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懒腰
1.
凉烟说她厌恶极了上海的冬天,阴冷的寒风裹着潮湿的空气,仿佛整个城市都在变霉。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西安的雪已经飘了两天,整个城市一片银装素裹。
凉烟抿了一口咖啡,望着窗外的大雪淡笑,还是忘不了她?凉烟口中的她,指的是木格。豫籍女子,有一张明媚动人的脸,妙曼的身姿如西子湖边的杨柳。和白锦相濡以沫了很多年,却两人将要谈婚论嫁的时候,嫁了温州的房产商人为妻,这件事白锦一直耿耿于怀。
那天晚上白锦拉凉烟去喝酒,在露天的大排档里和邻桌的人起了口角。凉烟眼见情况不妙,拉了白锦就跑。两人坐在张扬路的过街天桥上相视而笑,笑着笑着就泪流满。
第二天凉烟醒来的时候看见自己躺在白锦的臂弯里,地板散乱的铺着他们的衣服。那一刻有幸福悄悄降临,温暖了那个冬日上海细雨蒙蒙的清晨。就在凉烟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幸福当中的时候,她听见白锦急急的唤,木格别走,我不能没有你……
雨就那么不紧不慢的下着,似凉烟心底升起的悲凉,一丝一丝嵌进心脏里,渐渐凉若寒冰。
2.
木格的婚礼白锦到底还是去了,捧了满满一怀玉兰花,对着木格笑的虚伪而矫情。他拉着凉烟给木格介绍,我女朋友,凉烟……
木格的视线在凉烟身上扫了一圈,讪笑着说了些恭维的话。凉烟将白锦怀里的玉兰花塞在木格怀里,挽着白锦的胳膊笑的花枝乱颤,木格恭喜你呀,终于如愿以偿了呢……木格讪笑,你不也如愿以偿了么。凉烟一时语塞,倒是白锦过来解了围,我和凉烟订婚了,年底的喜酒你也一定要赏光。
凉烟没有反应过来,怔怔的看着白锦。白锦搂了搂凉烟,说起来还得感谢你呢,要不是你结婚,我还真的没有发现我身边有凉烟这么好的女孩。木格轻笑,那边还有别的客人,我先过去了,你们慢慢吃。白锦一直搂着凉玉的胳膊,在木格转身的那一霎那松开了,他看着凉玉轻描淡写,我们回去。
那是凉烟吃的最短最无趣的一场婚宴,白锦的故作镇定更加败露了他的言不由衷。在所有物是人非的景象里,他念念不忘的那个人还是她。那个名叫木格的女子,始终妖娆如初。他甚至不愿意再让她进他的家门,他说对不起,我的爱已经全部给了木格,我已经爱不起任何一个人。他说你可以爱很多人,但是不能是我。
凉烟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上海已经是春天,她穿着立领的棉布旗袍站在黄浦江边拍外景,有渡轮在上面缓缓而过。她想起新拍的那句广告词,爱转角之后遇见谁。
3.
白锦回了西安,他说游走了那么多城市,唯有这个有着灰白城墙的古老城市,让他觉得妥帖。
凉烟没有挽留,从她认识白锦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这个男人只属于一个女人,她叫木格。不管自己怎样的用心良苦,他都可以视而不见,这是一场一个人的爱情,因为抬过执着而变的隐忍疲惫。
凉烟继续留在上海做她的末流模特,间或去一些泡沫剧里担任丫环甲,路人乙。她学会了适时的向生活妥协,参加一些所谓的商业活动,对着一些陌生的男人笑的谄媚而风情。有时候她会觉得,爱上白锦是那么遥远的事,遥远的让她记不起是在什么时候遇见他。
那日凉烟陪一位霍姓客人去谈生意,推杯换盏间对方的目光,便直直的落在了凉烟白皙的大腿上。他佯装微醺,搂着凉烟的细腰央着凉烟划拳。凉烟看出他的意思屡划屡败,酒灌的多了对方便有机可趁了。凉烟亦不避嫌,搂着男人已经秃顶的脑袋撒娇。两个人正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有人推门而入,照着凉烟的脸就是一巴掌。凉烟没有抬头,掀起手也给了对方一个耳光。女人捂着脸愣在当中,凉烟抓起沙发上的拎包扬长而去。
在酒店外的广场上,凉烟扶着一副巨大的海报突然的就泪流满面。那一记耳光,她给的那么响亮,几乎抛出了这些年她所有的怨恨。她就那么绝望的站在往事对面,看着岁月枯荣,守着一段没有结果的爱情冷暖自知,没有人知道她一直就那么真心真意的爱着一个人。
4.
凉烟再次见到白锦,已经过了一年,她穿着性感的泳装走在T型台上。露天的广场寒风肆虐,凉烟的四肢都已经动的没有感觉。她机械的随着音乐在台上走动,一个转身就看见台下的白锦。他站在人群里,穿着长的黑色风衣,脖子上围了一条咖啡色的围巾。
那条围巾是白锦过生日时,凉烟亲手织的,可是他从来没有围过。他像防贼一样,对凉烟处处戒备。他的爱情那么多都给了木格,却从来没有施舍过半分给凉烟,哪怕只是怜悯。
凉烟看着台下的白锦,莫名的就红了眼眶,她到底还是没有能够忘记他。想方设法的躲开所有的记忆,可是他一出现,她所有早已竖起的自以为坚不可摧的防线,霎那间就崩溃了。
凉烟就那么直直的看着白锦,然后就直直的摔到了台下。像一只断线的风筝,轻飘飘的就落到了人群里。她看见白锦抱着自己说,木格,我爱你,你不要离开我。她看见大二那年的假面舞会上,白锦拥着自己舞了一曲又一曲。她看见舞会结束的时候,木格带着自己的兔子面具去找白锦,她看见白锦在给后面的树林里吻了木格,满天的星星都碎了,凉烟的心也碎了……
这个从一开始就让凉烟倾心付出的男人,从来都不知道,那天晚上和他一起共舞的女孩就是凉烟。她和他从最初的丁字路口岔开,就再也没有重新遇见的机会。
5.
白锦抱了一大捧满天星接凉烟出院,那是他第一次主动送花给凉烟,并很体贴的将外套披在了凉烟身上。上海的冬天,突然就变的那么讨人喜欢。
白锦说他在西安买了方,按揭的,他说凉烟我们回西安吧,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凉烟说过一阵子吧,过一阵子我把这里的事都处理好,再回去也不晚。白锦皱了皱眉,你在这里还有什么事,不就是陪人喝酒吃饭,穿着暴露的衣服站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人看么。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满脸鄙夷,仿佛凉烟做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工作。
凉烟冷笑,是,我的工作是很下贱,但是我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比起木格我要光明磊落的多。白锦的巴掌就那么脆生生的落在了凉烟脸上,将凉烟刚刚愈合的伤口又撕裂开了,她看见了在这场三个人的爱情里,一如既往卑微如尘埃的自己。一厢情愿的爱情,再怎么努力都是枉然。
6.
凉烟约了霍姓客人去怡和大酒店,是她主动约他的。她说你来,我带你看一出好戏。
木格来敲门的时候,凉烟正在和男人喝酒。她举着酒杯迎出门,木格,好久不见。然后迎上前去对着木格身后的白锦苦笑,你到底还是来了,结果很失望吧。
凉烟冷笑,是,我就是这样的女人,你们都看清楚了。看清楚了就可以走了。白锦铁青着一张脸,摔门而去。凉烟忍了很久的泪水终于淋漓尽致的落了下来。
木格怜惜的看着凉烟,你这又是何苦,就算他待你不是真心,可你这些年等的不就是这个人么。
凉烟讪笑,其实我们各有所图,你让他来上海找我,无非想让我离开你老公,保住你所谓的美好婚姻。而我让他看见这一切,就是想告诉他,我和你一样,都有可能为了金钱出卖真情。
木格叹息,凉烟,你还是那么倔强。至始至终都是你的倔强,在把白锦一步一步往我身边推。你对白锦的爱,就像一场顽疾,无药可医,慢慢的病入膏肓。
凉烟轻笑,木格,你我早已不再是当年情同手足的姐妹了。我和你之间,不再单单只为了一个白锦较量。他既然可以为你演一出戏,那么也就会为我做一场秀。不要以为你会比我好多少,我和他的情分不比你少,只不过你是白玫瑰,我是红玫瑰,我们之间一直都是平手。这一次是白锦出卖了我,他偷听我的电话,监视我的行踪。从一开始他就是有备而来,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木格淡笑,凉烟,其实我早就准备离婚了,我让白锦来找你,是不想你一错再错。你还那么年轻,有机会重新开始一种新的生活。
凉烟突然的就红了眼眶,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我和白锦的爱情有很多转角,但是没有一个转角能让我们走到一起。
7.
上海秋天的夜晚突然起了大雾,窗户外一片白蒙蒙,凉烟想起西安的大雪,想起大二那年的假面舞会,想起自己怂恿木格带着自己的面具去找白锦。是她给了木格一切有可能接近白锦的机会,是她佯装无所谓,却又不动声色的爱了白锦这么多年。是她心甘情愿的做了那朵见不得光的红玫瑰,因为她是甲型血友病患者。
凉烟一直以为这是她能给白锦的最美好的幸福,可是木格不是凉烟,她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义无反顾的嫁了别人。白锦仿佛是在骤然间明白了,失去的才是最美好的道理。他说就这样吧,就这样曲终人散吧。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那个冬天真是冷啊,凉烟看着自己年轻的生命,一点点枯萎却无能为力。为了维持高额的医药费,她只有不断的游走在各色人群里。于是她遇见了霍岩,木格的丈夫,那个身材臃肿脑袋秃顶的中年男人。起初她没有认出他,可是木格出现了,她给了凉烟一记响亮的耳光,也让凉烟明白了这个男人的身份。
木格失落的背影在20层的高楼下,幻化成一个小小的点。这些年凉烟郁积的所有对于她的怨恨,都在她转身离去的那一霎那释怀。这个世界永远都有那么多未知,包括成老病死。不管木格和白锦在爱情的转角遇见谁,她都会虔诚的希望他们幸福。就像她曾经那么真心真意的爱过,一个名叫白锦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