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开始也不信啊，可是那个女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当然傅姐是一直不承认的。那个女人也真是的，来了好几次了，这种个人私事也闹到医院来，也不知她脑子是怎么想的。”
傅严有四十多岁了，保养得当，看上去也就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她很温柔，对病人体贴入微，陆雨凡敢保证，病区有一半的男士都对傅严有好感。不过傅严人如其名，性格上很严谨，遇上病人恭维开玩笑，都是淡淡一笑，从不搭茬，因此大家都有几分怵她。这样的人会去和别人抢男朋友，陆雨凡真是不太相信。
“今天这个女人竟然带了一把刀来，说要和傅姐做个了断。唉！”小秦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真是一个疯女人，遇上她，傅姐够倒霉的了。”
啊，一声凄厉的叫声响起，听声音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病区突然乱了起来，有纷乱的脚步声响起，都是往一个方向--走廊那头跑过去的。
是不是出事了？陆雨凡和小秦对视了一眼，小秦站起身拉开门。“哎呀，真的出事了！”她叫了一声，便跑出去了。
陆雨凡的伤口已经用纱布裹起来了，还没有上绑带，听外面越来越乱，他按捺不住好奇，胡乱扯了一块纱布捆绑了一下，一瘸一拐地走出病房。
走廊已经聚集了不少病人，大家都是一脸好奇，脸上带着希望一探究竟的表情。
有一个当时就在现场的病人，被几个人围着，正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当时的情形，陆雨凡也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
“那个女人真是厉害，从身上掏出这么长的一把水果刀。”病人比画着，“她拿着刀向傅护士长扎过去，傅护士长都吓呆了，还好刘鹏反应得快，冲上去把她的刀夺了下来，谁知那个女人又掏出另一把刀。”说到这，病人咽了一口吐沫。
“后来怎么了？”有病人按捺不住，性急地问道。
“还是刘鹏反应快，把女人推倒在墙上，然后那个女人啊地叫了一声，刀插到她的肩膀上了，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当时拔刀的时候，我也在旁边，那血啊，一下子喷这么高！”病人心有余悸。
陆雨凡可以想象当时场面的惨烈。
“让开，让开！”几个护士推着担架车，从走廊尽头一路小跑过来，傅严也跟在旁边。
病人们纷纷让开，担架车经过陆雨凡身边时，他心头一动。躺在上面的那个女人，殷红的鲜血从肩头渗出，染红了肩头的纱布，也许因为担架晃动触痛了伤口，女人发出一阵低低的呻吟。
纷乱的头发覆着她的额头，她的嘴微张着，一张苍白的脸没有半点血色，痛楚的双眼空洞地盯着前方。
这个女人不正是黄敏吗？
担架车被推进了急救室，砰的一声，厚重的大门关上了。
陆雨凡还站在原地发愣，他记得黄敏唇边有一颗黑痣，刚才那个女人唇边也有一颗，他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见到黄敏。
下午陆雨凡在走廊遇着了小秦，便问她病人伤得怎么样。小秦告诉他，虽然刀子扎得很深，但没伤到要害部位，病人现在已经脱离危险期了，已转到13号病房静养。
说着话时傅严走了过来。“傅姐。”陆雨凡叫了一声，傅严好像没听到，一脸严肃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6.午夜怪人
陆雨凡半夜醒来，口渴难耐，水壶里只剩下小半杯的水了，他想去护士站讨口水喝。
他来到护士站，这里一个人也没有。他抬头看了看钟，才发现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估计值班的护士去探看病人了。
病区里空荡荡的，惨淡的白炽灯在头顶散发着幽白的光芒，灰白的墙壁在昏暗的灯光下暗影重重，整个病区沉浸在一片寂静中，只有走廊的白炽灯管发出一阵刺刺声。
陆雨凡站在开着窗的护士站，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他隐隐约约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那声音若有若无但非常刺耳。
他屏息细听，声音是从护士站左边传来的，那正是黄敏住的13号病房。
想到黄敏，陆雨凡忍不住凑到13号病房门上的玻璃窗口往里看去，谁知，却吓了一跳。黄敏正静静躺在床上，而窗口边却有一团黑影在晃动，不过几十秒，黑影居然打开窗户钻了进来，跳下窗台，向床边走去。依稀看得出是一个男人，戴着头套，穿着黑色的紧身衣。
黑影突然停下脚步，眼睛死死地盯着房门。
陆雨凡手心潮湿，手上全是汗水，他拧开门把手，猛地推开门，将手中的杯子扔了过去。被惊吓到的黑影突然往后一纵，跃上窗台，跳了下去。杯子落在窗外的泥地里，发出砰的一声，紧接着又是砰的一声，一条黑影落地，慌慌张张地向大楼后的榆树林跑去。
房间的灯亮了，床上的女人瞪着大眼，惊恐地盯着陆雨凡，她苍白的手指在床头摸索着，那里有一排的按钮，她的手摸到了一个蓝色的按钮--这是紧急按钮，和值班室相连的。
陆雨凡上前一步，女人的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她用眼神制止陆雨凡上前，由于惊恐，她的身体不安地扭动着。
“黄姐，是我啊，我是陆雨凡！”陆雨凡叫道，那个女人一怔，表情由惊恐转为惊疑……
陆雨凡已经确定了，躺在床上的女人就是黄敏！
值班医生带着一个护士一路小跑地赶了过来。因为病区有重症病人，今晚留守的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医生，他一进门就先察看病人。黄敏情绪过于激动，根本不理会医生的问话，医生赶紧嘱咐护士处理。
“是你按的求助器？”医生这时才发现站在一边的陆雨凡。
陆雨凡摇了摇头，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医生狐疑地问：“你是说有人想进来杀人？”
“我不确定是不是杀人，但确实有一个男人从窗口爬了进来，我为了吓走他，才闯了进来，把病人也吓醒了。”
医生疑惑地转过头望向黄敏。
黄敏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医生贴近她，听了半天才听清楚了，“你说谁要杀你？”医生脸色一变。
黄敏慢慢地抬起右手，手臂缓缓地移动，手指在陆雨凡的脸上定住了。
时间仿佛就此停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陆雨凡身上。
陆雨凡没想到黄敏竟会指认是自己要杀她。
“你是说，他要杀你？”医生又问了一遍。
黄敏重重地点了点头，她苍白的手指如剑，直直地指向陆雨凡。
陆雨凡又惊又怒，现在没人证，又没物证，谁来证明他的话？倒是深更半夜，他一个人，出现在13号病房，本来就让人心疑，再加上一个气息奄奄的病人指证他，他觉得自己百口莫辩……
一个保安大踏步地走了进来，他是医院的保安员刘鹏。刘鹏手里提着一个大电筒，“你们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我们巡逻时，发现一个男人翻墙逃跑了。”
“我见过，我见过！”陆雨凡连忙叫了起来，“那个人是不是戴着头套？我还用一个杯子去砸他，杯子就落在窗子外面。”
“是的，我们确实在外面找到一个杯子。”刘鹏说道。
刘鹏的话为陆雨凡解了围，医生和护士的表情都轻松起来，他们本来就不相信陆雨凡会杀人。
医生把黄敏的手按下去，他转过头对护士说：“还站着干吗？还不去配一剂先锋霉素过来。”护士连忙点头，跑了出去。
黄敏胸口起伏，还想说话，医生皱起眉头，“都烧得不清楚了，还闹！”
刘鹏推着陆雨凡往外走，陆雨凡回过头，黄敏幽怨地看着他，她的表情很着急，看样子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她为什么说我要杀她？”坐在办公室里，陆雨凡仍气恼不已，“鹏哥，如果不是你及时出现，我真是说不清楚了，说不定要被送去派出所了。”
刘鹏嗤地一笑，“你才知道这个女人烦啊，她来我们这闹了几次了，我都烦透她了。”
“对了，你刚才说看见了一个黑衣人，你看清了他的模样吗？”刘鹏问道。
陆雨凡想了想，摇头道：“没有看清，天太黑了，只看得出是一个男人。”
“你再认真想想，能不能想出一些具体的细节来？”
陆雨凡还是摇头。
“这样吧，你回去慢慢想，想到什么先跟我说，我再向科长反映一下。”
当晚陆雨凡怎么也睡不着，不知为什么，黄敏那双眼睛总在他的脑海里晃来晃去，那双眼睛似乎在向他乞求着什么，充满悲痛充满祈求。
他又想到那个黑衣人，他是来行窃的，还是来杀人的？他努力想回忆当时的情形，可惜当时太仓促了，他再想不起什么来了。
快天亮时他做了一个梦，他站在巷口，浓重的黑幕里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人戴着头套，身材健硕，正是急救室里要杀黄敏的人。
那个人向他走过来，陆雨凡想逃，可脚下却像钉了钉子，怎么也逃不了……那个人一把扯下头套，是红疤男人，他狰狞地笑着……
7.真假黄敏
第二天黄敏就开始在病房闹，一会说傅严要杀她，一会又说陆雨凡受傅严的指示来杀她，搞得病区沸沸扬扬，病友们看陆雨凡的表情都怪怪的。
医院领导终于受不了，找了一个借口，把黄敏转到别的医院去了，傅严也受这件事牵连，一个多星期都没来上班。
再见傅严，已经过半个月了。这天傅严来给陆雨凡换药，她的脸色看起来很憔悴，没以往那么精神了。
“小陆，你的伤快好了，很快就能出院了。”傅严说道。
“是啊。”陆雨凡开心地说道，“真想快点出去，成天在医院光吃不动，人胖了好几斤了。”
傅严显然兴致不高，她没有笑，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听刘鹏说，你看到一个黑衣人进了13号病房，你看到那个人长什么样没有？”傅严突然问道。
这几天刘鹏一直在问这件事，现在傅严又问，陆雨凡有点奇怪。
“没看清楚，那个人蒙着脸呢。对了，傅姐，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傅严笑了笑，“真有这么回事啊，我以为是郭美玲在编谎话。”
“郭美玲是谁？”陆雨凡问。
“那个女人不是叫郭美玲吗？”傅严说道。
陆雨凡一愣：“她不是叫黄敏吗？”
傅严也愣了，“她身份证上的名字是郭美玲啊，这是怎么回事，你认识她？”
陆雨凡便把自己和黄敏相识的过程告诉了傅严，当然隐去了黄敏暗恋自己的事。他现在觉得难保不是自己在自作多情，以黄敏颠三倒四的性格来看，说的话做的事都不靠谱，不知道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包括她这个人，都很可疑，她现在叫什么名字，他也搞不清楚了。
傅严呆了半晌，苦笑一声，“这世界还真小，没想到你会认识她，那你见过她的男朋友吗？”
陆雨凡摇头，“我和她不熟，只知道她是一个人住，没见过她有男友。”
“你真的没见过她的男友？”傅严还是不太相信。
陆雨凡觉得今天傅严说话重重复复的，“傅姐，我都说过了，我和她不熟，不过，你真的不认识黄，噢，郭美玲？”
傅严瞪了陆雨凡一眼，“我怎么会认识她，我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一直来纠缠我，还说我抢了她的男朋友。我解释了很多遍，她也不听，固执得很。”
傅严冷笑了一声，“一个连名字都在造假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掠了掠头发，仰起了脸，“我忍让她很久了，如果她下次再来闹……”她眼里闪过一丝阴毒，“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敢害得我没工作，我也不会给她好看！”
傅严的脸因为愤怒而变形，这张脸没有半点的温婉，和平时判若两人，陆雨凡从没见过这样的傅严，这让他觉得有点陌生。
黄敏的话他不信，傅严的话他同样不相信。但这毕竟是别人的私事，他也管不着，只是无意中见到了傅严的另一面，让他心生感慨，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天使往往是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