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肩怎么样了。医生已经为你调治好了吗?医生不是已经许诺过,难道你不记得了吗?我衷心希望你对病保持沉默,证明病已经远去。
昨天,我在罗浮宫,站在伟大米开朗基罗手刻的雕像前,想起了你,谈到了你,因为雕像上有许多东西很像你的部分特点和性格。当我们见面时,我将让你看看雕像的图片,你将看看你的影像出现在你的面前。
我是多么想念你,多么期望看见你健康幸福,亲爱的兄弟!
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
1910年11月11日
波士顿
艾敏兄:
这些日子里,我就像一条被狂风撕裂了风帆的船,巨浪撞碎了船舵,而船在巨浪的愤怒与狂风的暴虐之间漂泊不定,时前时后,时左时右。因此,在今天之前,我没有给你写信。
直到现在,我还没找到我的头靠一靠的地方,仍然处身于这些死人当中。那些死人时而抬头向星空,然后又回来睡在他们的黑暗的坟墓里。那是一些活着但不成长的尸体,那是动而不行走的尸体,那是张着口但并不说话的尸体。
我不时地想到你。每当我遇到净洁的值得听到你的名字的耳朵,我总是谈起你。当岁月把你我聚集在一个城市,你我同站在太阳下,我们向世界展示上帝寄存在我们灵魂里的东西时,我该是多么幸福!但愿岁月将那个理想化为现实。
兄弟,你有时间写信时,请给我写封信。当你长诗在“艾特兰蒂克·曼斯里”杂志上发表时,请告诉我一声,因为我想向波士顿的一些诗人们朗诵你的诗。
请向我们的姐妹玛丽[135]转达我的问候。千万不要忘记你的兄弟和你的好友。
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
1911年4月5日
艾敏兄:
在已经过去的这漫长的日子里,我一直试图让我周围的一切服从伟大的美术。如今,面对着日日夜夜,我在黄昏末与夜初之间,简直就像一个颤颤巍巍老翁似的。
兄弟,你可记得我曾告诉过你关于当代一些伟大人物的一组画吗?现在,我很重视为美国的一些大人物画像。不久前,我为哈佛学校校长艾略特画了像。现在,我想为你在昆凯德马斯的老朋友弗朗克·桑柏林画一幅肖像,你能给他写一封信把我介绍给他,让我带着你的信去见他吗?
我只求桑柏林先生给我半小时的时间,在把半小时里,我会给他讲些老年人赶兴趣的东方故事供他开心。你何时来波士顿到我这里玩玩呢?来吧,艾敏,这座城市很美,让我们在茂林和甘泉之间共享春时吧!
你的兄弟和好友向你问好
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
星期五晚[136]
艾敏兄弟与伙伴:
我的识艺术之兄弟,知上帝法则之伙伴!
自打我来到这座城市,我在相识与朋友之间就像居于藏神宿鬼的神奇魔怪山洞里的亚当一样,思维敏捷,夜末日初之时便躲藏起来。这种生活对于我来说并不觉得有滋味,虽然它不乏精神之美。
艾敏,我很想念你,你想念我吗?我凝视那双碧眼[137]时便想到你;你看见那双蓝眼睛[138]时便想到我?下周初我回到纽约时,我有很多问题要问你。
我不向你祝贺新年,而要新年向你祝贺。我不期望你像常人互相期望的那样,而是期望人们拥有你所拥有的一部分。你因你而富有,我也因你而富有。上帝祝你长寿。
你的兄弟
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
1912年6月星期一晚
艾敏兄:
在你乘船前往日出之地前,我本想与你吻别。我简直想陪同你到那个地方去,因为我爱那里的巨岩和山谷,讨厌那里的神父和统治者。但是,梦中的画面顿时被苏醒抹去,愿望所展示的美景很快被无能所淹没。
你明天就要奔赴世界上最美丽、最神圣的国度了,而我却仍然留在这遥远的流放地;你是多么幸福,我又是多么不幸啊!不过,你若在西尼奈山前、比布鲁斯[139]附近和法里凯谷地时提起我,定会减轻我在流放地所遭受的折磨,减少我侨居异国和远离家乡的痛苦。
也许在叙利亚没有与我的事情有关的人,但却有少数人的事情与我有关。他们便是那些想得多、说得多、常有感触的人。我谨向这些人致以我的问候之意。至于那些吹得像鼓、燥若蛙鸣的那些人,我则没有任何东西捎给他们,甚至一丝蔑视。
兄弟,千万不要忘记镶金边的白色斗篷;不要问其价钱,那是叙利亚最有吸引力、最好、最美、最高尚、最灿烂、最辉煌的宝贝。
你首先要成为健壮的人。如有可能,就请把第二部《永恒》[140]带给我们。请记住,来年的冬天我将在纽约度过。上帝保佑你。
你的兄弟
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
又及:
这时,一位客人来访,他就是我们的朋友米莎勒·马鲁夫[141]先生。他要我向你转达他对你的问候和致意。
约1917年[142]
艾敏兄:
你好!这里的情况混乱不堪,日甚一日[143]。我的耐心已届深渊边缘。我在这样一群人中间,我不明白他们的语言,他们也不明白我的语言。
艾敏·萨里拜已经试图将费城委员会并入他的委员会,也许会取得成功!尼阿迈·塔德鲁斯不来访问这个办公室,也不进行联系!奈吉布·舍厄里正式提交了辞呈,而我却用我所掌握的证据试图让他满意。
纳吉布·凯斯巴尼很投入,但不知道该干什么。
杜德基先生回答说他要到旷野去,要我们去见苏库特先生。
本城的执政官无法允许我们拥有徽章标记。
如今,所有叙利亚人都比昨天有着更强烈的愿望,领袖们的领袖欲有增无减,多嘴多舌的人更加喋喋不休。所有这些都使我厌恶了生活。艾敏,若不是那充满我的心的饥民呐喊声,我一分钟都不愿意留在这个办公室,简直在这座城市里一小时也待不下去。
我们明天晚上要开会,我们将向委员会提出付些钱给美洲委员会的问题。
凭上帝起誓,艾敏,最好与饥民共饥饿,与难民同受难。现在,如果要我在死于黎巴嫩与生活这些人当中进行选择的话,我一定选择死。
艾敏,请你好好享受谷地的碧绿,之后兴高采烈地回来,上帝保佑你,为你的兄弟包你平安。
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
致保罗·凯福利牧师
保罗·凯福利牧师原是扎赫勒“东方”学校校长,以坚持反对奥斯曼人的斗争而闻名。曾发行《导师报》。被认为是舍卜里·舒迈勒[144]式的自然主义思想家。1920年脱去自己的牧师外衣。有多篇文章和通讯爱黎巴嫩报纸和侨民报刊上发表。
1912年1月19日
纽约
尊敬的德高望重的改革家保罗·凯福利牧师先生:
我回到本城,即看到了您的惠书。
关于您,我所知道的和我所听到的,都使我欣喜不已。我多么希望自己配得您的信中的那些赞扬,但我的心灵却把那些自己不配得到的赞扬化作其所需要的鞭策和鼓励。
上帝知道,我曾多次想写信给您,尤其是时光将你作为英雄树立在地位卑微者和那些处于愚昧、盲目状态中的被压迫中间时。但我没有写信给您,只因我知道您不需要外界因素去张扬您付出的巨大努力和您所进行的光荣斗争。
苍天已将您置于困难境界之中,那里缺少知识、正义与自由。这正是苍天对高尚灵魂的最好考验,因为高尚灵魂本是奉献自身诞生的,以让苍天将之派到坚持虚妄的民众当去,向他们揭示真理;让苍天将之留住在一个蒙灰的国度里,以便在那里燃点起上帝的火炬。
有谚语说:“不言真理,乃是哑鬼”。奇怪的是,在叙利亚有一个阶层的人将此谚语加以歪曲,改成“总言真理,乃长舌鬼”。你们已与你们的鲜活实体协调一致,人们的种种说道与猜测于你们何妨呢?莫非美德本身不就是美德的报偿吗?
至于我对叙利亚社会改革的意见,则与大多数忠于自己祖国志士仁人的部分主要见解相吻合,所不同的只是关于一个民族要实现真正不断进步须走什么样的路而已。过去,我只认为叙利亚是一个被压迫的民族;而今天,我则认为她是个病夫——患了两种慢性病的病夫,其一是因循守旧病,其二是传统习惯病。我曾久久思考用什么药来医治这两种病,认为最好的药莫过于刮一场思想飓风,摧毁其枯枝,卷走其腐叶,让国中只留下能够耕种土地的强手和热爱真理与公正的纯洁思想。以前,我只认为绵软的话语和充满爱意的思想会唤醒呆钝的灵魂,愈合伤口,除去令人讨厌的面疤;今天呢,我则认为我们无力唤醒灵魂,也不能愈合伤口,除非借助于烈火,将疾病烧掉,令其不为新病所取代,彻底根除病疾,使之不再转化成另一种疾病。如今,东方缺乏一种绝对的新生力量,它既怜悯消极怠慢者,也不同情暮气沉沉之辈,更不宽容那些只拿言辞教训他人,而自己却不从中受到教育的人们。东方人,尤其是叙利亚人,他们对宗教头领和思想领袖十分宽容,从不违抗明知人们穷,但却总是忙于聚敛钱财的大主教;他们从不唾弃大写特写美德,而自己却尽干缺德事的新闻记者;他们从不罢免对法律阳奉阴违的审判官。先生,东方人今天需要坚持改革原则的激进人士,因为温和害多利少——社会事务上的温和是一种消极情感,类似于使徒保罗谈及的温水。
先生,有句话我曾对我的欧美朋友说过许多遍,现在请允许我向你们再说一遍:你们所从事的光荣工作,你们向青年灵魂中灌输的正确原则及使你们单独站立在拿萨勒人耶稣威严面前的伟大勇气,必将使你们对我们今天历史的记忆成为锁链上的一个金环,而且将你们的名字记录在上帝的隐形之手写的真理与义务一书上。烈士时代尚未过去,谁牺牲得慢,谁的功劳就大。
谢谢你们赠给我的有益的自由报纸,请以我的名义向与你们一道服务于国家的文学家们致敬。
上帝使你为你们的忠实爱者长在久留。
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
致艾斯阿德·鲁斯图姆
艾斯阿德·鲁斯图姆,1878年生于巴勒贝克。先后受教于舒维尔、扎赫勒、西市小学和赛达高级小学。后在贝鲁特接受高等教育。
赴纽约经营波斯地毯生意获成功。生意并未影响他与报界和文学界朋友交往,也未能阻止他写诗。他的诗作柔婉隽秀,独步诗林。
1958年回到黎巴嫩,1969年逝世。有《艾斯阿德·鲁斯图姆诗集》和《鲁斯图姆亚特》传世。
亲爱的艾斯阿德兄弟:
你好!
你离开许久,驾诗翼而归,的确是一件使我们感到高兴和值得庆祝的一件事。昨天我对你口头说过,今天我再写信对你说,你的抗议是一种犯罪,也是一种对安拉教律的叛逆。我昨天读了你那首丑美长诗,为你的作品感到由衷高兴。你在一行诗中提及我的名字,这是一种恩典,我谨表示感谢;又是一种情感,令我难以忘怀。今天,我给你寄去一册我用英文写的《疯子》一书,但期你从中找到你所喜欢的东西;如果你觉得有什么要说的话,就请将之抛入被我们称作沉默的无底深渊。
请接受沉浸着我的敬佩、忠诚之情的友谊。上帝保佑你。
你的兄弟
纪伯伦
致米哈依勒·努埃迈
米哈依勒·努埃迈1889年生于黎巴嫩山的拜基堪塔。最初在乡间小学读书,后转入巴勒斯坦的拿撒勒小学。这是俄国传教士办的一所小学。1906年因学习成绩优异被选送到俄国乌克兰一所教会中学继续学习。1911年毕业后回到家乡。其时恰逢哥哥由美国回来探亲,于是改变赴法攻读法律的初衷,前往美国。1912年进华盛顿大学,1916年获法律和文学文凭。同年应邀赴纽约任《艺术》杂志编辑。1918年应征入伍,随美军开赴法国前线同德国作战。战后复员回到纽约,专门从事文学创作,兼任《艺术》和《旅行家》杂志编辑。
1920年,努埃迈与纪伯伦、阿里达等一批志同道合的朋友发起成立文学团体“笔会”,该会包括了许多黎巴嫩和阿拉伯各国文学家。
1932年,努埃迈离开美国返回黎巴嫩,定居故土,专事著书立说。鉴于他对黎巴嫩和阿拉伯文学的非凡贡献,1978年黎巴嫩总统授予他国家最高勋章——黎巴嫩杉树勋章。1988年,努埃迈逝世,留下大量有价值的作品,丰富了阿拉伯文库。
他的主要作品有:文学评论集《筛》,文学传记《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专论《来世的食粮》,短篇小说集《往事》,诗集《眼睑的低语》,小说《打谷场》、《相会》、《偶像》、《富豪》、《光明与黑暗》、《礼物》,自传《七十自述》等。他将纪伯伦的《先知》译成阿拉伯文。1971年出版《努埃迈全集》三卷本。
1919年9月4日
纽约
亲爱的米哈依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