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我一瞬便回过神来,抱着他求,“是丹桂把我救出来的,莫离,他是我的恩人,那儿他一个人去太危险了,他也是圣火教的人,是前任右使!你听说过他吧?求求你,快去阻止他。”
旁边所有人都是一僵,就连莫离都没了动作。我抓紧时机站直身子,并不奇怪他们的反应。
丹桂已经被关了二十年,二十年前的陈年故事,再如何惊天动地都会被人淡忘,但他们身为圣火教中人,一定听过前任右使的鼎鼎大名,突然间听我提到他的名号,一时震惊也在所难免。
旁边传来红衣的抽气声,貌似吃惊到极点,“丹桂前右使?不可能,他不是已经因为叛教被教主赐死了?”
叛教?赐死?我当场怔住。
“你说他将你救出,从哪里救出?”莫离并不回应红衣,只低头继续问我。
我已经站直身子,但仍是抓着他的衣袖不放,闻言立刻答,“就是从那蓝家庄的地牢里,莫离,你可知小未是内奸?不,不,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快派人去把丹桂追回来。”
他微微眯眼远眺,“以他的速度,这时该已入庄了吧。”
我大惊失色,“那我们快去救他。”
“我们?”他语调平缓,“平安,我为何来此你是否不知?庄内凶险,此人若是前任右使,叛教之人生死又何足惜,此人若非前任右使,他将你从庄中带出却出而复返,行藏诡异,你又怎知他背后没有阴谋?你只知丹桂危险,我这些属下,难不成就是金刚铁打的身子?”
我从未听莫离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并且句句反问,当场听得呆住,月光下再看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突然升起个荒谬的念头。
他这是……在生我的气吗?不该啊?我都这样自动自觉地滚回他身边了,难不成我又做错了些什么?
莫离说完转身就走,我双手松开,没再跟上他,仍立在原地,他走出两步之后转身看我,眉毛微挑,也没有再叫人过来将我拉走。
我仰起头,“如果你不去救他,那我自己去。”
“尊上……”红衣略带迟疑地开口。
莫离仍看着我,黑夜中静默的一个侧脸,忽然一笑,仿若流光乍泄,“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救他。”
我原本说那句话,也是底气不足,总以为莫离这样不辞辛苦地赶过来,好不容易见了我,就算为了我身上藏的所谓圣物也不会任我独自去冒险的,没想到他竟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旁边人都眼睁睁地看着,我进退两难,最后一狠心一跺脚,咬牙转身就往庄子的方向走。
你们不去,我自己去!
青衣红衣他们大概是被我突然爆发的骨气惊到了,居然忘了阻拦我,莫离也没有任何动作,我独自向前走了数步,然后停下,转过身来。
月色明亮,我清楚看到莫离眼中那一抹似笑非笑,原本要说的话都消失了,我面对他,动动脚,在那条链子所发出的细微响声中开口。
“那你替我把它解开吧,这样我跑不快。”
他脸色一沉,明亮月光都像是黯了一瞬,我被这巨大的压力迫得呼吸困难,他却已经转过身,走了。
众人当然跟上,走之前一个个那眼尾余光瞥我一眼,不知是佩服我如此大胆还是佩服我傻到这个地步。
他们来去如风,这地方转眼只剩下我一个人立着,一阵风卷过,吹起我的头发,地上树影摇动,枝叶相交,只有我的影子是无依无靠的,令我倍感凄凉。
但丹桂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又让我即刻抛却自怜自艾,无论丹桂将我认作何人,他总是救我一命,对我有恩,我又怎能在这时候弃他而去?无论前头多么可怕,无论莫离怎么想,该做的事我是一定要做的。
我转身继续往庄子的方向去,无法施展轻功就三步并作两步,总之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就是了,但是心中到底忐忑不安,快出林子的时候我终于没能忍住,哀怨地回头望了一眼莫离他们消失的方向。
就算真的不管我了,至少也把这条该死的链子给解开了吧?这样说丢下我就丢下我,莫离大人,你也变得太小气了。
5
我一路往蓝家庄去,虽然脚上带着锁链,但所幸轻功功底仍在,那庄子又建在空旷平地上,目标明确,倒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
我并未冲动地奔进庄子里去,只是绕到庄后,先找了个在离庄子隐蔽处躲了起来,顺便观察一下里面的情况。
我选的隐蔽处就在庄子后方,蓝家庄背山面水,前有小溪后有青山,白日里自然是风雅秀美之地,但入夜之后,山中树木茂密,遮天蔽日,风过松涛作响,我所躲的地方又是一个山侧凹陷之处,外窄内宽,即便庄内人目力再好都不可能发现有人在此。
庄子周围悄然无声,当然也不见丹桂。说来奇怪,我是昨日早晨被闻素带到这个庄子来的,入庄时也大概看到过里外情况,蓝家庄地处偏僻,但人却不少,小童小婢穿梭来去,总有十数人之多,之前有那么多人策马而入,在如此深更半夜,该是午夜惊魂之事,庄里却一片死静,没半个人影晃动,倒像是个无人居住的空庄子。
我百思不得其解,正茫然间,忽听一阵惊雷似的马蹄声,抬起头来,正看到一队人马从庄内飞驰而出,黑衣黑马,脸上都覆着玄色的铁面具,背衬黑沉沉无一丝灯光的蓝家庄,直如是从地狱中奔出来的。
那队人马只有十数人左右,但望过去仍是黑压压一片,又速度极快,奔出一段距离后勒马而停,马尾摆动,就在我躲着的树丛之前。
我对墨色的人马本就有些后遗症,这些人又出现得诡异无比,让我立刻用一只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只恐自己不慎发出一点声音来被他们发现。
那几个老头已是如此可怕,能够如此轻易进出他们老窝的人,那恐怖程度岂不是无远弗边?
那些人并不交谈,也不离开,一字排开,沉默如雕像,偶尔有一两匹马低首嘶鸣,前蹄在原地踩踏,伴着月色,画面可怕到极点。
我偷偷后退,一只手还要捏紧脚上的链子,唯恐它发出声音,半天才挪动了一丁点距离,正着急间,庄中突然又有人影掠出,速度奇快,转眼到了这些骑士们的近前,开口未语先笑。
“委屈诸位了,就在此处稍等。”
那人声音苍老,入耳并不陌生,我虽然不敢探头张望,但心中大惑,实在忍不住偷偷从枝叶缝隙中往他所在的方向望过去,只见那人在阴影中背对蓝家庄而立,我穷尽目力都只能模糊看到一个矮胖敦实的剪影。
就是这个剪影,也足够让我当场惊楞。
不可能!怎么会是白长老!
有一人从马上跳下,沉声答他,“我等也是依主上之令行事,还请长老莫要误会。”
“岂敢岂敢,大家都是为主上办事,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今后行事方便,只是这次你们来得突然,诱饵已下,鱼儿还未上钩,只好暂时委屈诸位了。”
“白长老客气。”那人依旧沉声说话,语调生硬,短短一句句子也说的硬邦邦的。
“现在就等他们自动现身了。”白长老笑答,说完突然一转头。
“是谁!”
我大惊失色,料到他们已发现了我,正想不顾一切地转身逃离,还未来得及迈出第一步,背后已有汹涌掌风逼近。
我知道自己这些微末功夫与他们相比根本是九死无生,心一凉,头都没回就闭上了眼睛,没想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然后我的身子被震出老远,匆忙间爬起身来回头看,却见一道白影与白长老缠斗在一起,两人身形错落,瞬间已交换了数十招。
那道白影在月光下白发飘然,我惊叫一声,“丹桂!”却见那些黑衣骑士已经围拢过来,将丹桂与白长老团团围住。
白长老目光如电,战局之中仍遥遥扫过我的脸,一声大喝,“快将她拿下!这就是你们所要之人。”
我来不及反应,已有数骑向我处奔来,马蹄哒哒,势如惊雷,眼看就要踏到我的身上,我被吓得手脚并用地往后退,哪还顾得上叫丹桂小心。
“大人!”丹桂听声辨位,身形一起就要向我这里来,但白长老一连数掌将他逼住,口中冷笑,“右使好久不见,没想到右使还能恢复功力,恭喜恭喜,只是不知此地何来你口中的大人?右使眼花了吧。”
我脚上缠着锁链,根本无法奔跑,当先的那匹黑骑已奔过我身边,那铁面骑士勒马回身,我眼前一黑,只见马蹄凌空,嘶鸣萧杀,那人已从马背上弯下腰来,伸手就要将我抄起。
我仓惶后退,脚下不知绊到什么,仰天就往后倒去,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我的双眼空洞大张,身后虚空,只有头顶半边火光如血半边漆黑如墨的天空,一轮圆月惨白如雪,在这两者之间突兀诡异。
这些人,究竟要对我做什么?
耳边“呼”的一声,黑色鞭影横空,就贴着我的鼻尖掠过,鞭梢如灵蛇出洞,啪地一声击中那匹马的颈侧,马嘶凄厉,血光飞溅,前蹄一曲,就在我面前倒了下去,带得马上那骑士也一同落到了地上。
我倒下去的身子被鞭子的主人接住,他在乱马之中还有闲暇看我一眼,目光凉凉的,隐约带着些冰渣子。
“看月亮吗?好雅兴。”
我惊喜,莫离来了,我就知道他不会任我冒险,该是一路都紧随我之后,但才抬头看了他一眼,我的惊喜便自动消失,很快地郁卒了。
他这样的目光……
莫离,一别三年,你果然性情大变,性情大变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