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福尔摩斯探案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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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最后的致意(4)

“一周以来,我派了一个便衣守在车站。无论海伊加布尔家的人去哪,都在便衣的监视之下。可是,在伯内特小姐挣脱的时候,便衣一定感到为难,不知如何是好。不过,你的人找到了她,一切都很顺利。没有她的证词,我们不能捉人,所以,让我们越快得到她的证词越好。”

“她在逐渐恢复,”福尔摩斯看了一眼那个女教师,说,“告诉我,贝尼斯,亨德森到底是什么人?”

“亨德森,”警长说,“就是唐·默里罗,曾被称为圣佩德罗之虎的就是他。”

圣佩德罗之虎!关于这个人的资料立刻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在那些打着文明的幌子统治国家的暴君中间,他是出了名地荒淫残忍。他身强力壮,精力充沛,无所畏惧。他刚愎自用,残暴地统治了一个弱小的民族长达十一二年之久。他的名字在整个中美洲是恐怖的代名词。那个时期的最后几年,反抗他的统治的人民起义爆发了。可是,他的狡猾一点也不逊色于他的残忍,他刚听到一点风声,就把他的财产偷偷转移到一艘由他亲信操纵的船上。第二天起义者袭击他的宫殿时,那里已经只剩下一个空壳。这个独裁者带着他的两个孩子、秘书以及财物逃之夭夭了。从那以后,他就从世界上消失了。他本人则成了欧洲报纸经常评论的话题。

“是的,先生,唐·默里罗就是圣佩德罗之虎,”贝尼斯说,“如果你去调查一下,就会发现圣佩德罗的旗帜是绿色和白色的,和便条上提到的一样,福尔摩斯先生。他自称亨德森,但是我调查了他的过去,从巴黎至罗马,然后到马德里,一直到巴塞罗那,他的船是在一八八六年到达巴塞罗那的。人们一直在寻找机会报仇,但是直到现在,人们才找到他。”

“他们一年前就发现他了,”伯内特小姐说,她已经坐了起来,全神贯注地听着他们谈话,“有一次,他差点丢了性命,可是某种邪恶的精灵却保护了他。现在,也是一样,高贵而仗义的加西亚倒下了,而那个魔鬼却安然无恙。还会有人前仆后继,直到有朝一日正义得到伸张。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就像明天太阳将要升起一样。”她瘦小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由于仇恨,她那憔悴的脸更显得苍白。

“但是,伯内特小姐,你怎么会牵扯进这个案件中了呢?”福尔摩斯问道,“一位英国女士怎么会参与这样一起凶杀案呢?”

“我参与进去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别的办法使得正义可以得到伸张。多年前,圣佩德罗血流成河,这个人用船装走盗窃来的财物。法律呢,起作用了吗?对于你们来说,这些罪行好像发生在别的星球上。但是,我们却深刻体会到其中的悲凉。我们在悲哀和苦难中认识了真理。对于我们来说,地狱里也不会有像唐·默里罗一样的魔鬼。只要他的受害者仍然呼喊着要报仇雪恨,那么生活就不会平静。”

“当然,”福尔摩斯说,“他的确是你所说的那种人。他的极端残暴我有所耳闻。不过,你是怎样受到摧残迫害的呢?”

“我全都告诉你。这个魔鬼总是以各种借口,杀掉所有他认为可能成为他的威胁的对手。是的,我的真名是维克多·都郎多太太,是驻伦敦的圣佩德罗公使。我的丈夫是在伦敦认识我的,我们在那里结了婚。他是世上少有的极为高尚的人。很不幸,默里罗知道了他的卓越才华后,以某种借口召见他,他预感到了他的灾难,所以没有带我一起回去。他被那个魔鬼枪毙了,他的财物被没收了,留给我的是微薄的收入和一颗破碎了的心。

“后来,这个暴君倒台了。正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他逃走了。可是,许多人在他手里受尽折磨而死去,他们的亲友不会就此罢休。他们在一起成立了一个组织,任务一天不完成,这个组织就一天不撤销。当我们发现这个改头换面的亨德森就是那个倒台的暴君之后,我的任务就是打进他的家里,把他的行动汇报给组织。要做到这一点,我就要保住在他家里当女教师的位置。他没想到,这个每顿饭都出现在他面前的女人的丈夫,就是被他迫不及待地杀害了的人。我向他微笑,教育他的孩子,等待着时机。在巴黎试过一次,但失败了。为了甩掉追杀者,我们辗转欧洲各个角落,躲避追踪我们的人,最后到了这所他一到英国就买下来的房子。

“可是,这儿也有伸张正义的人在等着他,加西亚是以前圣佩德罗最高神职官员的儿子。得知默里罗要回到那里去,加西亚带着两名地位卑微的忠实伙伴在等着他。报仇的火焰在三人的胸中燃起。在白天加西亚无法下手,因为默里罗十分谨慎,没有他的随从卢卡斯(此人在默里罗鼎盛的年代叫洛佩斯)的陪伴,他绝不外出。可是在晚上,他是单独睡的,报仇的人或许有机会杀了他。有一天黄昏,按照事先的计划,我给我的朋友送去最后的消息,因为默里罗无时无刻不在保持警惕,他不断地掉换房间。我要注意让所有的房门都开着,同时在朝大路的那个窗口发出绿光或白光作为信号,表示一切顺利或者行动最好推迟。

“但一切都很不顺利。默里罗的秘书洛佩斯对我起了疑心,他不知什么时候跟在我的后面,我刚写完便条,他就悄悄从背后向我猛扑过来。他和他的主人把我拖到我的房间,说我是有罪的女叛徒。如果他们有办法逃避杀人后果的话,他们早就当场用刀刺死我了。经过一番争执,最后他们都觉得杀了我太危险。但是,他们决定要杀了加西亚。他们把我的嘴塞住,默里罗扭住我的胳膊,直到我把地址给了他。我发誓,如果我知道这对加西亚意味着什么,我宁可他们扭断我的胳膊。洛佩斯在我的便条上写上地址,用袖扣封上口,交给仆人何塞送了出去。我不知道他们是怎样杀害加西亚的,只知道是默里罗亲手杀害了他,因为洛佩斯一直看守着我。树丛中有一条曲折的小路,我想,他一定是在金雀花树丛里守着,等加西亚一经过就袭击他。开始,他们想让加西亚进宅子来,然后把他当做被发现的盗贼杀死。但是,他们意见有了分歧。如果他们被警察叫去审讯,他们的身份就会暴露,他们就会招来更多的袭击。加西亚一死,追踪就会停止,因为这样可以吓住别的一些人,使他们放弃自己的计划。

“如果不是因为我了解这伙人的所作所为,他们现在都会安然无事的。我不怀疑,好几次我的生命都处在死亡线上。我被关在房里,受到最可怕的威胁,他们用残酷虐待来摧残我的精神,请看看我肩上的这块刀疤和手臂上一道道的伤痕。有一次,我在窗口大声求救,他们用东西塞住我的嘴。我被惨无人道地关押了五天,他们只给我一点吃的,我饿得几乎活不下去。今天下午,他们给我送来了一份丰盛的午餐,我吃完以后才知道吃的是毒药。我迷迷糊糊的,像做梦一样,被推进马车,后来又被拉上火车。就在车轮快要转动的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我的自由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中。我跳了出来。他们想把我拖回去。要不是这位好心人的帮助,把我扶进一辆马车,我是逃不出来的。感谢上帝,我终于逃出他们的魔掌了。”

我们都聚精会神地听着她这段非同寻常的叙述。福尔摩斯打破了沉默。

“我们的困难还没有结束,”他摇摇头说,“我们的侦查工作虽然暂时告一段落,但是,我们的法律工作却刚刚开始。”

“对,”我说,“一个善辩的律师可以把默里罗的谋杀说成是自卫行动。在这样的情况下,可以犯上百次罪,可是,只有在这件案子上才能判罪。”

“行啦行啦,”贝尼斯高兴地说,“我看法律还没有那么糟糕。自卫是一回事,怀着蓄意谋杀的目的去诱骗这个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不管你害怕会从他那里遭到什么样的危险。不,不,等我们在下一次的吉尔福德巡回法庭上看到海伊加布尔的那些房客时就可以证明我们都是正确的了。”

然而,这是个历史问题,让圣佩德罗之虎受到惩罚,还得需要一段时间。他和他的同伙狡猾而大胆地溜进埃德蒙顿大街的一个寓所,然后从后门出去,到了柯松广场,就这样甩掉了追杀的人。从那天以后,他们在英国就销声匿迹了。大约半年以后,蒙塔尔法侯爵和他的秘书鲁利先生都在马德里的艾斯库里饭店里被谋杀。有人把这起案件归咎于无政府主义,但是谋杀者始终没有被绳之以法。贝尼斯警长来到贝克大街看望我们,带来一张那秘书以及一张他主人的复印图像:秘书的肤色黝黑,而他的主人面容老成,有一双富有魅力的黑眼睛和两簇浓密的眉毛。尽管是延误了,但我们并不怀疑正义终究会得到伸张。

“亲爱的华生,真是很混乱的一起案件,”福尔摩斯在暮色中抽着烟说道,“不可能称心如意地把它看得那样简单。它涵盖了两大洲,关系到两群神秘的人,加上我们可亲可敬的朋友斯考特·艾克尔斯的出现,案情进一步复杂化了,他的情况表明,死者加西亚智谋过人,有良好的自卫本领。值得庆幸的是,我们和这位可敬的警长合作,在千头万绪的疑点中抓住了重点,终于得以沿着那条蜿蜒曲折的小路前行。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吗?”

“那个混血儿厨师回来的目的是什么?”

“我想,厨房里的那件怪东西可以解答你的疑问。这个人是圣佩德罗原始森林里的土著。那件东西是他的神物。当他和同伙逃到预定的藏身地点时,他们的同伙已经在那了。他的同伙曾劝过他把这样一件易受连累的东西丢掉。可是,这个混血儿的心里却念着它。第二天,他禁不住返回了那里。当他在窗口张望时,看见了正在值班的警官瓦尔特斯。他一直等了三天。出于虔诚或者说是迷信,他又尝试了一次。平时机灵的贝尼斯警长曾在我面前忽略了此案,但终于也认识到了案情的重大,因而布置了陷阱让那个家伙自己往里钻。还有其他的问题吗,华生?”

“那只被撕裂的鸡,那桶血,还有那些烧焦了的骨头,那些厨房里的所有的古怪东西又怎么解释呢?”

福尔摩斯笑着打开笔记本的一页,他说道:

“我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在大英博物馆研究了这一点和其他一些问题。这是从艾克曼著的《伏都教和黑人宗教》一书中的摘抄:

虔诚的伏都教信徒无论干什么重要的事情,都要向他那异端的神奉献祭品。在极端的情况下,这些仪式采取杀人奠祭,继之以食人肉的方式。但通常的祭品则是一只活活被撕成碎片的白公鸡,或者是一只被割开喉咙,然后被焚化的黑山羊。

“所以你看,我们的土著朋友在仪式方面是十分正统的。这真是怪诞,华生,”福尔摩斯又补充说了一句,同时慢慢地合上笔记本,“但是,从怪诞到可怕只有一步之遥,我这样说是有根据的。”

硬纸盒子

我尽量避免选那些耸人听闻的事情,而只提供最能显示他的才能的案件。选择这些典型案件才能显示我的朋友歇洛克·福尔摩斯的非凡才智。但麻烦的是,又不能完完全全把那些骇人听闻的东西和犯罪事实分开。笔者真是有点犯难,要不就是牺牲那些对于他的叙述有必要的细节,以使案件有种虚构的感觉;要不就得使用机缘而不是选择所得的材料。在这番简短的前言之后,我要翻阅我的记录本,看看这一连串离奇而可怕的事件。

八月中的一个日子,太阳很烈。贝克街简直就是一座火炉。阳光照在对面的黄色墙砖上,十分刺眼。即使是冬天,在朦胧迷雾中隐现的也是这些墙砖,真让人难以置信。百叶窗放下一半,福尔摩斯在沙发上蜷缩着,手上拿着早班邮差送来的信,他反复地看着。我在印度工作了一段时间,所以畏寒不畏热,华氏九十度的气温也耐得住。晨报的内容很枯燥,议院已经散会。很多人都出城去了,本来我也计划去新森林或者南海海滨的,但存折里的钱已经用完,我只好把假日推迟。至于我的朋友,福尔摩斯先生,去乡下和海边都提不起他的兴趣。

他更乐意待在五百万人的中心,在他们中间延伸他们的触角,敏锐地探索需要侦破的每一个谣传和疑点。他虽然才智过人,却不懂得欣赏大自然的美。只有当他把注意力从城里的罪犯转向乡下的恶棍时,他才会到乡下走走。

见福尔摩斯一言不发,聚精会神的样子,我扔掉了枯燥无味的晨报,靠在椅子上思考起来。这个时候,我的朋友忽然打断了我的思考。

“华生,你说得对,”他说,“这看来是一种最荒谬的解决争端的方法。”

“最荒谬?!”我说道,突然意识到他说出了我心里想的。我从椅子上直起身,惊奇地看着他。

“这是怎么回事,福尔摩斯?”我喊道,“真是让我感到惊讶。”

看见我困惑不已,他爽朗地笑了。

“还记得吗,”他说,“前不久,我念了爱伦·坡的一篇短文中的一段。里面说到一个人把他的同伴没有说出来的想法推论出来了。你当时还觉得这不过是作者设计的一种巧妙的手法。我说我经常也会有这样相同的推理习惯,你听了表示不相信。”

“哪有!”

“你是没有那样说,但亲爱的华生,你的眉毛透露了你的想法。所以,当我看到你扔掉报纸思索起来的时候,我很兴奋能有机会对你思考的问题进行推论,而且最后打断了你的思考,以表明我是有关注你的。”

但我还是不服气。“你念给我听的那段话中,”我说,“那个推论者是通过观察他的同伴的举动而得出结论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的同伴被一堆石头绊了一跤,还抬头望了望星星,诸如此类等等。但我一直静静地靠在我的椅子里,这能给你提供什么线索呢?”

“你可忽略了你自己了。脸上的表情是人们传达感情的方式,而你脸上的表情是你忠实的仆人。”

“你的意思是,你从我的面部表情上看出了我的想法?”

“你脸上的表情,特别是你的眼睛透露了你的内心。你是怎么陷入沉思的,也许你自己也回忆不起来了吧?”

“回忆不起来了。”

“让我来告诉你吧。你扔掉报纸的这个动作引起了我对你的注意,你面无表情地坐了半分钟,然后你眼光转向你最近安上相框的戈登将军的照片上。于是,我从你的面部表情观察出你开始思索了。不过思索得并不深入,你的目光又转移到你的书上那张还没有安上相框的亨利·华德·比彻的照片上。之后,你又抬头看看墙,你的想法很明显,你是在想,这张照片如果也镶进了相框,正好填补了那面墙的空白,和那边戈登的照片对称。”

“你观察得真是细致。”我惊讶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