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孔子在《系辞上》中感触万分地说:“显道神德行,是故可与酬酢,可与祜神矣。子日: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那意思就是说,《易经》是指示人们走正确的、诚信的、充满着德性的道路的。你如果能够依此而行,就可以感悟出《易经》八卦的象数位变化,就可以从这些象数位的变化中与你所求的事情对应,协助你找出合适的应服对策与解脱之法,就像有神在暗中辅祐似的。你如果真地能感悟出八卦的象数位变化的内涵,就等于知道了神的所向和所为了!所以孔子又在《系辞上》的另一个地方说:“是故,君子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是以自天佑之,吉无不利。”大家要注重,孔子在这里两处讲到“玩”字。所谓玩者,就是要你仔细地把玩,反复地琢磨,不是望图生意,望文生意,草率地定个吉凶。要你前后左右地思考与琢磨,才能感悟出象数位的变化和卦辞爻辞所给予你的兆示,从中做出正确的对策。能有这样的感悟,就如同有神仙在暗中帮助,就可以“吉无不利”。
这里所说的神和神祜,不是别的,就是你的深思。所以《管子·内业篇》中说得好:“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思之而不通,鬼神将通之。非鬼神之力也,精气之极也。”
这段话说得有多么好呀!他说,思考、思考、再思考!思考还想不通的话,鬼神会帮助你想通的。你之所以能够最终想通,并非真是什么鬼神之力,而是你的精诚所致,是你尽竭了全部心力所致。
感悟的第二个要领,说是诀窍也可以,就是紧紧扣住你所请求占卜的主旨,并根据自身的主客观条件综合地进行分析和判断。就以公子重耳返国时亲自占卜的那一卦来吧,他得了一个屯卦,但因为有三个变爻,转化成之卦豫卦。按照变占法规则,有三个爻变的当以两个卦的卦辞来解,尤以本卦卦辞为主。许多筮史都说凶险,返国不利。但是重耳的近臣司空季子却认为是吉,虽有凶险,但最终的目的能够达到,即“利建侯”。晋文公自己更是很为明确地认定,返国还是有利。他说,我卜的就是能否享有晋国,既然卦中说“利建侯”,那就是说我回去可以享有晋国,至于闭壅险难,那是创建此番大业所避免不了的。惧怕险难,就不必去干这番大业了。于是下定了决心,渡过黄河回到了晋国。回国后主持国政不久,果然就遇到了许多的险难,几乎丧失了性命。但因他能够勤政爱民,礼贤下士,故而终能脱险解难,逢凶化吉。有一次,原先跟随晋惠公的几个老臣惧怕重耳不接纳他们,便有吕省、郤芮二人率先发难,纠合余众举事作乱。他们打算放火焚烧公室,等重耳从公室里逃出来,便趁机将重耳杀死。这时多亏有个名叫履鞮的人,因感激重耳不计前嫌,特地站出来向他透露了消息,使他提前做好了应变的准备,事前微服逃出了公室,私会秦穆公在黄河岸上。吕省、卻芮纵火焚烧公室,没有找见重耳,不禁心内恐慌,队伍混乱,溃奔到黄河边上时,被秦穆公设计将其诱捕诛杀。
返国前在黄河边上占卜时,卦辞中是有两种说法,事情也确实存在着两种可能。而在两种可能性面前,公子重耳凭着他机敏的感悟智能,做出了正确的判断与抉择。他根据自身的(有许多能干的侍臣跟随)和客观的(有秦穆公的大力襄助)条件,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返国之路,即使冒着杀身之祸也要迎刃而上。由于这样的决策,使他不仅如他占卜时的所求“享有晋国”,而且使晋国由此而富强起来,成为春秋五霸中持续时间最长、影响势力最大的一个大国。对此,后代先贤们都有过明晰的论述。汉代刘向在《说苑》中就说得很透彻。他说:“圣王之举事,必先谛之于谋虑,而后考之于蓍龟。白屋之士,皆关其谋;刍荛之役,咸尽其心,故万举而无遗筹失策。传日:‘众人之智,可以测天,兼听独断,惟在一人,此大谋之术也。”’意思是说,古代圣王要兴大业、举大事,必先进行详细的思考谋划,而后再参考占卜的结果。即使是贫屋的寒士,也都使其关心所谋虑的大事,就是喂马赶车的人,也都使其尽心于所谋。这样广泛地吸纳各方面的意见,就是举行一万次行动也不会有所遗漏和失策的。所以《公羊传》中说,众人的智慧,可以测得出天机。因此一定要兼听多问;但是,在决断和判定时,必须当事者一人,乾纲独断,这就是谋大事的万全之策。
再以孔子为鲁哀公解卦的那一段过人机智,也很能说明问题。
我们前边说过,鲁哀公得了个鼎卦去找孔子,问他去征伐越国是凶是吉?子贡根据卦理,用鼎卦的四爻“鼎折足,覆公悚,其形渥,凶”的爻辞,认为很不吉利。出征打仗必须用腿走路,折了腿还能打仗吗?所以说凶。况且还有“覆公悚,其形渥”的话,就是说将被打得一塌糊涂,像鼎里的饭食倾倒到地上,湿漉漉的,狼狈不堪。可是孔子并不这么认为。他首先将敌我双方的主客观条件左右联系地分析,认为去地处水乡的越国,根本用不着两腿走路,只要将船只准备足就行了。说被打得满地湿漉漉的狼狈不堪,正是他水乡的情景,指的是越国,而不是鲁国。因此,这个凶字必应在越国,而不是应在鲁国。
孔子的论述,就是联系主客观条件、敌我双方的实际情况而做出的判断。当时越国新败,被吴国打得疲惫不堪,以鲁国的势力是完全可以打胜的,只要把船只等战备物资准备充足就行了。而依据越国水乡之地的具体情况来分析,这个“鼎折足”与“其形渥”,对越国做依情依景的实际判定也是合理的。子贡只从字面上来理解,自然就难以不陷于片面,坠人误区。后来事实证明,鲁哀公那一仗果然是大胜而归。
感悟的第三个要领,说是诀变也好,就是要多转换一下思维之路,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要脑筋来个急转弯。也就是说,一事当前,一定要举一而反三,触类旁通,不能够死钻牛角尖儿。下边举几个例子来说明问题。
在明朝成化年间,苏州有个姓卢的书生,一直不走运,虽有一肚子学问却屡考不中,做几次生意也都不成,贩啥啥赔钱,卖啥啥无行市。最后把祖传的一点家底全都折腾光了。在穷困潦倒之际,有一帮朋友要到南洋一带去做生意,邀他一道随行。他无本钱,别人便给他凑了几两银子,只作为应景消遣之事。他临行时,因为本钱小,只买进了些橘子,有一搭无一搭地跟了人们去到了南洋。谁知竟然走运,不起眼的橘子让他利市几倍,大赚了些银子,路上,他又在荒岛上拾到了三个大乌龟壳。
航船归来之时,大家坐在舱中无事,有人就提议说,你是书生学过《易经》,给大家算一卦,看看我们这趟买卖有无厚利可赚。
书生捱不过大家的央求,就把《易经》找出来,船中也无处去找蓍草,就从怀里掏出三枚铜钱占了一课,得了一个需卦,因其中上爻是个老阴,变阴为阳转化成之卦小畜。按照占变法规则,有一爻变,就以本卦的变爻上六爻辞为准。书生翻开了书找到了需卦上六,只见其辞说:“上六,入于穴,有不速之客三人来,敬之终吉。”大家一看爻辞都惊二呆了,有人甚至吓出了一身冷汗,都说:“这下子坏了,有不速之客三人来,不是海盗,也是窃贼,我们一船之货恐怕就要全泡汤了!别说有无利钱可赚,弄不好小命都得搭上!”你一言,我一语,越说人心越慌,越揣摩越觉得没底。在这时候,有人回身看了看书生,只见他泰泰和和,不仅不见愁容,反而喜气洋洋地含笑不语。那人不禁恼怒地说:“你怎么还幸灾乐祸呢?敢情是你的货物不多,不怕抢光,就在一边看乐儿!”
书生说:“不是这么回事!我劝大家不必忧愁,这里面没有什么强盗抢劫之事,不要一看不速之客就当作坏人。”有人反驳说:“不速之客不是坏人是什么?而且还来了三个!”书生说:“依我看,这不速之客不是别的,就是我从荒岛上拾到的三个大乌龟壳。
你们想,这乌龟爬得有多么慢,不是不速之客是什么?而且为数又是三个,正应在我在荒岛上偶然中拾得之物。没准我好好地把它修整修整,回去后或许能够卖个好价钱呢?你们没看爻辞中最后说:‘敬之终吉’吗?”众人听了半信半疑,有的人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但大多数人还是忧心忡忡,没有解除疑虑。
船到泉州靠岸后,许多客商闻讯赶来选购海外来货。大家脱手都很快,渐渐把船上所占之卦就忘到脑后去了。书生因为没有多少货物运进来,只在一旁观看众人买卖。最后走进来的是一位虬髯毡帽的波斯胡商,他看了看船上的货物都不很在意,偶然间看到堆在一边的三只大乌龟壳,倒使他特感兴趣,一定要花大价钱买下来。
书生知道机会来了,经过几番折冲樽俎地议价还价,最后竟以五万两银子的高价卖出,满船的货物售价归到一起还不够它的一折。书生后来竟因此而发了家,成为苏州的有名富商,完全应了需卦的爻辞。
还有一例,也很能说明问题。
大唐武则天做皇帝时,将一位公主下嫁到洛阳,婚后不几天,丰盛贵重的嫁妆竟被贼人盗去。武则天闻讯大怒,责令洛阳刺史务必限期破案,追回赃物。剌史接旨,立即勒令县令于五天之内破案,否则定加严办。县令愁得头发都白了,撒下人马四处查访,一连三天都毫无音信,他走投无路就找来个算命先生为他占卜一卦。
算命先生算的结果先得了一个解卦,因三爻是个老阳,转化之后得之卦师卦。按照变占法规则,应以主卦的变爻之辞为准,其爻辞是:“六三,负且乘,致寇至,贞吝。”而且孔子在《卦象》中还有解释说:“负且乘,亦可丑也,自我致戎,又谁咎也。”县令一看爻辞心就凉了,这东西肯定是找不回来了。这不明摆着的嘛!公主大张旗鼓地誇豪斗富,把所有的陪嫁都亮到明处,在人前炫耀。这不是“负且乘,致寇至”吗?是自我致戎,又谁咎也?最后明明判断是“贞吝”,东西是彻底地失落在外,无法找回了。算命先生也照字面这么解释了一番。
这时,一个栾姓的师爷在一旁看了看说:“也不尽然,实际上也并非如此!所谓‘负且乘’,指的是窃贼,他们偷了东西背在身上,找了一辆车子赶紧坐上,因为心慌也顾不得将包袱放到车上就急着赶路,那样子叫人看了’一定十分滑稽可笑,所以《卦象》中说‘亦可丑也’。想那公主香车华盖,身边彩嫔如蚁,侍从如云,哪有‘负且乘’的丑陋行为。只有贼人才有负且乘的乖陋行为。他们的荒唐可笑行为招致路人的猜忌怀疑,是在所难免的,其破绽之处难免不为他们‘自我致戎’,这也与公主的婚嫁大礼无关。况且,我们再联系一下之卦需卦的六三变爻来看,其辞是“师或舆尸,凶”。
这就给我们一个线索,这伙盗贼一定是将财宝装作为死尸藏到棺材里,用大车运到城外去了。”
县令听到栾师爷的分析解释觉得很有道理,就问:“那我们当下该怎么办?”栾师爷说:“只要多派出些差役把守住各个城门,看见有穿孝服的人向北邙山(为洛阳最大的墓地)去,就悄悄地跟在后面,看他们都干了些什么。之后,就可以依据有关情况采取相应措施就行了。”县令当下是一点主意也没有,只好按照栾师爷的主意把人马布置下去。
果然不久,隶卒就有人回来禀告说:“方才有一伙穿孝服的人,呼呼喇喇来到北邙山一座新坟跟前,摆下了些祭品,也焚烧了香烟纸钱,只是大家跪拜了一阵,哭叫了几声,竟没有一个人流泪的。
撤掉祭品之后,他们又仔细绕看了新坟一圈,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师爷听了,马上对县令说:“有了,贼人已经露头了,老爷可以马上带人过去,刨开新坟看看,里面埋的是什么?”县令立即召集齐人马,带着锹镐等工具赶奔到北邙山。
报信的隶卒指出那座新坟,众人马上一起动手,不一会工夫就把坟刨开,掀起棺材盖儿一看,里面装的全是公主的珠宝玉器。”县令看了,又惊又喜,立即根据隶卒指点那伙穿孝服的人进城后去的方向,一举抓获了全部盗贼。县令将陪嫁珠宝解交上去之后,自然得到了朝廷的厚重封赏。
事后,县令询问栾师爷,是怎么测得这么准确的?栾师爷笑而不答。后来经不住县令再三再四地追问,这才撚着几缕银须说:“这全是卦爻爻辞上说的,只要前后左右地联系起来思索,就会理解出其中真实的脉络。当然,事前我已看到了一些线索,虽然那只是仅供参照的疑点而已。”县令赶忙问:“有什么疑点?”栾师爷说:“前几天我上街去,正好碰见一伙人抬着一个床板从城里走出去。床板上侧身躺着一个病人,上边严严实实地盖着一条大棉被,枕头上只露出乌黑的头发来,看样子是个年轻的女人。两个壮年男子抬着床板非常地吃力,满脸流淌着汗珠。当下我就有些诧异,按说一个年轻女人不会有多重,怎么两个壮年男子抬着这么吃力呢?
后来又看到床板两边跟着几个男人,不时地伸手去掖被子,生怕风会把被子掀开,使女人着凉似的。我就又起了疑心,按说一个年轻女人躺在里面,一些男人是不便随时地伸手进去探摸的。后来,他们刚刚走出城门外,马上就又换上两个人去抬,好像先前两个抬手已经累得不堪,这就又让我起了疑心。那样子,不正是爻辞中所说的‘负且乘,亦可丑也’吗?只是当时也没有什么案情,就没有再深究下去。及至公主陪嫁被盗案起,我立即就联想到这伙‘负且乘’的令人生疑的人群来。其实,那天算命先生占得的那一卦说的还是很准的。只是他不会感悟(师爷不好明指县令也是如此),只是直面地去追寻公主被盗的事,而没有从反过来的一面去揣摩考究,所以兆示虽明,也感悟不出个子午卯酉来!”
县令听了,不住地点头称赞,深服栾师爷遇事能够深究细考、急转思路的感悟智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