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到任后一年多时间里第三次参加葬礼了,所以不那么紧张。教堂庄严肃穆。牧师讲话后,亲友们纷纷自由发言。迪格夫人为人和善,人缘很好。她的朋友和邻居对她的逝世都表示深切的悼念。迪格的一个儿子也讲了话,回忆了母亲对他的教育和培养。母亲平时对待朋友和邻居都很友善,但是对子女的要求很严格。一次,因为他考试成绩不好,母亲追着要打他。虽然当时他很不理解,但现在了解了母亲当时的“良苦用心”。讲到这里,我也很有同感。
我代表使馆向迪格捐款100新元。夫人生前是护士,迪格按照她的遗愿,把所有的钱捐给了“护士基金会”。
参加完葬礼,我又随友协的车子回使馆。一路上,我的心情始终不能平静。因为几天前,我给迪格打电话时,他正好在园子里干活。迪格夫人挣扎着起来去喊迪格,她一下子摔在了地上。我总认为这也许加重了她的病情,心里感到很内疚。我闭着眼睛坐在车上,朦朦胧胧中吟得一首小诗:
负疚心不安,闻耗更悲伤。
倥偬数百里,美景无心赏。
悼言赞孟母,宾朋衬芳心。
深山觅遗踪,犹闻伊馨香。
据迪格回忆,路易和迪格的亲爷爷约翰·艾黎于1857年从爱尔兰移民到了新西兰。他和一位名叫萨拉·沃德的英国籍姑娘结了婚。他们生有3个子女。迪格的父亲行老大,路易的父亲是老二。为了和毛利人争夺土地,他们的爷爷参加了新西兰历史上有名的塔那朗基战争。
迪格比艾黎小23岁。当艾黎参加一次世界大战后从欧洲回来时,迪格还是一个冥顽不化的毛孩子。路易性情温和,经常和这个“跟屁虫”玩耍。
迪格家里兄弟姐妹多,生活很艰难。二次大战爆发时,迪格正在高中念书。他参了军,部队被派到斐济驻防。后来因为他家的男孩子都入了伍,父母没有人照料,所以迪格就复员回到了新西兰。实际上他没有打过仗,迪格为此还感到十分遗憾。迪格复员后当上了邮电所的职员,后来他有了一个6口之家。一个小职员要养活这样一个家庭不容易。好在新西兰是一个福利国家,迪格把孩子们都拉扯大,一个个都有了工作。
开始时,迪格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人。1988年,艾黎在北京逝世,迪格作为亲属应邀来中国参加葬礼。中国人民的友好和热情使他深深感动。回到新西兰后,迪格决心要为两国人民的友谊努力工作。他到处作报告,去学校给孩子们讲路易·艾黎的故事。不久,他当上了新中友协塔那朗基分会的主席。此后他更加全心全意地工作。在他担任主席的7年时间里,他共做了50多场演讲。他经常给我写信索要《中国建设》、《北京周报》、《中国妇女》等英文刊物,散发给学校、俱乐部和他的朋友们。由于他的努力,塔那朗基分会从14名会员增加到80多人。
迪格的社会活动能力很强,这可能与他原来当邮递员的工作有很大关系。一个邮递员,一个管户籍的警察,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不过,认识他的人有八九成只知道他叫“迪格”,如果你要问他们谁是“乔治·艾黎”,也许他们会耸耸肩,然后两手一摊说:“不认识。”迪格虽然文化不高,但对“关系学”还挺精通。为了搞好我的本职工作,我曾经试探着和迪格商量能不能在新普利茅斯举办一次展览。我原以为这个老头不一定有这么大的能耐,孰料不出几天迪格来了电话,要我在一周内准备好展品。时间是紧了点,但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和夫人匆匆忙忙从库房里整理出一套贝雕画和一套棉花画,还弄了一套中国风光图片和很多宣传品,加上刚从国内寄来的儿童画满满地装了两大箱。为了免除运费,迪格还交代他一个开长途大巴的朋友专程到使馆门口接我。他还嘱咐把我夫人带上。我说她的车费不能报销。他轻松地说,他有办法。
傍晚时分,车子开到了新普利茅斯。迪格已经在车站等候。他把我们拉到了自己的家里。他希望我们住在他家。虽然我这次是因公出差,房费可以报销,但一想,住在他家,一方面可以节省费用;另一方面,我作为主管友协工作的文化官员,多接触老百姓的生活,对于了解民情增进友谊不无好处。所以我就同意了。
从外表看,迪格的房子很不起眼,但一走进去,里面还挺大,卧室就有五六间。多年来,他的孩子们像小鸟一样飞走了,一个近80岁的孤老头守着这么大的房子,其孤独和寂寞是可以想象的。他说,他家住过很多中国人。我们被安排在最大的一间里住。
第二天,迪格把我们拉到一个购物中心去布置展览。他告诉我,在知道我想搞展览后,他时时留意。后来,他了解到,这个购物中心的一间铺面因为商店易主要停业一星期。在得到这个信息后,迪格一分钟没耽误就去和经理商量,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居然说动了经理,同意免费提供。
分会几十名会员已经在那里等候。迪格把我们介绍一番后,大家就开始了工作。为了不损坏墙面,我们得把展品布置在纤维板上。迪格已经借了几十块板子。纤维板很重,每块足有百十来斤。而会员们大多是年逾古稀的白发人,他们硬是把这些板子从一楼抬上了二楼。这种精神实在叫我感动不已。
经过一个上午的紧张工作,展览布置完毕。下午,迪格请来了新普利茅斯市的市长为展览开幕。市长是位女性,看上去很精明能干。她对我们夫妇去该市访问表示欢迎,同时,对我带去这样一个精彩的展览表示感谢。她说:“多年来在新普利茅斯市很少看到这样的展览。我相信,我市的市民们通过这个展览一定会对中国有更多的了解。”我也即席发表了简短的讲话,对市长和分会为展览的成功所做出的努力表示衷心的感谢。
由于展览办在商场内,观众络绎不绝。人们对中国秀丽的风光,悠久的历史文化,对人民的聪明才智赞不绝口。有一些访问过中国的人兴奋地和我谈起在中国的见闻,没有去过中国的人看了展览后也想去这个神奇的国度看看。突然,一群小学生来到我身边,要我为他们写自己的中文名字。于是,我问了每个人的名字,然后翻译成中文,用软毛笔写在卡片上。谁料想这一写竟收不住了,孩子们排起了长长的队。整整一个下午,我坐在那里就没有起来,弄得手酸背痛。以后的几天,每天要写几百个名字。虽然很累,但看到孩子们高兴的样子,我的疲劳和酸痛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展览顺利地结束了。那天晚上,在迪格家搞了一个小型PARTY。会上,迪格拿出一兜子零钱和两张车票。他把车票交给我,把钱给了分会的财务主管。我对迪格变戏法似地弄出车票和零钱感到惊奇。原来,他在展厅门口放了一个捐款箱。他说,这是新西兰的习惯做法。以前他为中国的大熊猫,山丹的培黎学校都蓦过捐。我仿佛猛然间醒悟过来,他再三叮咛我带些过期的贺年卡,是他设的一个圈套!他真是一个“老顽童”!
中国美食家
乔治·艾黎除了“迪格”这个外号外,他还有一个外号叫“中国美食家”。不过这个外号只是我和夫人之间说说而已。我们每次住在他家,他一定要我们在家里起火。他不但可以坐享其成,而且又可以吃到可口的中国菜。所以,我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美食家”。
相处久了,我和迪格有了很深的感情。几天不通电话就有些想念。他年近八秩,又有糖尿病,其孤独可想而知。有时侯,他一病几天,一个人呆在家里,无人照料,无人看望。每次我打电话,他就像吃了兴奋剂一样高兴起来,一聊就是十几分钟,甚至半个小时。
1996年7月,迪格来电话说,他要过78岁生日,希望我能去新普利茅斯玩玩。当时我工作很忙,不可能为了他的生日专程去一趟。我做了两件事。第一件很容易就做了,我用宣纸写了一个“寿”,给他寄了去。不几天,老头来电话说他收到了珍贵的礼物。
第二件事说起来话长。在新普利茅斯有一家中国人开的“宁波餐馆”,以往我们去都要在餐馆打打“牙祭”。在新西兰,父母过生日,子女请他们“DINE OUT”(搓一顿)已经算很孝顺了。我于是给宁波餐馆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在迪格生日那天做一碗“寿”面,他可以自己来吃,也可以“TAKEAWAY”(外送)。钱由我来付。后来,餐馆来电话说,迪格吃-了面有点手舞足蹈,因为他自己的亲生3=女都没有给他过生日。想不到倒是使馆的外交官又是祝寿又是请他吃“寿”面。餐馆的老板也受了感动,叫我不要寄钱了,这碗面由他们请客了。
1996年的国庆过后,我又去新普利茅斯办展览,因为这次展览规模大,所以我偕夫人还有厨师小倪和夫人,开车去新普利茅斯。小倪是上海人,中等个子,方方的脸盘。他的手艺很好,从大使到各级外交官无不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