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吕不韦偶遇潦倒的秦公子
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吕不韦在邯郸做成了一笔大生意。他从梁国贵族手上廉价收购的一箱珠宝,刚一转手就赚了上百倍。
从邯郸最大的搜奇珠宝商铺出来,吕不韦对跟班的韩兴挥了挥手,说:“走,到中兴酒家去!”完了一马当先,领着韩兴走过繁华的商业街,拐了个弯,走进中兴酒家。他冲迎上前来的店小二点点头,径自走上二楼,在一张临窗的桌前坐下,然后回头吩咐跟上来的店小二说:“按老样的,给我好好地弄一桌酒菜来。”
店小二“好哎”一声走了,吕不韦盯着韩兴一张兴奋的脸,夸张地问道:“你好象很高兴啊,对不对呀?”
“能不高兴吗?”韩兴反问道:“这批珠宝,我们转手就赚了这么多。老爷,照这样下去……”
“你满意了,是吗?”吕不韦打断他的话,严厉地问道。
“老爷!”韩兴有点儿惶惑不安。
“回答我,你满意了,是吗?”
“是。”
“这就对了,你应该满意了。”吕不韦仰起头来,摇了摇,说:“可是,我不满意。我不满意,你懂吗?”
韩兴摇了摇头。
“你不懂,这就对了。”吕不韦点了点头,瞪着韩兴说:“你如果懂了,那你跟我吕不韦还有什么区别?我吕不韦跟你韩兴又有什么区别?你不懂,你不应该懂啊!”
“可是,我们的珠宝已经赚了近百倍,难道还有更赚钱的货?”韩兴二十出头,身壮头大,性直憨厚,对吕不韦尤其忠诚。他虽说是跟班,却又是吕不韦的小舅子,因此鼓足了勇气,大胆地问道。
吕不韦听了,斩钉截铁地说:“当然有,肯定有!能赚千倍、万倍的货绝对有!”他说到这儿停下来眺望窗外,声音低了许多,一字一字感慨地说:“只不过,我吕不韦一时还没能找到这样的货罢了。”
韩兴听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伸出双手将自己的两只耳朵使劲地朝上朝下地拉了拉,然后愣愣地瞅着吕不韦。吕不韦再不搭理他,把目光转向窗外的街道。一次买卖能赚多少钱,关键得看经营的是什么货。吕不韦这么想着,在心里问自己:还有什么货比珠宝更赚钱呢?
这邯郸城,西周时属于卫国,公元前500年,被晋国正卿赵简子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成了赵氏的领地。到公元前386年,赵敬侯将都城迁至邯郸,远近的商人、苦力,还有那些身怀一技之长的人,都纷纷来到这里谋生、发展,使得赵都邯郸得到了空前的繁荣。与当时其他各国都城不同的是,邯郸自赵武灵王服装改革以后,本地人都穿了胡人的那种短衣窄袖的服装和皮革靴子。这么一来,街上只要是穿了长袍大褂宽袖口汉服的,差不多都是外地来的人。
吕不韦是邯郸南下几百里卫国濮阳人,后来跟着父亲南往北去,低买高卖地做生意,不久发达了,就在韩国的国都阳翟居住下来。他高挑的身材,有一张瘦长的倒三角脸,一双鹰样的眼睛,一个鹰样的勾鼻,让人一看便有几份敬畏。吕不韦今年刚刚三十出头,却已经做了十多年生意。早在他还不到十三岁时,跟着父亲吕天佑南来北往地跑些粮草、皮革的生意。几年前,父亲跑不动了,他自己独撑生意,越做生意越火红,从药材、黄金到珠宝,什么样的生意都做过了。如今的吕不韦,早已是家累万金,为韩国首富。可他却没有一丝儿满足,只一门心事地寻思着,怎样才能做成一笔天大的买卖。倒不是想要赚多少多少的钱,只是想领略领略那赚了钱后成功的快感,那才是一件令人万分惬意的事情。自打成了一国之首富后,他越来越喜欢看到别人对他羡慕和敬服的目光,越来越喜欢高高在上的那种滋味。此时,他高高地坐在中兴酒家的二楼上,居高临下,俯视着街上的行人,就有一种快意。
突然,在下面来去匆匆短衣窄袖的人当中,走出一个跟他一样地穿着长袍大褂宽袖口汉服的外地人。这人的身材与他差不多,比他年轻十来岁,有一张端庄的长脸,一双细长的眼睛,通体看着有些邋遢,有些倦意。可是,这人衣服的质地,行走街头的步履,却使吕不韦看出了他非同常人,便招手让店小二过来,指着这个人问道:
“他是谁?”
“秦国的公子异人。”
“秦国的公子,异人?”
店小二点了点头。
吕不韦淡雅地一笑,望着异人出神。
街上,异人还在一步步地朝前走。不知从什么地方,扔了块劈柴过来,正好砸在他的肩上。他似乎是“啊哟”了一声,却并没有回头,也不吭声,只是加快了脚步往前走。走到一家临街的饮食小店前,他弯下腰来,熟练地钻了进去。
“他到那里去做什么”吕不韦指着异人又问店小二。
“他是去吃饭,每天这时都要到那里去。”店小二有些不屑地回答说。
“就去这样店子?一个王孙公子,怎么就会落到这般境地?”吕不韦顿时感慨万千,喃喃自语地摇着头。
吃完饭,吕不韦睁眼看着韩兴将半刀圜钱付给店小二后,对他说:“再给小二一刀圜钱。”
韩兴听了,不解地望着吕不韦,说:“酒饭钱已经足够了。”
吕不韦听了一笑,说:“我知道。酒饭钱是足了,可店小二的信息费还没给呢?”
“什么信息费?”韩兴更加不明白了。
“你就别问了,快给他。刚才店小二的话,兴许还能让我们做成一笔天大的买卖呢。”吕不韦高兴地说着,走下楼去。
韩兴还是弄不明白,苦着脸拿出一刀圜钱,塞到店小二的手上,嘟哝着说:“天上落馅饼给你啦!”
2、吕不韦有了个奇险的念想
这邯郸城此时又叫赵王城,分东、西、北三城,呈“品”字形,布局十分严整。三国时,著名文学家刘邵曾在他的《赵都赋》中描述道:“百里周回,九衢交错,三门旁开,层楼疏阁,连栋结阶。峙华爵以表甍,若翔凤之将飞,正殿俨其造天,朱棂赫以舒光。盘虬螭之蜿蜒,承雄虹之飞梁。”仅此可见,赵王城恢弘的气势。
就在这片气势恢弘的建筑中,在东城正街的当头,有一座豪华的、取名为玉龙居的大院,便是吕不韦在邯郸的房产。这玉龙居占地有好几十亩,红花绿草簇拥中的房屋,一间比一间豪华。吕不韦从中兴酒楼回来,就在屋前的长廊中来回踱步,心中不断地琢磨着有关异人的事情。廊边阴凉处,有一棵领春木。此时正是仲春之时,这领春木花果成簇,红艳夺目。吕不韦走得累了,抬起头来,眯细着双眼,仰望着那红艳的鲜花出神。
一个比鲜花还美的小妇人,从一扇精致的门里探头望了望,悄然地走过来,到了吕不韦身边,柔声地唤道:“不韦,你在看什么?”
“看什么?你看我在看什么?”吕不韦望着小妇人,打趣地问道。
小妇人名叫欢媛,今年刚满十六岁,是吕不韦在邯郸娶的小妾。欢媛不但人长的美艳、能歌善舞,心地也非常善良、对人又那么真诚,很得吕不韦喜欢。听到吕不韦问她,稍一思索回答说:“你是在看领春木花。”
吕不韦摇了摇头。
欢媛见了,不由睁大眼睛,靠在吕不韦胸前,仰起头来也看了看,然后扭过头来说:“你是在看领春木花嘛。”
“领春木花,是一朵一朵,白色的吗?领春木花,会随风慢慢地,向前移动吗?”吕不韦笑着逗她。
“白的,随风移动?”欢媛自言自语,仰起头来又看了看,突然一笑,说:“我知道了,你是在看领春木花上头的蓝天白云?”
吕不韦还是摇摇头。
欢媛美丽的双眼睁得更大,又仰起头来看了一会,说:“除了领春木,就是蓝天白云;除了蓝天白云,就是领春木,又没有鸟儿飞过,你还能看见什么?”
“我看见了什么?我看见了一个落难的公子王孙,看见了一庄天大的买卖。”
欢媛听了,再次仰头去看。这回她看了许久,说:“我看那云不象公子王孙,倒象一头狮子。真的,越看越象头狮子。”
吕不韦淡雅地一笑,大声唤道:“韩兴,给我备车!”
“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你还要上哪里去?”欢媛关心地问道。
吕不韦冲着她一挤眉,说:“去看看那云,到底是公子王孙,还是一头狮子。”
“你这个人,就爱说些谁也摸不着头脑的话。”欢媛也冲着他一弄眼说。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吕不韦进了邯郸太守赵充的府中。这太守为皇城地方上的最高长官,除治民、进贤、决讼、检奸外,还可以自行任免所属掾史。其权力之大,非一般郡地的太守可比。吕不韦虽一介商人,只因生性豪放,挥金如土,爱交地方长官,与赵充相交甚丰。见面之后,吕不韦也不多客套,就开门见山地向他问起异人的情况。赵充听了,瞅着吕不韦点点头,然后把异人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
原来,作为当时的七雄之一,早在秦昭王时,就听取了范雎“远交近攻”的战略,把进攻的矛头先对准了近邻的韩国和魏国,对于较远的赵国,却采取了联合的策略。遵照当时的惯例,两个联合的国家,为了表示双方的诚意,就要互换人质。在当时,做人质可是公子王孙为国立功的好机会。秦国自商鞅变法以来,就有了宗室无功则无爵的制度。做人质可以为国家立功,固而秦国国君从秦武王以后接连几代国君都有过做人质的经历。这些王室人质在客居他国时,其境遇完全取决于盟约的履行情况和他本人在国内的地位。在一般情况之下,因为他们都是公子王孙,会受到所在国家的礼遇。可是,一旦联合国有一方背盟违约,他们就有可能被严密监视、拘禁或处死。
异人的父亲安国君,早年被异人的祖父秦昭襄王派到赵国为人质。公元前265年,昭襄王立安国君为太子,召他回秦国,再令孙子异人到邯郸顶他为质。异人到赵国不久,处境就变得非常不利。因为秦赵这两个联合国的关系开始恶化,激战犹酣,正在历经着三年的秦赵长平恶战。在这样的情况下,赵国军民对这个秦国人质自然是恨之入骨,异人的处境非常不妙。更何况,异人的母亲夏姬,此时已失去安国君宠爱。在安国君二十多个儿子中,异人又排在中间,他既不是长子,也不是宠妃所生,地位也就非常之低。正因为如此,秦昭襄王才在秦赵关系快要恶化时派他到赵国为人质。
赵充说完这些情况,最后不无遗憾地告诉吕不韦,这时的异人己被赵国严密监视,今后能不能活着回到秦国去,还要看秦赵两国进一步发展的关系和他自己能在秦国能争到什么样的地位。
就象一个智慧而又经验丰富的将军在听军情汇报一般,吕不韦一边听一边判断一边分析,听完赵充的介绍,一个大胆的、激动人心的计划在他的心中萌芽了。吕不韦彬彬有礼地向赵充告辞,在颠簸的马车上陷入了沉思,以至马车到了玉龙居,他也不愿下来,在车上又想了很久很久。等急了的欢媛出来,非常担心地扶他进了玉龙居。晚饭中吕不韦一直有些恍恍惚惚,欢媛甚至担心他是得了什么病,流出了很多痛苦的泪水,寸步也不敢离开他。
在他的示意下,欢媛掺着他在后花园散了一会步。象是突然醒来似的,吕不韦兴奋地对欢媛说:“我想好了,全想好了!我发誓:一定要把这笔买卖做成!!”
欢媛困惑而忧心忡忡地望着他,连声问道:“什么生意,什么生意?”
吕不韦听了,久久地望着她一张美妙的脸蛋,狡黠地一笑,说。“你不知道,说出来你也不会知道的。”完了,他突然抱起欢媛,走进卧房。
吕不韦萧洒地将欢媛扔在床上,欺身上去。他尽情地、兴奋地干着这人世间最原始、最野蛮,最现代、最文明的勾当,酣畅淋漓地一连三次,这才翻身下“马”,带着一个天大的、奇险的念想,进入一生中最惬意梦乡。
3、商人与王孙说好共享秦国
异人醒来时,照例是日头进了屋里,晃晃亮亮的满屋的一片金辉。已到下午时分,他听见自己的肚子在叽叽咕咕地叫着,便慌乱地擦了把脸,迟迟疑疑地走出门来。
长平大战开始以来,赵充给他发来通知,勒令他不得允许,不可以跨出邯郸城半步,否则将严罚不贷。打这以后,赵国还断了异人的一切经济来源。一年前从秦国带来不多的一些圜钱,异人早花光了,现在只能靠变卖衣物、饰物艰难度日。这些统统都算不了什么,更要命的是:邯郸城里的百姓都对他充满了敌意,他每次到了街上,时不时总要挨赵人冷不丁地偷袭一下。昨日被一块劈柴砸了肩,现在就还在痛,今天出门去,还不知道又要被什么东西砸一下。
“可是,不管怎么说,我总得吃饭啊!”异人嘀咕着,长叹一声,一摆头走出门去。
春阳暖暖地照着,异人却感到心里冷侵侵的难受。还刚出门,他就发现有双鹰眼在盯着自己。正猜测着,“鹰眼”已向他走来,要躲,已是不可能的了。难不成,有人就要对我下毒手了?异人这么想着,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站在门前,静静地等待着灾难的降临。
“秦国的公子,能请你去一叙吗?”鹰眼盯着他,声音很温和地问道。
异人从声音中听出了善意,一颗紧提的心放下大半,一双犀利的细眼坦然地迎着鹰眼的目光问道:“你是谁?”
“韩国的商人吕不韦。”
异人听了,那一小半心也放下来,轻轻地舒了口气,立即露出王孙的傲气,冷冷地问道:“一个商人,找我去叙什么?”
“希望能帮助你尊贵起来。”吕不韦言语虽硬,声音却很谦恭。
“一个商人,你认为自己很尊贵吗?”
“不!正因为我自己不尊贵,所以才想帮助你尊贵起来。”
“你还是先帮助你自己尊贵起来吧!”异人声音虽然不高,却充满了嘲讽的语气。
吕不韦听了,一点也不恼,用一种非常谦恭而虔诚的语气说:“我就是想让自己尊贵起来,所以才想着要先帮助你尊贵起来。”
异人听了,心里一动,细眼睁大,肃然地看了吕不韦一眼,说:“我愿意跟你去一叙。”
“太好了,我的车就在前面,请跟我来。”
一会儿功夫,异人坐着吕不韦的车来到中兴酒楼。还是昨天那张饭桌,吕不韦与异人面对面地坐下。酒过三巡之后,吕不韦望着异人,推心置腹地说道:“关于你现在的处境,我问过邯郸太守赵充,已经非常清楚。不知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和打算,看看我怎样做才帮得了你。”
异人听了,沉思了一会,又喝了两杯酒,抬起头来,望着吕不韦,说:“我的处境你既然都已经清楚,又主动地约我来到这里来,想必是一定有帮得了我的办法,不妨先说出来听听。”
吕不韦听了,有些高兴,却不露半分,只迅速地看了异人一眼就垂下头来,在心里想:看来他很聪明,也很实在。这样的人,是可以共图大业的。这么想着,吕不韦又沉默了一会,这才慢慢地开口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先谈,完了,再听你的赐教。”
异人点点头,一个字也没说,两眼望着吕不韦,等他开口。
“我认为,造成你目前的困境,主要是两个原因:一是秦赵之间的关系,二是你在秦国的地位。依我看来,这次秦赵之间的长平大战对你非常不利,如果秦赵之间关系进一步再恶劣下去,你的处境恐怕是会非常的危险。赵国不但不会善待于你,说不定还会要了你的性命。目前,对于秦赵之间的关系,你自己无法决定,只能静观其变,到时候见机行事,实在不行,还是可以一走了之的。所以,我认为,现在你迫切需要考虑的,是怎样才可以彻底改变你在秦国的地位。这个问题解决了,什么事情都好办。因为,你的父亲安国君现在已是秦国的太子,继承王位,对他来说只是早晚的事情。你只要做了太子的嫡嗣,就可以被迎回秦国,不但离开了这险恶之地、避免了生命之忧,还可以成为太子,进而成为一国之君,甚至于天下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