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光没想到他答应的如此爽快,惊喜之余颇有些意外。
霍宸拢了拢袖子,缓缓道:“其实,本王纳你为良娣,本是一番好意。你身为女子,一路与我朝夕相处,总是不妥,本王自然也要顾念你虞家的声誉,纳你为良娣,自然堵了众人的口。不过,你既然已有了意中人,本王成全你便是。”
“多谢殿下。”
“你去吧。”
含光飞快的出了营帐,夜风一吹,才感觉到后背一片凉意,竟是虚汗。
漫天星斗,唯有一轮明月悬于中天,正如大千世界之黎民草芥,俯首于王权之下。在霍宸面前几个回合,含光便彻底明白了父亲为何对权势如此百折不回。它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让你青云直上富贵无双,可让你身陷囹圄,粉身碎骨。
“含光。”虞虎臣疾步走过来。方才她冲进霍宸营帐,他便提心吊胆的等在外面,生怕含光逆了龙鳞,惹下大祸。
含光喊了声爹,抹了抹额头。
虞虎臣压低了声,紧张的问道:“殿下,他?”
“我对他说,我已经有了意中人。”
虞虎臣下意识的一愣:“是谁?”
“我胡说八道扯了一个人。”
虞虎臣又急又怕,“太子面前,你也敢胡扯?万一太子细究,看你如何收场,这可是欺君,其罪当诛!”
含光摇头:“他现今不过是想笼络你,再加上我功夫好,想让我时刻在他身边,护着他而已。回了京城,只怕忙得马不停蹄收拾乱局平定朝野,那里有空顾及这些芝麻小事,更不会闲的头疼去验证此事真伪。爹你不用担心。”
虞虎臣略一犹豫,又道:“含光,其实你嫁入东宫也不是件坏事,所谓患难见真情,翌日太子继位,念你今日护驾有功,必定宠信有加。”
含光立刻摆手:“爹,我这性子进了宫,你是想逼死我么?”
虞虎臣叹了口气:“你去睡吧。”
含光这一晚真真是辗转了半夜无法安眠,原来这世间,并非只有真刀真枪才叫人心惊惧怕。
天光未明,城门一开,霍宸便下令拔营。一行人马进了同辉城,县令早早在驿站恭候,侍候众人用过早饭,众人朝着庆州城而去。
一路上纵马疾驰,似是追日一般,渐渐天光大亮,远山葱翠,四野空阔,官道两侧农田渐有民户耕种,绿野无边,一派田园美景。不到一个时辰,大队人马到了庆州城外。
含光远远看见庆州城门大开,一对人马侯在城外。
霍宸示意洛青城上前查看。
洛青城一夹马腹,策马上前,过了片刻,回来禀告:“庆州刺史钱誉及州尉张英,恭迎太子殿下。”
霍宸这才带着人马过去。
钱誉与张英跪地恭迎,身后是身着戎装的州尉府亲兵,约莫百人。银甲长刀,英武不凡。
霍宸下了马,到了两人跟前,虚虚一扶:“二位爱卿,辛苦。”
两人谢恩起身,垂手恭立两侧。
钱誉年过不惑,相貌端庄清隽,张英年岁略长,身形魁伟。两人面上俱是恭谨之色,目光微微朝下,不敢直视太子。
钱誉躬身施礼:“殿下一路辛劳,微臣已备好歇息之所,请殿下入城。”
霍宸微一颔首,“预备些粮草及银两,本王稍作休息便要启程去维州。”
钱誉道:“微臣已经安排妥当。”
一众人马进了城,沿着州府大道直奔城东州尉营所在。道路两侧,已是一派繁华,人流熙攘。张英率人走在前面,霍宸与钱誉居中,洛青城一直紧随霍宸,大队人马气势宣扬,道旁众人纷纷侧目避让。
含光从见到钱誉起,便在他周围观看,却没发现承影的身影。他为何不在?含光心里隐隐忧虑,但人多又无法开口询问,心里便一直担心紧张。
转弯处是一栋酒楼,酒幡飘逸,上书三个字:醉太白。
含光抬目扫了一眼,心想也不知卖的什么酒,竟然口气如此之大。
突然砰砰几声,酒楼窗户大开,从楼上跳出几十个蒙面人,飞身跃下,横插进张英与霍宸之间,将队伍截为两段。含光一惊,立刻和虞虎臣冲到霍宸身侧。
人马众多,霍宸身处中间,队伍方寸一乱,便被堵在街口,进退不得。
黑衣人直奔霍宸而来,身手矫捷,下手狠厉。
含光委实没想到庆州府城内还会遇见这么一出儿,持刀护在霍宸身边。
几十人对几百人,自然不是对手,但此处地势狭窄,人马纠结一团施展不开,如一条长蛇被拦腰切断,首尾无法顾及。
霍宸见状大喝:“后队人马后撤。”
人马一旦稀疏明朗,黑衣人便不再恋战,为首一人吹了一声呼哨,便望街边撤,飞身上了酒楼。
洛青城率人杀进酒楼,霍宸下令队伍急速前行,过了街口开阔之处,突然轰然一声巨响,含光回头,只见酒楼硝烟四起。
洛青城带着手下灰头土脸的从酒楼内撤出,上马到了霍宸跟前,启奏道:“殿下,那些人已经从密道逃走,密道被炸,是否带人挖开密道继续追?”
霍宸略一沉吟道:“正事要紧,这里交给州尉追查。”
洛青城悻悻的住手,重整队伍便快马朝着州尉营而去。
一刻之后,霍宸到了州尉府大营,进门便厉声道:“钱誉,将张英的兵符收了。”
张英大惊,怔了一刹之后,立刻屈身跪下。
“殿下,微臣不知何罪。”
“你身为州尉,统领庆州兵马,负责庆州府城防,竟然疏忽至此,让这些逆贼当街行刺。”
张英冷汗如瀑:“殿下,臣知罪,但微臣一向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疏忽,微臣这就命人去查这些人的来历。”
“庆州州尉一职暂由钱誉担任,等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再定你罪责。”
霍宸俊面含威,身侧站着洛青城和虞虎臣两员悍将,皆是英武勇猛,钱誉一脸冷凝,也端着几分厉色。
张英心知太子遇刺自己脱不了干系,但却没想到霍宸却是张口便有免他州尉之职的意思,他虽然心慌,却仍抖着嗓子道:“州尉之职任免,皆是圣上亲命。请殿下三思,不、不可僭越。”
霍宸笑了笑:“张爱卿可知行刺太子乃是诛九族之罪?此事便与你无关,渎职之罪难免,本王并未任命新州尉,只是让钱誉暂任,怎是僭越?若是查明与你无关,也是减一年俸禄或是官降一品,州尉之职自有圣上定夺。”
张英再无话可说,交出了兵符。
洛青城上前接过兵符,呈与霍宸。霍宸将兵符握在掌心,目光扫向钱誉。
钱誉立刻屈身跪下。
“钱誉,庆州安危,卿且代劳。此事查明,速报于圣上。”
“臣领旨。”
霍宸挥了挥手,“起来吧。”
含光默立一旁,眼见弹指之间,霍宸便将一人从云端打落尘埃,不由暗叹皇权的威慑。
霍宸留下钱誉,两人在密室中商议了一刻,之后便命人启程。
从东门出了庆州府,含光实在忍不住,策马到了霍宸身边,低声问道:“殿下,承影他?”
霍宸回眸看了她一眼。
含光见他不答,又问了一句:“承影他在何处?”
霍宸目不斜视,顿了顿,道:“生死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