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复活(名师1+1导读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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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这个旅站也跟西伯利亚沿途所有的旅站一样,有一个用尖头圆木桩围起来的院子,院子里有三座住人的平房。最大的一座装有铁窗,住着犯人。另一座住着押解兵。再有一座住着军官,还设有办公室。这三座房子此刻灯火通明,使人产生一种错觉,以为里面一定很漂亮舒适,特别是在这个旅站。每座房子入口处都点着灯,围墙四周另外有五六盏灯,把院子照亮。一个军士领着聂赫留朵夫来到那座最小的房子里去见押解官。那个脸色通红的军官看到可以从聂赫留朵夫身上得到好处,就叫传令兵带他到政治犯房间里,可以待到点名。

聂赫留朵夫由传令兵护送着,又来到路灯昏黄的黑院子里,听见嘈杂的说话声和人们活动的声音,好像一群将要离窝的蜜蜂。聂赫留朵夫推开门,走进去,喧闹声就更响了。听得出有叫嚷、谩骂和哄笑声,还听见哐啷啷的镣铐声。空中弥漫着熟悉的粪便和煤焦油的恶臭。传令兵经过单身犯牢房时对聂赫留朵夫说,他将在点名前来接他,然后转身走了。

政治犯住两个小房间,门外是一截同外界隔离的过道。聂赫留朵夫走进这部分过道,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西蒙松。西蒙松身穿短上衣,手里拿着一块松木,蹲在炉子跟前。西蒙松一看见聂赫留朵夫,没有站起来,只从两道浓眉下抬起眼睛,并同他握手。“您来了,我很高兴,我正要跟您见面呢。”他凝视着聂赫留朵夫的眼睛,表现出意味深长的样子说。

“什么事啊?”聂赫留朵夫问。

“回头告诉您。现在我走不开。”西蒙松继续生炉子。

聂赫留朵夫刚要从一扇门里进去,玛丝洛娃却从另一扇门里出来。她手拿扫帚,弯着腰,正在把一大堆垃圾往炉子那边扫。玛丝洛娃身穿白色短上衣,裙子下摆掖在腰里,脚穿长筒袜,头上为了挡灰,齐眉包着一块白头巾。她一看见聂赫留朵夫,就挺直腰,脸涨得通红,神态活泼,放下扫帚,在裙子上擦擦手,笔直地站在他面前。

“您在收拾房间吗?”聂赫留朵夫一面说,一面同她握手。

“是啊,这是我的老行当。”她说着微微一笑,“这儿脏得简直不像话。我们打扫了又打扫,还是弄不干净。怎么样,我那条毛毯干了吗?”她问西蒙松。

“差不多干了。”西蒙松说,用一种使聂赫留朵夫惊讶的异样目光瞧着她。

“哦,那我回头来拿,我那件皮袄也要拿来烤烤干。我们的人都在这里面。”她对聂赫留朵夫说,指指靠近的门,自己却往另一个门走去。

聂赫留朵夫推开门,走进一个不大的牢房。牢房里,板铺上点着一盏小小的铁皮灯,光线微弱。牢房里很阴冷,空气中弥漫着灰尘、潮气和烟草味。铁皮灯只照亮一小圈地方,板铺处在阴影中,墙上跳动着影子。

在这个不大的牢房里,除了两个掌管伙食的男犯出去取开水和食物外,所有的人都在。聂赫留朵夫的老相识薇拉也在这里,这里还有玛丽雅,她坐在较远的阴暗角落里。“您来了,真是太好了。见到玛丝洛娃啦?”玛丽雅问聂赫留朵夫。克雷力多夫也在这里,他盘腿坐在远处角落里的板铺上,脚穿毡靴,面容消瘦苍白,弯着腰,双手揣在皮袄袖管里,浑身发抖,用他那双害着热病的眼睛瞅着聂赫留朵夫。

“您身体怎么样?”他握着克雷力多夫冰凉的发抖的手说。

“没什么,就是身子暖不过来,衣服都湿透了。”克雷力多夫说着,慌忙把手揣到皮袄袖管里。“这里也冷得要死。您瞧,窗子都破了。”他指指铁栅外面玻璃窗上的两个窟窿。“您是来找玛丝洛娃的吧?”他对聂赫留朵夫说,“她一直在干活,打扫。我们男的这一间她打扫好了,现在打扫女的那一间去了。就是跳蚤扫不掉,咬得人不得安生。”

玛丽雅忙完自己的事,出去帮玛丝洛娃打扫卫生了。

名师伴你读

品读与赏析

这一章可以说是对上一章的具体描写。在肮脏、混乱、嘈杂的旅站牢房里,聂赫留朵夫终于见到了玛丝洛娃,玛丝洛娃正在收拾房间,她只与聂赫留朵夫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小说更多的笔墨放在了西蒙松与克雷力多夫身上。西蒙松对玛丝洛娃的特殊感情在这一章也露出蛛丝马迹,而克雷力多夫的病情也写得更详细具体。

学习与借鉴

1.运用环境描写衬托人物精神。如第二、三段从视觉、听觉、触觉角度总写旅站的嘈杂、混乱、肮脏,“牢房里,板铺上点着一盏小小的铁皮灯……墙上跳动着影子”则具体写一间牢房的阴森,有点有面,展现了犯人的恶劣生活环境,也衬托了政治犯们坚强、乐观的精神。

2.详略得当的写法。如第二章概述了玛丝洛娃见到聂赫留朵夫的精神变化,这一章就具体写二人相见时玛丝洛娃的语言、神态;第二章简单介绍西蒙松与玛丝洛娃的关系,这一章就通过具体的事件来展现;再如第二章对克雷力多夫的病情一笔带过,这一章就详细刻画了他的外貌、动作、语言,细腻地展示了他的病情与精神状态。

炉子生好了,房间里暖和起来。茶烧开了,倒在杯子里,加上牛奶,变成白色。面包、鸡蛋、牛奶、牛头、牛蹄都摆了出来。大家都围拢来,凑着那个当桌子用的板铺吃喝,谈天。只有克雷力多夫脱掉湿漉漉的皮袄,用烤干的毛毯裹着身子,躺在铺上,跟聂赫留朵夫谈话。经历了一天又冷又湿的长途跋涉,他们发现这地方又脏又乱,就不辞辛劳把它收拾整齐。如今吃了些好东西,喝了热茶,大家都觉得精神焕发,心情愉快。隔墙传来刑事犯跺脚、叫嚷和咒骂的声音,提醒他们外面是个什么世界。这样,待在屋里就感到格外舒适。他们仿佛处在大海的孤岛上,不会受到周围的屈辱和痛苦浪潮的侵袭,因此情绪。

名师导读

把他们所处的屋子比做“孤岛”,形象地写出他们现在的处境。【比喻修辞】

隔壁牢房里传来长官的说话声。大家都安静下来,接着队长带着两名押解兵走进房间,这是来点名的。队长指着每一个人,计算着人数。他指到聂赫留朵夫时,就和颜悦色地赔笑说:“公爵,现在点过名可不能再待着了,您得走了。”

聂赫留朵夫懂得这话的含义,走到他跟前,把事先准备好的三卢布钞票塞在他手里。

“嘿,拿您有什么办法呢!您就再坐一会儿吧。”然后他们就转身出去了。

西蒙松双手枕在脑后,一直默默地躺在角落里的板铺上。这会儿突然坐起来,下了床,小心翼翼地绕过坐着的人们,走到聂赫留朵夫跟前:“现在您可以听我说几句吗?”

“当然可以。”聂赫留朵夫说着站起来,想跟他出去。卡秋莎瞟了一眼聂赫留朵夫,眼睛同他的目光相遇,顿时涨红了脸,仿佛摸不着头脑似的摇摇头。

名师导读

通过描写卡秋莎的眼神、脸色与摇头的动作,写出她复杂的心理。【细节描写】

直入主题,表明这既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也是他坦率性格的表现。【语言描写】

“我有这样一件事要跟您谈谈。我认为我有责任……”聂赫留朵夫跟着西蒙松来到过道里,西蒙松开口说。在过道里,刑事犯那边的喧嚣声极大,把他的话打断了。正巧玛丽雅来到过道里,就把他们带到隔壁一个很小的单身牢房里,那房间如今专门拨给女政治犯住宿。薇拉躺在板铺上,头蒙在被子里。“她害偏头痛,睡着了,听不见的,我走了!”玛丽雅说。

“不,你别走!”西蒙松说,“我没有什么秘密要瞒着别人,更不要说瞒你了。”

“嗯,好吧。”玛丽雅说,像孩子一般扭动整个身子,坐到板铺深处,准备听他们谈话。她那双羔羊般的美丽眼睛瞧着远处。

“我有这样一件事,”西蒙松又说,“我知道您跟玛丝洛娃的关系,所以我认为有责任向您说明我对她的态度。”

“怎么回事啊?”聂赫留朵夫问,不由得很欣赏西蒙松跟他说话时的那种坦率诚恳的态度。

“就是我想跟玛丝洛娃结婚……”

“真没想到!”玛丽雅眼睛盯住西蒙松说。“我能帮什么忙呢?这事得由她自己做主。”聂赫留朵夫说。

“是的,不过这事她不得到您的同意是不能决定的。”

“为什么?”

“因为在您跟她的关系没有完全明确以前,她是不能作出什么选择的。”

“从我这方面说,事情早就明确了。我愿意做我认为应该做的事,同时减轻她的苦难,但我绝不希望使她受到什么约束。”

“是的,可是她不愿接受您的牺牲。”

“根本谈不上牺牲。”

“不过我知道她这个主意是绝不会动摇的。”

“哦,那么有什么必要找我谈这件事呢?”聂赫留朵夫说。

“她要您也同意这一点。”

“可是,我怎么能放弃我应该做的事呢?我只能说一句:我是不自由的,可她享有自由。”

西蒙松沉思了一会儿,继续说:“好的,我就这样对她说。您别以为我迷上她了,我爱她,因为她是个少见的好人,却受尽了折磨。我对她一无所求,但我真想帮助她,减轻她的苦难……”

聂赫留朵夫听见西蒙松声音发抖,不由得感到惊讶。

“要是她不愿接受您的帮助,那就让她接受我的帮助吧。只要她同意,我就要求把我调到她监禁的地方去。四年又不是一辈子,我愿意待在她身边,这样也许可以减轻些她的苦难……”他又激动得说不下去了。

“我还能说什么呢?”聂赫留朵夫说。“她能找到像您这样的保护人,我真高兴……”

“这就是我所要知道的,”西蒙松继续说“我想知道,既然您爱她,愿她幸福,您认为她跟我结婚会幸福吗?”

“一定会的。”聂赫留朵夫斩钉截铁地说。

“这事全得听她的,我只希望这颗受苦的心能得到喘息。”西蒙松说,带着孩子般天真的神情瞧着聂赫留朵夫。这样的神情出现在这个平时脸色阴沉的人脸上那是很意外的。

西蒙松站起来,抓住聂赫留朵夫的一只手,把脸凑到他跟前,羞怯地微笑着,吻了吻他。

“那我就这样去告诉她。”西蒙松说完就走了。

“哦,怎么搞的?”玛丽雅说。“他在谈恋爱了,真的在谈恋爱了。嘿,西蒙松简直像个孩子,居然这样傻头傻脑地谈起恋爱来,这可是万万想不到的。真是太奇怪了,说实在的,也是太可悲了。”她说着叹了一口气。

“那么,卡秋莎呢?您想她会怎样对待这件事?”聂赫留朵夫问。

“她吗?”玛丽雅停了停,显然在考虑怎样尽可能恰当地回答这个问题。“她吗?您要知道,尽管她以前有过那样的经历,人倒是挺本分的……也很能体贴人……她爱您,真心爱您,想为您做件好事,所以不想让您再受她的拖累。对她来说,跟您结婚将是一种可怕。”

名师导读

“斩钉截铁”表明他对西蒙松人品的高度肯定。【用词准确】

借玛丽雅之口,写出玛丝洛娃愿意为他牺牲自己的高尚品质。【侧面描写】

堕落,胜过以前干的任何事,因此她决不会同意。再说,您在她身边,反而使她感到不安。

“那么,我究竟该怎么办呢?”聂赫留朵夫问。

“我想您得对她说一说,把事情都讲讲清楚总是好的。您同她谈一谈,我去把她叫来。好吗?”玛丽雅说。

“那就麻烦您了。”聂赫留朵夫说。玛丽雅走了出去。

聂赫留朵夫独自留在小小的牢房里,听着薇拉轻微的呼吸声,偶尔还夹杂着呻吟,以及隔着两个房门,从刑事犯那里不断传来的喧闹声,他心头涌起一种古怪的感情。西蒙松对他说了那番话,解除了他自愿承担的责任,这种责任在他意志脆弱的时刻是沉重而别扭的,但此刻他的心情不仅没感到轻松,反而感到痛苦。他的内心还有这样的感觉,就是西蒙松的求婚使他独特的高尚行为无法实现,使他的自我牺牲在他自己和别人眼里都降低了价值:既然这样一个跟她毫无关系的人都愿意跟她同甘共苦,那么他的牺牲就显得微不足道了。也许这里还有一种常见的妒意,因为他已经惯于领受她对他的爱,无法容忍她再爱别人。再说,这样一来也就破坏了他的计划:在她服刑期间同她生活在一起。她要是嫁给西蒙松,他待在这里就没有必要,他就得重新考虑生活计划。他还没来得及琢磨自己的心情,房门突然开了,紧接着玛丝洛娃走了进来。她快步走到聂赫留朵夫跟前。

名师导读

真实地写出他内心为玛丝洛娃所做的一切含有自私的成分。【心理描写】

“是玛丽雅叫我来的。”玛丝洛娃在他身边站住说。

“是的,我有话要跟您说,您请坐。西蒙松跟我谈过话了。”

玛丝洛娃双手放在膝盖上,坐下来,样子很镇定,但聂赫留朵夫一提到西蒙松的名字,她的脸就涨得通红。

“他跟您说了些什么?”她问。

“他告诉我,他想跟您结婚。”

玛丝洛娃的脸顿时皱起来,现出痛苦的神色。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垂下了眼睛。

名师导读

这“痛苦”,既有放弃自己爱情的痛苦,也有“把西蒙松也给毁了”的痛苦。【神态描写】

“他要征得我的同意,或者听听我的想法。我说这事全得由您做主,由您决定。”

“哦,这是怎么一回事?何必这样呢?”她说,用那种一向使聂赫留朵夫特别动心的斜睨瞧了瞧他的眼睛。他们默默地对视了几秒钟,这种目光对双方都含义深长。

“这事应当由您决定。”聂赫留朵夫又说了一遍。

“我有什么可决定的?”玛丝洛娃说,“一切都早已决定了。”

“不,您应当决定接受不接受西蒙松的求婚。”聂赫留朵夫说。

“像我这样一个苦役犯怎么能做人家的老婆?我何必把西蒙松也给毁了呢?”她皱起眉头说。

连续反问,强烈地传达出她的自卑与痛苦之情。【语言描写】

“嗯,要是能获得特赦呢?”聂赫留朵夫说。

“哎,您别管我,我没有什么话要说了。”

她说着站起来,走了出去。

聂赫留朵夫跟着玛丝洛娃回到男犯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