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瞬间芳华 风流永驻:民国十大名媛才女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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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苏雪林:载将离恨过铜湖(3)

苏雪林此人,爱憎分明。对于喜欢崇拜的,她就顶礼膜拜,热情歌颂,不遗余力。比如对胡适、徐志摩和陈源等。尤其对胡适,她一生崇拜,奉若神明。她曾说:“我最尊敬的文化人是胡适。他人格伟大,道德高尚,是有文化贡献的现代圣人。”在学问上沿袭其考据方法,终生以维护他的荣誉为己任。胡适去世,她悲痛万分,亲临吊唁,一个月足不出户,写了好几篇悼念文章。胡适停灵南港,苏雪林每月必去灵堂焚香礼敬,作《南港谒陵记》等,还自掏腰包为胡适塑了个半身铜像,以示永久纪念。1982年,苏雪林85岁高龄了,面对唐德刚对胡适的不敬之辞,还专门撰文讥讽,捍卫恩师。一生维护胡适。她90岁时读《胡适秘藏书信选》,见封面画像不美,斥画家“将乐观的胡大师,画得像个鸦片鬼!”《眼泪的海》和《犹大之吻》是苏雪林维护、颂扬胡适的两本专著,由此可见她尊师、卫道精神的虔诚和执著。

对于反感或厌恶的,她极力贬抑,无所不用其极,失去理智和风度也在所不惜,比如对郁达夫和鲁迅。她在《郁达夫论》中,抹杀他的艺术上成就,说他“喜欢尽表现自身丑恶”,说《沉沦》中主人公的行为是“作者自己神经有病”的表现,说他的《她是一个弱女子》是“集‘卖淫文学’之大成”。从而断定,郁达夫是“一个元气被酒色断尽的作家”。尤其对鲁迅的批判,极其恶劣,甚至可以用恶毒来说。

20世纪三十年代,苏雪林不仅是著名作家,也是出色的文艺评论家。她曾几次挑起近代文坛的争议之风,她对很多作家,都做过独到的大胆而独到的评论。三十年代,她就作家李金发的象征派诗,与覃子豪展开讨论,你来我往,笔锋热烈。她的《鸠那罗的眼睛》出版后,戏剧的布景和舞台表演上,她与向培良展开讨论,并写了《演剧问题答向培良先生》(1935年4月16日《武汉日报》)。

这些文艺讨论和论争,体现了苏雪林的文艺观点,评论客观、独到、笔锋犀利,在社会上产生很大反响,使之一举成为有名的文艺批评家。此时,苏雪林年富力强,各方面的才华如火山般爆发,激扬文字,意气昂扬,十分可爱。当然,能成为评论家,与她的大胆、叛逆、好胜、善争辩、喜欢讨论的性格不无关系。

这些评论,多在艺术评论的范围内,限于文艺本身,属于学术之争,而且是你来我往的双向争论,性质单纯也有助于文艺发展,无可厚非。苏雪林纵使批评某人,也仅限于文艺本身。但对鲁迅的批评,则超过文艺批评本身,转化为人格和人身攻击了。所以,苏雪林的“反鲁”,给人印象深刻,甚至匪夷所思,不可理解。

表面看,苏雪林批评鲁迅,是在鲁迅死后,尸骨未寒时,自然是单方面的,有往无来;表面看是笔墨形式,但实质已经脱离学术,成为一种政治上的对立;而且,苏雪林反对鲁迅的时间之长,发表文章之多,在历史上也是少见的。

鲁迅以《呐喊》《狂人日记》等蜚声文坛,对现代文学做出巨大贡献。在上世纪二三年代,鲁迅在文坛上的地位已经举足轻重,是大师级的人物,令人敬仰。而苏雪林,一介女子,却可以毫无顾虑地对鲁迅进行口诛笔伐,胆量实在非凡。

反鲁女斗士

说起来,作为文坛后辈,苏雪林也曾经是鲁迅的铁杆粉丝。她是怎么对自己的偶像“由钦敬到反对”的呢?

苏雪林的散文集《绿天》出版时,她恭敬地送一本给鲁迅,自称学生,在扉页上写道:

鲁迅先生教正 学生苏雪林谨赠

7,4,1928。

这时,鲁迅是她眼里的大师。她曾公开说鲁迅的文学创作“很合我理想的标准”,对他十分崇拜。

1928年,成名后的苏雪林,曾在北新书局老板李小峰举行的一次宴会中,与鲁迅有过一面之交。当时李小峰还热情地介绍他们相识。据说鲁迅当时的反应不大热情,致使苏雪林怀恨。我想这个说法有待论证。因为就在次年5月,苏雪林还在《写在(现代作家)前面》一文中热烈是称鲁迅是“中国最成功的乡土文学家”。

1934年,苏雪林在《国闻周报》上发表《<;阿Q正传>;及鲁迅创作的艺术》一文中,更是说“鲁迅是中国最早、最成功的乡土文艺作家,能与世界名著分庭抗礼”。又说:“谁都知道鲁迅是新文学界的老资格,过去十年内曾执过文坛牛耳……”她认为“鲁迅的小说创作并不多,《呐喊》和《彷徨》是他五四时代到于今的收获。两本,仅仅的两本,但已经使他在将来的中国文学史上占到永久的地位了。”文章将鲁迅小说的艺术特点概括为三点:“第一用笔的深刻、冷峻;第二句法简洁峭拔;第三体裁新颖独到。”

苏雪林对鲁迅,是发自心底的佩服和尊重。

然而,两年后,苏雪林对鲁迅的态度,却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1936年10月19日,鲁迅去世。全国文艺界都处于悲痛之时,苏雪林一反常态,从武大写长信力劝蔡元培、马相伯不要参加鲁迅治丧委员会,并写信给恩师胡适,说明自己“反鲁”动机。

不久,苏雪林发表公开文章《与蔡孑民先生论鲁迅书》,力陈“鲁迅病态心理将于青年心灵发生不良之影响也,”“鲁迅矛盾之人格不足为国人法也”,说他的杂文“文笔尖酸,无与伦比”,“含血喷人,无所不用其极”……

苏雪林自食其言对鲁迅的“鞭尸”行为,近乎失去理智,引起许多人不满,包括她崇拜的恩师胡适。胡适写信批评苏雪林:“我很同情你的愤慨,但我以为不必攻击其私人行为……凡论一人,总须持平。爱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方是持平。鲁迅自有他的长处,如他的早年文学作品,如他的小说史研究,皆是上等工作……”胡适与鲁迅虽不在一个阵营,但极力阻止苏雪林的这种不厚道行为。

但她并没听老师的话,反而把与胡适来往的信件,以《(与胡适)关于当前文化动态的讨论》公开发表,公然挑起“反鲁”大旗。

她对鲁迅不乏人身攻击,说鲁迅“偏狭阴险、多疑善妒之天性,睚眦必报、不近人性之行为”,是“一个刻毒残酷的刀笔吏,阴险无比、人格卑污又无比的小人”。

她又撰文骂鲁迅为“玷辱士林之衣冠败类,廿五史儒林传所无之奸恶小人”,“盘踞上海文坛时,密布爪牙,巧设网罗”,“文网之密,胜于周来之狱,诛锄之酷,不啻瓜蔓之抄”……“左派利用鲁迅为偶像,恣意宣传,将为党国之大患也”,“以鲁迅一生行事言之,二十四史儒林传不会有他的位置,二十四史文苑、文学传,像这类小人确也不容易寻出”……

这里的“党国”,即国民政府。在苏雪林眼里,“党国”是正统政府,值得她维护,为了“党国”利益,她视左派文学的鲁迅为仇敌。

当全国都在沉痛悼念鲁迅时,苏雪林却在《文艺月刊》上发文说:“上月文坛巨匠鲁迅先生死了,全国报章杂来得热闹而紧张。不但害得一般前进的崇拜鲁迅而其实未读鲁迅一行之书的青年,痛哭流涕,如丧考妣;便是我这样落伍的中年,也给闹得中心摇摇,不可终日……”

她的这种行为,引起文艺界特别是左翼文坛的强烈批判。但她坚持“反鲁”,并要将之视为“半生事业”。

到台湾后,苏雪林的“反鲁”热情更高,先后写了《论偶像》、《论污蔑》、《论是非》和《鲁迅传论》等文章,并在1967年出版《我论鲁迅》(台北文星书店出版),将“反鲁”大业进行到底。

关于苏雪林反鲁的原因,有人说因为苏雪林当年支持杨荫榆筹办“二乐学社”(相当于今天的职业教育)而杨荫榆曾在1926年的女师大风潮中因站在政府立场中惩治学生,鲁迅曾批判她为“寡妇主义”。而“二乐学社”的筹办也遭到鲁迅私淑弟子的捣乱而难以为继。出于义气,苏雪林在《几个女教育家的速写》中为杨鸣不平。杨荫榆一直独身,鲁迅的批评未免过分。苏雪林自己的婚姻并不幸福,夫妻长期分居,与独身无异,她与杨虽然相交不深,但可能也有些惺惺相惜同病相怜之情吧,所以从此对鲁迅好感丧失。

再一个,苏雪林批评鲁迅,是因为鲁迅曾经笔伐胡适,而胡适是苏雪林最最崇拜的恩师,见有人批评老师,她就气不愤要予以攻击。虽有道理但也也不尽然。

有人还分析认为,苏雪林如此“变态”地反鲁,与她个人婚姻生活的不幸有关,认为婚姻的不和谐让她产生了偏激和好斗的变态心理。

所有这些不过是揣测罢了,真实的情况可能更加复杂。素无积怨,只有一面之交,而且此时,她已年近不惑,早已过了幼稚冲动的年龄,不至于偏激得失去理智如此恶评。

苏雪林对鲁迅的批评,早已超越了文艺本身,而转为人身攻击和政治对立了。所以这不仅是文艺观点的问题,更有政治立场的问题了。在苏雪林看来,自己是在捍卫正统,为了维护“党国”。

苏雪林反叛但不反传统。婚姻上,她坚持从一而终;文学上,她坚持人性人文极其反感左翼文学。一切伤害正统和道统的言行,在她看来十恶不赦。她看不惯鲁迅步上左翼文坛并出轨婚姻。政治上她一直支持“党国”。抗战时,她将自己的陪嫁和多年积蓄,无偿捐给政府买飞机抗日。应该说,这是她反鲁的思想根源。

苏雪林一生反鲁,大有义不容辞之气概。无论出于个人私怨,还是文艺理念政治立场不同;无论由于个性偏激,还是出于义愤,她不顾个人形象地恶评鲁迅,虽有失风度,但也许她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下去了,所以勇敢站出来说几句,以示其爱憎。这样看来,她的批判似乎也不乏理性。当然,这是她的叛逆和偏激发展到极致的表现。

对鲁迅的批评,胡适私下里有之,对鲁迅从新文化运动的战士到后来的左倾不以为然。但从来肯定他在新文学的贡献。鲁迅后来对胡适明里暗里有众多贬斥,但温和的胡适却不以牙还牙,总保持君子之风。这种境界,鲁迅的确没有。苏雪林就更难抵达。

在对鲁迅的批评上,梁实秋也批评过鲁迅,说他性格有缺陷,与同事搞不好关系,总是频繁跳槽,认为鲁迅为人偏激,容易感情用事,易被人利用。梁实秋批评鲁迅还留有余地,在批评之外不失一份同情怜惜。而苏雪林对鲁迅的批评,则由文字上升到人格的层面,不乏人身攻击之嫌了。

当然,无论原因多么堂皇,在人家尸骨未寒时,苏雪林如此恶评鲁迅,终有失修养,因此她为人诟病。

但无论如何,作家之外,作为文艺批评家的苏雪林,从此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爱的交集有多难

苏雪林一生名利双收,得享高寿,唯一遗憾的是婚姻不幸,在她一百零四岁的生命中,与丈夫张宝龄同居的时间仅有四年,她的大部分时间,是与她的姐姐一同相依为命的。

如此一个才女,在婚姻幸福上如此命薄,实在令人感喟。

苏雪林曾说:“我是一个人,是一个很普通的女性,青年时代也颇向往爱情生活,屡受打击,对爱情倒尽胃口,从此再也不想谈这两个字,把爱情升华为文学创作及学术研究的原动力,倒也是意外的收获。”

是啊,都需要爱情,更何况才女苏雪林呢?那么,她爱过吗?她爱丈夫张宝龄吗?如果不爱,为何一生坚守婚姻?

没有爱过的人生不只是遗憾,而且是不幸的。苏雪林一定爱过,也曾爱过自己的丈夫。只是种种机缘不巧,他们的缘分没能圆满。

据说,苏雪林初到法国时,曾有过一段热烈的初恋。男主角真实姓名无从查考,但在苏雪林的自传体小说《棘心》可找到,他叫秦风。这个人学的是西洋艺术,有过情伤,曾与一位富家小姐爱得死去活来,但因为不是门当户对,最终没能如愿。苏雪林笔下的秦风:“身体瘦削,脸容微苍,带着两撇小须,神情安闲,大有学者风度。”

也许苏雪林对他是一见钟情,也许秦风从她那里得到慰藉,有了爱的新生。反正,他们相爱了。可想而知,这对都充满艺术细胞的才子才女一旦相遇,是如何的热烈而浪漫。遥想当年,梧桐树下,绿荫草地,图书馆里,花前月下,一定留下他们缠绵的青春骊影……

但最终他们分道扬镳,没能走到一起。也许因为苏雪林最终不得不选择包办婚姻,也许因为秦风旧情未了。但她还是因此悲痛欲绝。毕竟她虽与张宝龄订有婚约,但此前她从未尝过爱情的滋味。如今,一场如梦爱情戛然而止,怎不令人伤心?

在这段感情中,苏雪林真正燃烧过自己,也不枉青春了。当家庭的压力来临时,她这个顾家的女孩,只能为了家庭,放弃这段感情,亲自埋葬自己的幸福。不能长相厮守,只求曾经拥有。只好以此安慰自己。

出身于旧式家庭的苏雪林,在此之前虽一直扮演着一个家庭反叛者的新女性角色,但骨子里很传统,不做家庭的不孝女。离家几年,心中那个严酷的老祖母形象已变得日益温暖,童年的压抑已经日益淡漠,父母的形象日益高大,对家庭的责任感与日俱增。此时,父母亲情犹如一座丰碑,在她心里高大地树立着,超过了一切。

很多事情是会变化的。留法刚三年,家中变故,哥哥和父亲先后病故,母亲病危,家中催她回去完婚。伤心郁闷等交织一起,使她病倒了,静养了一段时间才康复。

苏雪林留法后,未婚夫张宝龄也奉父命到美国留学。他的父亲张余三从小吃苦,由小生意发家,对于能与苏家结亲十分满意,更欣赏苏雪林的才气。所以苏雪林出国后,他很快送儿子出国。

张宝龄奉父命,给苏雪林写信。语言简练习,但书法秀气,苏雪林心生好感。失恋的心,开始寄希望于张宝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