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规定的时间火车就出发了,乘客中有军官,有文职官员,也有卖鸦片和卖靛蓝的商人,这类东西在印度半岛东部很能赚钱。
路路通和福格坐在同一节车厢,对面的角落里还有一个乘客。
这个人就是旅长弗朗西斯·科罗马尔蒂爵士,从苏伊士到孟买这一路上,他是菲利斯·福格先生的牌友,现在他要去贝纳雷斯,那里有他的部队和基地。
弗朗西斯·科罗马尔蒂爵士长得一表人才,他身材魁梧,头发金黄,年纪在50岁上下。【外貌描写:简练准确地概括出人物的主要特征。】他在最近那次印度兵叛乱事件中表现出色,确实称得上本地通。他从年轻的时候起就居住在印度,只是偶尔回一趟英国老家。科罗马尔蒂先生学识渊博,如果菲利斯·福格是个肯说话的人,想问问印度的习俗、历史和社会结构,他会很高兴地讲给他听的。
菲利斯·福格什么都没对弗朗西斯·科罗马尔蒂爵士隐瞒,既没隐瞒他的环球旅行计划,也没隐瞒完成这项计划的条件。在旅长看来,这样的赌局只是一桩离奇的怪事,目的既毫无意义,也缺乏使任何一个有理性的人从事这种活动的“利益驱动”。照这样下去,很明显,这位古怪的绅士于己于人都不会有任何好处。
弗朗西斯·科罗马尔蒂爵士和菲利斯·福格先生偶尔交谈几句,常常是旅长起了个话头,没说两句就又停了。这时他又说话了:
“你知不知道,福格先生,要是在几年之前,您在这个地方可能会有些耽搁,影响您的行程。”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呢?科罗马尔蒂爵士?”
“因为铁路就修到山脚,要过这座山必须坐轿子或骑马才能到达山那边的坎大哈站。”
“就算是这样,也根本不会影响我的计划,”福格先生答道,“对可能碰到的某些障碍,我是有准备的。”
“我不这样认为,福格先生。”旅长接着说道,“带着这么个爱惹事的小伙子,您会招来很大的麻烦的。”
路路通此刻正用旅行毛毯包住脚熟睡,一个在梦里的人怎么能知道别人在议论他。
“英国政府处置这类不法行为是很严厉的,而且这样做很有道理,”弗朗西斯·科罗马尔蒂说,“英国政府把尊重印度人的宗教习惯看得高于一切,所以,如果您的仆人被抓住……”
“这个倒没有什么,如果他被抓住,科罗马尔蒂爵士,”福格先生说,“那就该判刑判刑,该坐牢坐牢,然后他再不声不响地回欧洲去。我看不出这件事为什么会耽误他主人的行程!”【语言描写:表现出福格先生坚定的旅行计划不会受到任何事件的干扰。】
这话一说完,交谈又停了下来。夜里,火车通过高止山,经过纳西克。第二天,10月21日,火车就在比较平坦的坎代施地区行驶了。地里长着庄稼,原野里的村庄上空,耸立的不再是欧洲教堂的钟楼,而是佛塔了。纵横交错的河流——大部分是戈达瓦里河的支流——灌溉着这片肥沃的土地。
路路通醒来的时候无法相信他是在“大印度半岛铁路”公司的火车里横越印度人的国家。
这天早晨,过了玛利戈姆车站之后,火车就来到了一个非常恐怖的地方,信奉卡丽大仙的人常常在这里杀人,那里堆满了人的骨骸。
中午12点半,火车停在了布尔汉布尔站。路路通下了车,总算出高价买了一双拖鞋,上面绣着些假珍珠,把鞋穿在脚上,路路通颇感沾沾自喜。【成语:准确生动地表现了此刻路路通窃喜的心情。】
很快地吃过饭后,旅客们沿着达普蒂河——一条小河,在苏拉特附近流入坎贝湾——溜达了片刻之后,随即上车出发,直奔阿叙古尔车站。
在这个时候路路通在想什么呢?一直到孟买,他都以为事情到那里也就结束了。但是现在,自从火车全速穿行印度大地以来,他的想法完全变了。他的天性突然复苏,年轻时那些异想天开的想法又都冒了出来。他对主人的计划认真起来了,相信了打赌实有其事,因此,他也就相信了环游地球是真的,相信了这段很短的时间不能超过。他甚至担心可能出现延误,担心路上会发生事故。他感到自己和打赌这件事息息相关,想到头一天因为自己好热闹差一点儿就把事情搞砸,就觉得自己不可原谅,就不寒而栗。他远不如福格先生冷静,因此,就显得有点儿惶惶不可终日。【心理描写:刻画出当路路通认识到环球旅行的真实性之后惶恐不安内疚的心情。】他不停地反反复复计算着过去了的天数,火车一靠站他就诅咒,嫌火车开得太慢,还私下里埋怨福格先生没向火车司机许下一笔奖金。小伙子有所不知,邮船上能行的那一套,到了铁路上就行不通了,火车只能按照它应该的速度行驶。
黄昏的时候,火车驶进了坎代施和本德尔肯德两个地区的分水岭苏特普尔山区。
第二天,10月22日,弗朗西斯·科罗马尔蒂爵士问几点了的时候,路路通看了看表回答说:凌晨3点。因为他那块表是格林尼治时间,而格林尼治在西面,从经度上说,距离此地差不多77度,所以他的表应该慢,事实上也是慢了4个小时。
科罗马尔蒂爵士更正了路路通所说的时间,也向他讲了一番菲克斯跟他讲过的道理。早晨8点,火车在距离罗塔尔站15英里处一大片林中的空地上停了下来。空地四周有几间带游廊的平房和工人住的小木屋。列车长来到车厢前面喊道:
“请各位旅客下车!”
菲利斯·福格看了看弗朗西斯·科罗马尔蒂爵士。为什么在这么一片乌梅林空地上停车,科罗马尔蒂爵士似乎也是一无所知。
路路通他下了火车,飞奔向前,【动词:将路路通生怕耽误行程的焦急心理表露无遗。】接着几乎立即又往回跑,一边大喊大叫:“再不能往前走了,先生,再走就没有路了!”
“你说什么?”弗朗西斯·科罗马尔蒂爵士问。
“我难道说不明白?火车走不了啦!”
科罗马尔蒂爵士立即下了车。菲利斯·福格不慌不忙,也跟着他下来了。弗朗西斯·科罗马尔蒂爵士走向列车长:“我们现在什么地方?”“在科尔比村。”列车长回答。“我们要在这里停下吗?”“是的。铁路还没有修完。”“什么!铁路还没有修完?”“没有修完!从这里起,还要修50英里铁路,才能和阿拉哈巴德的铁路接上轨。”
“报纸上说的可是全线通车!是不是报纸上弄错了。”
“那有什么办法,长官,报纸搞错了。”
“你们卖的可是孟买到加尔各答的票!”弗朗西斯·科罗马尔蒂爵士又说,他有点儿急了。
“没错,”列车长回答,“不过,旅客们都知道,从科尔比到阿拉哈巴德的路得自己想办法。”
弗朗西斯·科罗马尔蒂爵士火了。路路通真想把列车长臭揍一顿,但是不能,他不敢看主人。
“弗朗西斯先生,如果您愿意,我们来商量一下怎么去阿拉哈巴德吧!”福格先生只说了这么一句。
“福格先生,这里延误的时间,对您来说是无法弥补的。”“不是无法弥补的,弗朗西斯先生,这是预料之中的。”“什么?您知道铁路……”
“我什么也不知道。但是我明白,途中早晚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障碍。因此,误不了事,我有两天的富余时间可供‘损耗’。25号中午有一班船从加尔各答去香港,今天才22号,我们能够及时赶到加尔各答。”【语言描写:从福格先生对事态的分析中,可以感觉到他对这次环球旅行任何突发状况都冷静沉着的态度。】
话既然说得这么有把握,也就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有我的两只腿就够了。”菲利斯·福格说。
路路通这时来到了主人身边,他意味深长地皱了皱眉。值得庆幸的是,他在那边却有所发现,所以就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先生,我认为我找到了一种交通工具。”
“什么交通工具?”
“大象!一头属于一个印度人的大象,那人就住在附近。”
“咱们去看看。”菲利斯·福格说。
5分钟之后,菲利斯·福格、弗朗西斯·科罗马尔蒂爵士和路路通来到了一间小土屋前,土屋连着一个用高高的栅栏围起来的圈。土屋里有个印度人,圈里有一头象。根据他们的要求,那印度人把福格先生和与他同来的两个人带进了象圈。
福格先生想租一头大象,没想到被人家一口回绝了。福格不死心,开出天价:每小时租金10英镑(250法郎)。拒绝。20英镑。依然拒绝。40英镑。还是拒绝。每加一次价,路路通都惊得跳一跳,可那个印度人就是不为所动。
数目确实相当大了。以15个小时到阿拉哈巴德计,大象给主人带来的就是600英镑(15000法郎)。
福格先生显得很冷静,建议印度人把象卖给自己,他开口就说出1000英镑(25000千法郎)。
那印度人还是不肯松口,也许,他嗅【动词:形象地表现出了印度人的贪婪。】出来了,这次他可以赚到很多的钱。
弗朗西斯·科罗马尔蒂爵士把福格先生拉到一边,劝他三思而行,别许给太多的钱。菲利斯·福格告诉他这位同伴,他没有不深思熟虑就贸然行事的习惯,说到底,事关20000镑的赌局,他需要这头大象,即使不得不付比这头象贵20倍的价钱,他也志在必得。
福格先生回过头来又和那个印度人谈。那印度人的小眼睛里闪动着贪婪的目光,流露出来的意思非常明确:对他来说,这只是个价钱问题。菲利斯·福格一路往上添钱,由1200英镑加到1500英镑,又加到1800英镑,最后加到2000英镑(50000法郎)。路路通那张平时总是红扑扑的脸,此刻因激动而变得煞白。
加到2000英镑,那印度人松了口。
“就是冲着我这双拖鞋走不了长路,喏,他的象肉才卖这么大价钱!”路路通嚷着说。
买卖成交了,现在就差找一个向导了。这事儿比较容易!有一个相貌挺聪明的年轻的帕西人愿意效劳。福格先生同意雇用他,并许给他很高的报酬,这样当然就会使帕西人加倍卖劲儿。大象牵出之后,立刻就装备起来。这个帕西人当象童或充当向导十分内行。他在象脊背上铺上鞍垫,在象身两侧挂上两个坐着并不太舒服的鞍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