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王与楚王在广武两军相持,两人来到涧边,项羽喊道:“何必两家纷争,徒增伤亡,你我斗它三个回合分个输臝算了!”刘邦答道:“我蛮力打不过你,我是想要用智取胜。”然而这回,善用智谋的刘邦反坠了项羽的算计,胸前中了一箭,好在刘邦还算乖巧,边跑边喊道:“哎呀,不好,贼人射中了我的脚趾了。”
大过卦。彖曰:大过,大者过也。栋桡,本末弱也。刚过而中,巽而说行,利有攸往,乃亨。大过之时大矣哉!
五十四
项王去寻战彭越,放心把成皋交由大司马曹无咎和塞王司马欣守卫。因为这两个人都是项王的故人,当初有救助项梁出狱的恩情。因此曹无咎在楚营中一向官运亨通,楚王封他为海春侯、大司马。而对于司马欣,虽然塞王的故土、兵马尽失,还曾在无奈中投降过汉王,对他也仍是另眼看待。
有了这两个人驻守成皋,项羽应当可以完全放心的了,哪知成皋仍被汉王所乘。
项羽离去,汉王乘机进兵,包围了成皋。
曹无咎牢记着项王的嘱咐,在汉王数次进攻成皋的时候,他坚不出战,倒叫汉王一时无计可施。
汉王召集张良、陈平两位谋士,商量如何办为好。这两个谋士也没有太多的妙计,只教汉王使用激将法把曹无咎激出城来。
这样,汉军将士就每天来到城下,轮着花样儿破口大骂。
第一天,骂曹无咎是个缩头乌龟,躲在城中不敢出战,是个怕死鬼;
第二天,骂曹无咎是个狗娘养的私生子,躲在暗地里见不得光;第三天,汉军士兵们又想出了新法子,把一个布袋子人当成了曹无咎的替身,一刀一刀地剁着,说要把这个没种的东西碎尸万段。
到了第四日,汉军士兵又用布袋子做了猪、狗、猫、鼠等物件,都写上了曹无咎与司马欣的名讳,在那里乱抛乱剁,当成了乐子。
再不然,那些汉军士兵就在城下三五成群,或卧或睡,并脱却了衣甲,一个个如懒散疲态,骂楚军无能,说就是汉军脱光了衣裳,他们也不敢出城迎战。
你想,那些汉军士兵轮流地扯着嗓子骂娘,声音传给了城上的士兵和将领,他们又报告给了曹无咎,无咎又如何不气。他上城观看,汉军士骂得更加起劲,惹得他回衙后又生了好一回的气。
恰好曹无咎是个急脾气,肚子里的气与日俱增,早就到了按捺不住的程度,就要出城拼个你死我活。还好,那个司马欣毕竟有些头脑,
力劝曹无咎不要中了汉军的激将法,要他务必冷静,不要出战。
此时项王正在追击彭越,无暇后顾。城中楚军,被汉兵不停挑衅,不时漫骂,也都受不了这种气了,要求出城与汉军决一死战的呼声日趋高涨。而为人者都是如此,怕的是日积月累的持续,那曹无咎实在忍耐不住了,就不听司马欣劝告,也不告知一下司马欣,私自带了他手下的兵将,开城门跑了出去。司马欣一听情况知道要坏事,就点了自己的兵将,也跟随出城,准备随时保护曹无咎。
那些汉军士兵这时都还将军盔衣甲扔在一边,在那里晒太阳,一见楚军真的出城,才大喊着赶快穿衣迎战。他们哪里是堵了气的楚兵的对手,很快就战败逃跑,来不及逃的汉兵都成了刀下之鬼。
曹无咎这几日已经气极,就要领兵追赶。司马欣连忙阻止说道:“曹兄勿追,小心坠了敌军的诡计!”
“就是诡计,又能奈我何?司马兄,今天我们就放开杀他一阵,以报这几日憋闷之仇!”
“不可,不可,曹兄还是小心为是。”
司马欣说这句话的时候,那曹无咎已经拨马向前奔了,也不知他听得见还是听不见,显然他是没有重视司马欣的意见。
司马欣无可奈何,也只得紧随其后。
楚军追到了汜水边上,看到一些汉军脱了衣甲,游水过河,曹无咎道:“偏你们能够泳渡,我军不能么?”他立即下令让士兵脱衣囚渡。
司马欣从后面赶到,又一次大声喊道:“曹兄不能再追,赶快鸣锣收兵吧!”
这时楚军的先锋已经下水去了。
还没等曹无咎想要制止,已有两支汉军杀出,在左岸的统将是樊哙,右岸的统将是靳歙,两军在河两岸堵击,一下子把楚军包围了。
司马欣看到情况不妙,收拢自军,想要突围,以保住通向成皋之退路。哪知汉军并不在意曹无咎的军马,而专击司马欣的部队,硬是不让他突围出去。
司马欣一边激战,一边叫着曹无咎快些回头。进入水中的士兵如泼出去的水,如何能够收回。正在曹无咎立于水边,不知如何办时,忽见汉军又在增兵,且隐隐见到众将士拥着一个麾盖出来,料想是汉王亲自率军到了。
曹无咎看到这种情况,也感到不妙,他知道的确是中了计了,就快叫囚河的士兵折返,可是人在水中,如何能够立即办到?还没等他们游回,汉军的大部队到了,并且飞箭如蝗,直射河中的楚军士兵。闹得曹无咎和司马欣两军首尾不能相顾,只有忙着拨打、躲避箭镞的份儿了。
汉王的麾盖到达,他走出乘帘,暂命将士停止攻击,并大声地对曹无咎和司马欣喊话:
“楚军楚将听了,立刻放下武器,向本王投降,尚有一条活路,如果顽抗到底,就要葬身河里喂鱼鳖了!”
士兵中尚有人听话,准备放下武器,却是这两个将官不肯就范,他们因为项王对他们有知遇之恩,从没有想到要投效汉王。
乘着汉军停射之机,两人立刻命令士卒加紧突围。
汉王一见如此,一挥手,将士们继续进攻,近用兵刃,远用箭镞。曹无咎一部,大都被驱入水中,淹死或射死,司马欣之部,不是被杀就是投降了。曹无咎不愿被汉军所捉,他叹了一声气:“悔不听项王的话,中了贼子的计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脑前已中了一箭,为了不当汉军的俘虏,他横起剑来,就抹了脖子。
在岸上的司马欣,也被众多汉军围住,他一看突围无望,见曹无咎已死,只得将手中长枪一转,用枪尖对准自己的喉头,猛刺了进去。
汉军士兵见敌方两位主将均已自杀,也毫不含糊,割下了他们两人的头颅,报功去了。
这时听得汉军的将领都在喊道楚兵们听着,你们的主将都己死了,快放下武器投降吧!投降是生,不投降是死!”
楚兵都没有曹无咎和司马欣那样对项王有感情,均以自己的生命为第一,所以就都放下武器,抱着头蹲了下来。
刘邦见大获全胜,十分高兴,挥军开进了成皋城,此时成皋城内已无楚军,成皋百姓知道汉王仁厚,不会伤及百姓,竟到街上来欢迎。汉王及时贴出慰民告示,然后住进了项羽的寝舍。
项羽因想把荥阳与成皋当成除彭城之外的第二个据点,他寝舍之内也带有不少宝藏,那汉王见了虽然欣喜,竟然没有全部留下,自己只挑了几件物件,其他均赏给了有功的将领,那些将领都十分尚兴。
汉王从赵地出发,重占荥阳与成皋,算是有了自己的安营扎寨之所。便一方面安排对抗楚军来攻事宜,另一方面派出使者通报韩信,一俟韩信灭齐成功,就可以合兵一处,专门对付项羽了。
从韩信那里回来的使者禀报汉王,说韩信仍在准备,不日即可攻齐。
原来汉王为了进攻成皋,把韩信的己经聚集的一点精锐部队也带过来了,韩信只得重新招募新兵,故而迟误。汉王也知道这一点,没有催促,任凭韩信便宜行事。
那位专门喜欢进言的郾食其因为建议汉王袭击项王的辎重获得了成功,已经忘了那次建议分封诸侯的臭主意了,又跑到汉王的面前来说道大王,要服齐国,何用来韩信将兵,就凭在下三寸不烂之舌,可以不费一兵一卒,让齐王归顺汉国。”
汉王知道他爱说大话,但也的确办成了几件事,所以对他的意见也颇重视,便问道:
“说来听听,先生有何高见?”
郾食其道:“大王请想,楚王一直在进攻齐国,后来因为是汉王从关中出来,长驱直入,打下了彭城,这才逼得楚王撤兵南下。救齐国的人,大王您是也。如果我去要他臣服大王,并一齐对付楚王,我想只要齐王还有良心,一定会听从。即使不愿臣服,同意联盟,也少了一个敌人。到了汉王平定天下之后,要灭要降,他还敢不听招呼么?”
“不错,这倒是个办法,你可以去试试看!”
就这样,汉王任命郾食其为使节,出使齐国。
这时齐国的国君是田广,他是田荣的儿子,田横是他的叔叔。因为他是田横拥立的,田横自然而然地成了齐相。
项王兵围临淄城,许久没有攻下,结果后方为汉王所乘,彭城失陷,项王无法,只得撤兵。在项羽与刘邦的反复周旋中,齐国一时保住了太平,因为这有一年多的时间,所以齐国也在努力自强,扩军备战,无论军备与经济都已有了一定的气候。
这次听说韩信准备伐齐,齐国便也做了准备,并将齐国的重兵部队,由族人田解、部将华无伤等率领,推进到了历下,也即是今天的济南市。
这时候,汉王的使节郿食其到达了临淄,求见齐王,齐王便请他入殿相见。
郾食其坐定,马上开言说道齐王,相国,当今楚汉相争,连年不
断,大王可知谁人能得天下?”
“这又有谁能够预料呢?”
“这天下将来肯定是归汉不归楚的。”
“先生从何处看来?”
“大王请想,楚汉二王,同受义帝的差遣,分道伐秦,是汉王先占领咸阳,这不是天意所归又是什么?汉王仁义,专等楚王进入关中后共享利益。结果楚王贬汉王,迁义帝,不仅如此,还派人杀了义帝,以图天下自己为尊。而汉王所以夺三秦,出关隘,就是要讨伐楚王杀戮义帝的罪行。他行的是正义之举。大王请想,秦因暴政而亡,项王弑主屠民,又施暴政,又岂能够长久?现在汉王已占荥阳、成皋,整个西边的天下都属汉王的了。再说汉王手下,文有子房、萧何、陈平’武有韩信、英布、彭越及沛地带出的诸将,煌煌然群英聚集,而楚王手下谋士离散,将星凋零,如何与汉王相抗颉,再争下去,天下必为汉王所有。”这时田横插言道:“诚如先生所言,目下还看不出汉强楚弱的趋势,我只看到汉王被楚王追得到处逃跑,以我之见,我国还是保住中立,等看一看形势的发展再说。”
齐王对于田横是言听计从的,他一听相国如此,也就说道:
“我看也是,我国可以同汉国友好,但要我们助汉攻楚,以我小国的实力,恐怕也是勉为其难的了。”
郦食其一听齐王和相国虚与委蛇,生怕这趟差又一无所获,连忙强翻舌头,巧言劝告:
“大王,相国,汉王的意思并非是要齐国派兵助汉,只需臣服汉王,向汉输款纳粮就可以了,这样我便能确保韩信不会来攻,如若不然,汉国大兵将至,齐国危亡有日了。”
这话里有点威胁的意味,相国田横颇有性格,心里有些不高兴了,便对郦食其说道:
“我就不信,他韩信就是来了,要灭齐国,就那么容易?他要像楚王一样,在这里耗费数月,就难保不被项王所乘,落得鸡飞蛋打也说不定。”
“相国此言差了,你知道韩信灭代、灭赵,只不过数天的时间,你说他不是神人也是神人。依在下看,你们以往齐国的孙子、孙武如何?那兵法可谓天下无敌。现在韩信将兵,比那孙子、孙武犹过而无不及,蓦的汉国大兵到此,田相国自信能够抵挡得了韩信吗?”
田横也听闻了韩信的神奇,自思不及于他,但心中犹不承认,口里嘟哝道:“只怕未必!”
郦食其言道:“也许相国与大王远在齐地,得不到确切的消息,我们是亲随汉王身边的,韩信的每一仗都看得真真切切。就说那汉王要出汉中,韩信用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不到一月,关中三王之地全部收复。你说那章邯如何,他可是一员悍将,这时只有自杀的份儿。魏国又如何,数日即被扫平,魏王豹也被活捉。自从韩信将兵,几乎没有一仗不是用奇谋取胜,也从没有打过败仗。齐相国如果不信,也可试一试这韩信的能耐,但恐怕一试之后,就再也没有同汉国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经这一说,相国与大王都不吭声了。
“相国,大王,我们也可以不从两国交兵来说。楚王兵围临淄,早己同齐国势成水火,为何没有攻下,还不是汉王兵进彭城,乱了楚国的后方所至,就凭这解围之恩情,齐国就不应再对楚王抱有幻想,而应该一心对汉王输诚。现在齐国还很弱小,你们想依靠楚王是不现实的,只有与汉王联营,这才是生存之道。”
齐王问道:“那么,我们依了先生所言,汉兵就可不来攻齐吗?”“这是当然,我是堂堂的汉使,是汉王亲自委派,那韩信也是汉王手下的将领,他岂有不听汉王的号令?” #39;
“那么,就请先生写一书函,由我们派出使者交给韩信,并探听一下韩信的意见,如果真如先生所言,我当同意归顺汉王。”
“这又何难,我立即修书便是。”
那郦食其见到大事即将竟功,也十分爽气,立即修书,要齐使带往韩信营地。
郦食其因此就在齐国住下,等候韩信的回音。
韩信见到了郦食其的书信,得知汉王派了郦食其出使齐国,并且说服了齐王投诚,便对齐使说道:“鄱大夫既然说服了你们大王,这还有什么不同意的,我答应不再攻齐,旋即南下合击楚军便了。”他也十分爽气地修书一封,让齐使带回了齐国。
齐王与相国看了书信,并且详细问了齐使面见韩信的情况,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于是不再警惕,并把此消息告诉了历下的前沿部队。
在齐国的都城内,本来鄱食其完全可以返回,报告汉王。但是郾食其真正是个“高阳酒徒”,贪杯成性。如今他立下了一件大功,齐王与相国又对他十分客气尊重,天天设宴宴请他,他也就不再思归,每天喝得酩酊大醉。
同他一齐来的随员催促他回汉,他说了明天就回,结果今晚一场大醉,明天又起不了床,如此这般,被他一连拖了数日,都不能成行。他哪里知道,正是这贪杯酒,使他丧失了性命。
再说韩信认为既然郦食其说服了齐王投诚,北方与东方再也没有战事了,决定南下与汉王合兵一处。他召集将领,分派向南行军事宜。
韩信身边有一位谋士叫蒯彻的,也是一位像郦食其一样好多事的家伙。他见韩信要南归,马上站出来,摇着手连连说道:“大将军,不可,不可!不可南归!”
韩信奇怪:“先生何以说不可,魏赵既灭,燕已降我,齐国又同意投诚,我们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蒯彻道:“大将军,你费了无数心机,花了年数之时,才得平定魏赵,指兵东向,现在大军已经云集,就凭着郦食其那老儿一封书信,就不攻了吗?他的话有几分可以相信的,还没有验证,就骤然撤兵,难道这是合适的吗?”
“这难道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用嘴巴说服了齐国的投降,并没有以实力战胜之,这三寸不烂之舌一个翻滚,也可以撕毁协定。万一我军南向之时,齐国叛变,从背后攻我,那又如何?不如干脆就灭了齐国。”
“这如何使得!郦君是汉王派出的使节,如果我再攻齐,岂不是违反了王命?”
“大将军请想,就汉王派出使臣说服齐国投降,汉王并没有事先通知将军;而郦食其说服齐国,齐国臣服于汉,汉王又没有撤销你攻齐的命令。这样说来,大将军如果现在攻齐,汉王也不会说些什么,大将军只是执行以往的命令而已。”蒯彻又继续说道,“大将军,你费时很久,又牺牲了许多的兵士,才得灭掉诸国。就说平定赵国的五十余城,就花费了年余的时间,现在一切齐备,可以指兵伐齐了,却被郦食其那厮不费吹灰之力,舌生莲花,就降了齐国。将来汉王记功,难道将军转战数年,反不如一个竖子儒生么?真是可气可恨。因此,我为将军计,不如趁齐国放松警惕之时,挥兵攻打齐国,可以一鼓而下。”
韩信仍有些犹豫:“还是不妥,现在郦生还在齐国,我如果攻打齐国,那齐必定迁怒于他,他的性命就保不住了。”
“你怕有负于郦生,他却早就有负于你了。”
“这话从何说起?”
“大将军可以这样想么。本来伐齐是大将军领受的任务,汉王也是没有改变的,结果郦生根本无视你的意图,抢着在汉王面前要表现自己,抢你的风头。他岂不是早就有负将军了吗?在下可以打一个比方。这就等于是将军你与齐军已经列阵,马上就要展开决战了,忽然在斜次里抢出一军,杀入敌营,破了敌军,这不等于无视将军布阵,却要先行抢功于将军的阵前吗?”
韩信听了蒯彻的话,也认为有理,是郦食其先负于他,不是他负郦食其,就下定了决心,行兵布阵,以图破齐。
韩信部队悄悄渡过平原,突袭历下城,打了齐将一个措手不及。那些解除了战备的齐军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都做了俘虏。而历下的守将田解和华无伤,也都被韩信斩首。
韩信一路顺风,一直挺进到了临淄城下。
齐相田横,得到韩信进兵的消息,大惊失色,一迭声地说道:“快,快去馆舍,把那个郦食其给我押来问话!”
当士兵们将郦食其押到时,郦食其竟还宿醉未醒。齐相命人端来一盆冷水,一下子泼在了郦食其的身上,郦食其一个激灵,这才清醒了过来:“相国,这、这是为何?”
“你还问我,问你自己去吧!你说好了两国既已和解,韩信便不会再攻,现在韩信已经兵临城下了,你还有何话可说?”
“不会,绝不会有此事发生,我、我可以向你保证、保证!”
“来啊,把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押到城头上去。”
此时,正是汉王四年农历的冬季,郦生身上被泼了一盆冷水,也没让他换下衣服,就被押到城上,他的身上已经结了冰了,两片会说话的嘴唇也己冻得发紫,连翻舌都困难,只在那里上牙对下牙地打颤。
在城头上,果然看见临淄城外已经有了汉兵,汉军那赤色旗帜也已经在那里翻转飞舞,最显眼的旗帜上,翻飞着一个“韩”字。
郦邮食其想喊话,已经喊不出来了。
还有何话可以解释,相国田横命人带郦食其回殿堂,喝问道好啊,好个郦儒,你一边用计在稳住我们,一边却让韩信悄悄进兵,要灭掉齐国。想不到你这个人如此卑鄙,汉王如此小人。现在临死之前,我想听一听你还有何话要说?”
郦食其两手被士兵扭住,嘴巴也在打颤,只得磕磕巴巴地说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一定是韩信背约无道,私下里违背汉王的旨意,这是欺君之罪呀!相国与大王再听信在下一回,让我与齐使一起出城,去谴责韩信,让他快快退兵。”
齐王不及回答,相国早已不屑:“郦先生还想借出城的机会逃跑吗?不必了,我也不会听你的了,我现在可以早早解脱你的痛苦。”郦生说道:“既然相国怀疑我到如此,我也没法说了,就请我给韩信写一封信,让他停止进攻。有用更好,没有用也伤不着你们什么。”田横同意,就让郦食其当场写书,然后派人送出,那郦食其仍被士兵们押着。
韩信接到郾食其的信函,拆开一看,通篇是悲切之词,要韩信一定停止进兵,不然他就死无葬身之地了,除了自己的存亡之外,还说到了这样违背汉王的意图,对韩信也甚为不利之言。
韩信看到这封信,也着实为那食其的处境可怜。
“蒯彻,现在郦邴君真的有危险,他会因我而丧命,于心不忍啊!你看怎么办好?”
谁想那个蒯彻却是铁石心肠,他在一旁煽风点火道:“大将军横行天下,杀人无数,难道就凭这几句话就动了妇人之仁了吗?现在建毕世大功就在眼前,岂可为一书信而放弃?将军还是快下决心吧!”韩信说道:“不是这等说,负郦生事小,负汉王事大,诚如郾生信上所说,如果得罪了汉王,岂非铸成大错?”
“越是这样,越应该让齐王把这个郦食其给杀了?”
“你这话怎么说?”
“大将军,你如今己经进兵城下,没有退路可走了。如果此时退兵,郦生活着,他回去肯定要进谗汉王,离间大将军,他在汉王的身边,而你在远处,他不时构陷,将军你今后还有活路吗?”
“按你的意思是······”
“杀人灭口!”
韩信本来贪功,听了蒯彻的话又觉得不错,这时杀了一个郦食其比救一个郦食其要好。他因此对齐使说道:
“你回去吧,我也不回信了,回去告诉你们大王,也告诉郦先生,我奉命伐齐,汉王并没有撤销我的命令,只好奉旨行动。就是你们齐国大王果真肯降,又哪里知道是真心投降还是诈降,降后是不是复叛?我现在引兵到此,是一劳永逸。你们大王如果肯出城投降,我尚可放其一条生路;不肯投降,只有死路一条。也转告郦大夫,彼此都是为国效死,我无法顾念他了。”
来使只得回报给了齐王和相国。
相国命人抬来了一只油鼎,准备油烹郦生。郦食其言道:“我被韩信这小子出卖了,但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将来是一定报应到韩信头上的,只可惜我是见不到了。”
说着,不等士兵抬扔,竟自己爬到了油鼎上,连着衣服滚进了鼎里,不一会就炸熟了。
韩信驱走齐使,下令加速攻城。不到数日,临淄竟被韩信攻破,齐王带着人开了东门突围,田横在后面阻住汉军厮杀,结果是齐王广先行逃脱,他跑到了高密,而田横又杀了一阵,不敌汉军,在慌乱中跑到了博阳。
韩信进城安民,并收编齐军,然后准备追击齐王。
齐王所在的高密位于临淄的东南方,相国所在的博阳即是今天的泰安附近,是在都城的西南方,这三个地方几乎成一个等腰三角形,所以田横根本无法援救齐王。齐王十分惶恐,他立即派出使者,去向西楚霸王项羽求救。
五十六
汉王刘邦驻守成皋,楚王项羽就带着大兵来攻,先头的部队由那个钟离昧率领,项羽大部队随后跟进。
钟离昧才到,忽然见到汉军四出将他包围,他努力奋战,几番冲突,几近绝望,继后项羽领兵来到,大喝一声,抢入阵中,手起矛落,早已挑翻了几十名汉兵。汉军看到项羽凶猛,也都胆怯,只得收兵停战。
项羽挑战汉军,刘邦坚令将士都不出战,而汉军这时兵势也盛,项王难于一时攻下成皋,就只得将自己的楚军屯住在广武一带。
广武在荥阳与成皋之北,敖仓之西,这几个地方都相距不远。广武本是一个山名,东边有荥泽,西接汜水,形势险要,中间还有一涧划开,分峙两峰。
汉王在广武的西边筑垒,依涧自固;而楚王则在东边筑垒,与汉军相对。
这时,由于齐王告急,项羽虽然痛恨齐王,却也不得不救。他命令大将军龙且,副将周兰,领兵二十万前去驰援,自己带兵与汉军相抗。由于双方力量相当,谁也无法渡过山涧去攻击对方,于是又在这里形成了一种相持的局面。
可是,问题来了,那敖仓还在汉军的手中,所以汉军的粮食会源源不断地送到,而楚军却没有那么多的粮草可以调运,耗时下去只有对楚军不利。
项羽无计可施,忽一日,想起来汉王刘邦的老子和老婆都在他的手里,正好可以用此要挟汉王。
项羽命人抬来一块案板,将刘老汉绑上,放于案板上,推至涧边,自己在后面押着,对着涧那边大声叫道:“快叫刘季老儿出来,告诉他,我要宰他的父亲了!”
在涧边守卫的汉军立即通报汉王,刘邦一听哎呀”了一声:“不好,我正忘了我的老爹与妻子都在项羽的手里呢?”他问来报告的军士,“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军士说:“好像把一个老者绑在了一块大板上,放到了涧边······”军士的话刚说完,项羽那像是雷炸一样的嗓门就又响起来了:“刘季老儿快听着,你如果不来投降我,我就将你的父亲剁了,烹了,然后分给士兵大家享用!”
汉王真是着急了,他一迭声地说道:“这怎么办好,怎么办好?”张良与陈平都伴随在一侧,那张良言道:“大王不必着急,这不过是项王的激将法,他就是想要乱我方寸,好打败我们。”
陈平也道:“大王,我们就是用激将、气将法打败曹无咎、司马欣的,切不可坠了项王同样的诡计。”
“可是,项羽那个人,杀人不眨眼,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万一老父真的被烹,身为人子,还有何面目示天下?”
“大王不必多虑,项羽他不会杀您的父亲。”
“嗯?”
“楚军一边,除了项羽之外,就算项伯还有些权力,他要和您攀姻亲,断不至于让项羽杀掉您的老父。退一万步说,如果项羽真的那么做了······”
“哪,哪又怎么了?”
“臣不敢说。”
“你快说吧,到了这时候了,还有什么顾忌。”
张良在字斟句酌:“汉王,万一出现那样的情况,耻不在您而在项王。您想,杀了王陵的老母亲,王陵便誓死效忠大王;杀了英布全家,堵死了英布返归项羽的路。如果项王真的冒天下之大不韪,在数十万的两军将士面前做出如此不人道之举,那么······”
“如何?”
“天下很快就是汉王您的了!”
汉王点了点头:“不错,不错!”
此时项羽那高门大嗓又喊了起来:“刘季老儿,难道你要做缩头乌龟,不出来了?我给你一个时辰,要是你再不投降,我就烹了你的父亲!”
刘邦有了主意,这时也赶到了前边,他扯起嗓子来说道:“项王听了,我与项王同事义帝,结拜为生死兄弟,我的父亲就是你的父亲,我的妻子就是你的嫂子。如果你烹了父亲,请分给我一杯羹!”
刘邦这近似无赖之言,更激怒了项羽,他命人抬来鼎锅,准备行刑。
在项羽的随人中闪出一人,正是项伯,他对项羽说道:“项王,此事断不可为!”
“为什么?”
“现在天下大事究竟如何,尚不可知。大主急于在两军面前烹煮刘父,岂不是有些过分了,这样不但断绝了刘季向大王的和谈之路,投降之路,而且会被天下人指骂,多惹天下人仇视大王而已。”
“我对刘季恨之入骨,恨不得吃其肉、吸其骨,难道就此放了他父亲不成?”
“刘季是刘季的事,与刘父无关,反倒是杀了他徒增刘季抗击的决心,请大王三思。”
项羽想了想,便道:“那就罢了,再将他的老父亲押回去,看管好!”
士兵们为刘父松了绑,又押回到营中软禁了起来。
这件事虽然罢休,但楚军无粮,难耗时间,项王便又修了一书,交给吏使传交汉王,那信中如此写道:
现在天下汹汹,连岁不宁,无非是为我辈两人,相持不下。今我愿与汉王亲自搏战数合,一决雌雄。我若不胜,就卷甲退去,从此再不与汉王相争。何苦长此不决,劳民疲力呢?愿汉王考虑答应。
汉王看到了这封信,对使者哂笑道:“你家大王仗着有几分蛮力,想与我单打独斗么?告诉他,我打不过他。但是我情愿与他斗智,不愿与他斗力。”
项羽这是无法中的办法,一看这办法又是不行,真有些急了,立刻又跃马挺枪,跑出营门,挑选了数十个壮士,作为先驱,亲自跑到涧边上来挑战。
汉营中有一个弁目,是神箭手,名字叫楼烦,有百步穿杨之功。他是由汉王专门派出埋伏于涧边,作神射之用的。一见楚军骑兵奔来,便嗖嗖嗖几声,射下了好几个骑士。这时忽然见到一匹乌骓马,神骏非常,泼蹄而至,那马上坐着一位高大威武的将军,正是项羽。项羽见到前面的骑士被汉军射手射下马来,怒吼道:“哪个小子敢躲在暗处算计?快出来,射我!射我!”
他这一吼声,在山涧里回荡,仿佛每一块石头加上了和声,此息彼鸣,声震如雷,竟然震得人耳根子都痛。那楼烦血气翻涌,双手颤抖,不能再射。他立起来往回跑,腿肚子发软,竟然还摔了一跤。到得营中,见了汉王,还心跳不止,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等到楼烦把气喘匀,才告知是项王挑战,在涧边骂阵。
刘邦不想动兵,也不愿示怯,便带着数百人,来到涧边,想与项羽对谈。那项羽看到是刘邦出来了,便喊道:“刘季,你终于现身了。本王已致书说过了,何必两家纷争,死掉那么多将士,何苦来哉,干脆你我两人斗它三个回合分个输赢便了!”
汉王回答道:“项羽,我是不会同你单打独斗的,我知道论蛮力打不过你,但是论智慧,你就斗不过我了,我是想要用智取胜。”
“那也用不着在这里瞎耗时日,徒增伤亡啊,今天我们就做个了结!”
“哼,哼哼,项王,你休得逞能,我替你数了一数,你身负十条大罪,还敢在这里饶舌么?第一条,你背义帝旧约,贬我到蜀汉;第二条,擅杀卿子冠军宋义,目无主上;第三条,你奉命救赵,不闻还报,强迫诸侯入关;第四条,烧毁秦朝皇宫,发掘始皇坟墓,盗劫财宝;第五条,诈坑了秦朝降卒二十万,累尸新安;第六条,你专封部下爱将于善地,却对各国故主,或迁或逐,欲图消灭而后快;第七条,出逐义帝,流迁南蛮,而自己入驻彭地,据为都城;第八条,义帝曾为你主,竟使人扮作强盗,行弑江南;第九条,为政不平,主约不信,神人共愤,天地不容;第十条,我为天下起义,连合诸侯,共诛残贼,你只配同刑余罪人对打,难道还用得着我亲自对付你吗?”
这番话把那项王气得半死。凭口舌之利他是说不过汉王的,他也懒得再喊话,就用手向后面一招,突然便听到迅马疾蹄,奔上来一批弓箭手,到达涧边立定,就向着汉军怒射。
刘邦只道是项羽挑战,在汉军重兵把守之下,量也不敢强行渡涧,所以姑且数落他一番,增加一些宣传效应,不料想那项羽是有备而来,一下子亮出了无数的射手。刘邦警觉,赶快想拨转马头,已是不及,一箭飞至,射中了他的胸前,疼痛难忍,几乎坠落马下,他连忙捂住胸口,另一手牵缰转马,往军营里逃去。
他的手下都猝不及防,被那如飞蝗般的箭镞,射死射伤了不少。
那些侥幸没有中箭的属下,连忙一边拨打来箭,一边护送着汉王返回军营。
原来汉王只想到,那项羽只能逞匹夫之勇,而计谋是他与张良等人的专长,谁知道这一箭几同暗算。
涧隔较宽,涧水也深,两军不能短接,只有箭镞方能够着。他刘邦能想到这一层,派楼烦等人潜伏涧边,他项羽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这次项羽想得比刘邦还棋高一着:他不是只用一两个神箭手偷射,而是用一批弓箭手埋伏于后,等他骂出对方主帅,再用群射的办法“擒贼擒王”。刘邦果然中计,被射中了一箭。幸好他还乖巧,转身及时,不然恐要死于乱箭之下了。
那汉王虽然疼痛难忍,头脑还是清醒,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中箭,很容易波动军心。况且在混乱之中,他又卧于马上,谁也看不清他中箭何处,因而他边跑边喊道哎呀,不好,贼人射中了我的脚趾了。”
冲进营门,到达中帐之前,己觉得头晕目眩,被部将扶下马来,搀入内帐,汉王几近昏迷。
五十七
汉王睡于榻上,当即传召医官,前来检视,所幸箭头没有伤及心脏,箭深中度。医官拔出箭镞,汉王痛得龇牙咧嘴,又流了不少的血,医官立即敷上了伤药。
虽然命不至丢,却一路颠簸,失血不少,又流血甚多,没有数十日的将息,恐怕难以恢复元气。
张良等人前来探视,闻知情况,知道刘邦大叫脚趾中箭的意思,便只令几个亲近的人伺服,其余人等皆不得接近汉王。
项羽回营,检视战果,射手报告汉王已经中箭,内心十分高兴。心想一旦汉王身死,汉营立即瓦解,便可一鼓而胜之了。他嘿嘿偷笑,想起了民间的一句该语:任你奸似鬼,喝了老娘的洗脚水!真是不假,难道你汉王会使计谋,我楚王就不会么?
三天之后,汉王身体略好,他坐起来问道:
“我军士气如何?”
守在他身边的樊哙言道:“现在营中军士,谣传纷纷,有人说汉王中的是胸前伤,有的说是脚趾,有的说命危旦夕,有的说是无碍,不过大家都有些惶惶然,不知所以。”
“你让医官再替我包扎一次,我要巡营。”
“这······医官说不宜运动。”
“我再不出来,你知道有什么后果吗?楚军就要进攻了!”
医官重新替汉王换了药,包扎停妥,汉王备了车驾,坐上龙辇,出巡营中,由樊哙亲自为他赶车。
即使樊哙再注意慢行,道路的每一次颠簸都使汉王的胸口疼痛得难受,他硬是咬了咬牙,充一回不怕伤不怕死的好汉。
你想汉军兵士十数万,分扎在几个营地,汉王如何支持。他只得在就地的营区里走了一遍。又故意在军士围观中走下车来,由人扶着,装作腿脚受伤了一般,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还说道此次中了贼人的暗算,伤及脚趾,幸不致命,有劳诸位惦记。等伤好之后,再报此仇。尔等不可轻忽,一定要守好营地。”
众将与士兵唯唯。
他下地两三回,走得没有几步,已是气喘吁吁,头顶冒汗了,胸前也开始渗血,于是在众将的劝归下返成皋城中,立即又躺倒榻上养息。
这消息先是在汉营传播,都说汉王无碍,不几日就好,值得庆幸。不久又传至楚营。那项羽闻知,直道真是可惜,没有把汉王射死,他反复探问报子,到底射杀汉王的箭中于何处,都是如此这般地说,他也就不存指望了。
楚汉两军都有十余万人聚集两边,任一方进攻都难获胜算。而且楚军的粮草已快告罄,本来寄希望于汉王身死,汉营大乱,一击便可成功,这下该如何办好?楚王项羽这时也颇费踌躇。
正在项羽不知如何办好的时候,突然急骑传报,一个很不好的消息飞过来了。
这个不好的消息是从齐国那边传来的。
骑士进帐,连喘了几口粗气,禀报道:“报告大王,大事不好,我军援齐之军大败,龙且将军战死。”
项羽听了,惊得一呆,那龙且是一员猛将,还略有智谋,当今世界,能杀得了龙且的人还真不多。
“你说龙且将军已死,是真的吗?”
“传报绝无虚言。”
“那周兰呢?”
“周兰将军被俘。”
听了此话,项羽呆了半晌:“那个、那个韩信果真如此厉害么?”“是,在下听到人说,这个人无战不用计谋,所以每战必胜,他一路从魏、代、赵国,再杀向齐国,就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还有人传说他比古时齐国的孙子和孙武还要厉害呢。”
项羽喃喃自语:“当初这韩信也曾投我,为何没有发现呢?”他接着问道:
“那个齐王广又是如何?”
“听说被韩信逮到,也砍下了脑袋。”
“龙且将军带过去的十余万人又是如何结局?”
“全都土崩瓦解了。”
项羽呆呆地坐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是啊,他分了一半兵力去援齐,如果得胜,这一半兵力重新返回,那么,与刘邦对峙的力量就会改观,结局也会全然不同。现在援齐军全军覆没,主将战死,而韩信那一边则正可以驱军南下,援助汉王,本来这势均力敌的对峙,因为这一折损而倾斜了天平。胜利,这下子变得更加渺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