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笑着对自己说,独孤凤凰,若你还能活在这世上,便就以这样的面目见世人吧!我也不知道我要往哪儿去,我觉得似乎这远行的劳累能够稍稍缓解我心里的疼痛。我总是在一天的劳累奔波后躲在一个暗处呼呼大睡。
这天,我终于一路前行,来到了一处波澜壮阔的江河边。看着这奔涌不息的河水,我忽然生出了深深的感慨。我看着这呼啸声声的河流,伫立在河边一动不动。我知道我这样的装束很是奇怪,黑色的宽大的袍子,脸上戴着红色的傩,只露出两只黑色的眼睛。我的身边是来来往往的人群,我细细看了这些人,其中有好些人穿着滇国的服饰。可是,我不想因为我这样奇怪的装束引起人们的好奇,我不适合呆在人多的地方,想想,我还是继续沿着这河流走吧,或许一直走到河流的尽头时,我的生命也就悄然结束了。
就在我想越过这一拨一拨的人群时,发现前方有好些穿着滇国服装的百姓,围着一个地上躺着的人儿,他们脸上俱是关切和焦急的神情。那个地上躺着的人儿发出一阵阵难忍的哼哼声,一手死死地抚着肚皮,像是随时就会死去。听到这凄惨的哀叫声,我的心里便就更是难过,只想着赶快离开这里。
可是我听到了人群里一个人的说话声:“让我来看看。此人是得了疟疾。这地上湿热,只会加重他的病痛。你们赶快将他放在担架上吧。”我听着这人的说话声,好生熟悉,仔细再想想,这……不是昔日我在滇国与之相处过一阵的老巫师么!
我便好奇地回过头,且看看他是如何医治的。只见老巫师郑重地从怀里取出一本蓝色封皮的医书,我看着不由地苦笑了,是了,这是我在滇国时命医馆里的人印刷的医术,只要是在滇国的巫师,都是人手一份的,没想到老巫师在释放后,依旧还带在身边。
只听他说道:“这病也不难治,只是不能延误时机,你们赶快去寻几根金银花来,煎了给他喝下去。”我听着老巫师的话,再看看那担架之人的神色,只怕这金银花并不能有效缓解,看他目前的症状,只恐要再寻些白术来,一起煎着才有效呀!
我思虑着我是不是该向老巫师说下,但是听着这担架之人的哼哼声,我又于心不忍。我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想法,还是走到老巫师身边。老巫师见身边突然走进了一人,看着我的装束,倒是给吓了一跳。他以为我是行走江湖唱傩之人了。于是他对我说道:“这里的人都忙着安家落户呢,还没人有兴趣听你的唱的傩戏呢!”我凄然地笑道:“巫师,你这个药方固然开的也是对的,只是你看病者这样的病情,几味金银花恐怕是不够的,你觉得再添些白术怎么样?是不是能够有效地更快缓解?”我说着此话时,故意压低了声音,好叫老巫师分辨不出来。
老巫师听了我的一番话后,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他的眼睛掠过深深的疑惑。他上下打量着我,可是他什么都瞧不出来。只得说道:“你说的很对。我脑子里也是这样想的。只是不好确认。如今看来,的确是如此。”他想了想又说:“只是,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我的药方子,都是依照我们滇国的王后的指示下的。你是谁?”我听了,见他接受了我的建议,便继续压低了嗓音说道:“我和你们王后有数面之缘,自然这方子也是她无意之中告诉我的。你这样开着,准是错不了。”老巫师还想对着我继续说些什么,可是我不愿意他对我起了疑心,便找了个借口说道:“您先忙着吧。干我们这行的,就是要四处走动,找碗饭吃才行。”老巫师听了只得点点头。我继而又说道:“巫师,可否告诉我,这前面的河流究竟叫什么河?”我想,这样壮观奇特的河水,一定不会在千年之后干涸。想来在地图上也是能够见到的。老巫师说道:“这河,叫做湄公河。”我心中一听是湄公河,便重又深出感叹,我眼前的湄公河是千年之前的湄公河,比之我在电视上看到的,更为雄浑,更为气魄。我向老巫师道了谢,他看着我慢慢离开,但是这眉头却是皱的更深了。我离开这喧闹的人群,便沿着这湄公河慢慢往前走,心里又钻心似的痛了起来,我不愿让在我身后一直看着我的老巫师瞧出我的异样,脚步只得放的比之前更慢了些。
这些时日,我便都一直在这湄公河边歇息,我的身体和脸上早就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毒瘤。更为不幸的是,就在昨夜,我的脑皮上,居然长出了一种长长的黑色虫子。真如义父所说的一样,看来,我的死期是是越来越近了。
越是临近死亡,我反而倒是越不怕了。这些时日,我只要看到我能医治的病者,我还都忍受着剧痛一一为他们救治。看着这些人从之前的呻吟绝望到兴奋喜悦,我便觉得我的生命也会如此延续了一般,虽然我是确信,我就要死的了。
我将这黑虫端详了片刻,只怕在我的脑子里,已经有无数条黑虫卵了,待有一日,它将我的脑髓都吸干挖空了,或许我也就油尽灯枯了吧。我将这黑虫赶紧取火烧死,生怕只要有一时的疏忽,它便会在这里留下痕迹,从而在将遗毒害人。
这一日,我戴着傩,躺在这湄公河边的一处堤岸边,我知道我的全身已经开始化脓流血了,我的力气也在一天天地耗尽。
或许有一日,我沉沉睡去,便就不会醒来。这天我醒来的时候,我艰难地睁开沉痛的双眸,眸子里,却深深落进一个男人的身影。他似是已经对着我坐了许久,一直再等我安然醒来。
“凤凰,你睡醒了,我一直在等着你。”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的心内一怔,简直就是不敢相信。因为坐在我眼前的人,正是完羌轩辕。
此时我心中的情感是万分复杂,但是有一点,我可以立刻做出肯定:我对他,完完全全没有仇恨。
此时的完羌轩辕看起来是那样的疲惫,那样的憔悴,又是那样的深情款款,似乎是一个全新的完羌轩辕,我从不认识的完羌轩辕。
这样的男子,如果是初次相见,我想我会立刻心动的。
可是我们早就是无数次的恶语交锋了,若是回到从前,时光能股倒流,这样的美好情感,在我和他之间,也不会重现。
我苦笑道:“完羌轩辕,是你。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完羌轩辕听了,注视着我的神情变得温和了许多,他什么话也不说,忽然就将我抱在怀里。他似是哽咽着说道:“凤凰,为何要不声不响地离开我?你可知,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有多么的难过?我完羌轩辕的世界,若是没有了独孤凤凰,便会在刹那间黯然无光。凤凰,你是我的生命,你可知?”我听了,简直就如醍醐灌顶,他的怀抱是如此舒适如此温暖。我喃喃地问道:“完羌轩辕,难道我在你的生命里是如此重要么,怎么我竟一直不知道?”
完羌轩辕沉痛地说道:“凤凰,那是因为我们都太骄傲,我们骄傲地忽视对方的感受,弄得两败俱伤。其实在我完羌轩辕的心中,凤凰你从来都是独一无二的!”
我听了,感慨万千,可是我的心里又是一阵刻骨铭心般的疼痛,我抚着胸口,口里吐出鲜血。完羌轩辕见了,沉痛道:“看来我还是错了,我真不该说出来,我明知我对你表达爱意,反而对你的身体不利,我应该住口不说的。可是我……我又忍不住……”他握着我藏在宽大衣袖里的手儿,忽然觉出了异样,将我的手朝前一拉,只见我的手臂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毒瘤,有些毒瘤上已经开始出血化脓,闻着是阵阵的恶臭。
看着完羌轩辕痛心的神色,我凄然道:“完羌轩辕,你看到了吧!这就是出现在你眼前的独孤凤凰!如今的她已经是可以作为女鬼来相看了!”说罢,我猛然地将脸上的傩戏面具扔掉,这时暴露在他眼前的是一张千疮百孔的面容。我的头发已经掉光,我的头上已经又长出了些黑色的长长的毒虫。
可是,我看出完羌轩辕依然是想靠近我,我担心我的情蛊会遗留到他的身上,猛地对他喝住道:“完羌轩辕,你不要过来。这对你没有好处!我身上一旦有人靠近,这人也定然会沾上我身上的剧毒!”
完羌轩辕听了,悲哀地说道:“凤凰,你可是担心着我么?你放心,我是一点儿也不怕的。无论独孤凤凰变成什么模样儿,我完羌轩辕也会如初次见她那样,喜欢她爱她一生一世。凤凰,我对你的心从未改变。其实我喜欢你已经很久很久了。从见你第一天起,我就下定决心要你做我的王妃,当初,也是我主动向你义父去提亲的。只是……我因着所谓的仇恨给迷了眼,你我之间竟错过了这许多……我的内心是……无比的难过!”我听他这般真诚地说着,心中自是波涛起伏,原来完羌轩辕竟然是喜欢我的?从我和他的第一次相见?可是我们究竟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我看着他,一动不动。此时完羌轩辕从怀里掏出一朵蓝色奇异的花朵,他对我说道:“凤凰,这花叫曼陀罗。开在及其遥远的乞力马扎罗的雪山上。无量陀说,只要吃下这朵花,这情蛊之毒变能缓解。你看,凤凰,我终是为你找到了。”完羌轩辕及其温柔地看着我,继续说道:“凤凰,将它吃下去。吃了,你的病就好了。我们便可无忧无虑地过此一生了。”我看着他许久许久,轻轻地说道:“完羌,你为了寻到这朵花,一定吃了许多许多的苦罢!”完羌轩辕听了,笑着看着我道:“这不算什么。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说着,便欲将花儿放在我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