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不是为一只虱子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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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两个人的绝唱

那年四月,樱花如雪。

在香港一座临江的小楼上,一个青年在写信,信是写在一条白布上的,叫《与妻书》。几十年后,这篇以泪和血写成的信,摆在了陈列馆,供人瞻仰;同时,也成了海峡两岸教科书中的内容。

写信的,是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一的林觉民。写这封信时,他二十四岁。

收信的是他的妻子,一个二十三岁的少妇,名叫陈意映,一个如水的名字。

一段凄清的爱情,成为绝唱。一封绝笔信,也成了中国情书的绝唱。

多少年后,在福州鼓楼区杨桥路86号,游客们找到了《与妻书》中的屋宇,依然黑瓦白墙,顽强地挺立在现代的楼群中,在夕阳残照间,仿佛还在回味着那个远逝的故事。

在网上,我特意地寻找到了这对夫妻的照片。

林觉民一脸书卷气,眉青如剑,是历史课本中常见的那张,年轻、潇洒,英气逼人。陈意映的照片是第一次见到,人如其名,婉约如一朵白菊,圆脸,大大的眼睛,给人一种清灵之气,眉稍皱起,淡淡的,有一种婉约之美。

这是一个古典社会走出的女子,她身后留下了一卷诗文,可见,是才女。

才女遇才子,自是一段天撮姻缘,他们结合时,林觉民十八岁,陈慧映十七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一对新人,一段幸福的日子,以至于林觉民走向起义的前夕仍眷恋地回忆“初婚三四月,适冬之望日前后,窗外蔬梅筛月影,依稀掩映,吾与汝并肩携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语?何情不诉?”在那个社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得一佳偶,赏梅吟诗,踏月清谈,该是一种多么浪漫的幸福啊。

至今,他们的双栖之所仍在,可是岁月如水,人去楼空,空有两帧照片相对。

二人结婚之后的卧室,在后厅旁的一个小厅边,房小仅容一床一桌。至今,那儿仍是一张木床,一床蚊帐罩着。蚊帐是素白的。一切都朴索、干净,一如有人还在这儿居住,刚刚离开一般。

站在房中,侧身倾听,好像还能听到卿卿我我的声音,在房子内荡漾。

在这个房内,他们仅仅生活了六年,六年中,也是离多聚少。1906年,二人结婚,婚后不久,林觉民既离别新婚妻子,东渡日本,再不久,参加了同盟会。

多情如陈意映,离别之际,自是泪眼婆娑。

1911年,林觉民从日本回来,是相聚,也是久别。从此,两人永远分离,几天后林觉民随黄兴攻入两广总督衙门,后在参战中受伤被俘。这次起义,林觉民牺牲了两位堂兄弟林文、林尹明。

林觉民也腿部受伤,被捕后不久被处以死刑。

在监狱中的那几天,林觉民不吃不喝。在大堂上,他潇洒依旧,不会广东话,就大声用英语宣传革命宗旨,让一群清朝官员既怕且佩。水师提督李准,在林觉民咳嗽时,亲自拿痰盂伺候。两广总督张敏岐长叹:“惜哉,林觉民,面貌如玉,肝胆如铁,心地光明如雪。”几天后,他昂首阔步,走向黄花岗,走成一座纪念碑。

有人把一生活成刹那,而他却把二十四岁活成了永远。

林觉民死后,那封信才辗转传到陈意映的手中,已成遗书。

也不知那是个早晨,还是黄昏,陈意映终于收到那封信,那封以男儿情和英雄血写就的爱的宣言,那是两种感情的搏斗,两种选择的争战,毫无疑问的,林觉民先择了死,从而选择了伟大,选择悲壮。

那是一个悲壮的年代,也是一个热血沸腾的年代。

那是一个病态的社会,却又是一个产生英雄的年代。

林觉民死后一年,陈意映也香消玉殒。那年,她也24岁,和林觉民一样大。

二人死去之后百年,有的人竟为陈意映叫起屈来,以为嫁给林觉民是一个悲剧,是一个人为了成就另一个人的完美,而贡献出全部的青春。言外之意,是陈意映成就了林觉民的英雄之气,男儿柔情。

看到后,让人愕然。

其实,起初,陈意映大略就知道林觉民在干什么,而且很可能采取了默许的态度。黄花岗起义前夕,运送武器,就准备让陈意映参加,只不过她有身孕,才让别人代替了。可见,对参加革命一事,林觉民也并没有特别隐瞒妻子。

在《与妻书》中,林觉民回忆道:“六七年前,吾之逃家复归也,汝泣告我:‘望今后有远行,必以告妾,妾愿随君行。’”由此也可看出,陈意映隐隐已知道丈夫所从事的事业。她没有拦他,仅仅是希望跟他一块儿参加。

她是心甘情愿地献出了自己的爱情、自己的丈夫。从这一方面说,她算得上一个巾帼女子了。

至于谁成全了谁,谁吃了亏。这,是商人的看法,是我们今天坐在计算机前才计算出来的结果。至于当年,他们可能做梦也没有想到过。英雄和庸人的区别,大概就在于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