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些您早就知道了?”小伊万诺夫的语气听上去有些不悦。
“不只是我,大团长和‘黑色百人团’的元老们也全都知道。其中当然包括你的祖父、父亲和1、2位高级研究人员。”
“您不认为早点告诉我会更好吗?如果拉斯普欣没有跑出铅棺、也没有来偷东西,您和元老们还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我吧?是害怕我被魔鬼引诱,还是认为我不值一提?”小伊万诺夫的语气露出少有的气愤。
“没有‘如果’,我的孩子。在人生这部词典中,没有‘如果’这个词汇。不要轻易责备你的长辈,不要用自己的猜测去评价长辈做过的事情。我们天天在祈祷,希望灾祸只发生在我们这一代身上,你的祖父、父亲和我以及‘黑色百人团’元老们,愿意下一代的平安付出生命。但是非常抱歉,我们这些老头子没有做好,只能依靠你去完成使命了。”根纳季院长没有被小伊万诺夫无礼的言辞激怒,他保持着一位智者应有的淡然、平和。
年轻的卫队长感到的双颊一阵发热,根纳季院长话语中的真诚坦荡像爱琴海的阳光,驱散了他心里刚刚滋长的阴霾,但是并没有解开他心中的疑问。
小伊万诺夫面带愧色的站起身来,向老人深深鞠躬致意:“对不起院长大人。我刚才失态了,请接受我的道歉。我、我有些不知所措了。希望……”
根纳季院长含笑拦住了他下面的话:“好了,我们不必再彼此说抱歉,你毕竟不是来这里做忏悔的。”
小伊万诺夫坐回到椅子上,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院长大人,您不觉得这封古信函可能是假的吗?”
“这封信不是假造的。送信的米哈依尔兄弟不是修士,是修道院从俄罗斯请来的神父,可以自由出入修道院。他在事后给院长写来的信里说,伊万诺夫兄弟的确让他给家人送了一封信和十字架。要知道,修士是不允许和世俗家人进行书信沟通的。另外,修道院保留着伊万诺夫兄弟的手抄经文,两者的笔迹完全一样。”
“对我们家族如此重要的一封信,为什么要由……要拜托修道院来保管?”小伊万诺夫生怕引起院长大人不快,字斟句酌的说道。
但是他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十分简单的问题,竟让根纳季院长陷入长时间的思考,他注视着书架上悬挂的圣母像,久久没有回答。
根纳季院长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黑色百人团’元老会做出过一项决定,如果小伊万诺夫被证明不是假冒者,就委托根纳季院长把这封古信函交给他。根纳季院长曾经询问过,一旦小伊万诺夫问起古信函为什么藏在修道院,该如何回答?元老们的态度和他的现在一样犹豫不决,久久没有找到更加合适的解释。
他们对伊万诺夫家族最后的一员充满希望,又担心小伊万诺夫了解真相后受到伤害,这种左右为难的心情干扰了大家的判断。万般无奈之下,元老们选择了开诚布公。只是希望根纳季院长能够随机应变,尽可能做到两全其美。
“古信函本来一直由你们家族收藏。”根纳季院长看着卫队长充满期盼的脸庞,开口说话了,“2007年6月,你的父亲、普利什凯维奇大团长不幸在莫斯科遭遇车祸遇难,按照他在世时的安排,元老们把信转交给修道院保管。”
“家父死于车祸的情况我知道。正是因为他的过世,我才放弃硕士学位的学习加入了‘黑色百人团’。为什么当时不将这封信交给我呢?”
“因为元老们发现,你父亲的遇难和这封信有关。”
“家父是死于对方酒后飙车肇事。怎么能和这封信扯上关系?”
根纳季院长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不是酒后肇事,是有人故意制造的车祸。”
小伊万诺夫第一次听说当年父亲死于一场‘故意制造的车祸’。他感到自己真的很悲哀,也很无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他的身边开始围绕着无数秘密,生活中的一切变得梦境般的扑朔迷离。如果连亲身父亲死亡的真像都可以被隐瞒,他真不知道自己还能相信什么。他胆怯了,感到从未有过的惶恐不安,甚至不敢继续追问下去,生怕一句不经意的问话会再次勾出新的秘密。
根纳季院长透过小伊万诺夫迷乱的双眸,看到了他内心的犹豫不决。看着一个年轻人突然之间承受着如此沉重的负担,的确是一件令人十分心痛的事情。但是,作为伊万诺夫家族的继承人,他是大家的唯一希望,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战胜邪恶,或者被邪恶战胜,这就是他的命运。
根纳季院长的回忆,让小伊万诺夫第一次全面了解到父亲去世的真实经过。2007年6月,‘黑色百人团’元老会接到一条重要线索,有人提供了那封古信函失去部分的下落。大团长普利什凯维奇教授受命去莫斯科与提供线索的人见面。
但是他好像落入了一个圈套,提供线索的人没有按时接头,他的汽车在返回酒店的路上,与一辆失控的重型卡车迎面相撞,车上的司机、保镖和他同时遇害。驾车的肇事者后不知去向,警察局扣留的肇事车是几天前挂失的被盗车辆。
事发当天,‘黑色百人团’就派出了最优秀的调查员乘专机飞抵莫斯科,全面接手了案件的侦破工作。他们发现肇事者曾经打开的普利什凯维奇教授和随员的提包搜查,里面的现金、信用卡等贵重物品却没有丢失。车祸发生后的第二天,在莫斯科郊区的科希姆基森林边缘,调查员找到了肇事司机,食肉动物还没来得及啃噬他如同枯木的尸体,细心的调查员在他的右耳廓背面,发现一个中文刺青和一组数字。”
根纳季院长把几张照片轻轻放在小伊万诺夫面前。照片中的尸体严重脱水,几乎变成了干巴巴的木乃伊。其中一张照片拍下一个人的耳部特写,灰色干枯的皮肤上用黑色药水刺着一个造型奇特的汉字‘卯’,后面紧跟着一串数字‘638’。
“您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对汉字一无所知的小伊万诺夫忍不住小声问道。
“‘卯’是中国古代历法系统中的一个字。在这里代表什么意思就不知道了。阿纳托利院士愿他在天之灵得到安息曾经为了解这个字的含义,专门咨询了他的一位好朋友、北京大学的汉语专家,对方给出的答复和教科书上说的差不多。
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司机绝不是正常死亡,全身血液几乎干涸,脖子左侧发现多处兽齿啃咬的痕迹。我还没有见过那个人刚死三天就变成干尸的。说出来有些亵渎圣人,就像是彼切尔洞窟的干尸一样。”根纳季院长说罢在胸前连连画着十字。
无法抵抗的寒冷从骨头缝里渗透出来,小伊万诺夫感到如坠冰窟。根纳季大牧长的声音忽远忽近的飘移着,模糊的身影蛇一样扭曲蠕动着。他用力晃了晃几乎大了一倍的头,血液的流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他想站起来为自己倒一杯热茶,勉强抬了一下屁股,眼前却一阵一阵发黑昏。
小伊万诺夫双手抱头轻轻地左右晃动着身体,这个奇怪的动作引起了院长的注意。他停下话头,疾步走了过去,把手放在小普利什凯维奇的额头上试了一下,虽然摸到了一些冷汗,却没有感觉到发烧的迹象。他离开几步后,悄声嘱咐了米歇尔修士一番,无声的走出秘密阅读室。
小伊万诺夫没有失去知觉,也不是旧伤复发。他的身体虽然没有完全康复,还不至软弱到如此地步。此刻受到冲击的,是他自认为非常健全的心智。在经历了天使和魔鬼之战后,他年轻的大脑已经快瘫痪了,无法承受更多的压力。
他突然进入到一个奇特的空间,悬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既看不见人影,也听不见声音,眼前飞舞着来自未知时空的影像碎片。小普利什凯维伸手在空中抓来抓去,试图把这些碎片拼凑到一起,组成可以认知的新的拼图。
但是这种尝试太困难了,抓在手中的碎片毫不相干,完全无法彼此衔接在一起。他不停地抓着、拼着,像一名游荡在茫茫宇宙的孤魂,困惑的挣扎在现实和灵异两个相悖的世界之间。
根纳季院长很快就回来了,老修士哈斯维尔背着急救箱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在米歇尔修士的帮助下,哈斯维尔修士迅速检查了卫队长的心跳、脉搏和血压,长出了一口气:“院长大人,正像您说的那样,他身体没有问题。他处于一种……一种神游状态。”
“那么,就让我们祈求万能的主来帮助他吧。”根纳季院长让两位修士将小伊万诺夫抬回他自己的住处,安放在床上,留下哈斯维尔修士守在床边。根纳季院长带着米歇尔修士来到修道院的圣母小教堂,跪在圣坛前为小伊万诺夫进行彻夜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