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景岳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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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一、吐血咯血,凡因劳损而气虚脉静,或微弦无力,既非火证,又非气逆,而血有妄行者,此真阴内损,络脉受伤而然,惟用甘醇补阴培养脉络,使营气渐固,而血自安矣。宜一阴煎、左归饮、六味地黄汤、小营煎之类,酌宜用之。若虚在气分者,宜五福饮或大补元煎为最佳。此等证候,最忌寒凉,亦忌行散,皆非虚损所宜也。

一、吐血咯血,凡兼口渴咽痛,躁烦喜冷,脉滑便实,小水赤热等证,此水不济火,阴虚阳胜而然。治当滋阴壮水,微佐清凉,宜二阴煎、四阴煎,或加减一阴煎、生地黄饮子、天门冬丸之类,察其脏气随宜用之。若热不甚者,唯一阴煎、左归饮,或六味地黄汤之类为宜。凡此证候,大忌辛温。如芎、归、 、术、杜仲、破故纸、香附、砂仁、姜、桂之属,皆所当避。

一、吐血全由火盛而逼血上行者,宜察火之微甚。火微者,宜《局方》犀角地黄汤或清化饮主之。火暴盛而根本无伤者,宜抽薪饮、徙薪饮,或黄连解毒汤、三黄丸之类主之。若胃火热甚而烦热作渴,头痛,脉滑,气壅,而吐血不止者,宜白虎汤或抽薪饮。若胃火炽盛而兼阴虚水亏者,宜玉女煎。若阳明实热之甚,而兼便结,腹胀,气壅不降者,宜《拔萃》犀角地黄汤,或凉膈散,或桃仁承气汤之类主之。然此证不多见,必审知的确,乃可用之,毋孟浪也。凡属火证,皆宜童便。

一、饮酒过多而吐血者,宜徙薪饮、清化饮,或葛花解酲汤加黄连、丹皮主之。

一、怒气伤肝,动肝火则火载血上,动肝气则气逆血奔,所以皆能呕血。凡肝火盛者,必有烦热脉证。宜芍药、生地黄、丹皮、栀子、泽泻、芩、连之属,降其火而血自清。若肝气逆者,必有胸胁痛满等证。宜芍药、生地黄、青、陈、枳壳、贝母、泽泻之属,行其气而血自清。若火因气逆者,惟化肝煎为宜。其有病虽因怒,而或逆气已散者,不得再加行散以伤真气。或肝火已平,勿得过用苦寒再损元阳。且凡肝气为邪,每多侮土,故常致脾胃受伤及营血失守等证。若察其无胀无火,脉虚神困而血妄行者,此其病伤在脾,治当专理中气。

宜五阴煎、五福饮之类主之。或兼火不生土,则理中汤、理阴煎之属,皆不可少。勿谓始因怒气而专意伐肝也。

一、忧思过度,损伤心脾以致吐血咯血者,其病多非火证。或常见气短气怯,形色憔悴,或胸怀郁然,食饮无味,或腹虽觉饥而不欲食,或神魂惊困而卧不安,是皆中气亏损不能收摄所致,速宜救本,不得治标。惟五福饮、五阴煎之类为宜。其或气陷而稍滞者,宜归脾汤。若阳分不足者,宜理中汤或理阴煎之类主之。若素多劳倦思虑,或善呕吐,或善泄泻,而忽致吐血下血者,此脾虚不能摄血,非火证也,宜六味回阳饮大加白术主之,切不可用清寒等药。

暑毒伤人,多令人吐衄失血,盖暑气通心,火毒刑肺也。然暑既伤心,热又伤气,其人必脉虚气怯,体倦息微,若但知为热而过用寒凉,则气必愈伤,害斯甚矣。此惟生脉散、人参汤之属为宜。若气虚之甚者,当以人参、黄 并加用之。若火甚而热渴烦闷者,宜人参白虎汤,或竹叶石膏汤。若气不甚虚者,宜《局方》犀角地黄汤,或枇杷叶散。

一、格阳失血之证,多因色欲劳伤过度,以致真阳失守于阴分,则无根虚火浮泛于上,多见上热下寒,或头红面赤,或喘促躁烦,而大吐大衄,失血不止,但其六脉细微,四肢厥逆,或小水清利,大便不实者,此格阳虚火证也。速宜引火归原,用镇阴煎,或八味地黄汤之类,则火自降而血自安矣。若用寒凉,阳绝则死。

一、所吐之血,色黑而黯,必停积失位之血,非由火逼而动也。或面白息微,脉见缓弱,身体清凉者,此必脾肾气虚,不能摄血而然,皆非火证。若用凉血之剂,必致殆矣。《三因方》云:理中汤能止伤胃吐血,以其温中,大能分理阴阳,安和胃气,故当用也。若察其虚在阴分,则又惟理阴煎为最宜。

一、暴吐暴衄,失血如涌,多致血脱气亦脱,危在顷刻者,此其内伤败剧而然。当此之际,速宜以气为主。盖有形之血不能即生,无形之气所当急固,但使气不尽脱,则命犹可保,血渐可生。宜急用人参一二两为细末,加飞罗面一钱许,或温水,或井花冷水,随其所好,调如稀糊,徐徐服之,或浓煎独参汤徐服亦可。此正血脱益气,阳生阴长之大法也。

一、凡血逆上焦,紫黑成块,或痛或闷,结聚不散者。惟宜行散,或吐出方好。大都治血之法,多忌辛散,恐其能动血也。惟此留滞之血,则不妨用之。如四物汤加香附、肉桂、苏木、红花之属,无不可也。或服韭汁,亦善行瘀血。若火郁不散,致血有留滞者。惟于四物汤加炒山栀,大能清胃脘之血。

一、吐血不能止者,惟饮童便最效。或捣侧柏叶。以童便二分,酒一分,和而温饮之,大能止血。

吐血下血新按

倪孝廉者,年逾四旬,素以灯窗思虑之劳,伤及脾气,时有呕吐之证,过劳即发,余常以理阴煎、温胃饮之属,随饮即愈。一日于暑末时,因连日交际,致劳心脾,遂上为吐血,下为泄血,俱大如手片,或紫或红,其多可畏。急以延余,而余适他往,复延一时名者,云:此因劳而火起心脾,兼以暑令正旺,而二火相济,所以致此。乃与犀角、地黄、童便、知母之属,药及两剂,其吐愈甚,脉益紧数,困惫垂危。彼医云:此其脉证俱逆,原无生理,不可为也。其子皇惧,复至恳余,因往视之,则情势俱剧,第以素契不可辞,乃用人参、熟地、干姜、甘草四味大剂与之。初服毫不为动。次服觉呕恶稍止而脉中微有生意,及复加附子、炮姜各二钱,人参、熟地各一两,白术四钱,炙甘草一钱,茯苓二钱,黄昏与服,竟得大睡。直至四鼓,复进之,而呕止血亦止。遂大加温补,调理旬日而复健如故。余初用此药,适一同道者在,见之惊骇,莫测其谓,及其既愈,乃始心服,曰:向始不有公在,必为童便、犀角、黄连、知母之所毙,而人仍归誉于前医,曰:彼原说脉证俱逆,本不可治。终是识高见到,人莫及也。嗟嗟!夫童便最能动呕,犀角、知、连最能败脾,时当二火,而证非二火,此人此证,以劳倦伤脾而脾胃阳虚,气有不摄,所以动血,再用寒凉,脾必败而死矣。倘以此杀人,而反以此得誉,天下不明之事类多如此,亦何从而辨白哉!此后有史姓等数人,皆同此证,予悉用六味回阳饮活之。此实至理,而人以为异,故并纪焉。

吐血附按

薛立斋治星士张东谷,谈命时出中庭吐血一二口。云:久有此证,遇劳即发。余意此劳伤肺气,其血必败,视之果然,与补中益气加麦冬、五味、山药、熟地、茯神、远志,服之而愈。翌早请见云:服四物、黄连、山栀之属而倦更甚,得公一匕,吐血顿止,精神如故,何也?曰:脾统血,肺主气,此劳伤脾肺,致血妄行,故用前药健脾肺之气而嘘血归原耳。

吐血述古(共三条)

《褚氏遗书》曰:喉有窍,咳血杀人;肠有窍,便血杀人。便血犹可治,咳血不可医。

饮溲溺者百不一死,服寒凉者百不一生。血虽阴类,运之者其和阳乎。

愚谓褚氏和阳之说,真玄理之法言,必不可不知也。若溲溺之用,则但于邪热上炎者,借以降火,是诚善矣。其若伤在脾胃,或阳虚阴胜等证,则大非所宜,勿谓百不一死,可概用也。

杨仁斋曰:血遇热则宣流,故止血多用凉药。然亦有气虚挟寒,阴阳不相为守,营气虚散,血亦错行,所谓阳虚阴必走耳。外必有寒冷之状,法当温中。使血自归于经络,可用理中汤加南木香,或甘草干姜汤,其效甚着。又有饮食伤胃,胃虚不能传化,其气上逆,亦能吐衄,宜木香理中汤、甘草干姜汤通用。

徐东皋论王节斋曰:凡酒色过度,损伤肺肾真阴,咳嗽吐痰,吐、衄、咳、咯血等证,误服参 等甘温之药,则病日增,世人不识,往往服之,致不救者多矣,噫!此一隅之说,非天下之通论,甫论节斋议论多长,而独短于此。何则?凡诸失血证,因火盛妄行而不宜于甘温者,理固然也。其有虚火体气弱甚者,宁有不用参、 者乎?葛可久治大吐血后用独参汤一味服之,所以治其虚也。经曰:虚者补之。是以 仙集之,以为《十药神书》。

今之治劳怯吐血,立有起死回生之效,然则彼以独参汤者,何其神欤?又如丹溪治一人,年五十,劳嗽吐血,用人参、黄 、白术、茯苓、百合、阿胶、白芍药、桑白皮、杏仁、贝母、栝蒌、海石、五味、天冬而愈。又如《局方》人参汤,专治胃弱吐血衄血之证。然则彼皆非欤?大抵用药补泻,宜审人之虚实,则无施不当也,何甘温之必不可用哉!

咳血论治(共二条)

凡咳血嗽血者,诸家皆言其出于肺;咯血唾血者,皆言其出于肾。是岂足以尽之?而不知咳、嗽、咯、唾等血,无不有关于肾也。何也?盖肾脉从肾上贯肝膈,入肺中,循喉咙,挟舌本,其支者从肺出络心,注胸中,此肺肾相联而病则俱病矣。且血本精类,而肾主五液。故凡病血者,虽有五脏之辨,然无不由于水亏。水亏则火盛,火盛则刑金,金病则肺燥,肺燥则络伤而嗽血,液涸而成痰。此其病标固在肺,而病本则在肾也。苟欲舍肾而治血,终非治之善者。第肾中自有水火,水虚本不能滋养,火虚尤不能化生,有善窥水火之微者,则洞垣之目无过是矣。

一、咳血、嗽血,皆从肺窍中出,虽若同类,而实有不同也。盖咳血者少痰,其出较难;嗽血者多痰,其出较易。咳而少痰者,水竭于下,液涸于上也,亦名干嗽。嗽而多痰者,水泛于上,血化为痰也,亦谓之白血。此二者之治,虽皆宜壮水补阴,凡一阴煎、四阴煎、六味地黄汤、麦门冬汤、天门冬丸、贝母丸之类,皆必用之药也。然干咳者,宜加滋润为佐,如天冬、麦冬、百合、柏子仁、茜根之属,或当归亦可酌用;多痰者宜加清降为佐,如贝母、海石、阿胶、竹沥之属,而当归则非所宜也。

咳血辨古

王节斋曰:大抵咳嗽见血,多是肺受热邪,气得热而变为火,火盛而阴血不宁,从火上升,故治宜泻火滋阴,忌用人参等甘温之药。然亦有气虚而咳血者,则宜用人参黄 、款冬花等药,但此等证不多耳。

愚意王氏之说,乃多以火证为言。故凡治血因火动而为咳嗽者,则不得不于滋阴药中加清火等剂。如黄芩、桑皮清肺火,黄连清心火,石膏清胃火,栀子、龙胆草清肝火,黄柏、知母清肾火,贝母、栝蒌、竹叶、枇杷叶润肺化痰。此等治法,非不可用,然惟火之偶盛而根本未亏者,则但去其火,自无不愈。若用此法概治劳损,总不过暂解燃眉,终非救本之道。盖凡阴虚生火等证,多以真阴受伤,水亏而然。此其所重在阴,不当在火。若治火太过,则未免脾肾俱败,必致不救,此所以虚火宜补也。且常有过服天冬、生地之类,致伤胃气,不能生金而不愈者;又有妄用黄柏、知母之属,愈损真阴,遏绝生气而不复者。此又伤而复伤,则尤为脾肺肾三阴亏损之害。故凡欲壮水补阴者,无如一阴煎、左归饮,或五阴煎、五福饮、大补元煎、六味地黄丸等方,斯为最妥。其有火本无根,化元失守,或误用寒凉而病及脾肺,则有以寒在上焦而为呕恶,为短气,为眩运者;有以寒在中焦而为膨满,为痰涎,为饮食不运者;有以寒在下焦而为溏泄,为腹痛,为小水不化,为足寒膝冷等证,则理中汤、理阴煎,或右归饮、右归丸、八味地黄丸之类,皆当随证随脏择而用之。勿谓见血者多是肺受热邪,而但知滋阴降火,则必多为人害矣。

衄血论治(共五条)

衄血证,诸家但谓其出于肺,盖以鼻为肺之窍也,不知鼻为手足阴明之正经,而手足太阳亦皆至鼻。故仲景曰:太阳病,脉浮紧,发热身无汗,自衄者愈。此太阳之衄也。《原病式》曰:阳热怫郁于足阳明而上热,则血妄行为鼻衄,此阳明之衄也。若以愚见言之,则凡鼻衄之血,必自山根以上,精明之次而来,而精明一穴,乃手足太阳、足阳明、阴阳跷五脉之会,此诸经皆能为衄也。然行于脊背者,无如足太阳为最。行于胸腹者,无如足阳明为最。而尤有其最者,则又惟冲脉为十二经之血海,冲之上俞出足太阳之大杼,冲之下俞会足阳明之气街,故太阳、阳明之至,而冲脉无不至矣,冲脉之至,则十二经无不至矣。所以衄之微者,不过一经之近。而衄之甚者,则甚至数升或至斗许,并通身形色尽脱,又岂特手太阴一经而病至如是耶?临证者不可不察。

一、衄血之由,内热者多在阳明经,治当以清降为主。微热者,宜生地、芍药、天冬、麦冬、玄参、丹参,或《局方》犀角地黄汤、生地黄饮子、麦门冬散之类主之。热甚者,宜芩、连、栀、柏,或茜根散、抽薪饮、加减一阴煎;若兼头痛、口渴者,宜玉女煎、白虎汤之类主之。或阳明热极,下不通而火壅于上者,宜《拔萃》犀角地黄汤之类,通其下而上自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