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大嘴这两天倒很和善,也不跟我炸刺儿了,见面总是笑嘻嘻的。上周末到所里坐了一会儿,他敲敲门进来,说中院的李恩正提刑庭副庭长了,你说怎么办?我愣了愣,马上反应过来,就是上次一起打麻将的李法官。我说这王八蛋业务那么差劲,人品那么操蛋,怎么还能提?他诡秘一笑:“提个副庭长算啥?大惊小怪!”顺手扔来一支烟,语重心长地告诉我:“老魏,上次那十五万,你不该拿。”我说对,不该拿,是我糊涂。他说这样吧,你拿两万块出来,我替你交给他,这事就算过去了,你以后还得求人家不是?我诧异:“他没这么好说话吧,两万他也收?”邱大嘴说他那天也是拿了钱走的,你再凭空给他两万,还不笑欢了?我心想这么办倒是一劳永逸,不过赤裸裸地送钱终究难看,点上烟问邱大嘴:“他喜欢什么?送点别的算了。”邱大嘴说酒色财气呗,钱呗,女人呗,还能有什么?我说我有块江诗丹顿的名表,值四万多,一次都没戴过,要不你把他约出来,吃一顿,娱乐一下,再送他块表,不是更体面?邱大嘴咧咧嘴,笑得十分古怪,我心中狐疑,看着他摇摇摆摆去远,还不时回头看我一眼,屁股一耸一耸的,像极了爱偷吃又爱放屁的臭齅。
我把这些天的案卷材料整理了一遍,心里有点空,顺手给肖丽拨了个电话,问她好点没有。今天一早她就叫肚子疼,在马桶上坐了半个小时,满桶都是血,脸色煞白,站都站不起来。我看了也有点心疼,毕竟一张床上躺了两年,没有爱情也有手足之情。心想虽然是你自己作孽,但弄到这步田地,无依无靠的也挺可怜。陪她到医院挂了个号,肖丽过意不去,一个劲儿地催我:“你去忙吧,我自己能行。”我估计她是有事不想让我知道,心肠立刻硬如铁石,想活他妈该,难受也是你自找的。甩了甩手,一言不发地出了医院大门。
肖丽怀孕两个月,说是走楼梯时摔了一跤,意外流产。这话我不太信,估计是吃药堕的胎。我和陈慧结婚几年,她一直没怀孕,后来到医院检查,医生说我的精子存活率极低,当爹比中彩票都难。这事我一直没告诉肖丽,她做贼心虚,遮遮掩掩地多次暗示,说我才是孩子的亲爹。我不点头也不摇头,一直笑眯眯地鼓励她生下来,心想生下来就去做亲子鉴定,是我的一切好说,不是我的一脚踢出门去,你没家没业没工作,还带着个孩子,我看你这辈子怎么活?她倒也乖觉,干呕了两三天,突然就摔倒了。摔得有动机、有目的、有人证物证,天衣无缝,可只有一点没摔清爽:上上下下都有电梯,你非跑楼梯上摔跤干吗?不过这事不着急,先给她记着账,总有一天彻底清盘。
那天从丰山县城接了她,肖丽一句话不说,坐在车上不停地流泪,估计心情复杂。我当时也很矛盾,想骂她,又想温柔地安慰两句;想揪过来扇上两耳光,又想抱进怀里亲一亲。最终什么也没做,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把口袋里的假钻戒掏给她看,说多亏你回来了,要不这钻戒我送给谁呢?肖丽泪眼模糊地看着我,突然哇哇大哭,说老魏,我对不起你,我……以后一定……我心想哪他妈还有以后,要不是陈杰的事还要靠你出力,我现在就把你踹下去!
回家后我们讨论本子和光盘的事,我问她:“你当初怎么想的?知不知道后果有多严重?”肖丽说了两声对不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紧紧抱着我的小腿,放声大哭:“我错了……呜呜……我错了,我年轻不懂事,呜呜,你原谅我……原谅我,呜呜呜……”我心中冷笑,想我要把那四十万给了你,你他妈就不用哭了,不定躲哪儿骂我傻呢。我摸摸她脑袋,恨不能找把锤子敲下去,语气却很温柔,说你跟我两年多,就算我有什么不好,可管你吃,管你住,穿的用的全是我买的,你做得还是有点过分吧?她哭得更加厉害:“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呜呜呜……”我长叹:“你生病,我照顾你;你出事,我陪你;你跟人跑了,讹诈我,钻戒我还是买给你。小丽,你……”说到这里摇了摇头,她惭愧得无以言表,伏地呜呜号哭,像在舔我的脚。
这是我对付女人的绝招之一:趁其体虚,一举降服。先让她犯错,犯了错不打不骂,只说自己的好。女人都是偏执的动物,你张嘴一骂,抬手一打,她逆反心理发作,牙一咬顶着茬儿上,反过来也要找你的不是,一笔笔地清算。男女之间都是糊涂账,哪能算得清?最后吵半天,气半天,大家都有错,大家也都有理,只能不了了之。你不批评不教训,只说自己的好,她自然就会匍匐脚下,永世不敢再反。
把肖丽拉回来,陈杰就好对付了。我当律师十四年,算是纠纷高手,每次通话都录了音,就算真的东窗事发,我会怎么样先不说,他敲诈我四十万,绝对算得上数额巨大,至少判十五年,出狱后快四十岁了,这辈子就这么毁了。到时顺便把肖丽也送进去,共犯嘛,少则三年,多则十年八年,反正是她自找的,也怪不得我心狠手辣。如果这几招还不管用,我还有最后的法宝:他爹叫陈明德,他妈叫刘阿翠,他家住在钢管厂宿舍六栋三零二,他妹妹陈洁欣明年高考,就算这小王八蛋自己不怕死,我就不信他们全家都长了铁脖子。到时找几个人,上门恐吓一番,再甩个几万块给他,逼着他写个保证书,把敲诈勒索都写上,这东西虽然没什么法律效力,可对法盲意义重大,谅他也不敢乱说乱动。等东西拿回来,我一把火烧了,再想法慢慢地整治他,论白道、论黑道、论人脉、论手段,我就不信他能逃出我的手心,总有一天让他生不如死。
四高丽还躺在省医院里,这厮天生黑心,不光对敌凶猛,招呼自己也格外毒辣,在牢里吞钉子、吞洗衣粉、吞玻璃,吞了一肚子垃圾,吞得肠翻肚烂,终于骗了个保外就医。此事不可以轻心掉之,我托监狱管理局的熟人问了问,一下放了心:这几年他和小二黑分别关押,声气不通,人虽然出来了,未必是针对我。再说他们那伙人早就抓干净了,他自己也受到严密监视,不见得能有什么作为。我弄了个电警棍,这两天充足了电,随时带在身边,出出入入严加防范,尤其是到停车场取车,总要拉个人陪着,就算四高丽真要动我,至少有个救应的,没那么容易得逞。陈慧气焰高涨,天天电话逼债,语声凌厉,用词粗野,恨不能生吃了我。现在不是发狠的时候,我软语相劝,善良无比,昨天还把她叫到所里,当面给了五万,她依然不满意,不过态度好了一点,想来也不至于下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