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波希米亚人:巴黎拉丁区文人生活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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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延伸阅读(2)

人们认为波希米亚是艺术家们的精神家园,这种想法源于另外一个对真正的波希米亚国的误解,因为人们也一度认为这里是吉普赛人的故乡,

却忽略了吉普赛(gypsy)乃是埃及(Egyptian)的同源词。1843年,在迈克尔·威廉·巴尔夫所写的著名歌剧《波希米亚女郎》在伦敦首演时,波希米亚一词就已经是吉普赛的同义语了。当时,“波希米亚人”泛指一切四处漂泊的流浪者,与艺术没有任何关系。而真正将这个词与艺术家结合在一起的,是巴黎诗人亨利·缪尔热。

1849年11月,缪尔热曾为《海盗》杂志撰写的关于巴黎拉丁区的小说,被改编成了歌剧《波希米亚人》,在Varietes大剧院演出,结果获得了出乎意料的巨大成功,由此便在人群中掀起了对吉普赛式艺术家的崇拜之风。缪尔热的小说成为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艺术生活的范本。在缪尔热的笔下演进和发展的波希米亚精神包含了哪些元素呢?

首先,波希米亚是浪漫主义运动中的一个分支,它崇尚个体想像的力量,主张将艺术信仰世俗化。正如早期的基督教一样,波希米亚也有自己的追随者和异教徒。这里所说的追随者是那些得到了上天的点化、拥有想像的力量的艺术家,而异教徒则是在工业革命之后出现的大规模商品生产中成长壮大的中产阶级。对艺术家们来说,后者是只懂物质、缺乏想像的一类人,这些平庸愚昧的人永远生活在波希米亚的国度之外。缪尔热让人们牢牢地相信,某种特定的生活方式正是判断是否具有波希米亚气质的标准。在他的波希米亚国度中,艺术的创造不如艺术的形式感来得重要,《波希米亚人》更加推崇的是吉普赛式的艺术家生活,推崇创造性思想的群居体验,而非艺术成就。

缪尔热还将具有反传统、反体制的言行的艺术家融人了“波希米亚人”的涵义。在他进行小说创作之前的二十年里,这样的一些特征就已经出现在巴黎了。但由于在这个新时代之初的人们,尚未从混乱的物质环境中理清头绪,因此缪尔热本人可以算是第二代波希米亚人的代表,他所描绘的正是自己的亲身经历。

缪尔热说,真正的波希米亚人只存在于巴黎。的确,19世纪的英国虽然也出产了爱德华‘菲茨杰拉尔德(《鲁拜集》的译者)和韦达这样的怪才,罗塞蒂兄妹和威廉·莫里斯这样的唯美主义者,以及离经叛道的斯温伯恩和王尔德,但是这些对于整个英国来说,这几个波希米亚分子都只是特例。英国没有真正的波希米亚运动,也没有波希米亚聚居地(直至布鲁姆斯伯里出现)。安德鲁·朗在其文章《法国波希米亚三诗人》中指出,英国的大学生普遍来自上等或者中等阶级家庭,从来不知道塞纳河左岸的穷学生的生活。英国学生也许会像雪莱在牛津时那样撰写宣扬无神论的小册子,也许会像拜伦在剑桥时那样讽刺社会传统,也许会在信念上背离正统、但在行为上奢侈放纵,但是他们从来不可能过那种白日混迹酒馆、夜晚宿于阁楼、以裁缝为妻、以面包屑果腹的穷苦生活。

事实上,就在《波希米亚人》登上舞台的那一年,法国一名作家就写道,波希米亚就在巴黎的“塞纳区”,它的“北边是寒冷,西边是饥饿,南边是爱,东边是希望”。

法国小说家阿尔色纳·胡塞宣称,只要巴黎还有诗人,波希米亚精神就不会死亡。组成了波希米亚人的主体,就是各种各样的画家、音乐家、演员、诗人,以及拉丁区里的准小说家、塞纳河左岸的穷学生、自命不凡的潦倒画家和徘徊在文化生活边缘的纨绔子弟。

19世纪是波希米亚的黄金年代。但是随着19世纪的结束,波希米亚精神却在日渐衰落。这群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人逐渐遭受到大众的抛弃,人们不再爱听艺术青年们整日坐在咖啡馆里夸夸其谈。波希米亚气质虽然还能在学生们的身上看到,但是成年人们却不能再靠空谈艺术天赋来混饭吃。

然而,波希米亚生活并没有随着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结束而收场,在一战后20年代的巴黎,波希米亚风尚卷土重来。在二战期间再次经过一轮衰竭后,我们又能看到这股风潮在1945年之后的兴起。出于对战争时期的严酷和简朴的反弹,波希米亚精神表现在了战后女性时装对传统的挑战上。乔治·桑第一次穿上男性装束时曾让世人惊呼,但现在长裤已经成为了女性时装的组成部分。而这一风尚在男性装束上的表现则走得更过,超越了以往的尚美标准,加入了更多的女性气质。

60年代的嬉皮士赤脚露足、披头散发,用鲜花和铃铛装饰衬衣,将迷你短裙和太阳镜染上迷幻的色彩,一如19世纪30年代的Bousingo;那些吸食致幻剂LSD的年轻人们,则与19世纪40年代服用印度大麻的人别无二致;而风起云涌的学生运动,则和当年的青年法国运动如出一辙。这一切行为都似曾相识,时代背景也大抵相同。

和19世纪30年代一样,今天仍然存在着宗教信仰和爱国主义无力填补的真空地带,今天也不可能再有一场东征运动来吸收这么多的剩余能量。但是今天依旧需要人们自我主张,需要人们寻找地方来释放能量,依旧有时刻准备着起来反抗权威的青年学生。

巴黎,波希米亚人之都

乔安娜·理查森/文

黄继新/译

1830年至1914年,是波希米亚的黄金时代。由于这段时间里没有大战爆发,人们仍在想着如何释放情感能量,如何变得与众不同,如何表达自己的主张。波希米亚人都是无因的反叛者,或者说,他们也有反叛的对象——既有社会体制。他们一生都在反抗中产阶级,反抗建立在金钱之上的社会结构,反抗生活的乏味和制度化。他们在反抗中毁掉了自己的生活,但是却没有得到积极的结果。

波希米亚运动产生于对政治的不满和浪漫主义的理想。波希米亚给人们以逃离俗世的天堂,给人们以放浪不羁和颠沛流离的生活;它为害怕现实生活,以及不愿意接受成熟的成年人提供了庇护;它是无人理解、才思枯竭的天才们的安乐乡;它为无才无能的游民笼罩了艺术家的光芒。

正如奥古斯丁·夏拉梅尔在其《纪念品》中所写:“除了拜伦这个虚假的浪漫主义分子外,的确还有一些人参与了文学革命,参与了道德沦落。他们崇尚怀疑精神和唯物主义,将贫穷变成了一种制度。他们永远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债,无力支付只会让他们仰天大笑。

“波希米亚精神的涵义变得越来越广,它不再只指文学和艺术,已逐渐扩展到了科学领域,以及,政治领域……”

波希米亚已经成为了政治反叛者的避风港。19世纪临近尾声时,不止一个法国观察家指出,波希米亚已经变成了犬儒主义的孳生地,而这则潜藏着巨大的危机。1888年,儒勒·克拉雷蒂怒气冲冲地写道:“每个国家都有波希米亚人。但是他们对全世界的影响都不如法国的大,这都怨法国国民有这么一个特点——玩世不恭。”

为波希米亚人叫好的人有不少,阿尔色纳·胡塞曾与波希米亚诗人来往频繁。即便如此,胡塞也没有盲目到无视波希米亚人缺点的地步。早在1856年,胡塞就写道:“我从来不相信搞文学的波希米亚人会变得真诚。他们过着杂乱无序的生活,不过是为了寻找刺激,找找他们工作所需的文件和观测报告。真正的波希米亚人会与世隔绝。他在流离中生活只是为了自己,而非读者和观察家。”

德拉克洛瓦曾参与装修了拉丁区著名的波希米亚聚居地ImpassseduDoyenne,他也对波希米亚著名的诗歌表示了不满:“某些所谓的天才,正如我们今天所见,简直充满了做作与愚蠢。他们那帮作家、艺术家和音乐家都是有名无实。莱辛和莫扎特、米开朗基罗和鲁宾斯不可能会可笑至此。他们最伟大的天才也不过是一个稍微有些理智的人。”

最后,德拉克洛瓦又强调了一遍:欲成伟人,勿入其中。

克拉雷蒂等人的怒气不是没有道理。《波希米亚生活情景》中描写的生活方式至少会让人忘记责任感。1870年,法国输掉了普法战争,被迫割地给普鲁士,马克西姆·杜冈就将此奇耻大辱归罪于游手好闲、耽于享乐的纨绔青年,同时也归罪于不问世事、坐在道边看着路人发呆波希米亚人。

真正的诗人和艺术家是不需要故意显露出自己的艺术天赋的,但是对于没有天赋的文学和艺术爱好者来说,波希米亚就成为了他们混时间的理由。缪尔热自己也知道,波希米亚只能是人生命中的一个阶段。波希米亚不是一门职业。

因此,这些选择了波希米亚生活的人中,大部分拒绝进入成年,不敢面对生活,他们本已被时代所抛弃。也许在今天的福利国家里,他们还可以靠公共救济金来生活,但19世纪的法国毫无福利可言,国家不可能资助他们无所事事。在这种情况下,要把生活安排好,又要获得安全感,惟一可去的地方就是医院。因此魏尔伦的晚年生活就交替于医院和酒馆之间,而阿尔托尼·德尚则宁可在收养所里呆31年,也不愿出去面对现实。

尽管大部分人是在混,但这里仍然有真正的波希米亚人,如格拉菲尼,其富有创造性的作品成为了他流浪生涯的一部分。还有许多拥有天赋的人也从四处游走的波希米亚生活中获得了丰富的灵感。1879年,阿尔方斯·卡尔回忆起那一代人的青春

时唏嘘感叹道:“那是被截掉了一段的青春,前面是大学学业结束,后面是职业生涯开端,被截掉的那一段就像是两个学年之间的假期那么长。现代生活是如此紧迫,年轻人甚至没有片刻时间可以停下来幻想一下波希米亚。”

巴黎的拉丁区,是真正的波希米亚,“天下波希米亚之宗”。在这里,艺术家、诗人和小说家同栖共息。正是在这里的庇墨当饭店,波德莱尔邂逅了高菲埃,出入于波希米亚高级会所的交际花阿波洛妮·萨巴菲埃第一次出现在文学作品中。正是在这里的弗洛萧大街,福楼拜与波德莱尔擦肩而过,柏辽兹和梅索尼耶错身相行。梅索尼耶有六幅画作在这条大街上得到了灵感,而波德莱尔则在这条大街上发现了他的“恶之花”。

这里温暖丰润的气候,这里欢快、理解与自由的氛围,都是波希米亚值得骄傲的地方。在这个世界上,也许再没有哪里可以让艺术家如此贴近真我,再没有哪里能如此激发他们的想像。

随着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巴黎的波希米亚宣告消失。

这次大战体现了生命的严酷,之后的法国被卷进了风起云涌的各种运动之中,英雄主义的崛起也让波希米亚式的超然世外日益显得脱离环境。波希米亚运动的兴起是对拿破仑时代的回应,它表达了人们一代英雄梦的破灭。现在,人们的能量再一次

有了出口,也有了在战场上实现光荣与梦想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