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四喜咬牙切齿,“好啊,老鬼,你又耍我。你上次说吴伯求那里有一大笔钱,要我抓住他,逼问他密码,结果我挖了他两只眼睛,打断他一条腿,捅了他十几刀,那老家伙都不肯说出密码。现在你又想玩花招……”
他越说越气,抬起膝盖狠狠地顶在展国强的肚子上。展国强痛苦地龇着牙,哎呀哎呀地叫唤了两声,他用手扶着栏杆,才勉强支撑住身体。
“老四,你别生气,吴伯求那里真的有一笔钱,我都要靠那笔钱渡过难关的。你别急,你别急,只要你能要得到钱,我可以一分钱不要……”
赵四喜冷笑,“我怎么能要得到,他人都死了。”
展国强阴恻恻地笑了两声,趴在赵四喜耳边说了几句,赵四喜脸上满是不信任,“老鬼,你不是在诓我吧?”
展国强嘿嘿笑了两声,他的笑容透着古怪,对付赵四喜这种外表强悍内里草包的家伙,他有的是办法。
展国强故意痛心地说道:“你只要杀了她,你就能得到吴伯求的钱,我能得到她身上的意外人身保险,这件事对我们都有利,我早就考虑这么做了,只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老鬼,你要信得过我,就交给我做吧。”赵四喜咧开嘴,脸上又露出那种令人恐怖的嗜血狞笑来。
4.惊魂一夜
展楚翘不知道,巨大的危险已经逼近了她。
一大清早,她就坐父亲的车去东觉寺烧香许愿。这一天是农历九月十九观音诞,因为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用迷信的话说,就是晦气,所以展国强提议去东觉寺烧香许愿,展楚翘也非常赞同。
这段时间因为大江集团的危机,父女俩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展国强主动给展楚翘看了财务报表。报表显示这两三年大江集团盲目地扩张,欠了很多的外债,就算现在不出现危机,以后也会出现危机。
展楚翘想进一步了解问题出在哪里,可是展国强却不给她看以前的报表,说以前的数据被吴伯求涂改过了,没必要再看。对于这个解释,展楚翘并不相信,都到了这个时候,父亲还在防范自己,这让她觉得很伤心。
这一天是拜神烧香的吉日,善男信女从四面八方赶来,东觉寺人潮汹涌,香火旺盛。
展楚翘从外殿一直拜到大殿,东觉寺的大殿今年刚修葺完工,非常气派,镏金的佛祖塑像宝相庄严。展楚翘把香高举过头顶,虔诚地跪下,祈求佛祖能庇护公司,渡过眼前的难关。
展国强是东觉寺里的大香主,住持特意邀请父女俩去小殿听大法师布道,布道完毕后又邀请他们去斋堂用膳。
斋堂在寺庙的东北角,布置得古色古香,分有一间间的厢房。一进房间,展楚翘便闻到淡淡的白檀香味。房间里有四幅影壁,雕着佛教故事,这间厢房雕的是佛祖以身饲虎的故事,雕工精致,栩栩如生。
斋菜没有酒水,展国强嗜酒,自己偷偷带了一瓶茅台来。他倒了杯酒,把酒端起来却不喝,而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把酒杯重新放下来。
展楚翘知道父亲心烦什么,她安慰道:“爸爸,我们已经诚心求菩萨保佑了,俗话说得好,心诚则灵,我们尽了心,上天也会感受到的,你就不要太劳心伤神,伤了身体可就不好了。”
展国强苦笑了一下,摇头说道:“现在这种情况,哪里还能吃得下,喝得下。”
“爸爸,你别这么说嘛。”展楚翘拿过一个杯子,给自己也斟了一杯酒,她举起杯子,“来,我陪你干一杯。”
展国强推托不过,勉强喝下一杯,他看着展楚翘,满面愁容,“楚翘,最近我们很缺钱啊,去哪里能筹到一大笔钱呢?”
展楚翘摇头,“现在筹钱真不容易,银行那边不肯放款,我让小蝶出面找了几位有来头的工商界人士,可是……”她紧锁眉头,“那些人都觉得公司的财务状况混乱,不愿意借钱给我们。”
斋堂内陷入了沉默,展国强摸出一根雪茄,放在鼻子下,他闭着眼睛,一边嗅着雪茄的气息,一边出神地思考着什么。
“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展楚翘说道。
展国强身体一震,他立刻睁开眼,小眼睛里放射出喜悦,“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我们集团最大的问题是盲目扩张,导致主业不明,经营的副业又有很多不赚钱,反而拖累了主业。我建议把所有的子公司都卖掉,做回大江的老本行,设计业。我认识不少设计业的同行,他们都愿意帮我的忙。”
“这不行。”展国强的脸重新阴沉下去,他摇头摆手,“这不就相当于破产了,不行,我绝对不能让大江破产。”
“可是这么拖下去,亏的钱更多,恐怕我们连主业也保不住。”展楚翘面带焦虑。
“你知道吴伯求贪污了一笔钱吧?”展国强的眼珠一转,把话题岔开了,他盯着展楚翘,伸长了脖子,压低了声音,“吴伯求很疼你,关于这笔钱,他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展楚翘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提这件事,她心头乱跳,展国强的目光让她觉得很不舒服,他那犀利的眼神就像透视机,在她脸上扫来扫去,仿佛想揣测出她的心思。
“他的钱怎么会和我说?”展楚翘垂下眼帘,回避父亲的目光,无意识地用手拨弄着桌上的绢花,“他有卷款潜逃的想法,和我说了哪里还能逃得掉?再说了,现在警方在调查这个案子,赵磊说案子有很多疑点,就算有这笔钱,我们也是不能动的。”
展国强干咳了两声,讪讪地笑了笑,“那赵磊有没有和你说什么,这案子查出些什么没有?”
“赵磊没有和我说。”展楚翘摇了摇头。
展国强闷闷地喝了几杯酒,脸和脖子开始泛红,他突然撂下筷子,用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盯着展楚翘,“我是不会让大江倒掉的,绝对不会,大江不能在我手里倒掉……”他打着酒嗝捶胸顿足。
“我知道,我知道。”展楚翘夹了一块素鱼给父亲,嘴里哄道,“我会想办法的。”
展国强把展楚翘的手挡开,“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一定要弄到钱。”灯光下,他的脸色泛着一股狠劲,有点吓人。
“爸爸,你别这样。”展楚翘痛心地叫道。展国强用手指着展楚翘,“你都不肯帮我,管我干吗?”
“我不是不帮,而是公司的结构出了大问题,不解决这个问题,就算再投钱进去也挽救不了公司。”展楚翘委屈地叫道。
“楚翘,你一定知道在哪能弄到钱,对吗?”展国强像捞到一根救命稻草,瞪着血红的眼睛走过来,拽着展楚翘的手。
“是的,我确实能弄到一笔钱,不过……”展楚翘咬了咬嘴唇,“你得答应我,以后公司所有的事务都得和我商量。”
“当然,那是当然。”展国强拼命地点头。
吃完斋饭,回到厢房,展国强打开灯,他的醉意已经不见了,脸色恢复如常,灯光下,展国强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容,那笑容看上去阴森而诡异。
树影婆娑、长草在清寒的夜风中微微地战栗着,草丛中不知名的昆虫在鼓噪,被夜色笼罩着的湖面黑暗幽静,那浮在湖面的浮萍就像一个个巨大的脚印,向岸边延伸过来。
湖面的凉亭出现了一个人,他反戴着一顶棒球帽,鬼鬼祟祟地躲在黑暗中,夜枭般的眼睛射出阴冷的光芒。那个人警觉地四下望望,然后从柱子后探出身子,低着头,沿着回廊,急速向岸边走来。
沙沙,那个人的脚步沉重、缓慢,长草被压倒低伏,因为前天刚下过一场小雨,泥地微湿,那个人有意避开裸露的泥土,专走草地,尽量不留下足印。
一只夜鸟受到惊吓,尖叫几声,扑棱着翅膀飞远了。有一刻,草丛中的昆虫全部停止了鸣叫,浓重的夜色透出诡异的气氛。
那个人的眼睛盯着一排青色砖瓦的厢房,他牵起嘴角,无声地笑了一下。
展国强当晚提出住在寺院,说想感受一下寺院庄严的氛围。东觉寺扩建时在后院新建了一排厢房,供来清修的居士居住,因为刚建成,知道的人不多,住的人很少,今晚连他们父女俩在内也就只有四个人居住。
展楚翘想住到旁边的宾馆去,那里可以上上网,看看电视,没这么闷,可展国强坚持要住寺院,她只好同意了。常居都市,难得如此放松,就当放个假,和大自然亲近一回吧。
夜沉了,展楚翘躺在床上,右手枕着头,眼睛定定地望着前方。夜晚的空气清寒,空气中似乎带着一股清香,像是窗外茱萸花的香味,雕花的窗棂映照着窗外淡白的月光,在地上投下镂空的剪影。
展楚翘的面容安定,连眼睛都很少眨动,可她的内心并不安定。
从父亲的言谈举止来看,他似乎对吴伯求的巨款有所了解。他是怎么知道的呢?母亲曾说过,知道巨款的只有三个人,吴伯求、母亲,还有自己,那父亲是从什么渠道知道的?他是真知道,还是故弄玄虚套她的话?
母亲一再叮嘱她,不要和父亲提巨款的事。赵磊也说过,父亲可能和吴伯求的案子有关,要她注意提防。展楚翘不相信父亲会杀害吴伯求,为此还和赵磊吵了一架。
她翻了一个身,有一个疑问一直在心中挥之不去,父亲并不像一个会经营生意的人,那么多年来大江的飞速发展,钱是从哪里来的呢?听说父亲和黑道有来往,这是不是真的……
咔嚓、咔嚓,窗外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展楚翘屏住呼吸。一团摇晃的黑影慢慢投射到地面,覆盖了窗棂疏离的剪影,那黑影怎么看上去这么奇怪,像一团黑雾,紧紧地贴在地面。
展楚翘心中一寒,感到从未有过的紧张,她慢慢地抬起脖颈,向窗外望去。
她看到了一个黑影,一双淫邪的眼睛紧紧地贴着窗子,从窗洞向里窥视,那双眼睛像黑暗中的某种动物,贪婪、凶狠……
巨大的恐惧攫取了展楚翘的心,寒意从脚底升起,迅速地蔓延到全身,身体仿佛被冻住一般,呼吸不畅。
“谁,是谁?”她颤声叫道。
黑影一动不动,如鬼魅,沉默,代表着未知的恐怖。
展楚翘的胆量突然被激发出来,她跳起来,抓起床上的竹制枕头,狠狠地向窗口砸去。
砰的一声,枕头落在地上,黑影消失了,窗口恢复了原貌。窗口还是那个窗口,雕花的木栅栏窗,黑糊糊地矗立着,像一个黑洞,那反射到窗棂上的月华,冷冷地泛着光,像墓地里惨白的磷光……
一想到那个人可能还躲在某个暗处,展楚翘就觉得不寒而栗。
她猛然想起父亲住在隔壁,就哆哆嗦嗦地拿起电话,开始给展国强打电话。
电话接通了,展国强的声音很镇定,背景听起来像是在室外,很开阔。
听完展楚翘语无伦次的叙述,展国强勃然大怒。“该死!”他咒骂了一声,“肯定是寺庙里六根不净的和尚。东觉寺还号称是佛教大寺,竟然有这种野和尚,我要找他们住持评理去。”
“算了,爸爸,我们又没有证据,怎么找人家?”展楚翘此时已经镇定下来。
“这怎么行?”展国强仍嘟囔着。
“爸爸,我觉得这里不安全,我们回去吧。”
展国强顿了顿,“这么晚回去也不安全,这样吧,我过去陪你。”
展楚翘有点犹豫,但一时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你在房里吧?”展国强问。
“是的。”
“好,我马上过来。”
放下电话,展楚翘心中的不安没有驱散,反而更加扩大了。这该死的设计师,为了美观,设计了这种花纹繁复的木窗,根本无法保护客人的隐私,而且这里连块窗帘也没有。
她不敢开灯,只有蜷缩在黑暗中,等了许久,展国强也不来,展楚翘又不安起来,刚想再打电话,砰砰,外面有人大声敲门。
“是你吗,爸爸?”展楚翘小心地问道。
“是我。”展国强的声音。
展楚翘拉开门,她看到展国强站在门口,路灯下,他的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
展楚翘心中猛然一抽,展国强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这个人,他的眼神这么的可怕,好像,好像一只恶狼在盯着猎物。她的身体开始发抖,还没来得及惊呼,那个人就扑了上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展楚翘和展国强躺在地上,他们都被那个人制住了,手脚用牛皮绳捆着,嘴上也贴了封口胶。展楚翘的手被绑在背后,手腕被绳子勒得生疼,比起身体的疼痛,心灵上的恐惧来得更加猛烈一些。
她不知道那个人要做什么,她看到那个人把被套撕成一条条的,塞进窗棂里,当最后的空隙被堵上后,房间里完全是一片黑暗,一丝光线也没有,只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声,和自己不规则的呼吸声。父亲呢,展楚翘扭头想看父亲,但展国强背对着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啪,那个人打开了手电筒,光柱打在展楚翘的脸上,展楚翘厌恶地把脸扭开。
“嘿嘿。”那个人发出淫邪的笑声,贪婪的目光停留在展楚翘雪白的面孔上,“真是美人,长得那么标致,大爷还没玩过这么正的妞。”他嘴里吐着淫词秽语。
展楚翘不用看都能感觉到,那个人肆意的目光正贪婪地在她身上游走,不放过每一寸肌肤。她不顾疼痛,用手腕和手掌撑起身体,拼命向后退缩,退到墙角,无路可退,她蜷起双腿,缩在墙角,恐惧的身体在黑暗中瑟瑟发抖。
展楚翘徒劳的反抗,更激发了那个人的快感,他的鼻翼不住翕动,眼睛变得血红,咧着嘴,身体因为激动开始痉挛。
不要过来。展楚翘在心里绝望地叫道。那个人一步步逼近,粗糙的手指扳过展楚翘的下巴,展楚翘把身体往下一沉,屈起的双腿伸直,向那个人蹬去。
那个人反手一握,抓住了展楚翘的脚踝,他淫笑着,滑腻、粗糙的手像蛇一样沿着展楚翘的小腿往上移。想到自己的身体要被这个恶狼玷污,展楚翘想死的心都有了。
门板砰的一声被撞开了,两个矫健的人影如猛虎下山,准确而迅猛地扑了过来。那个人猛地推开展楚翘,手向腰间摸去。砰的一声,三个人同时倒在地上,压在最下边的人扭动身体,还想做最后的反抗。
“别动,我们是警察!”又有几个人冲了进来,其中一个人上前,把压在最下面那个人的手反剪,戴上手铐,并卸下他腰间已经上了膛的手枪。
初时展楚翘被这混乱的一幕吓得心惊肉跳,闭着眼睛抖成一团。
当她明白冲进来的人是警察时,眼泪哗地流了下来,她知道自己得救了。
“楚翘,楚翘。”有人在喊她,展楚翘抬起眼,泪眼蒙眬中看到赵磊蹲在她身旁,屋里的灯已经亮了,照着赵磊英俊而刚毅的脸,展楚翘又惊又喜,扑在赵磊怀里痛哭起来。
赵磊除去展楚翘脸上的封口胶,用剪刀剪开绳索,他扶起展楚翘向门外走去,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理会仍躺在地上的展国强。
展楚翘坐在赵磊的车上,虽然披着赵磊的警服,她的身体仍在微微地颤抖。车子在疾速前行,夜色中灰色的树影飞速地向后掠去,车前灯舔着柏油路面,远处的山峦在黑黢黢的背景中若隐若现。
“这件事和爸爸有关,对吗?”展楚翘望着远处的一点灯光,突然问道。她在期待赵磊的回答,却又害怕他的回答。
赵磊的眼神专注地望着前方,声音沉稳地说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你就知道了。”
从上车起赵磊就一直在重复这句话,这也从侧面印证了展楚翘的猜测,父亲和那个人是一伙的。
她的心像无底洞,一直在往下沉。父亲和那个人是一伙的,这是显而易见的,否则很难解释他身上为什么一点伤也没有,他竟然这么轻易地就被那个人制伏了,并心甘情愿地带那个人来找她。
而且是父亲坚持要住在寺庙里,他明知道寺里不安全,还坚持住下,种种疑点都在证实展楚翘心底那个她不愿面对的事实。
赵磊的车子停在一栋别墅前,他刚把车子熄火,花园的小门就吱地打开了,一个女人探出身来,她的脸上带着焦虑的神情,看到赵磊和展楚翘从车里走出来,女人脸上如释重负,她轻轻拍了拍胸口,双手合十,说了一声:“谢天谢地。”
女人走上前,说:“斯琪,你没事吧?今晚可把我吓坏了。”她一把搂过展楚翘,泣不成声。
这个女人正是展楚翘的母亲白洁。
白洁领着赵磊和展楚翘进了房,给他俩端上热腾腾的大麦茶。
赵磊要找的人就是母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