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这场全球金融危机,强力展现了现行世界货币体系的致命弊病及其不可持续性,催生了寻求根本改革之道的紧迫历史使命。
“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后的现行世界货币体系,并无国际条约明文定义,可称“无体系的体系”,但实际形成的是以强势美元为中心的浮动汇率体系。
美国作为国际主要通货的发行国,基本上无需外汇储备,免受国际汇率变动的风险,却可不断制造全球过剩流动性,从中获取丰厚的铸币税,用纸上财富向各国换取实际经济资源。
美国可以利用全球美元过剩流动性,大量发行债券弥补其经常项目逆差,并借助通货膨胀自动冲销债务和转嫁财务负担,从而几乎不受节制地实行财政与贸易的“双赤字”政策,支撑其人不敷出的国家预算和漫无节制的过度消费。
同时,由于美国在国际金融体系中处于主导地位,得以规避国际社会的监督和约束,有意无意制造金融泡沫,让全球为美国的放纵挥霍买单,造成其他国家金融投资的巨大损失,破坏了这些国家的货币信用、金融稳定乃至经济安全。
美国次贷危机本身影响力有限,却引发了今日席卷全球的空前严重的金融危机;诸多原因当中,无远弗届、无以制衡的“美元霸权”是祸源病根。超额发行的美元通过美国赤字流向了世界各国政府和金融机构手中,进而又以金融衍生产品的形态扩散进入世界市场。2006年美国GDP为13.4万亿美元,而当年未平仓的金融衍生品合约总市值竟高达518万亿美元,接近前者的40倍;2008年上半年,这一比值则升高到了50倍。至此,全球性金融泡沫破灭的大危机在所难免。
美元是目前世界各国的主要储备货币。全球各国央行拥有近7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中国以近2万亿美元居于首位,其中约三分之二为美元资产。美元贬值无已,是赤字政策下不可避免的宿命。
从布雷顿森林体系垮台至今的30多年里,按黄金价格计,每盎司由35美元升到了950美元左右,美元贬值96%以上(1美元变成了不足4美分)。本轮金融危机以来,美国以救市的名义增发海量美元,美元加速贬值已成必然趋势,全球各国辛苦积聚起来的巨额美元资产怎样才能免于沦为无可奈何的牺牲品呢?
长此以往,如不能根本改革世界货币体系,力挽狂澜,未来国际性金融危机势必频发不止,愈演愈烈,终要走上灾难性的世界货币总危机的不归路。
2009年3月23日,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周小川发表《关于改革国际货币体系的思考》一文指出,“此次危机再次警示我们,必须创造性地改革和完善现行国际货币体系,推动国际储备货币向着币值稳定、供应有序、总量可调的方向完善,才能从根本上维护全球经济金融稳定”。
周文以为,“从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后金融危机屡屡发生且愈演愈烈来看,全世界为现行货币体系付出的代价可能会超出从中的收益。不仅储备货币的使用国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发行国也在付出日益增大的代价。危机未必是储备货币发行当局的故意,但却是制度性缺陷的必然”。该文提出,此次金融危机爆发并在全球范围内迅速蔓延,反映出当前国际货币体系的内在缺陷和系统性风险,应当创造一种与主权国家脱钩,并能保持币值长期稳定的国际储备货币,从而避免主权信用货币作为储备货币的内在缺陷。
周小川的这篇文章一石激起千层浪,引起了全球各界广泛的关注和讨论。亚洲几个国家、巴西、阿根廷和俄罗斯等立即表示了支持。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总裁施特劳斯一卡恩在3月25日表示,中国方面提出的探讨创造一种可以替代美元的新型国际储备货币的建议是“完全合理的”。由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约瑟夫·斯蒂格利茨领衔的联合国金融与经济改革咨询团于3月26日向联合国大会提交报告,敦促世界领导人同意构建替代美元的新的国际储备货币体系。第二轮G20金融峰会落幕后,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在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发表演讲,再度表示赞成设立一种超主权储备货币。
热烈的反响显示,周文反映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历史必然趋势,金融危机激化了世人对于现行国际货币体系诸种弊病的强烈焦虑。今天之所以亟须改革国际货币体系,是经济金融全球化深度发展的客观需要,是人类历史已经达到了承前启后的进步性转折关头。我们有了全球化,需要一个受公共机制约束的全球货币;美元为主体的国际货币体系仍然行之有效,可是弊病丛生,透支未来已近极限,必须在此基础上谋求最大限度泛利共赢的合理化改造。
关于改革路径,周文指出,“改革应从大处着眼,小处着手,循序渐进,寻求共赢”。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发行的特别提款权,是今天世界上唯一一种具有相对的超主权性质的复合型国际货币工具。正如周文建议特别提款权可以作为“小处着手”、分散美元风险的先行步骤,予以充分利用。同时,为了体现全球资产组合的真实性,特别提款权中应当加入以人民币为代表的新兴市场货币权重,这意味着美元和其他发达经济体货币的相对重要性将有所下降。不过,尘封四十年仍处于婴儿状态的特别提款权存在着基因性的内在缺陷,决定了它不可能成为一种完整意义上的合理世界货币。
经济全球化欲求功德圆满,就要建立一种与国家主权脱钩的“无偿发行”、自由交易、自由兑换,并且具有法定地位的统一世界货币——世界元,方能彻底解决万国通货的混乱无序,消除弱币受强币欺凌的无奈。于是谁也不能坐享“铸币税”特权,汇率及其套利投机将成为经济学的历史名词,打不完的货币战争至此将写下句号。不过,这种终极性的大一统世界货币,只有在世界实现或接近“大同”之际,才会真正从地平线上升起。
世界元终极目标果然路途悠远,但危机警钟长鸣,时不我待,世人必当在改革共识下,超越特别提款权的局限性,“大处着眼”,创新概念,有所突破,有所作为。
在各国、各地区仍然保有自己的主权货币的现实情况下,时势要求谋建某种能够有效纾解全球金融乱局、符合世界各国包括美国的根本利益、体现世界货币体系改革大方向、造福整个人类大家庭的初级世界元。
时局在变化,G20替代G8谋划全球经济发展的时代已经开始。以一种更公平、更负责、更有效的世界货币替代“美元霸权”
的历史性改革任务,已经提上最高级国际议事日程,并迫切期盼一份与时俱进、推陈出新、具备可操作性的世界货币改革路线图。
为此,下文试从历史的、国际的立体视野,从根从头,循序渐进地寻求货币发展的规律性启示,探索分阶段通向世界元的切人口和框架性设计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