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斗笠压低,压低。
再压低,就挡眼了。占大庆只好顶上一点。
遍地是闪晃晃的水光。该死的台风雨,也不招呼声,说来就来,一来就两天,把天气下凉了,把人下凉了,这天气还有人要啃冰棒吗?本来,今天是不准备卖的,但是听到老婆在床上一个劲地呻吟,突然竟有点儿烦,就出来了。也许今天天气转热,也许就我这么一摊,生意会很好的。
占大庆到冰棒厂一问,今天生产不多,只有他一个人上门。他眼光灿烂了一下。
“叮咚叮咚……叮咚……”
占大庆一手握车把,一手扶住车架上的冰棒箱,同时摇响铃铛。他把眼光看在车前轮上,一步一步推着车走。冰棒箱沉沉的,到现在还没有卖出去一根,这鸟天气!
“叮咚叮咚……叮咚……”
第一次上街的情形,简直像是走向刑场,现在当然要坦然多了。这有什么呢?暑假里做点小本生意有什么呢?不就是需要钱吗?不就是需要挣点钱吗?
“叮咚叮咚……叮咚……”
铃铛声慢慢地变成了:老婆的呻吟声,占大庆心里顿起一股温情和悲伤。唉,可怜的女人,跟了我这么一个教书的……
突然,占大庆一脚踩进积水里,泥水溅满裤管,真叫人难:堪,好在圩街上并没有什么人注意他。前边是一家制茶厂的旁门,他赶忙把车子推讨去。
架起车子,在比较干净的一滩积水里荡荡脚,叹一口气,重重地叹一口气。
这鸟天气!
占大庆呆呆站着,全然没有讲台上的风采。物质决定意识,实在是这么一回事。
“喂!”
占大庆一愣,他没弄明白面前怎来一个面生的小伙子,而且手上提着一只塑料桶。
“你的冰棒,全买了。”小伙子说。
“我全买了。”小伙子又说。
“唔,唔……”占大庆缓过神来双手哆哆嗦嗦的,从车架上搬下冰棒箱。
五十根,一下就销出去了,真是!占大庆心里一阵阵激动。
第二天,占大庆又来到这个地方。那个小伙子又提着塑料桶出来了,把全部冰棒买去。占大庆满怀感激地目送着他走进茶厂。一连几天,都是同样的情况。他们之间仿佛有了某种默契,占大庆一架好车子,小伙子就来了。
占大庆一方面庆幸碰上大主顾,一方面又感到疑惑不解。有一天,他忍不住问道:
“你们茶厂……用这个解渴?”
“不是。”小伙子说。
占大庆更加疑惑不解了,但东西卖得出去,仍然是高兴的,他说:“真不好意思,一根少算两分钱吧?”
“不要。”小伙子说,递上钱。
占大庆不接。教书匠的脾气来了,他说:
“你要回答我,你天天买这么多冰棒做什么用?”
“我们厂长叫我买的,我怎知道做什么用?”
“你们厂长?”
“拿去吧。”小伙子把钱放在冰棒箱上,走了。
“哎!哎!”占大庆赶上去,“你们厂长叫什么名字?”
“王长生。”
“王长生?”占大庆实在想不起这个“王长生”跟他有什么关系。
回到家里,占大庆给老婆沏了一杯茶,送到她手上。
老婆今天气色很好,她说:“这些天看来,你生意不错。”
“是不错。”占大庆若有所思地说,“有件事很怪的,那个茶厂的厂长天天叫人来买一箱的冰棒。”
“茶厂的厂长?他不就是你的学生吗?”
“什么?你说什么?”占大庆惊讶极了。
“不就是那个叫……王,王长生的吗?”
“王——长——生!他也会办厂?王长生——”
占大庆脑袋里轰一声,全想起来了,这个王长生,他不这样叫他,而叫“大路货”。
大约十年前,是有过那么一个学生,成天东晃西晃,上课打瞌睡,考试作弊,实在不是一个好学生。唉,你这个“大路货”,不好好念书,你长大要干什么?占大庆一看到他就痛心疾首起来。你呀你,长大就是卖冰棒的料子!
卖冰棒!卖冰棒!卖冰棒!
占大庆忍不住苦笑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