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在这里。”他等了一会儿,等不到我的回应,也不追问,只很轻地吐出一句话来,将我举在胸前,就像那晚一样,亲了亲我的嘴唇。
他的嘴唇温软微凉,而我却像是一个在冰下溺水的人,突然间找到一条唯一能够求生的裂缝,不顾一切地想要靠近。
我仰起头,这姿势让我含住了他薄薄的嘴唇。
他该是没想到我会有这样的反应,抱着我的双手微震了一下,然后力量突然变大,我的腰肢在他手中,被他突如其来的大力握得哼了一声,嘴里有潮湿而滑润的感觉,他的舌尖长驱直入,与我的纠缠在一起,含舔吮吸,像是要将我吞吸下去。
我从未尝试过这样的亲吻,身上渐渐发烫,心脏跳得紊乱,眼前迷离,只有大块大块的色彩飘动,却什么都抓不住。
炙热的亲吻仍在继续,我神志开始昏茫,怕自己会晕过去,又不知道怎样挣扎,只会叫他的名字,但是舌头还在他的嘴里,这声音含糊不清,就连我自己都听不懂。身体还与他紧紧贴在一起,大腿内侧像是被什么东西咯住,坚硬滚烫,烫得我不自觉地移动双腿。
他的亲吻突然停止,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暗哑的呻吟,呼吸急促,额角蒙着一层汗水,双眼也紧紧闭了起来,像是在忍受某种巨大的痛苦。
我被吓住,积聚残存的一点清醒意识问他,“你,你怎么了?”
他将我从身上移开,掌心烫得像火,黑色的眼睛湿漉漉的,不知压抑了多少东西之后才沉淀出来的颜色,只一眼便让我心脏猛跳。
“莫离……”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再追问,却听自己嘴里发出的是一种沙哑陌生的声音,怪异得……让我自己都想掩住耳朵。
他果然听不下去了,伸手将我身子扳转,要我面对床里,不让我再看到他的脸。
我背对着他,只觉他一只手握在我的肩膀上,用了许久的时间调匀呼吸,我屡次想转过身去看他,都被他的手阻止。
我做最后一次努力的时候,终于听到他开口,低哑的声音里微有些挫败的感觉。
“我不想那么急,我还想你见一个人。”
我身上还有残留的热气,半是清醒半是糊涂,听到他这样说,只知道糊里糊涂地重复,“见一个人?”
他又不说下去了,握着我的肩膀,身体与我保持着一点距离,并不远,两根手指的缝隙。
“睡吧。”
他这样的语气,基本上就等同于,“我不会再和你谈下去了。”我虽然听得明白,但仍不甘心,眼前还是只有他那双湿漉漉的黑眼睛,不知有多想回头再看一眼。
但是他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也一直没有再抱住我的意思,我努力了一会儿不成功,后来也没劲了,终于静下来。
屋里没了声息,之前的混乱过去,我的脑子终于得了余力,再次不能自控地想起他亲吻我之前所说的话。
他说两国开战,我在这地底山谷之中,犹如世外桃源,哪有一点战争的阴影,但此时此刻,边关内外,早已不知是如何模样。
还有我皇兄,他现在是怎样的心情?
我这样想着,心里就禁不住地打哆嗦,头顶有低哑的声音,像是梦呓。
是莫离在说话,问我,“平安,我是谁?”
我并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但心里正难过着,便没有了之前那样对翻过身去的急切,只低低答了一句,“你是谁?你是莫离啊。”
背后一暖,却是他终于收手,将我揽进了怀里。
6
第二日便是月圆之夜,莫离没有再离开,就在谷里陪着我等日落。贺南一整天都在忙忙碌碌地做着准备工作,相形之下,我们俩就显得非常的无所事事。
莫离极少有这么闲散的时候,居然来了兴致,带我到木屋后头,将长鞭里的金丝索抽出来,低肘转腕,挥了几个式子给我看。
他惯用长鞭,这几下挥动自是凛冽有风,那金丝索其实只是一根细细的链子,一头尖锐,即可做锁链也可做武器,他最后一招挥出,那尖端“咄”的一声扎透了一株梁柱粗细的大树,收回时一个透明的窟窿,光是看着都让人觉得有森森寒气冒出来。
我看得眼都不眨,他收势侧头,问我,“怎么样?”
我眨眨眼,立刻大力拍手。
“莫离,你好厉害。”
他闭了闭眼睛,像是额头抽痛,睁开眼时声音便冷了几度,“学会没有?”
我“啊”了一声,傻了。
他也不与我罗嗦,走过来将那根链子交在我手中,“这几式虽然简单,但很实用,若你遇到危险,能逃则逃,实在逃不掉……”他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又道,“总之以防万一。”
我被他逼着练了几回,我虽有些武功根底,但从未用过这样的武器,动作自然不太好看,他倒也不恼,很有耐心地立在一旁看着,还过来纠正我的动作,低下头来,手放在我的手腕上,替我纠正动作。
我忽然想起许多往事来,想起那年皇宫小院里的五禽戏,院子里浓荫盖日,季风虽然不多话,但很是耐心,若我姿势不当,从不说话,只走过来替我重新摆过,他人高,每每得弯下腰来,也不看我的脸,神情专注。
我心里被那些久违的记忆搅得晃荡不休,鼻尖上不自觉地冒出一层汗来,莫离刚摆正我的一个动作,直起身子时看到我的脸,就是一楞。
“怎么了?”
我目光迷离地看着他,用一种渴望至极的语气开口,“你要不要……再看我打一套五禽戏?”
他脸上有一瞬的疑惑与茫然,然后全化作怒气,这怒气是来势汹汹的,是我许久未曾从他脸上看到过的,并且,是针对我的!
“莫离?”我与他对视,张口结舌,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恼了他,之前的心神荡漾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只知道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而他的反应是转身就走,根本不给我再开口的机会。
就这样,我们难得闲散的一天,最终成了我孤零零地坐在屋顶上猜想我是哪里惹怒了莫离大人告终,等我终于再看到他与贺南一同出现的时候,地缝上头的那点天光,都快要消失殆尽了。
关于这个夜晚,我原本是有着许多期待的。
我原以为,自己虽然没能亲眼目睹那虫子是怎么被放进我体内的,至少我有机会,能够看到它是怎么出去的。
没想到结果是,我依旧是那个事情发生直至完结全程一无所知的人,因为该死的贺南在这一晚月亮还没升起的时候,就用一根金针让我睡了过去,而莫离只是负手立在屋子的一角看着我软倒,整个人都陷在阴影里,什么表情都看不清。
等我醒来的时候,阳光从木屋外头一直照到床沿上,怎么看都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幸好,莫离还在,稍微安抚了一点我的情绪。
床并不大,他睡在外侧,双手紧紧抱住我的身体,下巴挨着我的脸颊,呼吸落在我的眉头上。
他睡得并不好,脸上有连日奔波所带来的疲惫的阴影,平时冷酷淡漠的表情随着松弛的五官线条消失,还有些微的脆弱,让我都不敢用手去碰他。
身体没什么异样的感觉,手却在被子里不自觉地按了按心口,果然,那些些微的凹凸起伏已经消失,心口平滑,那纠缠了我三年的墨色云纹,仿佛只是一场梦。
我乍惊乍喜,最后竟生出一种莫名空虚感来,就像是一个人身上生生长了一件不想要的东西,摆脱不能,但数年下来,日日带着它生活,渐渐习惯成自然,但是突然有一天,它不见了。
原来再丑恶再令人抗拒的到来,都会随着时间流逝成为身体的一部分,我带着它走过三年,带着它遇见莫离,怨恨着它,恐惧着它,但是现在它不在了,我却突然觉得空虚,并且惶恐,好像自己与他之间失了一条最重要的纽带,不知前路该如何走下去。
头上有声音,低哑而熟悉。
“平安。”
我抬起头看他,带着些不安,他倒是微笑了一下,初醒的眉眼晕开,别有一番风情。
我心上仍被他昨日一怒而去的背影,还有自己失去意识前他在阴影中负手而立的样子吊着,现在看到这笑容,情不自禁心头一松,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个回应的笑容来。
“她醒了没有哇?”屋外传来聒噪的叫声,破坏了我俩之间难得的温存气氛,我怒从心头起,几乎要跳起来大声叫回去。
这人难道不知道在别人睡觉的时候保持安静是基本的礼貌吗?
但是很显然贺南不知道,他在屋外持续地大呼小叫,并且有不知死活推门而入的打算。
我身上一凉,是莫离起身,背对我站在床前,开口道。
“她醒了。”
就这么简单的三个字,冷得我一哆嗦,屋外立时没了声音,很显然贺南也被吓到了。
莫离并未再多看我一眼,独自走出屋子,还反手合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