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廷前商议派谁去西征,老将们诉说项羽的残暴,最终让刘邦领了先,项羽只当上了一个征北副将;而始料不及的是,这次北征的战争,却成就了项羽这位英雄。
震卦。彖曰:震,亨。震来蹺觥,恐致福也。笑言哑哑,后有则也。震惊百里,惊远而惧迩也。出可以守宗庙社稷,以为祭主也。
二十二
当赵高发出书函,命令章邯戡平盗贼的时候,正是项梁的兵马围困在濮阳、定陶的时候。章邯统领的秦军已经由主动变成了被动。本来楚军还想进攻两城,却碰上了十数日的阴雨连绵,项梁只得罢战。双方一时成了相峙。
这时,项羽和刘邦的军队正自雍邱出发,进攻外黄。外黄位于濮阳、定陶的南面,相当于今天河南兰考县与民权县中间的一个地方。但也是因为霪雨兼旬,阻挡了楚军前进的脚步。
大雨下个不停,楚军士兵无事可做,只得在营中过着饮酒、赌钱、倒头睡大觉这样单调无聊的生活。而在这个时候,身为主将的项梁开始骄傲起来。他原先以为章邯是一个强敌,几次相遇拼杀下来,觉得不过如此,现在章邯已成为瓮中之鳖,秦军也无其他兵力可以依仗,打胜秦军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他既不强调军纪军律,约束士兵,对被围的秦军,也失去了高度警惕。
军中没有赌博器具,士兵们赌钱采用的是“投壶”博弈的办法,反正军中有的是头盔和箭镞。办法是用一个头盔安放在三步之外,用手掷箭去投那头盔,以十枝箭为数,投中多者为胜。须知箭头必须保持尖锐,方能射入敌人的衣甲之中,多次投射的箭头都变成了秃子,又如何能够做武器使用?所以这种赌博不但损折了斗志,同时也损耗了兵器。
而被围的章邯军,在生存的威胁中当然不会放任自己,章邯在敌人无备之中不断派出使者,调集援军,准备破笼而出。
顼梁的手下,有一个人名叫宋义,是个很有些头脑的谋士。他看到楚军的外围有秦军在增军,而楚军却日渐军律松弛、放松了警觉,便进帐来对项梁谏说:
“项公渡江到此,屡破秦军,威名日盛,可喜无过今日,惧也无过今日,大约胜利之后,将易骄,卒易惰。骄情必败,不如不胜。请看一看现在各营的将士,都已经骄了。惰了,这样也就危险了。请看一看秦军的情况,秦军虽然败了,但那个章邯毕竟是个身经百战的老将,他在败阵之后并没有放弃反扑,还在积极准备与我军决一死战。所以,我宋义日夜为今天的情况担忧,就怕旦被秦军袭击,如何抵敌,望公能否号令全营将十戒骄戒惰,增畏增惧呢?”
这些话说得够至情至理的了,但这时项梁却是听不进去,他回答道:
“我看你也太多心了吧!章邯屡战屡败,哪里还敢反扑?他就算逐日增兵,为的是要守住濮阳和定陶而已。加上现在天公不作美,对我军进攻不利,对他章邯难道就有利吗?道路如此泥泞,他又怎么能够发动进攻?你不要说了,我心里有数,等天一放晴,我就发起进攻,定要攻克定陶,活捉章邯,看他能往哪里逃?”
“话虽如此说,但自古小心无大错,我还是希望武信君提高警惕,以防章邯在突然间反扑。”
“这还用得着你提醒吗?”
宋义还想谏说项梁,张了张嘴,正拟再劝,项梁早就不耐烦了,就连忙抢先发话道:“前时我曾想征集齐国田荣的军队,邀他一同来攻秦军,可是那个田荣偏偏就怀着私怨私心,不肯前来效力,忘记我是如何救他,为他解围的了。我本来想要派出使者,对他谴责,这几天忙,也把这事搁下了。这样好了,你如果过虑章邯增兵有反攻之虑,就替我派使臣走一趟齐国,招呼那个田荣几句,如果他肯前来,就等于是我方加兵了;如果他不能前来,我就要移师进攻齐国了。”
宋义听出了项梁己讨厌他的劝说,便灵机一动,顺着他的话题答道:“项公,既然您要派出使臣,那我干脆代替使臣去齐一趟吧,我一定争取让那个田荣领兵增援。”
“行,有你去我当然更加放心了!”
这个宋义也不做什么准备,当即就起身辞行,出营门向东而去。
走到半路上,碰到了由齐国前来晋见武信君项梁的使者髙陵君显。两个不免相互攀谈起来。宋义问道:“您是要前去见武信君吗?”
“是的,那您往何处去?”
“我是前往齐国,一是为了两国修和,二是为了避祸。”
“避祸,是宋君得罪了武信君不成?”
“非也,是武信君恐怕要大祸临头了。”
“你这是何说,现在不是楚军包围了秦军吗?”
宋义答道:“武信君屡战屡胜,己致骄盈,士卒也多有懈怠了,而我听说的是章邯却在那里不断增兵,意图报复。武信君却轻慢敌军,不听我的谏如此一来,他必定为敌所乘,不失败那才怪呢。我劝你走得慢一些,如果走快了,说不定连你也受牵连。我料定武信君失败,也就在旬日之间了。”
说罢,宋义与高陵君显作别而去。
高陵君显有些似信非信,但是看到宋义说得如此肯定,加上担心自己的安危,他也就故意慢吞吞地前行,一路上边走边打探前方的军情。
果然被宋义说中了,高陵君显还没有到达楚营,楚军已经败亡。
项梁没有听宋义的劝,军律军纪仍然是那样松弛,就是原先派出去的侦察巡卒,本该检查一下他们是否尽心尽职的,也没有去检查。这时时至秋季,却仍是凄风苦雨不停,以至于定陶城下的几座楚营,都笼罩在黑压压的水雾之中,看不见天日。这一夜,楚军俱已睡下,忽闻营外喊杀声四起,好像是山洪泄堤,奔腾而来,随即又看到火光冲天,罩住了军营。这时楚军才从睡梦中惊醒,有些人连衣服都顾不得穿,就去摸自己的兵器勉强上阵,到得屋外还分不清东南西北。
秦军有备而来,迅如洪水,一泻进营,到处冲突,有不少楚兵在懵懂之中就丢掉了性命。
最厉害的是冲在后面的那员秦将,金盔铁甲,跃马舞刀,十分凶狠。锋刃所及,如快刀砍瓜一般,触人皆死。
项梁也是仓促出帐,单穿一身常服,手执一把短剑,上前迎敌。正好遇着那员战将撞了过来,两下交锋,那马下如何敌得马上,短剑又如何敌得长刀,几个回合不到,项梁己抵敌不住,只得想法逃跑。但他没有马匹,只是步行,如何能够跑过章邯的骏马,加上周围俱是秦军,在左冲右突之间,竟被乱军砍倒,又被骑马的敌将劈死。而这员战将,正是那秦军主将章邯。
倘若此时有项羽在,还能抵挡一阵,可惜的是项羽与刘邦在外黄一带,项梁虽然英勇,终难敌章邯和他的秦军,最终成了自己骄傲自满的牺牲品。
本来项梁已无法指挥全军,这下他人一死,军队更加乱套,加上营帐外又都是泥水,徒步行走十分艰难,马行却疾,所以楚军受死者无法胜计。
自然,在黑天混战之中也难于悉数全歼,有那么一些没有死去的楚军楚将,连忙逃往外黄,去报知项羽和刘邦去了。
外黄也是有雨,项羽与刘邦也在停兵未攻,这时营门守卒来报道:“将军,不得了了,有许多我方士兵,逃到这里来了!”
项羽道:“混账,你这是什么话?我方军士都在这里,为何你说逃到这里来了?”
“是武信君,你、你叔公那里的将士,说、说那边打败了”“这怎么可能,章邯不是被我军包围了吗?”
“这个,这个”
项羽猛地站了起来,走出营门。刘邦听到,也随他走了出去。却见营门口坐着站着一地的士兵,满身满脸都是血污和烂泥,看得出这些人逃到这里,已经是疲惫不堪了。
一见项羽走出营门,这些人全都叫了起来:
“将军,不好啦,上将军他、他被杀了!”
项羽一怔:“你们说什么?”
“就是武信君,他、他被章邯杀死了!”
项羽一听,几乎站立不住,刘邦跟着他出来,连忙扶住了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士兵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反而更加听不清楚。还亏得刘邦有办法,他立即说道:
“营中的将士们,你们将这些兄弟都扶进去吃饭、休息,你、你,为将的到营帐里来,项将军要问你们。”
刘邦接着将项羽劝进了大帐。
到得大帐,这两员将佐才把情况说了个一清二楚。
项羽听得叔父战死,悲从中来,放声大哭;刘邦自从与项羽兄弟相称,也叫项梁为叔父,自然得陪伴着掉几滴眼泪。
那项羽怒道:“这个章邯,我若逮住他,定把他碎尸万段不可!”
两人哭了一会儿,刘邦说道:“兄弟节哀,定陶兵败,我们这里已成了孤军,再围住外黄,不但没有了意思,而且危险了,我看不如收缩东还,以保老家如何?”
项羽觉得也对,就说道:“那就照兄长的意思行事便是了。”
刘邦又道:“那就请项弟先行,为兄的在后面收容残兵。他们都是楚军,不可舍去了他们。”
“说得也是,我心里已乱了方寸,还是照刘兄的主意办吧!”
于是项刘两军撤了外黄之围,回师。项羽先带大部队悄悄撤走,刘邦又收容了上万的散兵游勇,再行跟进。
经过陈县,邀请吕臣军,一同到了江左,把彭城(徐州)作为中心地带,三军成掎角之势驻军。吕臣军驻彭城东,项羽军驻彭城西,而沛公则驻军在砀郡,离他的老家不远。
此时楚怀王住在都城盱眙,那是在他们的东南面,是离他们很远的地方,项刘二人怕秦军会对楚怀王有所不利,也就动员他来到了彭城。
楚怀王移驾彭城之后,对这三支军队与统帅做了一次调整。他把项羽军与吕臣军合为一军,由他自任为统帅,作为主力军团,刘邦军依然没动,作为侧翼军团。号项羽为鲁公,封长安侯,封吕臣为司徒,并授予吕臣的父亲为令尹,再封刘邦为武安侯,授砀郡长,安置已毕,就等着章邯前来攻打。
哪知章邯认为把项梁军消灭,楚军已经是不足畏了,就根本没有南下,而是移师去侵略赵国。
前面曾经说到,章邯灭了魏国,杀了周市和齐王田儋,魏王自杀身死,只有魏王的弟弟魏豹用绳子缒城而走,投到了楚王这里。楚怀王看着章邯又略赵地,知道魏境空虚,就派魏豹带着千余个兵丁,去经略魏地。这样做的目的,是希望魏豹能够重建魏国,以在赵国和楚国之间建立起道屏障。当然,一千多人的力量是太少太少了,但楚怀王考虑到守卫彭城这里的兵马实在不多,再要分兵已无法同章邯对抗,所以只得给了魏豹这点子人马,但是魏豹既为魏君之弟,在那带也真有些号召力,没有多少时候,竟然收复了二十余座城县。捷报传来,楚怀王就此正式封魏豹为魏王,好让他名正言顺地统治魏地,同时要他巩固魏境以作屏障。
二十三
那个齐国的使臣高陵君显,听了宋义的话后,果然慢吞吞地走着,还没有走到,就听到了项梁战死、楚军兵败的消息,他于是停顿了下来。但是他是奉了齐国国王的命令出使楚国的,使命没有完成,又怎么能回去?在等待中,得知项刘移师彭城,楚怀王也来到彭城,并且楚军有了复振的气象,就干脆到彭城去晋见楚王。
到了彭城,楚怀王接见了他,说罢齐王的使命,他接着就问道:“不知上国出使齐的使臣宋义回来了没有?”
“尚未返回,高陵君显为何问起他来?”
“这个宋先生,真可谓是神人,我要不是听他的话,现在恐怕也死于秦军的马蹄之下了。”
“这是什么意思?宋先生何神之有?”
于是高陵君显就把如何在半途遇到宋义,宋义又如何预言项梁必败的前因后果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宋使君说,武信君志骄气满,已露败象,后来不到数日,竟如所料。试想兵未交锋,他先见败征,岂不是一个特别知兵的奇才么?”
楚怀王听了后“喔”了一声:“想不到我们楚国里竟有这样的人才啊!”
恰好在这时,宋义返回到了彭城。交代完出使的使命和完成的情况之后,怀王问道:
“我听说武信君兵败,宋先生早有预料,请你说一说当时的情况。”
宋义正要卖弄他这一先见之明,于是把他如何如何看出问题,而项梁又如何如何固执己见、不听劝告的情形添油加醋地说将出来,怀王连连点头称是。
“那么,先生能否指点一下灭秦的方略呢?”
宋义道:“要想消灭暴秦,惟有西征,但必得选一位良将,剿抚兼施,进止有法,这样才能够成功。大王请想,西征之路多么遥远,我后方不可能长途支援,粮草与兵源俱要靠他自己筹办,不能安抚沿途民心,不能收取沿途民力,又如何能够制胜?”
怀王连连点头:“先生所言极是。这样吧,先生也己累了,先回去休息,今后就留在我的身边,随时为我出谋划策好了。”
过了几天,送走了齐使高陵君显,安排了一些杂事之后,怀王朝议,就提出了准备西征的议题。怀王首先开口说道:
“秦始皇暴虐人民,海内交怨,今秦二世比其父尤甚。推翻暴秦,已成为广大民众的呼声。前有武信君西向进攻,所过皆克,不幸中道失计,忽遭败挫,事未竟而身先死,令人不胜哀悼。既然使命未竟,必须再接再厉。本王拟重启西征话题,想问一问何人敢于当此重任?”
说到这里,怀王顿住,环顾一下阶下诸臣,看看他们有何反应。诸臣因为突兀,也因为大部分将领根本没有胆略领受此命,故而一时沉寂,没有回答。
楚怀王放大了声量,朗声言道:“诸君听着,今日无论何人,但能摩兵西向,首先入关,灭掉暴秦者,便当立他为秦王。”
怀王的话音刚落。就有人髙声回答:“末将愿往!”
怀王和众人看去,说这话的是武安侯刘邦。
刘邦的话音刚落,又有一个更大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亦愿往,须当让我先去!”
用不着猜测,说这话的非项羽莫属。
那项羽接着又道:“我叔父战死定陶,此仇未报,末将谊关子侄,誓不甘休!今愿请兵数千,直捣秦关,复仇雪耻。就算是刘季兄愿往,末将也决定与他同行,前驱杀贼!万望怀王恩准!”
怀王听了,点头称赞,因为在他的心里,除了这二人之外,也再找不出第三人来可以担当此任了。“很好,两将能同心灭秦,尚有何言?你们都下去准备吧,择日启行。”
朝议结束,众臣散去,刘邦与项羽也都下朝去了。却还有几位老将坚持着不肯退去,怀王知道他们有话要说,就问道:“诸位是否还有异议?直说无妨。”
这几位老将相互推让了一番,让一位德髙望重的将领代表他们进言道:“大王,项羽的为人想来大王也是知道的,他剽悍残忍,前次往攻襄城,月余才得破入,他因日久怀恨,就下令屠城,竟把襄城无辜百姓,杀得一个不留。后来复转进攻城阳,又将一城百姓,尽情残杀,此外他所过地方无不酷待。如此凶暴,又怎能令他统军?况且自楚兵起义以来,陈王、项梁统皆无成,这是什么原因呢,这都是以暴易暴,不足服人,以至于丢失民心,所以终归败死。今天朝议既定攻秦,就不应单靠武力取胜,须得选一忠厚长者,既懂兵略,又懂民心之人,仗义西行。沿途约束将士,抚慰百姓。非万不得已,不可加诛。彼秦地百姓,苦秦已久,若得义师前去,除暴安民,自然箪食相迎,无思不服。故为大王计,项羽决不可遣,宁可独遣沛公!武安侯宽大有名,必不至于如项羽那般残暴呢······”
其他将领也补充说道:“若论武力勇猛,当推长安侯第一,但此次西征,不单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略地之后还要慰民,那样地才能永得,民才能久安。故而若论克敌与慰民两项任务,非沛公不能!”
楚怀王说了声:“我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这些老将才请辞而出。
楚怀王退回内室,感到这事大伤脑筋,你说不让项羽去西征吧,一是已经答应了他,现在又不同意他去,岂不是出尔反尔,也令项羽不高兴;再说他是去为叔父复仇,如果硬不让他去,肯定会瀲起他的恼怒。事实上,在满朝文武中,其他任何文臣武将他都不怕,就是怕这叔侄二人,那项梁有时还讲点道理,这个项羽却是说浑就浑,任意胡为,他真有些怵他哩。但是西征之任确关乎大楚国运和能否平定暴秦,其重要性不同于一般,选错将而失天下,诚信如是。那么,这到底该怎么办呢?
次日升堂议事,项羽和刘邦都请示西征的日期,楚怀王只得硬着头皮说道:
“这次西征,本王考虑再三,还是请武安侯前去,长安侯就不必同行了。”
项羽一听,气冲脑门,决眦欲裂:“大王为何出尔反尔,臣不服!”
楚怀王正要安慰项羽,正巧这时来了急报。一个赵使跌冲冲闯了进来:
“赵王危急,赵国危急,请大王迅速派兵驰援!”说着把一封急件双手举过头,呈了上来。
这怀王虽然做过牧童,还是识得几个字的,他拿过来看,知道赵国正处于章邯的急攻之下,危城旦夕可破。
原来这个秦将章邯,挟胜利之威,移攻赵国,赵王歇派出将军陈余出兵抵敌,吃了一个大败仗,于是举国退至巨鹿城。赵相张耳,奉赵王入巨鹿城,令陈余屯营城北,保卫城池。章邯就在城南下寨,督军攻城,昼夜不停,赵王与张耳等人当然心急火燎,就分道求援,信上都画了“十万火急”的符号。
这个牧童国王想来是祖传的帝王材料,头脑反应得甚快。他于是说道:“项将军,本王不让你去参加西征,并非是不信任将军。你与沛公,是本王左膀右臂。但两拳齐出西攻,彭城必然空虚。何况,秦军的主力不在西而在北,章邯就是杀害项公的元凶,将军要想报仇,就理应向北。”
因为信在怀王手中,项羽还不知情,所以一愣之下,无以言对。
怀王继续说道:“将军,现得赵使急报,章邯军兵围巨鹿,赵国危在旦夕,而围困赵国的正是章邯所率的秦军,所以,本王留下将军,就是想命将军去驰援赵国。你与沛公,一个征西,一个扫北,岂不是两只硬拳都打在要害上?”
项羽听说要他扫北,专打那个杀害了他叔父的章邯,心情马上平复了下来。
“只要去打章邯军,我没有意见,末将听令就是了。”
“此行正要烦君哩,但须有人同去,才好放心。”
怀王是记起了那些老将说项羽残暴,又记取了那个高陵君显说宋义是如何如何地神算,他就把这两个意见糅合在一起了。于是,任命宋义为上将军,加号卿子冠军,作为统帅,项羽被任命为次将,范增这老头为末将,领兵数万,一同前往救赵。
项羽很不情愿让这个什么宋义当上将军,而自己却为次将,但这是楚王在殿前所定,内心不甚高兴,却也无法再行拒绝。
怀王叫赵使赶快回去通报,要赵王无论如何坚持旬月。
处理复杂事务的困难,到处都可以看得出来。怀王以为,有了宋义的约束,项羽的暴虐可以得到制约,而且。既然宋义被高陵君显说得如此之神,想必排兵布阵定有些能耐。岂不知宋义可以是参谋中的高手,却并不是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能征惯战的将军;而且,他这个楚怀王就是项梁与项羽两人扶持起来的。现在怀王让刘邦作主将西征,而让项羽作为一员副将,还要受宋义的节制,他的心里如何能安,这就埋下了场悲剧的伏笔了。
二十四
楚怀王派出了两支军队,一支是由刘邦率领的西征军。另一支是由宋义和项羽率领的北征军。
怀王给刘邦的军队只有数千人,刘邦到砀郡去召集他的旧部,两下加起来也不过是两万余人,他一边行军作战,一边招募兵勇和收拢原陈胜、项梁军队的败卒散兵,这样又得了一万余人。过了成阳、杠里两县,连胜了秦军两阵,不过只是些不大的阵仗,把个秦将王离打跑了。
沛公刘邦继续向昌邑进发。
这个昌邑县,并非是今天山东昌邑,它在山东境南,位于金乡县西北四十里的地方。刘邦的队伍这时不过向北行进了一百余里。
二百余里,却跨越了两个年头,因为中间过了一个年,这时已到了秦二世三年。
败将王离,带了自己的军队到河北去投章邯。章邯命令他助攻巨鹿。巨鹿本来就是一座危城,这下听说秦国又增了军,而楚国的援兵老是盼不到,于是恐惧犹甚,连忙再派使者南下,催促楚军尽快向巨鹿靠拢。
楚怀王派出宋项这支军队时,由于他对宋义太过信任,也就没有任何节制,出任他个人自主决定。结果是宋义引军到达安阳之后,再也不前进了,一直在这个县城里逗留了四十六天。楚将都莫名其妙,不知是什么原因,有些人就来找项羽发牢骚,要项羽去向宋义进言。
项羽既觉得奇怪,也觉得愤怒。他尽管是一员次将,也是领导成员中的一个,为什么如此大的行动,连他都不商量呢?他再也忍受不住,就闯进大帐询问:
“秦兵围困日紧,赵军已支持不了多久了,我军既然来到这里,就应当迅速渡过黄河,与秦军交战。这样内外结合,秦军就可以被击败,为什么我们要迟滞不前,耽误战机呢?”
宋义摆出了一种教训项羽的口气说道:
“公言错矣,古谚云,当博牛虻,不当破虮虱,虻大虱小,我等应该从大处下手,方得大功。今秦兵攻赵,就让它去攻,破赵之后,秦兵必疲,我们才可乘敝进攻,如此才无虑不破。如果秦兵不能胜赵,长期被拖拽于此,我们就可以向西进军,直入秦关,还要去顾及什么章邯?我所以按兵不动,是等待秦军与赵军打得你死我活,决出胜负,方定行止。公何必性急呢?说到披坚执锐,我可能不如公;但是要说到运筹决策,公还差得远哩!”说罢,还鼓掌大笑,把个项羽气得七窍生烟,八孔冒火。
项羽刚走出宋义的营帐,从宋义的营帐里就传出了军令,有一个传令官走出来大声地言道:“猛如虎,狠如羊,贪如狼,强不可使,俱应处斩!”
这是什么浑球命令?明明是冲着项羽发的。
尽管项羽还不不分清楚宋义内心所想,但是他已经感觉得到,这位主将是在故意激他发怒,想要对他不利了。
的确,宋义已有了除去项羽之心。
宋义自以为是谋略胜过姜太公的当世第一人,这会儿又得到楚怀土的无限信任,以一个参谋的身份bull;跃成为一方主帅,早就有些飘飘然了。出行前,又得到楚王嘱咐,说这个项羽刚愎自用、残暴凶顽,要他节制于他。宋义也知道有些老将、文臣在楚怀王面前进言,不让项羽同刘邦一齐西进的情况。他猜想这次项羽同他前来救赵,肯定不会听从他的号令,如果不除去他,军队不可能会听从他宋义的调遣:而即使除了他,那楚怀王也不会怪罪于他。所以故意用激将法激项羽发怒,以便好寻找理由杀掉他。
那个秦军主将章邯,如果要破赵军,早就该决战了,他所以对赵国赵军围而不打,或者只做出一个攻城的姿态,用的就是围点打援的战术,想要把楚军吸引过来消灭掉;而宋义所以长期逗留安阳不复进军,就是要等项羽发怒犯错把他除掉。
两者各有所图,目标的弹着点都在项羽身上。
项羽一听到那个狗屁命令,更加恼怒,恨不得要将他除之,结果是被范增劝住了,范增言道:“将军,你怎么不明白,人家是下套子让你钻呢?既然你认为他是针对着你,何必发一时之怒中了人家的计策呢?”
“那你说我该如何办好?”
“他用计要除你,你就要忍,等待时机。”
“忍,忍到什么时候?”
范增不慌不忙地说道:“将军是否觉得,这四十六日的等待已经把将军的火气等上来了?”
“那还有错。”
“那么,难道其他将军就没火吗?军营兵卒就没火吗?军营里已经没有粮食吃了。只要几顿没吃,士兵的心里就恐慌,再加上他这是违抗怀王之命,理不在他那里,到时将军登高一呼,历数他的罪状······”
“说得有理,你认为我怎样做最好?”
“你从江东不是带来了八千弟子吗?虽然战争中有所损失,我想还会不少,不如经常去巡巡营,与他们多做联络······”
项羽听得有理,从此他对范增这个老头儿也有了几分敬重。
此时冬季未尽,天气严寒,雨雪纷飞,军营中已经无粮,士兵且冻且饿,数天都吃不到一顿饱饭。而宋义在自己的营帐中却豪饮大嚼,谈笑风生,许多将兵看在眼里,对宋义的不满也在日增月累。
这一日,恰好是宋义的得意日子,因为高陵君显的宣传效应,齐国对宋义这个人很是尊敬,于是宋义推荐他的儿子宋襄到齐国为相,齐王允应。宋义亲自护送他的儿子到无盐这个地方,并且设下大宴欢送儿子去就职。
而项羽却一个人在自己的帐内喝闷酒,越喝心里的气越是添堵,发泄不出来。
到了夜餐时分,宋义方才回来,这正是士兵们的就食之时。项羽烦恼之极,出去巡查,看到士兵吃的是黑豆马料。且相互都在叽叽喳喳议论着,到处是怨言流语,这一下子激起了他的积怨。一俟士兵们吃罢,项羽再也忍耐不住,站在高处,粗门大嗓地对士兵们说道:“众将士听着,我等冒寒前来,实为救赵而破秦,这是怀王的授命。为何久留于此,不闻进行?方今岁饥民贫,士卒食仅芋菽,军营已无现粮,而有一些人却饮酒高会,天天鱼肉,不思引兵渡河,往就赵粟,合攻秦兵,反说要乘他疲敝。试想秦兵强悍,超赵军数倍,要消灭新立的赵国,势如摧枯拉朽,赵灭而秦愈强,何敝足乘?况且我国新遭败衄,主上坐不安席,尽发国内兵上,属诸上将军。国家安危,在此一举。今将军不恤士卒,倜顾私谋,这还好算得上是社稷肱臣么?”
士兵们听得项羽的这番话,知道是在数落宋义的罪状。虽然不敢吭声,但从他们频频点头和面上表情来看,都看出了他们是完全赞同他的意见的。
项羽窥透众意,心中已有了计较,于是回营就歇。
而那个宋义呢,他送走儿子回营,已经酒醉,所以倒头就呼呼大睡,对于项羽的这一番言论,他一点也没有听到。
翌日早起,项羽以进谒为名,只身带剑去见宋义。那宋义方才起床,正在盥洗。一见项羽闯入,而且是带着一张铁色的脸,预感到了什么,磕磕巴巴地问道:“你、你来干什么?”
“杀你!”项羽在牙齿里进出了这两个字,然后从容走到了宋义的身前。宋义是知道项羽厉害的,见到这样的情况,人像是僵住了似的,动弹不得。项羽手起剑落,砉的一声,已利索地将宋义的头颅砍了下来。
项羽手提着宋义的首级,走出营帐。这时有些将佐士兵正传项羽提剑入帐之事,都围在四周等待事变。项羽出帐,对那些前来帐前看究竟的士兵言道:“宋义与齐私通,谋叛楚国,我奉楚王命令,把他斩首了!”他把宋义的人头掷于地上,那人头上的眼睛还睁得大大的,来不及闭上。
士兵的不满早就被项羽点起来了,这时见到项羽杀掉宋义,有的赞成,有的漠然,都没有惊诧之感。还有数位将军(想是江东旧将)如此说道:“建立楚国,本来就是将军家里的功劳,今天将军诛乱有功,理应为上将军,统辖全军。”项羽也知道谦虚,他说道:“这事应当立即禀明我王,静候旨意。”
在这些将佐中,有许多就是跟着项梁项羽从江东出来的人,现在既然宋义已死,还有何怕?他们说道:“将军,军中不可一日无主,将军何妨摄行职务,再候王命不迟。”随即,那些本来观望的士兵也一齐喊了起来,支持项羽,同声拥立他为上将军。项羽倒还不敢放肆,只给自己加了个“假上将军”,这个“假”字,就是代理的意思。
范增进帐言道:“将军,斩草要除根,军中虽然没有宋义的根,但行途上有,将来齐国会有······”
“你是说那个被送到齐国去做丞相的宋义的儿子?”
“不错。”
营帐中,为首的有英布、薄将军,还有一些是江东旧将。项羽立即命令一将军,带着两个心腹,去追杀宋义的儿子宋襄。然后又拟一道呈文,上报楚王,诡称宋义父子,谋逆不道,已由大众公同议决,诛死了事。他还在这篇呈文的后面,签上了范增及其他将领如英布、蒲将军的名字。
你想那楚王有什么办法?他收到项羽先斩后奏的呈文,呆了半晌,明知这是被项羽夺了权,但也没有另外的人去领兵打仗,更找不到其他人去制约项羽,只好将错就错,派出使臣,任命项羽为正式的上将军。
项荆既然受命,也就不再含糊,他立即命令英布和蒲将军两人,各领一支万人的队伍,渡河前进,自己和范增带领其后续部队快速跟进。
二十五
现在让我们再来看一看赵国那里的形势。
陈余为秦军所败,不敢争锋,他带着常山兵数万人,屯驻在巨鹿的城北,而且离得远远的,只能存那里虚张声势,起不了什么作用。
章邯得到王离援助,饷足兵多,经常攻打巨鹿城。巨鹿城内,也日夜不安,守城的将士在不断伤亡,城内的粮食也吃得差不多了。因此作为丞相的张耳,更是焦急。现在不知道楚军在哪里,惟独有指望的是陈余的军队,所以张耳命令张、陈两位将军,连夜缒绳溜出城去,到陈余的军中去传达张耳的话:“耳本与君为刎颈之交,誓同生死,今天大王与耳坐困危城,朝不保暮,所望惟君也,而君乃拥有兵数万,不肯相救,岂非有负前盟?如果你诚心践约,何不亟赴秦军,决一死战!死中或可以求生,十分危险之中,未必没有一二分侥幸,请君细思。”
陈余听了,喟然叹道:“我不是不想救城里的君于与百姓,是我的兵力太少,都是一些没有经过训练的民兵而已,冒昧去拼,有败无胜,有亡无存,简直可以说是拿着鸡蛋往石头上撞。我所以不敢轻死,实在是为了赵于与张君啊。”
来的两将说道:“事情已刀分紧急,总要全力以赴,后边出现什么情况,也顾不得了。将军还是赶快设法吧!”
“你们不知道秦军的厉害,所以如此说,既然丞相苦苦相逼,也罢,你们就去试,试秦军的锋锐吧!”
结果这个陈余做出了一个折中的决定,他派出五千士兵,由张、陈二将率领,前去击敌。他的意思是要张耳他们看一看,我既是积极抗敌的,同时也说明秦军实在太强大了,无论派出去多少人都是有去无回。
这次支援的结果是不言而喻的,五千人马全军覆没,张、陈两将也死于秦军刀下。
秦军士气益振,巨鹿日危,张耳已派出去许多使者向各国求救了。燕、齐诸国,由于赵国使者不断求救,也派出了若干兵马前来驰援,张耳甚至把自己的儿子张敖也派往代郡,从那里带来了一万余的兵马,入援巨鹿。遗憾的是,诸国的这些人马都畏惧秦国军队的强大,远远地守在离秦军较远的地方,全都按兵不动,等待观望。章邯和其他的秦将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好像根本没有这些援兵似的。
陈余的心态是很复杂的,他既想增援,又很怕死,所以把希望寄托在楚军上面,他派人向南探查,接触到了正在北上的楚军,而且面见到了项羽。项羽得知情况紧急,催动军队加速前进。
接到英布与蒲将军回报,前驱还算顺利,惟望后援迅速赶到。
项羽催动兵马,迅速渡河,过得河去之后,项羽竟然下了一道特绝的命令:每个士兵都要带足三天的十粮,然后把所有的渡船全部沉掉,所有的铁锅全都砸烂,所有住过的庐舍也都要烧毁。他在阵前讲话说,“将士们,这次我们是有进无退,不生便死,如果不能战胜秦军,你们就回不去了,我自己就和你们一同去死。”
那些江东将军们发喊起来:
“我们愿随上将军赴死!”
“不胜便死!不胜便死!”
这就是项羽的“三光政策”,将士们在呐喊中,知道生死在此一决,都放下顾忌,跟着项羽向前奔去。
到了与英布、蒲将军会合之后,项羽一问情况,这两位将军说已经和秦军交战数次了,也杀掉了不少的秦军,不过秦军很多,士气也盛,而其他的援军也都采取了观望的态度,出不了力,所以恐怕难以一下子取胜。
的确,这仗非常难打,秦军有三四十万,而楚军却只有六万人,两军人数是一六之比。
英布说道:“现在秦军人多,运粮的队伍不绝于道,我们是否可以烧它的粮草,在外围困死他们?”
项羽回答:“烧粮草是对的,但是秦军岂有不防备的道理,就是烧粮草之法能够得逞,困死秦军也得月余方能见效。最根本的办法还是要打正面战,不如由我直救巨鹿,拼死杀它一阵看看。”
英布与蒲将军道:“那我们就跟随将军,决一死战吧!”
项羽这时什么都不吝了,带着自己的主力开始冲击秦军巨鹿城下的主阵地。
沿途遇到了秦军的若干兵马,但被项羽在前头长矛一扫,都东倒西歪,抱头鼠窜。
项羽已接近了巨鹿城,遥见城头的赵军,稀稀拉拉,不成队列,而围着巨鹿的秦军,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数也数个清楚。
项羽依然面无惧色,带兵从容进阵。
秦将王离正好守在项羽突入这一侧,他听说项羽渡河而来,没顾得休息一下,就杀进了秦阵。料他必有依仗,故而不敢轻敌,准备迎战。上马之后,又听到外围的秦军来报,说楚军非常厉害,不可小觑,于是重新布阵,加添兵马,由他的副将涉间领一部分围城,自己带了主力前来迎战。
还没等秦军调动完毕,楚军已经快马来到,为首之人,正是项羽。王离亲自拦击,项羽横矛一扬,大声命令:“军士们,给我杀!”自己就先向着王离冲了过来。
王离前面的士兵,被项羽三下五除,工就杀得溃不成军,那王离上前,也跟本敌不住项羽一柄长矛神出鬼没,变化无穷,饶是他硬拼硬撑,没有几个回合也败下阵来。
而所有楚军,都像是发了疯似的,与秦军展开了肉搏。尽管秦军人多势众,也架不住这样前冲后突,秦军的败势立显。王离看到不好,就命令后退,不想楚军得寸进尺,续追不舍。王离也来了气,返身再战,偏偏他碰到的是项羽,项羽好像是个永不疲倦的神人,愈杀愈勇,而他手下的战将,像英布与蒲将军等,全都是悍勇力士,不逊于项羽。楚军看到自己的主将在前面拼死冲杀,也都群情振奋,不要命地一个劲往敌堆里钻。这一场厮杀,直叫日月无光,山川易色。王离回身三战三败,最后只得奔回了军营。
那章邯得报秦军战败,便率军前来增援,秦楚两军,再度短兵相接。
此时四周的各诸侯国的军队,都在外围作壁上观,他们既惊叹楚军的战斗力,为他们欢呼,自己却又不敢靠近战场。
章邯所带的军队甲仗齐全,马壮人雄,而楚军却都是衣服简陋,步伐粗疏,三三五五,各自成队,也看不出什么阵式。可是十分奇怪的是,这三五个人的一个小队,却成了一个战斗的坚固整体,好像是一把小小的匕首,在秦军阵营中冲来荡去,灵活无比也锋利无比。
开始,各国的将士,一看两军的服饰甲仗,以为楚军如此不讲阵法,一味蛮干,必然失败。再说这点楚军,与秦军相比,不过是一比六七,哪能讨得到便宜?
哪知没过得多少时候,形势激变,楚军没有一个不拼命向前的,一当十,十当百,边打边喊,呼声惊动天地,那些秦兵不仅露出败迹,也面露了惧色。就是周围观看这次交战的诸侯国军队,也既是敬佩又是惊悸。
章邯曾经与项羽交过手,是他的手下败将,这次交战,不仅项羽厉害无比,连那两个副将都是出神入化,非他章邯可敌。但是他身为主将,又不能不战,打了几十个回合,不但章邯本人再也不能敌,秦军的败势也能明显地看出来了。章邯只得下达了退军命令,这时身在战场上的秦军,十成中已被楚军杀死了三五成。
天色已晚,项羽也命收兵,两军各据占领地休息,到了夜间,项羽的楚营,却仍戒备严密,令敌人无机可乘。
好容易过了一个晚上,黎明造饭,项羽说道:“今日若不能扫平秦军,粮食就要绝了,不是战死也要饿死,众将士们,大众务必再努力以赴,置之死地而后生!”
楚军迎着项羽的讲话,又齐声呼喊起来,这喊声十分响亮,也令听到的秦军感到气馁。
楚军饱食了一餐,就从营中拥出,直奔秦军大营,那主将章邯,昨日已同项羽打了很久,他的力气本来比项羽要弱,自然更加疲惫,这时只得强打精神,上马迎战。可是他的部下却不是如此,昨天那一仗,已使许多秦兵胆寒,今日再见楚军呐喊着杀入营来,几乎都失去了斗志,于是只得边打边退,进两步,退四步,最后只有逃命的份了。
好在秦军的兵马很多,章邯败了王离再上,几乎用的是车轮战法,而楚军却还是这些人,但令人奇怪的是项羽和楚军都好像是永不疲倦似的,愈杀愈勇。
在这一天里,秦军与楚军连着拼杀了九次,秦兵没有一次不是输的。在九决九荡之中,项羽也从近郊进攻到了巨鹿城下。
其实,这时候秦军已经不能再战了,打仗靠的是士气,士气全无,还要硬撑着打下去,只有死人更多而已。
章邯只得逃回了城南大营,王离的营盘就在这里,无处可去,他们只得退守营区,不敢出头。项羽命令英布和蒲将军堵住向城南去的道路,由他自己亲自担任主攻。
这营门本不牢固,秦军只因赵国太弱,又兵围甚久,以为胜利手到擒来,所以并没有想到建筑坚固的防御。因此在项羽的猛攻下,营门立破,项羽就此冲杀进去。王离硬着头皮出战,战不到三个回合,被项羽一挑,王离手中的长枪飞上了半天,又复一矛,王离被打落马下,他还想爬起来再跑,没走得几步,就被楚军活捉了。副将涉间看到主将被擒,自知死在眼前,就放起火来,想与楚军同归于尽。结果他自己被烧死在营中,未逃脱的将士,烧死烧伤的实在不少。
见到秦营火起,项羽急令退步,楚军边打边冲出火海,自然也有被烧死的,不过只是少数。涉间的这把火,报告了王离军的彻底消灭。
到了这时,那些在外围看热闹的各国诸侯军队,才敢闹拢过来,向项羽请安。将军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复杂尴尬的表情,他们对着项羽说道:“我等愿听从将军差遭,共击秦军。”
项羽心想,刚才最激烈的时候,你们在哪里,现在打胜了,都过来了。他狞笑着说:“哼哼,这时才来见我么?”说毕,想是故意要给他们一个简慢,先向自己的众将领发布了收营和清点伤亡的一系列命令,这才对那些诸侯军的将领说道:“到我的驻营去叙话吧!”
那些将军们都不敢走开。项羽回营,他们就跟在了屁股后面,一个个都低着脑袋,好像是一群犯了错的孩子,等待父母的责罚一样。
项羽整辔回营,各国将军正要跟着进营,忽然一彪人马驰来,人马骤然往营门前停住,为首跳下一个将军,浑身血渍斑斑,手提着一个人头,走进营去;继而又有一个将军一彪人马到了营前,这个将军也是虎威十足,枪挑着两个人头,跳下马进入了辕门。这些将领悄相询问,方知一个是英布,另一个足蒲将军,都是万夫不当之勇的悍将。
待到这些将领晋见项羽时,听到英布与蒲将军还在向项羽报告战况,他们所杀的,就是像苏角这样的颇有名声的秦将。
这种威势,这种气氛,令各国将领惊恐尤甚,不知是理亏还是害怕,抑或是敬服,他们情不自禁地跪倒在营门前,膝行而入,至项羽的座前。
接着是各国将领爭报名字与援军的数量,驻扎于何处,报告时谁都不敢抬头仰视一下项羽。
项羽再一次故作简慢,“起来吧,诸将就坐才好说话。”
大家陆陆续续才坐下来,项羽也就是和每一个人说那么三言两语的,就没有话了。继后,这些将军几乎是同声地说道:“上将军神威盖世,今日我等亲眼目睹。这一仗真是旷古烁今,世所罕见,我等都愿臣服上将军,听从上将军差遣。”
项羽该摆架子时绝对是不放过的,他连谦虚的话都没有了,“好吧,既然诸公见推,我只得僭越了!诸位且回己营静守,俟有战事,我再让传令兵通报就是!”
众人唯唯,这才起身,先是后退几步,再转身出营帐。
他们都把项羽当成了当然的领袖。
这是这次战争所始料不及的,项羽不仅消灭了秦军,而且自然而然成了各诸侯国军队的“最高统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