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证没有千斤重,但捧在手里很沉,封皮上“毕业证书”四个大字金光闪闪,单看这四个字,已经算得上是完成了自己一个小小的梦想。我绝对算得上是一个矛盾体,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想读书了,但在儿时,有一个梦想,梦想哪一天可以上华师大,无奈我的成绩越来越差,梦想变得越来越遥远,最后,还是无力去实现。
翻开封皮,确实是我的名字无疑,一时间突然有些想哭,此刻的内心太复杂了,是喜也是悲,还有无奈。
如果时间回到八年前,我能保持我的学习劲头,那么初二初三的功课应该还是不错的,至少中等以上,中考一切顺利,考上一个还过得去的高中,我的身体也没有出任何状况,经过高中三年的努力,终于考上了本科,父母在村里也能抬得起头。毕业之后,找了一份薪水不低、环境不错的工作,都市白领,看起来很体面,同事和领导很尊重我,彼此的相处很融洽……
这样的假设并不是没有一点意义,至少有一点,那是跟现实的强烈对比,根源在于自己突然厌恶了学习,然后一切变得糟糕起来。可能唯二值得让人欣慰的是在职高的那段时间里认识了少峰,也认识了伊,在泰州的三年里结实了宿舍的那帮兄弟,也学会了吉他。不得不承认那些人对我很重要,也不得不承认学会吉他可能会影响我的一生,就算不能让我成为一个专业的音乐人,但起码让我在创作的道理上给了我很大的帮助,起码给我的生活增添了许多精彩。
接下来真的得面对这个社会了,之前只是拉开序幕,现在,彻彻底底从学校里走出来,赤裸裸面对这个社会。
姆妈打算让我回来找工作,但我有些不服气,也有些不甘心,在哪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所以还是倾向于在这个城市找一份工作。
无奈现实又一次打击了我,都到冬天了,工作的事连个影子都没有。
我已经感觉到深深的压力,也深感没有脸面再在姐姐家待下去,我得出去寻找一条出路,虽然没有人会赶我走,在这里生活得很好,但内心是很过意不去的。
和家人的电话还是一天一通,内容大抵上也是相同,总之是五味杂陈,难受至极。家人不单单是为我的工作着急,还开始为我的婚姻着急起来,我还年轻,不用这么早就着急婚姻的事吧,再说工作还没着落,婚姻的事根本就不急的。但农村里大多数人结婚的都早,村里的同龄人,基本上都已经结了婚,我一个初中同学,小孩都已经上幼儿园了。
人跟人是不能比的,我也一再强调自己不要跟别人比,但似乎中国的家长热衷于这么干,上学的时候,跟别人家的孩子比成绩,毕业之后比工作比谁先成家,似乎离开了比较生活就变得很乏味。但事实上,这种比较没有什么意义可言。
我是很多人眼中的孝子,是不会忤逆家里的安排,但我也有叛逆期,只不过我叛逆地不是那么明显罢了。
我还是要顾及一下父母的感受,可在某些事情上想顾及却顾及不上,比如现在的工作,比如个人的感情生活,我又何尝不想在这两件事情上都做到完美,可事实太残酷了。
走到社会上去,走到人才市场,面试官看到我的个子和形象,就已经给不了好的印象分了,我的口才也不好,又太实诚,难得有一个愿意给我面试机会的,因为口才上的问题,印象分给打到了零分。我真的有这么差劲吗?很多时候我在想这么问题,难道形象上的问题对于我的求职真的是个大问题?难道我真的有那么难看?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是不敢照镜子,也不敢拍照片的,我怕会被自己吓跑。
我又想起来上学时候班里女生排的男生榜,我是倒数第一的,这排名深深伤到我的心,而且,我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因为那是女生排的。
这时候真想逃离,可能逃到哪里去呢?
我需要自信,我需要微笑,几年前第一次看《七种武器》的时候,古龙已经将这些教给读者了,作为古龙的铁杆粉丝,本该将这些道理牢牢记在脑子的,我却将之忘得一干二净了。
越是缺乏信心,越是将自己封闭在狭小的世界里,不敢和外面的世界对话。
父亲的一通电话让我短时间缓了过来,他的人脉仅限于建筑工地,他问我要不去工地做一段时间,我对上工地倒是没什么排斥的,我儿时的玩伴,大多都是在工地上打工,工地上的生活什么样我是知道的,这些年我爸那边是去得很少了,可跟儿时去工地上的情形差不太多。
我答应地很爽快,也许去那边做做也是不错的,心境也会开阔一点,这段时间太压抑了。
父亲让我去上海并不仅仅是让我去工地做的,他的一个朋友,也就是我接下来的老板,老板的朋友刚从国外回来,开了一家公司,从事软件开发,希望我去了上海,能一遍工作一边学习编程,学得差不多的时候就可以去做软件开发,薪水高,希望我能把握。
原本对于我这个计算机应用与维护专业毕业的人来说,编程是有一定的基础,高中时候开始学basic语言,大学之后学过Vb语言、C语言,数据库也学过,但都没学好,在这方面我近乎于白痴,现在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能不能抓住就看我能否在短时间内对编程产生浓厚的兴趣,然后把这门课程吃下来。
我还是没有信心,因为根本无法产生起兴趣来,到上海之后,到书城买了几本当红的编程书,可一点都看不懂。还是老老实实在工地上干活的好。
父亲还是做他的电焊工,本来是在小叔工地上做的,但是朋友招呼他过去帮忙做一个月的活,所以就来了这个工地,顺带捎上我了。
这工地不是盖新房子的,而是拆迁的工地,老板是做脚手架生意的,崇明人,和我父亲认识有一段时间了,经常把我父亲挖过去,这拆迁工程是为了2010年的世博会,房子还挺好的,九十年代盖的高楼,质量相当高,可规划上要拆,也只好拆了。
这块地方属于上海船厂,边上就是黄浦江,能看到停泊在船坞的军舰,如果可以靠近点就好了,我对军事向来很感兴趣,能近距离看到中国的军备,那就太好了。
可惜是不可能的。
我要做的是尽快适应这里的生活,因为是拆迁现场,所以环境非常差,我们睡在一个活动板房里,二楼,没有床,只有板,晚上铺上被子就当作床铺,没有衣柜,衣服只能放在蛇皮袋里,没有洗手间,上厕所成了难题,大小便都得去拆迁的那栋楼房里随地解决,又脏又乱的楼了,随时要注意脚下,踩到黄金或者是钉子可就遭殃了。白天还好,晚上遇到肚子不争气,可就十分之糟糕了。
幸好在吃饭这个问题上,不像住宿条件那么差,老板娘在离工地不远的地方租了个房子,每天给我们做饭,有荤有素,味道也还行,起码是我这个****人认可的,崇明和****离得近,方言相近,口味也相近。
但也只剩下这一点是不那么糟糕的。
刚来到这里,我是十万个不舒服,这种地方怎么生活?我自认为我的独立生活能力很好了,可这样的环境我受不了,早知道是这样的,打死我都不会来,可已经来了,就走的话让我父亲的面子往哪搁?我只要硬着头皮上了。
我什么都不会,只能干些没有技术含量的活,将编制袋里好的扣件拣出来,然后给架子工搭脚手架用,后来这活做差不多了,就切割钢管,我从来没做过,也没扛过钢管,戴上安全帽,扛起钢管,倒也有模有样,就是我的个子太矮,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老板请了童工。
切割钢管有一定的危险性,幸好父亲是行家,手把手教我,且告诉我如何才能做到安全,我本来是不笨的,也能一学就会,可只要是父亲教我的东西,我总是不能一下子就学会,他的性子很急,急起来我就害怕,我可还记得十岁那年他教我骑脚踏车,我学不会他就踢了我一脚,一想到这里我就胆小他还会踢我一脚。
父亲没有踢我,我是大人了,有自尊,也爱面子,可是会言语上训我,说的是方言,反正那些重庆来的架子工是听不懂我们的话的。
从小到大是没被少训过,我害怕被训,这虽不像打人那样肉体上会疼痛,可心里的痛更甚,真想求父亲别训我了,可我不能,越是求他越是训得厉害。
唉,训吧训吧训吧,谁叫我是您儿子呢!谁让耗子跟狗天生就是对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