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战栗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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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天再旦(1)

2011年3月3号(天津-中国)

十一心情非常沮丧。第三研究室上报的助理研究员候选人一共有4个,他排在第3名。在研究室内部举行的评审准备会上,他介绍了自己参加中级职称的论文《‘竹书纪年’论及的官吏制度》。

看到在座各位老爷子频频点头赞许,十一心猿意马起来,准备讲几句场面话结束发言时,鬼使神差的扯到了《竹书纪年》研究中一个极为敏感的话题。让本来无限接近成功的他,被室主任封博兴和几个研究员斥之为异端邪说,批了个体无完肤,顷刻间掉入失败者的行列。

十一是一个老实人,在学术问题上从来都是中规中矩,不敢跨越雷池半步,今天也不知道哪根筋突然出了毛病,竟然用半是调侃半是玩笑的口吻,对“天再旦”是否真的是日蚀提出不同意见。

几句话刚说出口,会议室内的气氛骤然降到冰点以下。封主任原来笑容满面的脸,一下子阴云密布、煞气逼人,沉寂了片刻,那老头吼了起来,“十一,‘天再旦’在学术界早已有定论,是你能拿来随便开玩笑的吗?没想到你的治学态度这样不严谨,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去找外国人当你的导师呢?”

接下来的场面可想而知,结局也可想而知。

走出历史研究院的大门,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十一把双肩包举在头上,跑下湿漉漉的台阶,一不小心滑倒在马路便道上,正好趴在崔果果的吉普车前。

姚宝宝看见六一的狼狈相,几乎笑岔了气:“我说哥,不就是拉你去吃个饭嘛,何必行此大礼。”若在平时十一肯定反唇相讥,今天却一声不吭钻进车里,“碰”的一声带上了车门。

看着十一和窗外天空一样阴沉沉的脸,姚宝宝收起笑声,咽了一口吐沫,小心翼翼的问道:“哥,没通过?”

十一用纸巾擦着衣服上的泥水,闷声闷气的“嗯”了一声。

“为什么?”

“说了你也不懂”。

“这叫嘛话。你不说我倒懂了?”

“******。全是天再旦惹的祸!”

“这姓田的是谁?为嘛和你过不去?”

看着姚宝宝一脸愤怒,十一笑了,“我说你不懂,你还不承认。不是姓田的。是天再旦。”

“好,不姓田。哥,这个叫什么蛋的是干嘛的?这么大权力?是你们院长?”

这次轮上十一大笑了,双手拍打着姚宝宝坚实的后背,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姚宝宝从十一的笑声中察觉到自己说了很傻很傻的话,跟着“呵呵”的笑起来。笑声里吉普车宽宽的轮胎溅着水花冲了出去。

十一不是姚宝宝的亲哥哥。他的名字是孤儿院的老师给起的。3岁离开孤儿院,养父母都是国有大企业中层干部,一家人过了7-8年好日子。一年冬天十一的养父母在一次车祸中同时遇难,养父母的亲戚们瓜分了家里的财产之后,谁也不愿意继续领养这个与他们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半大小子。邻居姚德胜十一的同学、死党姚宝宝的父亲、街道人事处的干部、六一养父的好友,想尽一切办法办下领养手续,领着六一进了家门。六一认为在崔家吃的第一顿饭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美食西葫羊肉馅饺子和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饺子汤。那年十一11岁。

十一聪明。从小学到高中学习成绩在学校一直名列前茅。2002年考上南开大学历史系,拿到学士学位后又读了3年硕士研究生。毕业后分到了市里的历史研究所,一年后评上研究实习员。比六一小2个月零3天的姚宝宝对此非常自豪,张口闭口就是我哥如何如何,谁要是敢说十一一个不字,他能和你拼命。

身材壮硕、性格豪爽的姚宝宝出身摔跤世家,祖爷爷是大名鼎鼎的清朝八旗布库圣手“小鬼姚'。上学时十一见过一次姚宝宝打架,面对七、八个手拿球棒、铁管的小混混如入无人之境,3、5分钟内几个德合乐加上大别子将对手全部摔晕,自己却毫发无伤,那架势绝对让人看得目瞪口呆。

说来也奇怪,姚宝宝只要坐到教室椅子上,摔跤时的精气神马上不翼而飞,呆头呆脑笨得要命,任凭十一回家后给他玩命开小灶,学习成绩永远是全班倒数第一。

好在姚宝宝从不在学校惹是生非,对老师们更是礼貌有加,并且每次义务劳动绝对是班级的主力,哪位同学或老师家里有个体力活,姚宝宝常常自告奋勇前去帮忙,憨厚率直的性格很招大家喜欢。因此,老师们也不愿意为难这个不争气的学生。

好不容易熬到高中毕业,姚宝宝经一位师叔介绍被“海龙跤馆”聘去当了主力跤手,每月除去保底工资还有比赛奖金,收入相当不错。

崔家的街坊四邻都说姚德胜两口子好心有好报,老天爷送来一对文臣武将。每当听到这些赞美之词,姚德胜两口子乐得脸上就像开了一朵月季花。

吉普车在“云水居”门口刚刚停好,老板和几个男服务员就迎上前来,围着姚宝宝一口一个“崔哥”叫的非常亲热。

“云水居”店面不小、档次不高,津菜鲁菜做的相当地道,十一哥俩是这儿的常客。老板姓高,年近七十,从小就喜欢看摔跤,对摔跤的老典故知道不少,尤其爱看姚德胜的跤,加上姚宝宝在天津一带的跤场已经小有名气,所以才会有这种比较少见的接待方式。对此十一早就见怪不怪了。好在他也没被冷落,每次都有几个漂亮的女服务员对文静的十一更加热情。

两人一边吃一边接着聊刚才说的事。

十一在纸上写下三个字,问道:“认识吗?”

“天再旦。这有嘛?我又不是文盲,切。”姚宝宝咽下一口黄焖牛肉,藐视的回答道。

“什么意思?”

“反正不是老天爷下蛋的意思。哥,你说说呗。”

“‘天再旦’这句话出现在《竹书纪年》(《竹书纪年》,亦称《汲冢纪年》。由于该书原无名题,原书为竹简,也称《竹书》,所记史事属于编年体,称为《纪年》)中,原文是‘懿王元年 天再旦于郑’。《竹书纪年》与《史记》等正史记载有好多不同的地方。国内的正统观点认为‘天再旦’就是黎明时太阳出来一瞬间的日全食,封主任就是这个观点。”

十一停了一下,喝了一大口姚宝宝倒上的啤酒润了润嗓子,接着说道:“不过也有人认为‘天再旦’不是指日全蚀。因为中国观测日食的历史太早太详细了,在公元前1948年就有人观测到了日食,《诗经》中就……”

“哥,哥,咱打住行吗?云山雾罩的听得脑袋都大了。”姚宝宝实在没有了解天再旦还是不再旦的兴趣,十一说的这些他既听不懂,也不关心。他只想知道,十一的职称还有没有希望了。

十一白了他一眼:“说你不懂你还跟我急。傻了吧?没文化了吧?简短解说,我的研究方向与‘天再旦’屁大的关系都没有。就是觉得好玩,今天鬼催似地开了一个玩笑,封老头急了!助研够呛了,这不悲剧了吗。”

十一沮丧的仰头灌下大半杯啤酒,结束了他对姚宝宝的演讲。

“哥,老枫也忒霸道了。凭嘛非得叫日食?日食有嘛稀罕的,不就是太阳被月亮挡上了吗,我都见过好几次了。”平日里极少喝酒的姚宝宝,陪着六一喝了几大口啤酒酒,顺手抹去嘴角的啤酒沫,愤愤不平的说道,“备不住就真是太阳打个哆嗦什么的,不行吗?切。”

十一笑了。

儿时的坎坷经历让十一的心思远比同龄人慎密,处理问题的方法也更加周全,这也是姚宝宝最佩服他的地方。当然,这样的经历也使得十一的性格在某些时候表现的过于倔强,有一股不到黄河不死心、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艮劲。

作为一名职业跤手,姚宝宝根本搞不懂十一的观点是对还是错,但是,他永远会选择坚定地站在哥哥一边。尽管他说的话没有什么道理,十一的心里仍然得到少许安慰。

不过安慰归安慰,助理研究员毕竟是十一非常希望得到的职称,为了这样几句不中不着的话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心有不甘啊。

“哥,别想它了。来,走一个。”

“唉,想也没用。到家别瞎说啊,干了。”

此时的十一绝不会想到,一本让他倒了大霉的《竹书纪年》,一根用朱漆写着“天再旦”的小小竹简,竟然是一条命中注定要拴在他身上的锁链,拉扯着他走上一条充满险恶、诡异、荒诞的追索之路,并彻底改变了他、姚宝宝和许多人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