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还去看娥缎庄的云锦吗?”易溟希唇角带笑,却阴寒迫人。
“不去了。”冷丝丝掀开布帘,这才发现楠儿没有出门,隐约更有些不安。“前面路口我下车,你自己去逛吧!”
“前面路口便是夏侯家,难不成,你还真是装疯卖傻呢?”易溟希字字嗜血,“好啊,你犯剑,我也不拦着,干脆就在这儿下去吧,外面雪景甚美,走过去更好!”
雪已经化成了冰水,走过去,还不得把一双脚冻僵?这男人够恶毒的。
不过,脚被冻僵,也总比和毒蛇共处强。
不等马车停下,冷丝丝便逃似的掀了帘子跳下去。
车夫却忙停下马车,“郡主,您摔着没有?这地上滑……”
“没事儿,你带小王爷走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看着马车走远,冷丝丝这才发现,安静,是件多么恐的事。
她一直僵立在原地,瞻前顾后,满目都是古韵古风的美景,却人生地不熟,身上更是分文没带,怕自己走失,还是决定原路返回。
但是,没走几步,就迈不动脚步,两只脚已经被雪水浸透,披风也沉的够呛。
她晃了两下,俯瞰着地上混着泥泞的雪,只觉得自己已经身在地狱。
于是化悲愤为力量,她开始骂古人笨,骂易溟希是个混账,骂花飞修颐残忍,并且把花妖的祖宗十八代,还有他的十二花妖也拖拽出来数落个遍。
殊不知,正是那只花妖为了等待某个人来与之邂逅,才踩住她曳地的披风。
她终于能拽得动披风,却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个狗吃屎,后腰突然环了一条手臂,“谢天谢地!”站稳之后,她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花飞……”
“夏侯煊。”他及时纠正她。
棕红色的大氅,将他白皙俊逸的脸衬托的妖魅冷酷,他的黑发与黑眸交相辉映,反射点点洁净如雪的光,稀稀落落的撒进冷丝丝的心底。
冷丝丝不相信自己的心竟然漏跳一拍,这个心是易芷蝉的,不是她的,所以,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也确定,这绝对是花妖效应,都怪那只花妖美的不食人间焰火,都怪夏侯煊长得太像那只花妖……
“夏侯煊,谢谢你……救了我。”她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因为心跳的太快,太激烈,怕他会听到。
“不必客气!”他淡漠说完,不着痕迹的抽回揽在她腰间的手上。实则,他也纳闷,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更纳闷她又为何在这儿。
夏侯煊刚松手,冷丝丝便莫名其妙的后仰过去,她只觉得有人在背后拽她的衣领,怎么都站不稳,“啊……”
眼见着又要摔倒,夏侯煊只得又凑上去,双手扯住她的披风一拉,她又该仰为扑,正好跌进他怀中,两人这姿态亲密的令人不怀疑都难。
某只隐身的花妖,满意的瞅着自己的杰作,感慨失笑,心里却开始泛酸。
“你……你能送我回王府吗?我这个样子实在狼狈,而且……我没想要出门,是易溟希那个混蛋把我丢在这儿的,易芷悠说要去逛街,结果拉着程泓跑了……”
冷丝丝语无伦次的解释,抬眸看着他黑如宝石的眼眸,她只觉得不安。相较之下,她更喜欢花飞修颐那双通透的紫眸,这双黑眸实在冷,冷得叫人参不透。
空气冰寒,呼吸间可以看到两人呼吸的白色雾气亲昵交织。
终于,他还是推开她,“我不能进入易王府,两家世仇,你可能不记得了。”他言简意赅。
“哦……”她无奈的垂首,拉起沾满泥泞的裙摆,翘尖小革靴已经浸透,双脚被冻的麻痛,她声音低如蚊蚋,“可是……你也知道,我这身子,刚堕胎,不能站在冷水里。”
花飞修颐飘在半空,忍不住拍手叫好,这丫头真是孺子可教,真是一点就透!
“额……”夏侯煊开始犹豫。
“不如这样吧,你用轻功,把我带去幽蝉阁,再偷偷溜走。反正你功夫那么厉害,没有人能发现你。”冷丝丝说完,抬眸,小心探看他的神色,翦水双瞳,满是无辜的恳求。
他抿唇,飞扬入鬓角的剑眉微皱,一口回绝,“不可以。”
冷丝丝怀疑自己是个奇丑无比的人,但是,俯首尴尬的看了眼地上的泥水,映出地是珠光宝气,淡妆适宜,锦衣华服,要多倾城就多倾城,要多妩媚有多妩媚,西施杨玉环在面前,也能被比下去,而且,她也不是那种有美貌没大脑的女人,为什么这几步路他都不送?
“到底是……为什么?”就算被踹掉,她也得死的明白,他可不能像萧靖然似的那么对她。
“当时,哥哥为了你,也这样闯过幽蝉阁,还不是被打的半死。我不想冒险,只有几步路,你自己走回去吧。”夏侯煊说的清楚明白。他就是不想死,夏侯家就剩他一根独苗,而且,他还在修炼烙斯神功,决不能动情,否则,会走火入魔。
“夏侯煊……你怎么……你怎么……罢了罢了,当我没开口求你!”
她冷丝丝那可怜的小心肝儿,十八岁的小心肝儿,碎的稀里哗啦。
“呜呜……”干脆,哭给他好了,据说,女人的眼泪是万能毒药。
“哭也没用,易芷蝉,你与夏侯家再无瓜葛,你与我,更是没有任何关系。”夏侯煊干净利落的说完,纵身跃起,飘飘然,飞走,就像一只鸟,没有留下丝毫踪迹。
“夏侯煊,你这该死的鸟人!你给我听着,姑奶奶这辈子不把你拖进幽蝉阁吃干抹静就不叫冷丝丝!”
一旁的花飞修颐笑的“花枝乱颤”,他真的没有选错人,这个倒霉鬼先天便有一股打不到的韧劲儿。
不过,她好像就喜欢夏侯煊这样不冷不热的……
可对于他这个真身呢?除了恨,除了诅咒,她就没有丝毫的想念吗?
花飞修颐见她踏着泥水越走越远,打算对她恶惩一下下,谁叫她如此轻易地见异思迁!
……
韧劲儿的确不等于抵抗力,冷丝丝同学光荣的……病倒了。没有人知道,这是那只花妖所为。
楠儿拿着一大堆金银珠宝贿赂御医,不让他将堕胎的事情张扬出去,只说体虚着凉,偶感风寒,调养几日便能痊愈。
为此,易王爷心疼不已,失而复得的宝贝女儿容不得丝毫闪失,他将罪责归咎于易芷悠、程泓、易溟希,还罚他们三人在书房门外跪了一个时辰。结果,真正忏悔的人,却只有程泓。
楠儿悄悄弄了药方给主子熬药,让冷丝丝感动的落了一大坨眼泪,说了一大堆此生有你,死而无憾的话。
结果,楠儿却狠狠地雷倒了冷丝丝。“您若是心疼楠儿,还是放楠儿嫁出去吧!”
“出嫁?你才几岁,瞧瞧这搓衣板身材,还没有发育完全呢!”冷丝丝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可以说体己话的姐妹,自然不能轻易放手。
“楠儿已经十五了,再不出嫁,就成老姑娘了。”
“噗……”
冷丝丝口中的药全都喷了出去,十五岁就是老姑娘?古人对于老姑娘一词到底如何定义?
冷丝丝半天没有琢磨过来,却也明白,没有哪个人喜欢当牛做马做仆人,尤其,她这个主子在王府里还备受欺压。
于是,大病未愈,冷丝丝就去书房找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王商议楠儿的婚事,结果却被训斥回来,“小题大做,自己的丫鬟出阁,你来禀报为父做什么?自己做主就成了。”
冷丝丝这才明白,下人的私事都摆不上台面,王爷日理万机,忙得不可开交,就算是遛鸟喂狗,也不会把闲工夫浪费在一个小丫鬟身上。
冷丝丝便自己给楠儿张罗婚事,想要把这小丫头风风光的嫁出去。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要有个合适的新郎官才可以。
为这事儿,冷丝丝又被雷倒。
楠儿无奈的叹气,“主子,您怎么还不明白?我的意中人在夏侯府,就是曾经整天守在您身边的护卫,薛东!”
薛东,冷丝丝一点都不认识,更没有丝毫印象,可以想见,这个人与楠儿曾经是易芷蝉的左膀右臂,日久生情在所难免。
但是,一提夏侯府,冷丝丝就火冒三丈。“你怎么就喜欢夏侯府的人呢?”
“主子还说呢,当年您还不是一样喜欢夏侯烽喜欢的死去活来?大半夜的和夏侯烽隔着窗子互诉衷肠,害得人家夏侯烽被程将军和小王爷打得半死不活。”
这简直就是罗密欧与朱丽叶嘛。爱情如此昏天黑地,结局也难逃荒诞!夏侯烽那个罗密欧竟然死在什么苏绫儿的床上,唉!
“你乐意嫁给薛东,我没意见,夏侯府那边已经打点好了,你挑选几样喜欢的首饰,准备好嫁衣,我把你送过去!”
顺便,她要找那个冷血怪物夏侯煊算算账!
别以为长得像那只花妖,就能踩着她的鼻尖上脸,她冷丝丝不是好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