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潘梅那年,成哲只有二十三岁,在一家省报任记者。潘梅刚中专毕业才十八岁,在家待业。成哲去冷城采访,住在正是冷城人的同事邹某家里。而潘梅就是邹的邻居,家里在路边开酒楼。
这次来访在冷城站的时间有个把星期。中午或晚上就往往在酒楼开餐。到的第一天,去该市一家制药厂采访。下午回来时较早,就与邹去酒楼买包烟,碰上站柜台的潘梅,正气定神闲在练习毛笔书法。
说起来让人难以置信,成哲首先对潘梅的好感,是觉得潘梅的羊毫挥洒雄浑不失清秀,一种巍然气势蕴涵其间,令成哲惊叹不已。心想,这个女孩内质一定不平凡。而小女孩对这个翩翩风度的男子,及谈吐亦表欣赏。就这样,俩人在柜台边聊得异常投机。
其时,潘梅已经有了一个男友,刚交往一个月,是其父亲介绍的。男友姓史,在冷城计生委工作,长得及像武打演员赵文卓,浓眉俊脸,仪表不凡。
然而,成哲却与潘梅发生了很深的好感。只要一天不见,成哲心就觉得空空如也。而只要成哲去酒楼,潘梅总是表示异常欢喜,俩人间有聊不完的话题。
成哲一离去,潘梅留恋之情就沛然脸上。即使成哲离开酒楼大门十米远了,一回头,成哲还能遇上潘梅的眼光,彼此要静谥地凝视几十秒甚至更久。
两颗年青蓬勃的心,在爱情的驱使下,相互吸引,靠紧靠紧……
成哲是不能忍受这种沉默的爱的。按成哲的人生哲学来说,想要得到就要行动,哪怕为此承受苦难,付出牺牲。
于是,一封精心撰写的情书酝酿而成,在柜台见面之际,抛出了这枝丘比特箭。一箭中矢,潘梅回书,慨然承认自己对成哲的爱慕,但自己无力摆脱家庭的束缚。父亲正在帮其联系工作,而男友正在紧追不舍,一下班,就赶来酒楼帮忙干活,很博父母开心。
俩人都觉得此情有缘无份无果。人生事有些很难解释清。就在成哲动身回省城当天,从楼门边经过,成哲去酒楼买包烟,意与潘梅辞行。
在柜台前一站,成哲两脚就不太听使唤,一直难以启齿离开,犹豫啊犹豫!徘徊又再徘徊!在邹某一个劲地催促下,成哲拖着灌铅的双腿不得不离去。
在上的士那一瞬间,成哲猛抬头探觅,却见潘梅站在玻璃门后边向自己热烈挥手。这一刻,成哲心中的五味瓶被打翻在地,个中滋味与绝望、遗憾交织一起在全身滋长、漫延。
途中,邹某突然决定上午去一个朋友那里借点什么东西,就耽搁了。只有下午或晚上赶火车回省城。直到下午四点钟。邹与成哲才往火车站赶。
在大街上,成哲突然看见潘梅手提着袋子在汽车站候车,自己稍一停步望着她,邹早已走过身去。成哲心脏一颤,一阵狂喜闪过,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就在却步间,心里激烈的斗争,去还是不去?时间仿佛凝固一般。
募然成哲似乎有种顿悟,灵光乍闪,个体不经意间的犹豫与傍徨,其抉择之重要往往关乎人生幸福。最后的斗争决定是即使误了火车也要与她见面。而这时,邹已不见人影了。
也就是这个决定,才有以后发生的一切。
成哲突然出现在潘梅面前。从此以为再也见不着成哲面的潘梅怎么不惊喜呢?
惊喜之余,潘梅问成哲为什么还没回省城。成哲说,大概是天意不忍心让你我分开吧……本来准备乘车给她姑父去送土货的潘梅,终于搁弃,而与成哲手牵手的走上夜景斑澜的红日阁风景点。
在车站,他们共站着聊了三个钟头。离开时,已是傍晚时分。
这晚,是他们私定终身的鹊桥之夜。以明月为证,俩人站在红日阁半山腰的一座石拱桥上,在彼此疯狂热烈地亲吻中,他们忘记了俗世的烦恼,忘记了心中的阴影,忘记已有父命在身许配史郎的沉重。在耳鬓厮磨中,彼此确定了恋人的关系。并大胆制定了明天的私奔计划。
深夜下山,租车送潘梅回家,约定第二天晚上十点在潘梅家门口前二十米处见面。潘梅将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与成哲私奔。
不是没有考虑过去请示潘梅父母亲的同意。潘梅一再认为,擅于独断的父亲,是绝不答应女儿请求,而扼断自己主成的婚配。
潘梅父亲在一家大型国企里任工程师,他喜欢以自己的能力来为女儿安排自以为称心与风光的事情。代找对象,代找工作,这种父亲的爱是如此的炽烈,不容任何质疑。
他根本上无视了爱极也是一种伤害,一种让人更难忍受的伤害。在以爱、关怀这些凸显道德精神价值的话语下,人们为什么不去尝试让对方在被爱与关怀中产生积极与快乐的新的沟通方式呢?
潘父还是一个工程师,一个高级知识分子,这不能不说……又能说些什么呢?所以,当成哲提出当面向其父母亲禀明时,立即遭到了潘梅坚决地反对。私奔已势在必行。
第二天,当成哲准时租车赶来潘梅家时,潘梅正与一女同学在聊天。也凑巧,酒楼已关门家里空无其他人。门是虚掩着的。
成哲在门口的出现,也着实让潘梅一阵紧张。潘梅出门来告诉成哲,碰巧来了位同学,所以没有收拾行李,怕是走不成了。成哲知道,潘梅有些犹豫与顾虑。没办法,不来也来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没了行李,一样行。
于是,成哲一不做二不休,在离家门口几米的路边,抱着潘梅急步走上车,司机启动马达,奔驰而去。
也许,从俩人邂逅的开始一种无法避免地悲剧性就已隐藏;也许,这是命定的多劫;也许,仅是彼此的不幸;也许,无数个也许,也根本改变不了既定的结局,解释不了。就在成哲抱潘梅上车那一刻,口袋里的电话本不慎遗落在地。
有几个至死也难以忘记的镜头,一再清晰地从脑海走出,从眼神里幻过。
潘梅在车上狠劲地拧着成哲的臂膀,又将头偎在成哲胸前,出乎意料地说:“你得清醒点,看自己在做什么样的傻事,天啊!”。
接着又埋怨成哲把她的眼镜弄坏了,镜片脱了镜框。就这样俩人紧紧拥抱在一起,默默无语。
车外起风了,刮得很响,夜黑漆漆的。晚上,俩人睡在一起互相爱抚,但潘梅仍有很多顾虑,不作更深入发展。
也就第二天,成哲带潘回了老家,想禀明父母,就此回省城。
只有到成哲老家,见了父母,潘梅才完全放下顾虑。并且以儿媳身份出现。成哲让潘梅叫“爸、妈”,而成哲的父亲却为此突然而来的媳妇心存疑窦。怎么就从没听哲儿谈起过?成哲坦率告诉父母,自己会马上结婚,一切从简,具体时间回省城再定。其他事一字未提。
本来,回家第二天就去省城,也许就是第二种结局。恰又逢成哲学生年代的好友,一位落魄的诗人在家。于是,成哲只好打电话给报社请事假,带潘梅到友人处海侃。
就多耗这么一天。潘梅父亲已与其亲友驱车到了成哲家。原来,电话本被潘家捡到,据电话本上的显示,潘父确知其女失踪与成哲有关。
面对着父亲威严、愤怒地眼光,潘梅害怕地躲在成哲身后。成哲让潘梅明确告诉了潘父自己的决定,以免对方生疑。但潘父显然也知道这是双方自愿的爱情,不存在其他因素。
成哲当初是决定回省城后再电告潘家,做成木已成舟的事实。可这一切还来不及发生,潘父就已赶来成哲家中。潘父想强行带走潘梅,当然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