又请了命理先生,看了两位小新人的生辰八字,初步订下婚期,来日交换了帖子,静等黄道吉日。这桩婚事于年初提起,至年终就张罗出眉目了。光绪九年12月26日那天,舒三泰以证婚人的身份主持了虞洽卿与奚梦竹的婚礼。奚汇如人缘不错,虞洽卿亦善于处世,因此前来贺喜的人络绎不绝,酒席摆了几十桌。
洞房就在奚老板的后院,是靠东边的几间房子。有几个小学徒半晚上去听他们的壁脚,惊得咋舌不已。原来新娘子问新郎官,如果万泉号的老板舒三泰不撮合,两个人是不是就没有了缘分?新郎官却笑说:哪里呀!是他自己拜托舒三泰的。又说天翔号和兴旺号的老板请过他倒是真的,但谁也没说过要用什么美人计,这也是他自己编出来,让舒三泰去对奚老板讲的。洞房里传来新娘子嗔怪的笑声。
虞洽卿夫妇情投意合,婚后恩爱融洽,次年他们得了一子,取名顺恩,是个虎头虎脑的小子,颇讨奚汇如夫妻的欢心。
虞梦竹既温柔又贤惠,又识文断字,无一不让虞洽卿爱之敬之。这样,虞洽卿就真正成了奚家一个成员。奚汇如老板的一颗心也就落到了实处,平时除了逗逗外孙子、看看戏外,概不过问商务。瑞康号的大小事宜,全权委托给乘龙快婿,自己做起甩手掌柜了。他这样对虞洽卿说:“老夫老了,奚家家业就全靠你去撑了。”
爱好
虞洽卿十五岁辍学从商(八岁至十五岁读“雨书”,合起来约读三年书),读书不多,然而到四十岁,却能下笔成文,电报、公文、公函均能起草,问其原因,说是得益于新闻报刊,自学而成材。英语会话,全仗夜校学习而成,虞洽卿对“读报可以学文化”之说有独到之经验,他曾对人说:“吾幼年失学,要是没有报纸的话,则一辈子只识几个字,没有进步了。报纸的好处,就是文字浅显畅晓,不像书本上所载的文章,艰深难懂,只识几个眼头字的人,便可看报,便可知道世界大事,灌输一切知识。一般人,以为办学校要紧,我却以为办报纸和办学校一样要紧。你看社会上四五十岁以上的小商人,他的童年只读过一本百家姓、一本三字经,识字不多,什么也不懂得,但是后来居然会谈国事、会写书信,这分明是他们每天看报纸得到的成绩。”他又说,“有人办成人学校,我说不如办通俗报纸,让这些年幼失学之人,随时随地可以自修,成效比办学校更好。”
虞洽卿爱看报、读书,对报人倍加尊敬和爱护,他一生多次保护报人,在沪上传为佳话,上海报人乐志华,被西探踢伤一事,商报著文揭发西探劣迹,租界里外国人爱活孙要拘捕商报撰稿人,商报社长李、傅两人奔走无效,束手无策,求之虞洽卿,虞洽卿挺身而出,力保报人,与爱活孙力争,结果移交公堂调解,各罚九十九元了事。他在与爱活孙谈判中,爱活孙蛮不讲理,虞洽卿“掼纱帽”力争,终于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上海《申报》为沪上第一大报,其宣传效应,影响商界、政界甚巨,该馆董事长原为宁波帮人朱葆三,朱病后,大批股权落入别人之手,虞洽卿闻讯,即出钱购进《申报》股份,一度被选为《申报》馆董事长,使《申报》在沪商界不变原来作风。
虞洽卿理想中的商报,要“以报养报”,商报如果依赖政客出钱办报,往往会导致商报成为政客政治斗争的工具,失去商界信仰,商报要以商人为立场办报,才能公道、持久。虞洽卿非报人,但“爱屋及乌”,对办报能发表如此真知灼见,受人钦佩。
趣事
虞洽卿在颜料店学徒三年,虽然对颜料能分得了红黄蓝黑,但对外国颜料箱子上包装的洋文却一字不识。因此跑洋行进货就轮不到他。他眼看师兄弟当跑街、赚回佣,白花花的洋钱分得不少,心中十分羡慕,就抽空到青年会补习英文,以便日后有机会能当跑街。
有一天,老板吃过午饭,正坐在店堂后进的房间里吸水烟养神。
忽然门一响,虞洽卿推门进来,叫了一声:“先生!”便立在旁边不讲话。
老板知道他有事,便问道:“阿德,你有什么事找我吗?”
虞洽卿嗫嚅半晌,才嘟起嘴说:“先生,和我差不多时间进店的师兄弟,你都派他跑街到洋行里进货,我知道他们懂得洋文,只好让他们去,如今我已抽空在青年会学了半年洋文,也能和洋人打交道了!”
老板晓得他想当店里的跑街,碰巧原来那个跑街被另一家洋行高薪雇用,空缺倒是有一个,不过是不是用阿德呢?老板有点踌躇了:这是出去与外国人做生意,非比一般啊!但当他看到阿德胖胖的脸儿,不觉想起他初来上海时“赤脚财神”的往事……是啊,“财神”赏赐发财,发财要靠“财神”。于是决定让他去。主意一定,便好言安慰说:“阿德,你莫急,你师兄已另有高就,下次外国船到,你就接手,现在可先去找他,熟悉一下进货手续。”
阿德听说派他当跑街,心中自然高兴,谢过老板,就赶快去请教那个师兄。师兄问他:“你懂得德文么?我们做的生意主要是和德国洋行打交通。”
阿德不知道英文和德文到底有什么不同,他呆了半晌,就说:“洋文反正是爱皮西地,英国话和德国话恐怕就像我们家乡宁波话和绍兴话,也大致差不多,我想不要紧。”
那位跑街师兄一听,知道他是外行,心里暗暗好笑,但这个人门槛精、滑头,再加上与原来的老板有意见,有心想捉弄他一下,就对阿德说:“你讲的也有道理。其实做这行生意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待洋行的颜料船一到,你就随着买办大班到船上,用粉笔在颜料箱上标明店号,就算你订下了。洋行自然会开账单过去收账,等店里付了款,就可提货了!”阿德信以为真。
不到两月,德国洋行通知有一条颜料船已停靠在十六铺码头,各家可前去看货订购,老板就吩咐阿德去办理。
阿德到了洋行,买办知道是新来的跑街,就把他介绍给德国人。德国人一开口,阿德竟没有一个字听得懂,这下子他着了慌,为了面子,又不好说自己不会德文,只是乱点头,德国人弄得莫名其妙,买办看出阿德对看样购货是外行,决定趁机会把船上那些难销的大红、乌青、深紫颜料都叫他号了去,只要他号上,就不怕不付钱。于是带阿德到十六铺码头船上装那些滞销货的舱位里,也不言明那些颜料的色泽,只说:“这都是老牌德国货,请虞先生挑选,要的请用粉笔标明宝号,敝行就开单发货。”
阿德看看箱子上的德文,也不知是红是蓝,他想,反正内行充到底,就接过买办递给他的粉笔,将这舱内的颜料箱标了三分之二。买办心里暗喜,表面却不露声色,恭维道:“虞先生真是做大生意的气派,出手不凡,将来宝号肯定财源茂盛!”阿德也不回答,就匆匆告辞。一路上,他边走边想,越想脚下越虚,寻思道:这次肯定闯祸了,反正老板饶不了我,还是趁早滚蛋!
却说老板不见阿德来报告标货经过,正在纳闷,账房却送进一张订货单子,是洋行通知付款提货的。老板一看进的颜色只有红、黑、紫三色,而且数量大得惊人,价近万元,差点气昏过去。但这是跑街订下的,做生意要讲信用,岂可反悔!他回头去找阿德,谁知阿德竟不告而别,偷偷逃回乡下去了。
阿德逃回乡下,也不对母亲说明事情真相,每天只吃饭睡觉。这样过了三四个月,上海也没有信息来。这天他吃过午饭,觉得有些疲倦,便爬上床打个中觉。朦胧中,只听得门外人声杂乱,有人说:“阿德就住在这里!”接着又有人喊道:“阿德,上海老板带人来看你了!”阿德瞌睡未醒,还以为是上海老板抓人来了,不禁大惊失色,想逃,已来不及,只好爬起来在屋中坐着。但见屋门开处,老板和店中管账先生一齐进来。老板满面春风,笑容可掬,十分亲热地叫声:“阿德,你在家!”阿德看看老板脸色,心里捉摸不定。
老板坐下以后说:“阿德,你确实有胆量!以前我错怪了你。这次店里发了一笔喜财,所以我回家修祖坟,顺便邀你回去。今后店里要多多借重你了。”
阿德一听,疑惑不定。账房先生就将经过情形详细地告诉他。原来从阿德标货以后,欧洲发生了战事,外国轮船停止向远东行驶,颜料一下断档。尤其红、黑、紫染料是染布的底色,有些店由于进货不多,几乎很少有存货。只有他们这家店存了几百箱,一下子成了紧俏商品。老板就趁此机会,把颜料的价格翻了两倍,脱手半数,竟然大获其利,不但欠债还光,还赚了个对本对利转弯。现在他手头还有半数,暂时刹车不卖。他要借此来垄断市场,赚更多的钱。正因为这样,老板喜出望外,一切归功于阿德,真的把他当成了“活财神”,于是决定趁这次修祖坟之便,把他恭请回店。
阿德听了账房先生的话,才恍然大悟,连忙杀鸡宰鸭,款待老板,并约好日期和老板同船回上海。
简氏兄弟:我们中国人要为中国争口气
传略
简氏兄弟——简照南、简玉阶(1870—1923、1875—1957),著名实业家和爱国华侨。
简照南原名耀东,字肇章,照南为其号;简玉阶为照南之弟。魁岗黎涌人(今属广东佛山禅城区)。家境清贫,兄弟读书甚少。简照南17岁便到香港谋生,在其叔父开设的巨隆瓷器店学做生意。由于营商得力,被派驻日本收理账款。1893年,18岁的简玉阶也到了日本,在兄长指导下抄写电文和记账工作。1894年,巨隆号因受中日战争影响而歇业。兄弟在神户自设东盛泰商号,经营瓷器和布匹批发。随后又在香港开设怡兴泰商号,由简玉阶主持,贩运杂货于日本、香港地区和暹罗之间。简照南则独自经营航运业,创设顺泰轮船公司,租船来往于越南和缅甸之间。后又购置广东丸汽轮一艘,为了向日本政府注册,于1902年入籍日本,取名松本照南。不久,广东丸失事沉没,于是放弃航运业。鉴于卷烟是列强输入中国的主要商品之一,不忍市场为外烟独占,利益外溢,于是与越南华侨曾星湖等在香港创设广东南洋烟草公司,与天津的北洋烟草公司,同兴国货,共挽利权。1905年开业后,招致了英美烟公司的打击,业务一蹶不振,被迫于1908年亏本歇业。但简氏兄弟并不气馁,马上求助于南洋华侨,并由其叔父多方奔走,设法筹得现款十多万元,重振旗鼓,鼎力再起,于1909年再度开业,更名为广东南洋兄弟烟草公司,向香港当局注册,简照南任总司理,简玉阶任副司理。自1911年起,公司由亏损转为盈余。
辛亥革命后,华侨爱国心大受鼓舞,国货畅销,南洋“飞马”牌烟,仅爪哇一地,便月销1000箱。仅三四年间,港沪两厂积累资本即超600万元。1918年3月,改为股份有限公司,改上海厂为总厂,香港厂为分厂。1919年“五四”运动发生,公司因简照南是日本籍而被认定是日资企业被吊销执照,简照南当即宣布脱离日籍,9月恢复中国籍,10月再成立新公司,照南被推为永远总经理,玉阶为协理。改组后,于上海、香港两地共设五厂,同时开办宝兴锡纸厂,并在河南许昌、安徽凤阳、山东潍县及坊子等地设立烟草收购处,新建扩建焙叶场。全国各大城市如汉口、济南、南京、广州、杭州、辽宁、天津、福州、厦门、汕头等地及东南亚各地,几乎都有销售和供销机构,职工从原来的百余人增至万余人。其间,在与英美烟草公司的对立竞争中,战胜了对手的收买、合并和威迫利诱,讲究质美价廉,薄利多销,不断增强与外资的抗争能力。1922年7月,简照南与刘晓齐等发起创办上海东亚银行,任该行董事,并曾任上海总商会会董和上海华侨联合会董事。1923年10月28日,简照南在上海病逝。
简氏兄弟热心国内和家乡的慈善和教育等公益事业。广东历次风灾和水灾,均认捐粮食赈济,捐款遍及鲁、豫、湘、鄂、秦、陇、苏、浙、滇、黔等省。捐助复旦大学、南开大学、武昌大学、暨南大学、市北公学和资送欧美留学生等。其他创设族学、女学、孤儿教育院、贫民教养院、残疾人收养院等更不可胜数。而且每举一事,捐输动辄以万元计。照南认为:“金钱者多取为厉,须能聚能散,自社会取之,当为社会用之。”
简照南去世后,简玉阶继续经营其兄开创的实业,接任公司总经理,致力于公司的发展并兼上海康元五彩花铁印刷制罐厂、联合影业股份有限公司及中国油灯公司董事。1925年,“五卅”惨案发生后,烟草公司再度扩大,在汉口、浦东两地分设新厂。1928年12月简玉阶兼任国民政府两粤赈灾委员会委员。1929年3月派为行政院赈灾委员会委员。1936年4月,公司财务周转不灵,宋子文官僚资本乘虚而入,取得了企业的半数股权。1937年4月,公司改组,宋子文取得董事长的职位,公司实权落入官僚资本手中,简玉阶转任董事和设计委员。抗战期间,公司资产四分五裂,工厂处于日敌军事管制之下,港沪及内地厂务多为官僚资本所操纵,生产陷于窘境,简玉阶依然一直关心着公司的发展,在经营上力求革新,使生产的“双喜”、“飞马”、“白金龙”、“红金花”、“大长城”和“大喜”等牌子的卷烟备受顾客的欢迎。抗战胜利后,公司在官僚资本集团的控制下,设备残旧,机构臃肿,流动资金减少,简玉阶面对公司有倒闭危险的惨淡局面,还是竭尽全力,把南洋兄弟烟草公司维持到新中国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