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亲子我们配做父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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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生命的自觉(7)

而我对那些社会进步之所以不平衡,就是因为常常在这些微细处,我们能体会到的尊严未必赶得上体面而亡的死囚。举个例子说,我不知道现在学校里是不是还在沿袭考试成绩的张榜制度,但在我从小学到大学的整整15年30个学期里,我们的考试成绩都是实名公布的。海燕,不知你想到过没有,对于那些排在榜尾、或者名字后面还拖着个被红墨水特别标出的不及格成绩的同学,只要他(她)还尊严尚存,这些布告岂不就跟公审宣判一样?换了我,我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捱过这周而复始的刺激。好在,不知是不是由于这个张榜制度的激励,我一直成绩不错,即便偶尔会为小小的发挥失常而难为情,但大体算对得起观众。但是,有那么一次,平生第一次,记得是在上高中文科班时,我的数学考试不及格需要补考,我无法接受失败就硬是躲着没去,驼鸟一样地幻想着这个没脸见人的成绩能和旧学期一样不知不觉地流走。结果可想而知,新学期返校第一天,就看到布告栏里赫然张贴着一张处罚通知,而我的名字也结结实实地列在了上面,那羞辱我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了,因为,毫不夸张地说,当时一头撞死在上面的心都有。后来到了海外才知道,至少在大学里,任何学生的成绩如果不经过本人授权,是任何人无权得知的。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在我上过的班上,似乎人人都心安理得,特别是那些本土学生,看他们考试过后不上心的样子,好像个个都得了A。海燕,因为在海外的课堂里,我终于平生第一次尝到了当“差生”的滋味,你不知道,我是如何从心底里感激那个不张榜的制度!

叫我这么一讲,海燕,你大概也会联想起一些类似的经历,也许你会有不同的体会,但我想,你至少会同意,即便是对于如你我一样的普通人,重申一下尊严意识总是不为过的。至少,如果飞飞哪天也因无知而挑衅他人尊严的时候,你能意识到该是指引她认识人的尊严以及她自己的尊严的时候了,毕竟,这还不仅仅是一个学会尊重别人的礼节性问题。前不久,在网上看到一个以绝对优秀的学业表现折服英伦的中国小留学生的故事,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她敢在日不落帝国豪情宣称:“生而贫穷不是耻辱”,真的叫我舒了一口气。不过,后来又说这是炒作,争论得沸沸扬扬,还是叫人真假莫辨。不管怎样,我是这么想,能把这样掷地有声的话传上一阵,至少算是件好事。你说呢?

人文格言

Dignity consists not in possessing honors.but in the consciousness that wedeserve them.

尊严不取决于拥有多少光荣,而取决于我们意识到这些光荣是我们应得的。

——Aristotle

人文新闻

违反(《刑事诉讼法》“公逮公审大会”仍在盛行2003年04月18日中国青年报4月17日,重庆永川市公开逮捕宣判大会在该市体育馆广场举行。故意杀人犯罪嫌疑人周友国等80人被公开逮捕,唐福彬等9人被宣判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数千永川市民现场观看了宣判大会。

我国《刑事诉讼法》第12条规定:“未经人民法院依法判决,对任何人都不得确定有罪。”因此,经检察机关批准、由公安机关执行逮捕的犯罪嫌疑人未经法院认定,并不是罪犯,他们享有除了配合司法机关侦查活动以外的其他公民权利,包括肖像权和名誉权。

而“公逮公审大会”显然违反了《刑事诉讼法》所确立的“无罪推定原则”,更是对犯罪嫌疑人人身权益的侵犯。

6.信念BELlEF

谁是你心目中的英雄?

问到“谁是你心目中的英雄”,在美国,我得到最多的答案是“马丁?路德?金(Dr.Martin Luther King Jr.)”。事实上,在2001年《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US NEWS AND WORLD REPORT”)

杂志举行的一次民意调查中,这位黑人民权领袖被证明是美国人心目中仅次于耶稣基督的英雄。这就难怪在美国开车.几乎每到一地都会见到以MLK命名的大路、街道、或者只是一条小巷。我看过黑人民权运动中著名的“进军华盛顿”集会(Washington March)的录像,金博士“我有一个梦想(I Have A Dream)”的演讲,气势磅礴而又温婉动人,也不折不扣地征服了我一个局外人。后来,在他当年演讲站过的林肯纪念堂,我买到了一幅做旧印制的这篇演讲稿.它是我到美国后给自己买的第一件旅游纪念品,我把它镶在了一个镜框里,在我留学的几年里,它一直挂在我宿舍的墙上,能熬过洋插队的艰苦日子,也得益于金博士传播的“我有一个梦想”的信念。

而在加拿大问这个关于英雄的问题时,我常听到的,就是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名字了:Terry Fox。他是一个死于癌症永远23岁的普通小伙子,不普通的是,在1980年4月1 2日到9月1日间的143天里,他拖着一条假肢以几乎单足跳的姿势,从东到西跑过5373千米,横穿了半个加拿大,直到被癌扩散最终阻止在安大略省(Ontario)。他自己年轻的生命正被癌症吞噬着,却一路告诉人们:“Dreams are made if people Only try.fbelieve in miracles…lhave to…because somewhere the hurting must stop.”(梦想只有当人努力了才可能实现。我坚信奇迹,我也必须坚信,因为这种病痛迟早要被扼制。)

Terry的“希望马拉松(Marathon of Hope)”为癌症研究募集到了2400万捐款,他的勇气和坚韧感动了整个加拿大也启迪了这个国家的几代人。不仅如此,在他身后每年九月的第一个周末,以他名字命名的“Terry Fox Run”自发长跑活动都要在加拿大乃至世界范围内展开,据说全球已经多达5,500个。在温哥华宜人的夏末秋初,我曾经与一个参加者攀谈,她告诉我Terry Fox是她心目中绝对的英雄,因为她哥哥年轻的生命也是被同样的癌症夺走的,她说,不是谁都能有机会做一些他们真正笃信的事,所以,她每年都参加Terry Fox Run,她说她跑起来的时候能感觉到哥哥和她在一起。

海燕:

美国人的那次民意调查,对“英雄”是这样定义的:“1.职责有限,贡献无涯;2.压力之下,毫无惧色;3.敢拿自己的财富,荣誉乃至生命去冒险;4.在美好的目标面前永不居于人后;5.挑战自我,超越自我。”显然,这对于加拿大的Terry Fox也同样适用。尽管评选标准里没有提及,但要做到其中的任何一条,没有一个牢不可破的信念都是不可能实现的。无论是高瞻远瞩带领千军万马要改造一个不合理制度的金博士,还是仅凭一己之力要为同病中人做些什么的Terry Fox,他们打动我以及许多人的,不正是这种信念的光辉吗?

谈及信念,海燕,你不会误会我是要说信仰吧?不过,既然容易混淆,我想我也不妨先讲上一讲关于信仰的一些事情。

刚到海外时,中国留学生常常成为各种教会的争取对象。出于好奇,我去听过几次布道,当然,对“毒害人民的精神鸦片”我还是本能地保持戒备,以至于一到那儿就爱跟人争论。人家问,你有什么信仰吗?我就憋不住乐地反问他:“信共产主义算吗?”把人家问得一愣一愣的,后来人家看出我是任什么帝都不信的,就盯住我问:“那你死后去哪儿?”这下倒把我问愣住了,算跟“鸦片”打了个平手。

但人似乎是要信点儿什么才行的动物,在没有好的理由去相信的情况下,我们在不那么好的理由上也能落停。“那你死后去哪儿?”大概也算后者之一种,令我蠢蠢欲动地要跟上帝套近乎。起先,我顺理成章地去了华人办的中文查经班,每个周末跟定期开Party似的去教堂。在那儿,除了有人领着学习圣经,大伙儿还轮流做饭一起用餐,分组学习前后还有时间彼此聊聊天,各家的孩子们也能凑在一起做游戏,还有专人照看。就是在平常,若谁有个搬家搭车一类麻烦人的事,也都是这些Brother、Sister(兄弟姐妹)间彼此帮忙。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教会总叫我感觉更像个互助会,与我想像的圣洁出入过大,我虽起初有心好好感受一下上帝,可还是迟迟入不了境,一要祷告了就想偷着乐。看到身边一起去见识上帝的人里都有受洗的了,虽然见证那个圣洁的场面时心里翻涌着一阵阵的感动,或者是冲动也未可知,但自惭形秽之下,我还是打了退堂鼓。

后来遇到一个热情可爱的韩国女孩June,又被她拉去参加一个国际学生查经班,虽然都是说英语,气氛却大致相同。我原本盘算着,即便到头来信不了耶稣,能练练英语至少还不算耽误了工夫。大概就是因为心不诚吧,或者是有一次被June她们呼天抢地大泪滂沱的祷告样子吓着了,我最终还是无功而返。

不巧的是,后来我教书的学校偏是个正儿八经的天主教大学,连教室里都挂着十字架,大部分学生都是要定时做弥撒的,还好,对老师没什么特别的信仰要求,叫我这个曾经的共产主义青年团团员也有机会在一个教会学校里教书育人。因为学校已有百余年的悠久历史,校园里就有一座据说是上了一定档次、在罗马教廷那儿都有备案的大教堂,偶尔路过时,我也会进去找找感觉,暗存着一丝被赎救的奢望。

有一个星期天,想不出什么娱乐项目,就跟同校就读的小妹一起到教堂观摩弥撒,到晚了,就被引领着分散着坐了。教堂很大,人一坐满,就更显隆重,天主教的仪仗又多,虽然开了眼,我却更加坐立不安,尤其是在全场都齐刷刷跪下埋头祷告时,我在那里坐也不是,跪也不是,直觉得自己像只披着羊皮的狼。好不容易捱到要结束了,全场起立,见大家都彼此握手,互道珍重,我如释重负一般,向每一张迎过来的笑脸认认真真地致意:“Nicemeeting you(很高兴认识你)!”等到终于出来跟小妹汇合了,两人一通情况,才发现自己到头来还是说错话了,本该说:“Maypeace be with you(祝你平安)”才入正轨。我说,也没听见主持教该说什么呀,结果遭到小妹更猛烈的嘲笑:“那你也不能说这个呀,你以为是开Party呢?!”她还说,在教堂里不能说人间俗话这应该是“common sense(常识)”呀!叫她这么一说,我惊觉,可能就是因为太世俗了吧,我才迟迟不被上帝待见!小妹笑说,她被赎救的希望比我大要大些,因为她是学物理的,而世界上多一半的物理学家最后都匍匐在了上帝的脚下。

海燕,也许我扯远了。我还是回过头来说我原本要说的信念吧,不然的话,我一个不信基督不拜菩萨不担心死后去哪儿的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在这里空谈信仰,或确切地说,宗教信仰,岂不成了扯虎皮拉大旗了?

言归正传——无论我们的信仰如何,剔除了宗教成分的信念,我们肯定还是的,至少是有过的。

海燕,你还记得入学第一年咱们在课本上学到的英雄邱少云的故事吗?——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邱少云埋伏的阵地被敌人的炮火击中着起大火,好像是为了不暴露目标吧,我们的英雄始终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直到被烈火烧焦壮烈牺牲。我记得课本上还配了插图,火苗蹿得很高,而邱少云烈士紧握拳头视死如归。

当时,我就暗地里想,如果换了自己趴在那片草地上,我肯定会疼得受不了,可能会满地打滚暴露了目标。你或许也有同样的感想,但我敢打赌,你没有和我一样身体力行地去测定自己的英雄指数:被革命英雄主义气概深深震撼了的我,还上着课就居然把手伸到了煤球炉的炉壁上!当然立即被烫了回来,一根手指上留下了红印,赶忙用嘴吹,又不敢吹出大声被老师发现,手上疼着,心里更懊丧,自己这点出息,跟英雄真是差得太远了!

还有一次,在上学的路上突然下起了雨,想到自己没有带雨具,我马上把戴在脖子上的红领巾摘下来,叠好,揣在胸前的衣服里,佝偻着继续走路。海燕,“红领巾是烈士的鲜血染成的,我们要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它”,这是入少先队时,辅导员谆谆教导我们说的,你也是牢记在心的吧?可说实话,我现在也记不清,我当时有没有真的这么做,而只是一个高尚的念头被我当真地写在了作文里,反正,我的那篇作文被推荐到学校的广播站广播了,我在心里着实骄傲了好一阵。

不知道是那时的信念教育果真有效,还是小小年纪本来就是一张白纸,我现在简直想像不出来自己也有过那么虔诚的时候。

虽然有些荒唐,但是,海燕,你能说那不是一种信念的萌芽?或者说,是对信念的一次探试?只是,那样的信念,虽然高尚,但对于一个不到10岁的小姑娘,还是过于沉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