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不可饶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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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恶魔现身(1)

1.半具尸体

市公安局的接待室里坐着一位老人,老人的脸像黄土高坡龟裂的田地,满是深深的皱纹,他的手局促地放在膝盖下。

女警上前询问道:“大爷,是您打的报警电话吗?”

老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点了点头,他那张像铁犁一样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打印的通告,正是赵四喜的通缉令。

老人和女儿、女婿住在夏乡坊,女儿和女婿务农,他就在村子附近开了一家废品回收站,收集乡邻的废旧物品。老人平时自己也进城收废品。他在城里看到赵四喜的通缉令,猛然想起曾在村里见过这个人,一次是这个人出来买早餐,一次是在废品站门前。他觉得这个人的体貌和通缉犯有八成像,便拨打了报警电话。

夏乡坊离城有八十公里,隶属东门派出所,市公安局下达通知,要求民警派员协查。

傍晚时分,两位民警来到一栋民房前,这是一栋80年代盖的红砖瓦房,有三层楼高,大铁门已经锈迹斑斑了。民警拍打大门,老半天也没人应门,两人商量了一会,便离开了。

民警走后没多久,西北墙角突然冒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来,那颗脑袋四下警觉地望望,又倏地缩了回去。

入夜,大铁门咣当地打开了,一辆黑色的海福星从大门里驶出。车子出了村,拐上一条小路,再开进玉米地里,一个人从车里蹿出来,毛着腰,在田垄上小跑,鬼鬼祟祟地钻进了玉米田里。

过了一个星期,夏乡坊出现了一股怪味道,那股味道若有若无,顺着风在村里飘散,而且味道越来越重,这股怪味的源头来自一栋三层楼的民房。

赵磊和杨阳赶到民房,这两人虽然经验老到,见过不少血腥场面,仍忍不住恶心,新来的一个刑警捂着嘴,脸色苍白,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厕所横七竖八堆着几块腐肉,这是尸体的残肢,凶手用斧头和菜刀肢解尸体,尸块的断面露出斩断的白骨。尸体已经开始腐烂,绿色黏稠的液体流了一地,液体里还有蛆虫在蠕动。

天气闷热,空气中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臭。

杨阳皱了皱眉头,“这里只有半具尸体。”

赵磊点了点头,凶手可能会把碎肉通过下水道排走,但完整的尸块是无法丢到下水道的。他查看了一遍房间,这是一栋出租房,房里有简单的生活设施,赵磊注意到房里有一台冰箱,凶手没有用冰箱来储存尸体,显然是怕用电量太高,引起房东的注意。

他和几个刑警来到大院,院子里土地平整,看不出有翻动的迹象,埋尸点会在哪里呢?

这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好在现在科技发达,肉眼看不到的事物可以借助仪器判断。赵磊在院子分几处采集了土样,拿回刑侦科化验,下午实验室的结果出来了,土样标本有血酶分子反应,颗粒松动,显示近期有人翻动过泥土。

刑警把院子翻了个遍,掘地三尺,终于找到了一处掩埋得很深的坑道,坑道里有半具尸体,受害者的脸已被毁,看不清面目,从形体上判断是一个男性,年龄在五十岁左右。

尸体被运回公安局,通过DNA比对,证实死者正是失踪了多日、卷款潜逃的吴伯求!

2.最熟悉的陌生人

吴伯求的葬礼极尽简单,只请了亲近的亲戚和朋友,灵堂上长长的挽幛垂下来,有白幡、黑幛,整齐肃穆地分列两边。灵堂没有设灵柩,没有了瞻仰遗容这一项,来往吊唁的人默默地签个到,鞠躬,然后送上花束便可离开了。

灵堂中央供着一个黑玉镏金的骨灰盒,上方是吴伯求的遗像,依旧是和蔼可亲,默默地注视着吊唁的人们。

展楚翘见到了吴峰和冷蝶,时隔三个月在这种情形下见了面,三个人是泪眼相对,欷歔不已。

吴家在A城也算有头有脸的大家族,拿出了一百万元的奖金给公安局,希望能早日抓获杀害吴伯求的凶手,市局派赵磊为代表来参加追悼会。

天空一直灰蒙蒙的,下午时分应景飘起了小雨,细细的雨丝若有若无,苍松翠柏在初秋凉意的洗涤下更显青翠欲滴。

吴峰捧着骨灰盒走在送葬队伍前列,母亲跟在他身边,他身后是冷蝶,展楚翘和赵磊撑着伞走在最后,不长的送葬队伍,每个人都身着礼服,戴着黑纱,撑伞缓缓前行,井然有序。

墓地在陵园的最高处,也是墓园风水最好的地方,早有法师在那里诵念佛经,超度亡灵了。尘归尘,土归土,诵经声在清凉的空气中连绵回荡,不时响起的金钟铃声清越空灵。

柏树下站着一个妇人,戴着法式宽檐帽,微微仰着脸,精致的下巴紧绷着,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目光朝着陵墓的方向。她的表情悲怆,时不时掏出手帕来拭泪。

骨灰盒下葬,葬礼结束了,那个妇人最后望了一眼陵墓,转身向山下走去,秀挺的背影渐渐融入山峦翠柏之中。

第二天上午,赵磊约展楚翘在茶餐厅见面。展楚翘到了餐厅,赵磊还没到,她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拿起菜单,打算先点一杯奶茶和一客鱼子圣袋。正打算叫服务员,一个女人走了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展楚翘愣了一下,那个女人望着她,脸上的表情像是有话要说。两人对望着,展楚翘手拿菜单,一时有点痴了,忘记了自己将要做什么。

眼前的这张脸略带风霜,但精致的五官,却让人可以忽略掉她的年龄,那双眼睛这么的温柔,她深深地凝视着展楚翘。呃,为什么这个人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觉?

“斯琪。”女人叫道。展楚翘一呆,这是她的小名,她五岁前一直叫展斯琪,后来才改的名,除了爸爸,吴伯求和保姆都这么叫她,很亲近的人才会这么叫她。“你是?”展楚翘犹豫着,她越来越觉得这个女人眼熟。

“是我,我是妈妈啊。”女人的脸上突然迸发出一股热情,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

白洁这个名字,几乎已经从展楚翘记忆中抹掉了。自她从家中离开,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父亲痛恨她,不肯提她,还把她所有的影像资料都收起来。在吴伯求那能听到母亲的一些消息。吴伯求似有苦衷,每次提及都匆匆带过,语焉不详。

少时的印象,还留在展楚翘的记忆中。但吴伯求死后,警方调查他的死因,展楚翘才知道原来吴伯求的情人是母亲,这也是母亲抛家弃子的主要原因,她对吴伯求的好感全都消失,对母亲更是增添了一层恨意。

“你来干吗?”展楚翘瞪着母亲,声音尖厉地说道。

白洁虽对女儿的抵触早有心理准备,但女儿眼中的愤恨还是灼痛了她的心,她眼中的光亮黯淡下去,虚弱地笑了笑,“斯琪,妈妈想你了,想来看看你。”

“想我?”展楚翘冷笑,“想我这么久才来看我?这么多年来你都在忙什么,早不来晚不来,现在才来,你不是看我,是来看你的老情人的吧。”一团愤怒堵在心中,展楚翘再也控制不住,她站起身,转身想走。

“斯琪!”白洁也站了起来,声音颤抖,眼中含泪。

从邻桌伸过来一只手,一把拽住了展楚翘,一个男人立起身来。展楚翘看看这个男人,再看看母亲,她似乎明白了。“赵磊,是你安排的,是不是?”她想挣脱,赵磊的手却握得更紧了。

他把展楚翘送回到原来的座位,对着白洁点了点头,“阿姨,你和楚翘很久没见面了,心结还要慢慢打开。”他和白洁交换了一下眼色,白洁重新落了座。

赵磊俯下身对展楚翘说道:“楚翘,相信我,你母亲没来看你是有苦衷的,她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个中原因,你慢慢会知道的。”

这时服务员端上两杯鸳鸯奶茶,赵磊把奶茶端到展楚翘面前,“楚翘,你和白阿姨慢慢聊,她有话要对你说。”他按了按展楚翘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冲动。

赵磊离开了,暂时的平衡被打破,展楚翘倔犟地扭过脸,不看母亲一眼。

“我知道你恨我。”白洁苦笑,“我也不指望你能马上原谅我,我来是想和你说一件事情。”她说着从电脑包里取出一台十寸大的手提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几下,把电脑递给展楚翘。

电脑屏幕上是一个银行账号,白洁又从包里拿出一个鱼形U盘一并递给展楚翘,“你试着把账号打开吧。”

展楚翘哼了一声:“为什么要打开这个,我没兴趣。”

白洁凄然一笑,“你知道吗,多少人都想要这个账号,这是伯求用命换来的,他把这个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你,可惜他现在不在了。”她痛苦地摇了摇头。

展楚翘慢慢地转过脸,白洁伸出手握着展楚翘的手,面色凄楚,“这个账号只能由你打开,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真相就在这个账号里。”

展楚翘咬了咬嘴唇,她拿起U盘看了看,小心地插进USB插口,叮的一声,账号被激活了。

电脑屏幕提示输入密码,展楚翘的手停住了,她不知道密码是什么。

“羞羞羞,提篮仔捡泥鳅,总共捡几尾啊,羞羞羞,捡了几尾啊……”白洁轻轻地哼唱一支儿歌,她用的是方言,声音呢喃柔和。

展楚翘的鼻子一酸,这支儿歌她太熟悉了,那旋律简直印在她心里,眼前是一幅幅滚动的画面:幼儿园放学了,母亲来接她,她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母亲拎着小书包,哼着这首儿歌;她在家不高兴,闹脾气时,保姆就哼这首歌哄她,每次都能哄得她破涕为笑;就算长大了,她也常常哼唱这首歌,还用这首歌哄过冷蝶……

这首歌贯穿着她的记忆,那个小小的、孤独的孩子,还有那些亲近、疼爱她的人,真想时光定格在那里,不再移动……

白洁停住了歌声,“这就是密码。”

展楚翘心领神会,把儿歌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把五线谱转化为简谱,把音符一个个输入,密码一共是16位,输到第16位时,回车,账号打开了。

展楚翘怔怔地盯着屏幕,账号的户主是她的名字,账号里的资金竟然有三千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是伯求给你设的秘密账户。”白洁平静地说道,“里面的钱一部分是他的私人所得,一部分是利用大江集团的财务漏洞套现出来的,他没有动用过天虹的一分钱。”

展楚翘慢慢地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她冷冷地说道:“这些钱我不能要。”

“为什么?”白洁吃了一惊,“这些钱都是你的,为了这些钱,伯求连命都送了。”她的声音颤抖起来。

展楚翘退出账号,她把电脑合上,重新推给白洁,“不明不白的钱我不能要,再说吴伯求为什么要给我这么一大笔钱,爸爸知道了,会怎么想。”

白洁看着女儿,勉强一笑,“我不管那个人怎么想,我只想给我的女儿留条后路。”她不愿提展国强的名字,可见心中仍有积怨。白洁垂下眼帘,额前的秀发扫下来,她把头发重新别到耳后。

“你可能不知道,那个人在外面至少养了三个情妇,他会从私生子中挑一个来继承大江的产业,他不会给你大江的任何资产,甚至天虹也不会给你。”

白洁用怜悯的神情看着展楚翘,展楚翘心口一痛,赌气说道:“你别枉费心机来挑拨我们父女关系了,我是展家人,展家的资产怎么会没有我的份?”

“那么这些年,他有让你参加过股东大会,有让你参与过集团的管理吗?”

白洁的话,展楚翘无法反驳,这也是她一直耿耿于怀的,可她不愿承认,负气说道:“集团的钱不是我赚来的,父亲不给,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与其做寄生虫,我倒宁愿自己白手创业。”

“所以这些钱就是留给你创业的。”白洁把电脑重新推给展楚翘,“如果你现在不用这笔钱,我替你保管着,你什么时候要,我什么时候给你,但有一个条件,你不能把这件事告诉那个人。”

展楚翘觉得母亲说的话有点奇怪,“我为什么不能告诉父亲,现在公司正处于危机中,这笔钱也许能挽救公司。”

“我不许你这么做!”白洁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她激动地叫道,“那个人把大江搞成这个样子,后果得由他自己承担。”

白洁的脸因为激动而泛起红晕,她缓了一口气,平缓了一下情绪,“斯琪,你一定要记着我的话,关于这个账号,不能透露给那个人。伯求就是被他害死的,之前死的那些人也是被他害死的。”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恐惧,“那个人,他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吴伯求的死和父亲有关?展楚翘的心中不由得一凛。这个账户解开了她心中的一个疑问,就是吴伯求为什么要贪污。可随之带来的是更大的疑问,那就是吴伯求是怎么死的,真的是爸爸害死的吗?

不,一定是母亲痛恨父亲,所以借此机会诋毁父亲,她也没有真凭实据,不是吗?可从母亲的表情来看,她的担心真真切切,不像在做假。

展楚翘觉得自己仿佛处在一团大雾中,看不清方向。

“斯琪,我求求你,你答应我。”白洁哀求着说。展楚翘心中迷茫,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3.人为财死

展国强按电话簿里的号码一个个地拨打过去,他的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可是挂断电话后,脸色马上就阴沉下来,小眼睛里喷着怒火。

又挂断了一个电话,展国强把电话一扔,拍着桌子开始骂娘了。

“这帮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看我遭难了,就开始躲了。当初是怎么跳着脚来巴结我的,呸,等我躲过这一关,看不把你们……”他的手在空中挥动几下,恶狠狠地做了一个砍人的动作。

骂归骂,骂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展国强颓然跌坐在大班椅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自从他的两个保护者,他花重金贿赂的两位市领导被双规后,他的公司就陷入了困境。前几天,纪委的人找他谈话,他极力否认贿赂,推说自己对经营状况不知情,把罪名都推到吴伯求身上,不过这种谎言,他知道骗不了多久。

最让他心烦的还是大江集团遭遇的退货潮,以前和集团合作的几家公司,纷纷取消了订单,跟集团合作的公司也开始撤资,由大江集团负责的步行街工程,因为资金不到位也停工了,这一停工每天的损失都是好几十万。

如何筹集资金渡过难关,展国强是一筹莫展。贩毒这条路是走不通了,三年前他精心筹划的泰国到A市的贩毒网被警方破获后,他就不敢再犯案,上次他侥幸逃脱,心知近期是不能轻举妄动了。

眼下这种情形,逼得展国强又想重操旧业了。

都是吴伯求,如果不是他的举报,他也不会落到今天的下场!想到这,展国强狠狠地啐了一口吐沫。

在办公室转了几圈,展国强也没想到办法,他有点困乏,想到洗手间去洗把脸。刚进门,一个清洁工就跟了进来。这是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工人,穿着印有公司标记的制服,戴着大大的口罩,可是展国强却觉得这个人身上有点不对劲。

是的,这个人的身材有点眼熟,展国强的目光对上了那个人的目光,他的身体一震,还没来得及动作,那个人已经扑上来,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手枪顶住展国强的腰部,“不许动,动一下就打死你!”

这个人正是赵四喜。

赵四喜把展国强挟持到楼顶的天台,展国强四下望望,天台没人。“老四,你的胆子太大了,警察到处在抓你,你还敢跑公司来。”他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道。

他们俩站在铁栏杆边,这里距马路有七八十米高,赵四喜把展国强紧紧地压在栏杆边,展国强的半个身体都露在外面,他又惊又怕,知道赵四喜的狠毒,这个人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赵四喜狰狞地笑了笑,“怎么,想撇清关系?我被抓,你也跑不掉。”

展国强嘴角牵动了两下,“嘿嘿,老四,你太见外,都什么时候,还说这种话。”

赵四喜哼了一声,脸上的肌肉像石化了一般,只有眼睛在狡黠地转动着,“不见外就把那一百万给我,我拿了钱好跑路。”

展国强咧着嘴一脸苦相,“我们公司现在都快破产了,现在欠了一屁股的外债,别说一百万,十万我也拿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