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有宗①,事有君②。夫唯无知③,是以不我知④。知我者希⑤,则⑥我者贵。是以圣人被⑦褐⑧而怀⑨玉。
【注释】
①宗:宗旨,纲领、主张。
②君:主宰,目标、纲领。
③无知:不能理解。
④不我知:不知道我。
⑤希:通稀,少。
⑥则:法则,效法;陷害。
⑦被:通“披”;指穿在身上。
⑧褐:粗麻衣,粗布衣。
⑨怀:怀藏,怀有。
【译文】
我的理论是容易理解的,容易实践的;但天下没有人能理解它,没有人能实践它。提出理论要有纲领,做成事业要有目标。因为人们不能理解,所以不知道我。知道我的人很少,效法我就显得难能可贵了。因此,“圣人”穿着粗布衣服而怀里揣着宝玉,一般人却不知道。
【延伸阅读】
老子西出函谷关,为世人留下了一部《道德经》。他谈“道”论“德”,说得明明白白,但后人却你注我释,搞得玄玄乎乎。于是,老子被罩上了神秘的光环,《道德经》被罩上了玄奥的气息。其实,老子自己曾坦率地说过:“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王弼解释道:“可不出户窥墉而知,故曰‘甚易知’也;无为而成,故曰‘甚易行’也;惑于躁欲,故曰‘莫能知’也;迷于荣利,故曰‘莫能行’也。”老子是不是这个意思呢?只有天知道了!
《老子》关于“知”与“行”的论述,都是围绕“道”展开的。“知”当然是知“道”,“行”当然是行“道”。但这个“道”并不玄,应该能为人们所理解、所掌握。
老子说得那么明白、那么透彻,但人们未必能真正理解他话中的深义。所以老子在出函谷关前,将该交待的都交待了。他是否归入山林,去当隐士了呢?
随着封建大一统帝国的建立,野无遗贤成了政治开明的标志。尤其是自汉武帝“废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知识分子更乐于接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观念。但每逢乱世或政治腐败的时代,知识分子通经致用的仕途被堵塞,不得不重新选择人生道路时,有的便采取了避世隐身的态度,即当隐士了。庄子认为,世上真正的隐士有两类:一类是隐于山谷的“非世之士”,通常是心高气傲,愤世嫉俗;另一类是隐于江湖的“避世之士”,通常是心平气和,与世无争。
魏晋时竹林名士嵇康,当属“非世之士”。他在《卜疑》一文中,列举了28种不同的处世态度,以供世人选择。这些处世态度,可分为入世与出世两大类。入世的包括:建功立业,“将进伊挚而友尚父”;纵情享乐,“聚货千亿,击钟鼎食,枕藉芬芳,婉妾美色”;苟且偷安,“卑儒委随,承旨倚靡”;仗义行侠,“市南宫僚之神勇内固,山渊其志”;游戏人生,“傲倪滑稽,挟智任术”等等。出世的包括:隐居山林,“苦身竭力,剪除荆棘,山居谷饮,倚岩而息”;隐居人间,“外化其形,内隐其情,屈身隐时,陆沉无名,虽在人间,实处冥冥”等等。文末,嵇康借太史贞父之口,表明了自己的人生观:“内不愧心,外不负俗,交不为利,仕不谋禄,鉴乎古今,涤情荡欲。”
很显然,嵇康是选择了出世的处世态度。归返自然,像老子那样恬静寡欲、超然物外,正是他追求的一种理想人生。这种追求,说到底,是不想卷入政治的旋涡、社会的纷争,而要过一种淡泊闲适的生活。因此,崇尚这种追求的知识分子不少,但像嵇康那样执著的却不多。如竹林旧友山涛,原来也一心想隐居山林,但后来还是被封建统治者所网罗,步入仕途,还推荐嵇康出山。为此,嵇康愤然写了《与山巨源绝交书》,其中用“七不堪”表明自己与礼法和礼法之士的尖锐对立:
卧喜晚起,而当关呼之不置,一不堪也。抱琴行吟,弋钓草野,而吏卒守之,不得妄动,二不堪也。危坐一时,痹不得摇,性复多虱,把搔无已,而当裹以章甫,揖拜上官,三不堪也。素不便书,又不喜作书,而人间多事,堆案盈几,不相酬答,则犯教伤义,欲自勉强,则不能久,四不堪也。不喜吊丧,而人道以此为重,己为未见恕者怨,至欲见中伤者;虽瞿然自责,然性不可化:欲降心顺俗,则诡故不情,亦终不能获无咎誉,如此,五不堪也。不喜俗人,而当与之共事,或宾客盈坐,鸣声枯耳,嚣尘臭处,千变百伎,在人目前,六不堪也。心不耐烦,而官事鞅掌,机务缠其心,世故繁其虑,七不堪也。
当不当隐士,并不能说明一个人的品行。老子提倡顺应自然,不要矫揉造作。这一点,苏东坡阐述得最为明白:“欲仕则仕,不以求之为嫌;欲隐则隐,不以去之为高。饥则叩门而乞食,饱则鸡黍以延客——今古贤之,贵其真也。”
“真”,就是人性最可贵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