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波希米亚人:巴黎拉丁区文人生活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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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罗密欧与朱丽叶(2)

如果哪天它走动了5分钟,我就搬家。”鲁道尔夫还从未向蛮横专制的表盘屈服过,他接着说,“闹钟是生活的敌人。一小时又一小时,一分钟又一分钟,无情地计算着你的生命,每时每刻都对你说,‘你生命的一部分已经消失了’。我不能在一个有这样折磨人的机器的房间中平静地人睡,在它旁边,无忧无虑和充满幻想是不可能的。闹钟,当你刚刚睡醒,沉浸在甜蜜的喜悦中时,它的指针会延伸到你的床上,刺痛你的手;闹钟,它会对你叫喊,‘叮,叮,叮,该起来做事了。快离开你甜美的梦乡,离开你幻想的爱抚,离开你现实的温存。戴好你的帽子,穿好你的靴子。天很冷,外面下着雨,但是开始做你的事情吧。是时候了——叮,叮,叮。’有一本日历已经足够了!让我的闹钟瘫痪吧,否则……”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审视着自己的新居,他感到神秘、不安,这是刚搬进新房时人们通常会有的情绪。

“我已经注意到了,”他想,“我们的住所会给我们的思想和行为带来神秘的影响。这个房间坟墓般冰冷而又沉寂。如果这里曾经充满快乐,那它一定是从外面而来,即使如此,这快乐也不会长久;因为在这低低的天花板下,在这冰冷得如同飘雪的天空般的天花板下,笑声会因为没有回音而渐渐消失。天哪!在这四堵墙内,我的生命将会如何呢?”

然而,几天以后,这个曾经满是忧愁的房间,充满了光明,回响着快乐的声音——这是一次迁入新居的欢宴,无数的酒杯碰撞出客人们的活跃、幽默。鲁道尔夫听任自己接纳着颇富感染力的机智与幽默。他和一个碰巧来这儿的年轻女人呆在角落里,这女人已经使鲁道尔夫着迷,他们正在一起浪漫地拥吻。欢宴结束时,他们相约第二天见面。

“啊!”当独自一人时,他自言自语道,“今晚过得还算不错。我在这儿的生活,开始得很顺畅。”

第二天,被称作朱丽叶的小姐准时赴约。然而,他们的整个晚上都是在解释中度过的,因为朱丽叶已经听说了鲁道尔夫刚刚和他深爱的蓝眼睛女孩分手,她清楚地知道在第一次离开咪咪后,鲁道尔夫又曾经把她找回来。她很担心自己成为这重新被唤醒的爱情的牺牲品。

“你知道,”她撅起可爱的小嘴说,“我一点都不想扮演一个傻瓜的角色。我警告你,我非常激进,一旦成为这儿的女主人,”她用眼神强调着话的含义,“我不会轻易放弃我的领地。”

鲁道尔夫施展了他所有的雄辩才能后,才使这个叫朱丽叶的女孩确信这种担心毫无必要,最后他们达成了共识。但当午夜的钟声敲响时,他们又有了新的分歧:鲁道尔夫想让朱丽叶留下来,朱丽叶却执意要走。

“不。”当他坚持想要说服她时,她说,“为什么要这么急呢?如果你不在路上稍作停留,我们怎能适时到达我们想去的地方?明天,我还会来的。”

就这样,一周内,她每晚都来,当午夜的钟声敲响时离开。

这种拖延并没有惹恼鲁道尔夫。说到纯粹想像世界的爱情,他是那种愿意将旅程延长并赋予它独特色彩的行者。这种短暂的感伤情绪,诱使鲁道尔夫从一开始就比原来想去的地方走得更远;它将坚定地引领他到达那想像世界,并在不断的挫折中变得成熟,接近爱情。朱丽叶小姐正是使用了这种策略。

与鲁道尔夫的每一次会面,朱丽叶都会对他所说的话以愈来愈明显的诚挚语气加以评论。鲁道尔夫感觉到,这样的约会有点落伍,也许表现得急切些会使她更高兴。于是,他给她写情书,言语中充满希望,足以让她看了恨不能早一天嫁给他。

知己马切洛有一次看到鲁道尔夫的书信时,对他说:“这是写作练习,还是你的真实想法?”

“是我确实这么想。”鲁道尔夫回答,“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但的确如此。一周前,我还那么沮丧。上次突然袭来的那场家庭风暴结束后,孤独和沉寂使我恐惧不安,几乎与此同时,朱丽叶来到我的身边。我听到青春的笑声在耳边回响,我面前浮现出玫瑰色的面庞、微笑着闪亮的眼睛和满是甜蜜亲吻的嘴唇。我默许自己从想像的山坡上滑落下来,也许会滑向爱情。我喜欢爱的感觉。”

然而,鲁道尔夫很快就意识到只有依靠自己才能在关键时刻带来些许浪漫,于是他便有了模仿莎士比亚《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爱情场景的念头。他未来的情人也认为这个想法很有趣,同意一起分享这游戏。

遇到哲学家柯林的那天晚上正是他们的约会时间,鲁道尔夫刚刚买了绳梯以帮他攀上朱丽叶的阳台。卖鸟人那里没有夜莺,鲁道尔夫就买了一只鸽子,卖鸟人向他保证这只鸽子会在每天早晨的破晓时分唱歌。

回到家后,诗人想到爬绳梯不是件容易事儿,最好先预演一下阳台那场戏,否则,除了摔在地上,还会冒尴尬而滑稽地出现在等待着的情人面前的危险。把绳梯系在两个钉进天花板的钉子上后,鲁道尔夫花了两个小时反复练习。无数次尝试后,他总算能勉强地爬到一半了。

“哦,可以了,”他自言自语着,“现在我对我的爱情完全有把握了。如果我停在半空中,爱神将借给我他的翅膀。”

于是,他带上绳梯和鸽笼,向附近的朱丽叶住处进发。从她的房问往外望去是一个小花园,房间外有个阳台——她住在一层,很容易就能跨进阳台。

当鲁道尔夫看到这一切后,他失望极了,他借绳梯攀上阳台的诗意想法完全破碎了。

“然而,”他对朱丽叶说,“我们还可以继续那段阳台的情节。这只鸽子明早会用它悦耳的歌声叫醒我们,提醒我们到了在绝望中彼此分离的一刻。”

鲁道尔夫把鸽笼挂在了壁炉旁。

第二天早晨5点,鸽子非常准时,整个房间里充满了它“咕咕”的叫声,足以叫醒这对情人——如果他们还睡着的话。

“好了,”朱丽叶说,“该到阳台上生离死别了——你觉得怎么样?”

“鸽子叫得太早了。”鲁道尔夫说,“现在是11月,太阳要到中午才升起呢。”

“那我也要起床。”

“为什么?”

“我很饿,不瞒你说,我想把嘴巴塞满。”

“真是惊人地相似,我也非常饿。”鲁道尔夫说着,迅速地穿好衣服。

朱丽叶已经点着了火,在餐橱里翻找着食物,鲁道尔夫在帮她一起找:“嘿,洋葱!”

“还有些熏肉。”

“黄油。”

“面包。”

天哪!这就是所有的食物。

在他们寻找食物时,那只鸽子——无忧无虑的乐天派,一直在栖木上唱着歌。

罗密欧看看朱丽叶,朱丽叶看看罗密欧,他们把目光一起投向鸽子。

他们什么也没有说,但鸽子的叫声已经到头了,即使它要上诉也没用,因为饥饿此刻就是残酷的律师。

鲁道尔夫点着一些木炭,翻转着涂了黄油的熏肉,火星四溅,氛围肃穆。

朱丽叶则神情忧郁地剥着洋葱皮。

鸽子仍然在唱着,那是“天鹅之歌”。

哀歌中,夹杂着平底锅里黄油的噼里啪啦声。

5分钟后,黄油还在噼啪响着,鸽子却不再歌唱了。

罗密欧与朱丽叶正在经受着那闹钟的煎熬。

“它的嗓音可真好听。”朱丽叶在桌子旁坐下时说。

“还很温柔。”鲁道尔夫似乎惊恐不已,在忍受着什么。

两个情人互相凝视,为对方眼中的泪水深感惊讶。

伪君子!他们只是因洋葱而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