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芝麻与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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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演讲之国王金库里的芝麻(6)

当人们有了正事可做时,其娱乐就来自工作之中,就如同缤纷的花瓣出自即将结实的花朵一般。当人们充满怜悯之心、彼此忠实、相互帮助之时,他们的一切情感就像自然脉动对身体那样,对心灵来说变得稳定、深沉、永久而又充满勃勃生机。然而如今我们因为没有正事可做,于是便把全部精力投入虚假的赚钱活动中去,因为缺乏真情,因此我们不得不把假情假意装扮起来,不是像儿童对待玩具那样天真地把玩,而是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玩弄,像盲目崇拜的犹太人对待岩洞中的壁画一样,必须挖掘才能发现。我们在生活中不能坚持的正义,却在小说和舞台上进行模仿;我们把自然之美加以毁灭,却用哑剧变形来取而代之;我们本该对同类怀有怜悯之情,本该为他们洒下晶莹之泪(我们的人性需要某种敬畏和哀伤),却幸灾乐祸地望着法庭上那悲怆的一幕,忍心收集坟头的夜露。

我们很难顾及这些事的真正含义,事实本身已经足以让人不寒而栗——国家在其中的过错也许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大。我们每天眼看着或造成成千上万人丧命,但是我们并没有恶意;我们烧毁房屋,毁坏农民的田地,但是却遗憾地发现我们并没有伤害任何人。我们内心仍然善良,仍然具有美德,不过仅仅同儿童一般。晚年的湛约翰【28】对公众具有巨大的影响力,但在某些严肃的事情上却受到“舆论”的折磨,因此不耐烦地惊呼道:“公众就是个大婴儿!”我把这些更为严肃的话题和寻找读书方法混为一谈的原因就是,我所看到的我们国家的错误或苦难越多,他们在最最普通的思维习惯上越显得儿童般的无知无识和缺乏教育。我再说一遍,我们为之痛惜的不是邪恶,不是自私自利,也不是头脑愚笨,而是不可企及的学童般鲁莽妄为,其与真正儿童的唯一差别就在于它不承认权威,因而不可救药。

我们中间有种人很奇怪,钟情于伟大画家中最不知名的一位的某件可爱但却被忽视的作品。那幅画画的是柯克比朗斯代尔墓园,画中有小溪、山谷、山丘还有远处早晨的天空。一群学童对这些以及离开这些山谷和天空奔向别的山谷和天空的死者毫不介意,把他们的小书堆在一座坟头,用石子把书打下来。与此类似,我们也玩弄那些可能给予我们教诲的死者的言辞,用我们的鲁莽恶意攻击他们。我们几乎从未想到过随风飞舞的落叶不仅仅是堆积在墓碑上,而且也堆积在魔法墓穴的封印上——不,应该说是熟睡中国王的伟大城池的城门上。我们只要呼唤这些国王的名字,他们就会醒来,伴我们而行。有多少次,即使我们打开了大理石门,我们也只能漫步这些国王的陵寝,用手抚摸他们的衣衫,拨动他们额头的王冠,但是他们却依然如故,毫无声息,因为我们不知道唤醒他们的心灵咒语。否则,他们一旦听到咒语,早就会爬起来像很久以前那样威风凛凛地迎接我们,仔细盯着我们,打量我们,然后像阴间那些死去的国王招呼新亡之人那样,问道:“你们也变得像我们这样羸弱吗?你们也成了我们中间的一员?”这些熟睡的国王头上稳稳地戴着璀璨的王冠,招呼我们说:“你们也像我们一样心灵变得纯洁而强大?你们也成了我们中间的一员?”

心灵强大,思想强大,亦即“宽宏大量”,倘若能做到这一点,那的确是人生之中了不起之事。逐步实现这一切实际上也就是“人生进步”的过程,是人生本身,而不是其装饰。朋友们,你们还记得锡西厄人在一家之主去世时的古老风俗吗?还记得他是如何被穿上最漂亮的衣服,然后安坐在马车里被送到朋友家的吗?还记得每一家是如何把他安排在首席、当着他的面摆开盛筵的吗?假设有人明确无误地告诉你们,就像用可怕的事实告诉你们一样,在你们以为还活着的时候,你们将受到锡西厄人的这种礼遇。假设条件是这样的:你们将慢慢死去,你们的血将一日冷似一日,肌肉将日渐僵化,心脏最终将会像锈蚀的铁阀一样搏动。你们的生命将渐渐离你们而去,穿过大地没入凯纳的冰中,然而日复一日,你们的肉体却穿得越来越花哨,坐在高高的马车上,胸前挂着更多的勋章——你们要是愿意的话,还可以头戴王冠。人们会对你们的肉体顶礼膜拜,凝视并围着它们呼喊,在大街上跟随围观,为它们兴建宫殿,把它们安排在首席进行通宵饮宴,你们的心灵仅仅留在躯体之内,让你们晓得他们在做什么,感觉金缕衣压在肩头的分量,感受王冠在头上留下的沟痕——仅此而已。你们会接受死亡天使口头向你们表述的这个条件吗?你们认为我们中间那些最卑鄙的人会接受吗?从某种意义来说,我们实实在在、毫无疑问地抓住了这一机会,每一个人;我们很多人在惊恐不安之中死死抓住了这次机会。凡是不知人生为何物却又想有所进步的人,凡是一心只想拥有更多的马匹、更多的用人、更多的家财、更多的荣誉而不是更多的灵魂的人,都接受这一条件。只有那些心变得更软、血更暖、脑子更快、精神正在进入活生生的[22]和平状态的人才能获得人生进步。那些拥有这种人生的人才是世上的真正之王——他们,也只有他们,才是真正之王。其它一切王权倘若名副其实的话,只不过是真王权的实际体现和表达而已,否则,它们要么只能是虚有其表的王权——虽然一身珠光宝气,佩戴价格不菲的行头,但是仍然只是国家的玩偶,要么根本不是王权,而是独裁或者国家愚蠢的积极的实际体现,其原因我在别处已经说过:“看得见的政府是一些国家的玩具,另一些国家的痼疾,一些国家的笼头,和更多国家的负担。”

对人们谈论王权时所表现出的那种惊奇,我无话可说。甚至连那些颇有思想的人也不能免俗,就好像被统治的国家是一件个人财产似的,可以购买、出售或者通过其它手段获得,就像羊一样,肉归国王吃,毛归国王剪。正如阿喀琉斯【29】斥骂那些卑鄙的国王那样,“吃人”是一切国王永久而贴切的称号,国王治下疆域的扩张和个人田产的增加是一回事!凡是作如是想的国王无论多么强大,都不可能是国家的真正国王,就如同牛虻不是马的国王一样。他们吸国家的血,也许会让国家发疯,但是却不会引导它。我们倘若看仔细点,就会发现国王及其朝廷和军队不过是夏日里的一种大蚊虫,挺着刺刀般的长嘴,像乐队一般吹起悠扬的号角,晨昏有时也许更适合成群结队的小咬,但是不会更有益于生长。另一方面,真正的国王却实行无为而治;他们中有太多的人“拒绝统治”,倘若不,群氓一旦习惯了,就肯定会“拒绝”他们。

假如有一天看得见的国王用力量而不是地理边界来估计自己治下的疆域,那么他就也有可能成为真正的帝王。特伦特河在此处把你的土地多冲走一点,莱茵河在彼处少围住一座城堡,这些都没有多大关系。但是作为国王,对手下能否呼之则来,挥之则去,这一点对你们来说非常重要。你们是否能够指挥得动你们的臣民,就像你们指挥特伦特河一样——来到你们要他们到来的地方,到你们要他们去的地方去。对你们来说,国王,子民是否憎恨你们、被你们处死,或者爱戴你们、依靠你们生活,这点非常重要。与其用里数来衡量自己的疆土,你们还不如用人口来衡量,计算一下爱戴的程度——到达而不是离开那个异常温暖的无穷赤道的纬度。

衡量!——不,你们无法衡量。那些在天上人间“身体力行诲人不倦”的最伟大的人,还有那些只知毁坏和消耗、最大的力量也只相当于蛀虫和铁锈力量的人,他们之间力量的差别谁会去计算?真奇怪!想一想蛀虫王为蛀虫积累财富的情形,想一想对其子民的力量来说就如同铁锈对盔甲一样的铁锈王,想一想他为铁锈积累财富的情形,最后再想一想强盗王为强盗积累财富的情形,然而积累不需要守卫的财富——那些偷盗的人越多越好的财富——的国王却又是多么少!绣花长袍,只是为了撕碎;头盔宝剑,只是为了黯淡无光;宝石黄金,只是为了散尽。积聚这些的共有三种国王。假设出现了第四种国王,很久以前曾从某种语义含混的文字中得知尚有第四种财富存在,这种财富宝石黄金无法比拟,也不能用纯金来衡量其价值。用雅典娜的织梭织成的一张漂亮的网,用火神的力量在圣火中锻造出了一幅盔甲,从被太阳神置于特尔菲绝壁上的太阳的心脏中挖掘的黄金——如画的织物,坚不可摧的盔甲和可饮用的黄金!行为、辛劳和思想这三个伟大的天使仍然在召唤我们,等在我们的门口,用他们那长着羽翼的力量引领着我们,用他们可靠的眼睛指引着我们,踏上任何鸟儿都不知道、秃鹫的眼睛也不曾看见过的道路。假设有国王听到并且相信这种传言,最终为人民积聚并带来这种“智慧”财富,结果会怎么样?

想一想那将是件多么有趣的事!在我们国家目前的智慧状态上,那将多么不可思议!想一想我们让农民进行课本练习而不是刺刀训练!——在优秀将军指挥下组织、训练、维持一支支带薪的思想家队伍而不是一支支长枪兵,不仅在射击场而且也在阅览室找到国家的娱乐,不仅因为击中标靶而且也因为对事件的正确评判而加以鉴赏。文明国家的资产阶级的财富应该全都用来支持文学而不是战争,这一观点尽管说得好听,却似乎是多么愚蠢啊!

请大家再耐心点,让我从我写的唯一的名副其实的一本书中读一句。这本书在我的所有作品中最自信,篇幅也最长。

“欧洲财富的运作形式非常糟糕,使得整个资产阶级的财富都用来支持非正义战争。正义战争不需要许多金钱支持,但是对非正义战争来说,人的肉体和灵魂都必须用金钱来购买。此外还有最好的战争工具需要购买,这使得这样的战争价格贵到无以复加。那些民众尚没有足够的优雅或诚实来购买一个小时的心气平和,国家之间的相互畏惧、愤怒和怀疑就更不用说了,就像当前的英法两国一样,每年花费一千万英镑,旨在让对方惊恐不安。(一种相当易燃的作物,一半是刺,一半是颤杨叶子,通过现代政治经济学家的‘科学’来播种、收获和仓储,教会人们贪婪而不是真理。)一切非正义战争倘若不是通过掠夺敌人来支持战争,则只能通过资本家的贷款,而这些贷款随后将通过对人民征税来偿还。人民不愿意发动战争,资本家的意愿是战争的主要根源,但是其真正根源却是整个国家的贪婪,从而难以做到诚信、正直或正义,从而最终导致自己的损失和对每一个人的惩罚。”

请注意,法英两国的的确确彼此相互购买恐惧;他们每年花费一千万英镑采购恐怖。如今假设他们不再购买一千万英镑的恐惧,而是下定决心彼此和平相处,每年购买一千万英镑的知识。假设每一家每年都花费亿万英镑用于建立皇家图书馆、皇家艺术馆、皇家博物馆、皇家林园等。对法英两国来说,这样会不会更好?

那样的事发生之前我们还要等好久好久。不过我希望不久之后,每一座大城市都会建有皇家图书馆或国家图书馆,珍藏着一系列一流的书。每一家馆内都藏有同样的书,都是些经过精心挑选、最最优秀的书,都以最完美的方式专为国家图书馆准备的。这些书页面大小相同,页边距较宽,厚薄适中,拿在手中很轻,美观、牢固、完全,是装帧的典范。无论白天黑夜,凡是整整齐齐的人随时都可以进入这些伟大的图书馆,馆内对整洁安静有严格的要求。

我还可以为你们制订其它的方案,如为艺术馆、自然历史博物馆以及许多宝贵——对我来说很多必需——的东西制订方案,但是这个图书方案是最容易也最必不可少的,最终将会证明对我们所谓的英国选民来说是一剂大补药。近来,我们的选民患了水肿,恶性饥渴,需要有更健康的饮食。为此你们已经废除了“谷物法”,你们可以试试看能不能为此制定新的“谷物法”,提供更好的面包——用古老神奇的阿拉伯芝麻做成的面包。这种芝麻能够开门——不是强盗的门,而是国王金库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