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季婉趾高气昂地飞走了。
我把剩下的资料都搬到了我住的地方,摊在茶几上,一边扒拉午饭,一边看着整理。
看了两个多小时,我已经头晕眼花,垃圾桶里全是我揩鼻涕的废纸,我站起身去洗了把脸,镜中的自己,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自己吗?
乌黑的眼圈,红彤彤的鼻头,眼角抹不开的忧伤,连头发也是跟鸡窝一样。
在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恐怕我就要被自己作践死了。
我在心里反问自己,值得吗,为了一个男人?
我的理智,我的骄傲,我的光芒万丈,我的喜怒哀乐,真的要为了他彻底歇菜吗?
他已经不爱你了。
我对自己说,你看,这就是你喜欢了这么多年的男人,说不爱,就不爱了。
想着想着,眼泪又掉了下来,我烦躁地抹掉,颓废地迫使自己继续投入到工作当中,刚想要忙起来,我那个刚刚苟延残喘的手机,响了。
是妈妈。
“喂……”
“你在哪儿呢?”
我心里忐忑,清了清嗓子道:
“在S市出差……”
“你回国了,也不告诉爸妈一声。我还是听筱蕾说起,薇薇啊,你是在外面野惯了,连家都不知道回一趟吗?”
我心中泛酸,小心道:
“我这边刚入职……有些忙,我本来想着安顿下来就回去的。”
妈妈那边沉默半晌,道:“那好,现在就买机票回来。”
“妈。”我撒娇道:“我保证,我下周肯定回去,一定请假回去,要是老板不给假,我辞了工作,也回去,好不好?”
“你这贫嘴的,你回趟家把工作丢了,要你爸知道,还不吃了我?我怎么听得你鼻子囔囔的,生病了?”
“没有没有,哪能啊,我刚才吃了根雪糕,凉的。”
“没事别吃乱七八糟的东西,你都多大了?B市住的好不好,同事都怎么样啊?你怎么这会在S市出差呢?”
“你问这么多我慢慢回答啊,”我坐下来,抱着电话,轻描淡写地说了近况,都说给家里电话报喜不报忧,我也只能挑开心的事情说。爸妈年纪大了,我不能再让他们为我操心。
“那成,知道你没什么事妈就放心了。薇薇,一个人在外面照顾好自己,该吃吃该喝喝,别省钱。你爸上回给家里买了烤箱,等你回来,妈妈给你做自制烤面包吃。”
我含着泪,将委屈生生咽下,咧开嘴笑着说:“那好啊,我还想吃糖醋排骨,还想吃醋溜土豆丝……”
“没问题,我宝贝闺女想吃的,妈妈都会做,那你先忙工作吧,妈就不打扰你了。”
“哎,那妈妈你和爸也注意身体,等我回去,我给你们带好吃的!”
“这孩子,一天尽想着吃了,好好工作吧,妈挂了。”
撂了电话,我的脑海里已经一片空白。
有些想家了,甚至觉得有些对不起爸妈,他们并不知道我执意出国念书的理由,但还是无条件的支持我,这两年里,我只有过年的时候回去过,因为假期短暂,更因为我的懦弱与逃离。
他们听说我回国,一定很开心吧。我这个不孝女在外漂泊那么多年就只顾自己的感受,这一次回家,我真的应该好好陪陪他们。
头痛的要死,我一摸,有些发烫,挣扎着起身,找了一片止痛片服下,我望着堆天的资料,头更痛了。
还是要工作啊,不能让季婉那个贱人看扁了。
迷迷糊糊的仿佛电话又在响,我辗转回床边,看也没看,接起:
“喂……”
“薇薇,是我……”卫尧语气轻微,却让我一下子清醒,想也未想,我直接挂断,并愤愤将电话扔到了床上。
不出三秒,电话又不知死活地响了起来,我死死瞪着,头嗡嗡得像是快要炸掉!
接,还是不接——
电话就那么不知疲倦地响着,我被炒得不耐烦,终于还是拿了起来。
“卫尧,你不要再打来了!”
说完我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再一次挂断。
这一次,电话再也没有响起。
也是,他也有他的骄傲,不是么?
只是我不知道这样的结果对我来说是好是坏,就这么呆呆坐着,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缅怀什么。
好半天,我回过神,打算回去茶几那里继续工作,谁知这一起来,天旋地转,我一个踉跄直直地栽倒。
好痛!——
也不知道额头磕在了哪里,头皮发麻,胳膊是痛的,膝盖也是痛的,就连心也隐隐作痛。
痛死算了,我气馁地想,可能我是真的要痛死了吧……
失去意识的那一刹,我心里想着,完了完了,姑娘我今天要交代到这儿了!
意识模糊地这段时间,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和卫尧又回到了年少的时光。
我梦见高中时代,他带领班里男生夺得篮球比赛冠军,一大群别的班的女生在球场边欢呼雀跃,恨不能扑上去。
而那时的我,正躲在教室里啃书本。
高一下开始,我的数学成绩一落千丈,也不知是我变笨了还是题目变活了。我的成绩开始如同暴风雨里的小舟,升升降降,很不稳定,为此,我不得不抽出更多的时间来学习。像那一周唯一的两节的体育课,也渐渐离我而去。
卷子上那一道空间几何问题再一次难住了我,试了好多方法都无法证明这条边的长度是那条边的一半,辅助线都快把原图给遮住了,我也没有一丝头绪。
想想班主任严厉的面容,以及关于我成绩下滑的警告,我心情烦躁。
终于还是推开凳子站了起来,高中,一点也没有我想象中的美好!
做不完的题,考不完的试,写不完的卷子,背不完的单词……
连上一节体育课都变成了奢侈,即便我再怎么努力地学习,也阻挡不了成绩的下降,唉,再这样下去,还怎么上大学呢?
走到教室窗口,正对着操场,那里火热的篮球比赛刚刚结束。人群还未散去,我甚至可以听见女生们热烈的呐喊与鼓舞。
那个时候诺基亚还没被苹果取代,无线时代还未到来,班里的同学都喜欢用流量刷网页关注NBA决赛。上课的时候,男生们最关注的不是黑板上电磁场内带电小球究竟以什么轨迹运动,而是网页上有关篮球比赛的文字直播。
这场篮球赛,就是高一年级同学自发组织的,班里的主力都跑去打球了,女生则跑去当拉拉队,我在球场待了一回,觉得无聊就回来做题,只可惜被虐的更加没有心情。
“你在看什么呢?”忽然一个男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吓得回头,却是卫尧搭着衣服站在教室门口。
“没什么。”我淡淡回了一句,慢条斯理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咱们班打球,你怎么没去看呢?”卫尧毫不客气地坐在我的前桌,一手握着桌角,一手拿着矿泉水,他的额头还有细细的汗水,浑身散发出阳光的味道。
也不知为什么,我却生生往后躲了一下,回答:“去看了一会,没什么意思,我就回来了。”
“哦。”他应了一声,我低下头继续看题。
“你在做卷子啊。”
“嗯。”
“……”
时间里只有我铅笔沙沙的声音,我其实根本就没有思路,只是不想让气氛那么尴尬,心里默念,卫尧你赶紧走吧,没见本姑娘已经在默默地轰你,潜台词是别打扰我学习吗?
然而卫尧却十分自然地抽了我的笔,道:“你这条辅助线做得不对,应该这么连……@#……*&;amp;¥%”
十分钟后,空白处已是他洋洋洒洒的证明解答,他习惯性地在“证毕”后点了一下,抬头望着我,说:“听懂了吗?”
“……”
“这道题的方法是割补图形,就是打破原有的图形,获得有利于解题的图形,其实这只是出题人设置的一个烟雾,只要你看出来,这道题不难。”
我腹诽,他又开始循循善诱,谆谆教导了。卫尧将来不去当老师都可惜了,又有耐心又运筹帷幄,当然啦,这是别人对他的评价,我的只有两个字:“自大。”
作为一个曾经杀遍几何证明题不留活口的高手,现在竟然沦落到需要别人点拨我才可以看懂,唉……越混越回去了。
“林采薇,我家里有一套数学竞赛模拟题,你要不要做,就当是这学期期末全市竞赛练手喽。”
我瞪着他得意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我都退化到如此地步,你竟然用这种方式来嘲讽我!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猛地站了起来,道:“谢谢,可惜我不感兴趣。”
说完,我快步离开的座位,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教室。
唉……那个时候真的太单纯了,我怎么会料到卫尧所说的竞赛邀请只是表示好感的一个暗示呢,初中那一次数学竞赛卫尧留给我的印象实在是太不好了。这一次不欢而散,直接导致我与卫尧的同学关系越来越淡。
整整三年,我与卫尧,就像是两条平行线,离的很近,却又离得很远。
但记忆里,这好像是屈指可数的几次,我与他单独的交谈吧。
如果大一的时候,我没有豁出去表白,这段同学关系这样纯洁地保持下去,那该多好?
我真的拥有了四年轰轰烈烈地爱情,众人艳羡的如烈火一般的爱情,当我快意潇洒了一把,可这一切过后的代价,是要我用尽一生去偿还吗?
如果没有爱上,就不有这诸般痛苦,因爱生恨、因爱生怖、因爱而嗔、因爱而怒……
到最后,万般滋味尝尽,浮华背后,全是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