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月满天
“晚上不要在网上呆太晚,早点睡觉!”
短信看完,我大笑一声:蔡妈!
朋友要回家度假了,正在火车上,忙乱之余,还不忘对我实施监控,真是妈得可以。
一边考试监场,一边想着朋友已经到家了,过得可好吗,是不是在图书馆用功查资料。翻看以前写的那篇《歌声响起来》,发现虽然时光又过去了半年,而友情在那篇文章里封存得还很新鲜,值得回忆和他不在身边的时候拿来怀念。
我的朋友分两种,一种比较优雅含蓄,搞得我也得谨言慎行,不敢造次,另一种直白浅近,我也就可以完全放松--当然这只是表达方式上的区别,内质上我的朋友都心灵高贵并且很有品味,这一点不可否认。
我这个朋友属于后者,面对他的时候我就象换上一双舒服的旧拖鞋,可以放心的胡说八道,把想得起来的鸡零狗碎的事情都拿去烦他。这个烦字,用得并不夸张。朋友事业可贵,精力宝贵,时间金贵,七事八事经常把他搞得心烦意乱,再加上我经常捣乱,于是他就经常哑着嗓子骂娘。骂到别人我兴灾乐祸,骂到我头上我气得七窍生烟。
当然,我去烦他的原因是因为我的日子也不太好过,生活中的烦恼咬着牙不说也会时有漏泄。诸事不顺,身体状况也到了最低谷,每天靠吃药支撑。前几天发作过一次,心跳得象把大锤子在砰砰啪啪地乱敲乱打,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浑身汗湿。清醒过来,心灰意冷,原来生命可以这样很轻易地断送。
拖着腿登城墙去,看着这个天然的埋骨之地荒烟蔓草,坟冢累累,就有点兔死狐悲,不由自己开始乱想,假如真的时间不多了,还允许给朋友打最后一个电话,我可能会打给哪一个。打给哪一个呢?曾经亲密的朋友几乎都已风流云散,环顾自身,原来茕独可怜。这一个电话,只能拨给这位天天被我烦得要死的朋友,给他本来就麻烦事缠夹不清的生活里再塞去一团乱麻。
飞扬跋扈惯了,身上长着逆鳞,不能揭的,我真是没有这样俯首帖耳地听过哪一个人的话。这位朋友凭着他的头脑智慧还有三寸不烂之舌,责难、鼓励、陪伴、分担,字字句句说到痛处,甚至戳到软肋,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把我赶出了聊天室,逼我拿起了沉沉的笔,推着我不情不愿地踏上了一条辛苦的路。也想回头,却发现这支笔拿起就放不下,而以前自以为的淡泊怎么现在越看越象是用来偷懒的借口。
有时管得紧了,也会造反。
有一次心情煞是不好,没有个可以说话的人,一边听歌一边出神,不觉又是深夜。结果他上来仍旧是程咬金三板斧:
“喂,在不在?”
“在?”
“下去!睡觉去!”
气得我火撞顶梁,啪啦啪啦地往上打字:奶奶,天天让我下去,睡觉去,我烦啊,我他妈的寂寞啊,除了让我睡觉,你还会不会说些别的?一边发脾气眼泪就刷刷地落。
这个家伙看出来我气不顺,无可奈何地命令我上线,开始做思想工作。流鼻血、掉头发、嗓子沙哑,一边咳嗽一边叽里呱啦地说话。他的逻辑一般是鲜明有力的,能把我哄得下线睡觉为第一要义。我一般也会十分听话,听完教训就乖乖睡觉。结果或许他今天过于的粗暴,或许我今天过于的郁闷,怎么说着说着就有点斗鸡的意思,毛都乍起来了,怒气冲冲。具体争了些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知道自己很委屈,他也很委屈:我天天忙得脑袋要掉了都要上来看看你,我怎么不关心你?我让你下线,顾好身体难道是不关心你?
说到最后,他说你下去不下去?你不下去我也不下去,我就一直挂到你下去为止。
这句恐吓如此的有力,我赶紧说下去下去。
然后我就关了语音,隐掉自己,继续在网络上到处游逛,象他说的那种无良妇女。
过了十来分钟,他的对话框倏地打开:
“别以为你隐掉就没事了,我倒要看你几点才肯下去!”
一句话吓得我胆战心惊,着了魔一样盯着显示器,一动不敢动,过了好久才意识到他是在乍胡。
够衰。直到现在,我都没好意思跟他说这件糗事。
相交年余,没有浓醇厚味,却有清淡茶香,没有爱来爱去,却有撑拄扶持。也有吃醋,因为朋友间相交到一定程度也有独占的意识,不过再吃醋也没有越过界限,也有发火,不过再发火也没有厉害到伤害彼此的感情。我只怕自己不够上进,辜负了朋友的好心和他在我身上花费的几百个小时。
如果他有时间,他可以天天陪我,可惜,他没有;如果我有钱,我可以天天给他打电话,可惜,我也没有。不过这些都不要紧,因为我们心里有。
佛说慎造前因,因因循环,此话不虚。回想现在诸多的痛苦、忧伤都由前因而来。痛到极处,无可措手,也会痛悔前情,为何当初沉陷。可是生命染上了颜色,再也回复不成一张白纸。因缘聚合,只有和这一个朋友的相识,让我不后悔。
正在看一个电视节目,姜昆做客央视,患喉癌切除喉头的李文华也坚持到场。瘦瘦弱弱的小老头往台前佝着腰一走,姜昆的眼泪就下来了。二人相对,李老用手帕给他细细揩抹脸上的汗水和泪水,台下眼泪齐飞。我的耳边响起周华健的歌声: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
我不敢奢望和朋友天天一起走,那样的日子肯定不会有,我只希望能一世知己,老来相对,一起举杯。没有伤,没有痛,满是皱纹的脸上绽开的朵朵都是温暖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