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福尔摩斯探案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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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最后的致意(3)

于是,我安静地等待着。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我越来越失望,什么也没有等到。我的朋友毫无动静。有一天,我无意中了解到,他去城里待了一上午,原来他是去了大英博物馆。除了这次外出以外,他没有任何动作,每天不是长时间一个人散步,就是待在村子里和几个喜欢说三道四的家伙闲聊,他似乎很积极地跟这类人交往结识。

“华生,我深信在这乡下住上一个星期对你是很宝贵的,”他说道,“能重新看到树篱上新长出的嫩芽和榛树上的花,真是非常赏心悦目的。带上一把小锄头,一个铁盒子,还有一本初级植物学的书,就可以度过一段有意思的时光了。”他一个人带着他说的这套装备四处寻觅了好久,带回来的只是几棵小植物,这些东西在一个黄昏就可以弄到。

我们边走边聊的时候,偶尔也会碰到贝尼斯警长。他向我的朋友打招呼的时候,他那张胖胖的发红的脸上满是笑容,一双小眼睛扑闪扑闪地亮着光。他很少谈到他对案件的调查进展,但从他说到的那些细微的情况来看,他似乎还比较满意事情的进展。然而,我不得不承认,案件发生的第五天,当我打开晨报看见一串大字标题的时候,我的确不由得有些惊讶:

奥克斯肖特谜案揭破

凶手已经被缉拿归案

当我念着标题的时候,福尔摩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好似被东西刺了一下。

“啊!”他叫了起来,“该不会是贝尼斯已经抓住他了吧?”

“很显然,”我回答道,然后接着把下面的报道念了出来。

昨天晚上,奥克斯肖特凶杀案有关之凶手已经被捕的新闻在厄榭及其邻近地区引起了极大轰动。威斯特里亚寓所的加西亚先生系被发现死于奥克斯肖特空地,身上有遭受残酷袭击的伤痕,他的仆人和厨师亦于同一晚上逃走,显然他们参与了这一罪行。对于这起案件人们仍然记忆犹新。有人指出,死去的这位先生可能把一些贵重财物放在寓所里,以致财物失窃,引发凶案。但这一说法从未得到证实。负责这起案件的贝尼斯警长经过多方努力,查到了逃犯的藏身之地。他有充分的证据显示逃犯没有逃远,只是隐藏在事先准备好的某一个住处。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最后肯定会被绳之以法,因为据两个商人作证说,他们曾透过窗子看到过厨师的样子,他的样子很特别,是一个高大的混血儿,他的相貌很可怕,有黑种人明显的淡黄色的肤质。案发后,有人曾见过此人,因为他竟然还敢返回威斯特里亚寓所,以致在当晚被瓦尔特斯警官发现并追踪。贝尼斯警长认为,厨师的返回肯定有他的目的,因此推测他可能还会再来,于是放弃寓所,在灌木丛中设下埋伏。此人中了圈套,昨晚经过一场搏斗后,终被抓捕,警官唐宁在搏斗中遭到这个暴徒袭击。我们知道,当罪犯被带到地方法官面前时,警方将要求予以还押。抓捕此人后,本案有望取得更大的进展。

“我们要马上找到贝尼斯,”福尔摩斯喊道,他拿起了帽子,“我们要在他出发之前赶到他那里,现在还来得及。”我们匆匆忙忙来到村路上,和我们想的一样,贝尼斯警长刚刚要离开他的住处。

“福尔摩斯先生你看报纸了吧?”他一边问一边把报纸递给我们。

“嗯,看到了。贝尼斯先生,如果我给你提出一点友好的忠告,希望你不要见怪。”

“忠告,福尔摩斯先生?”

“我曾细心研究过这个案件,我还不敢肯定你的方向是对的。除非你有十足的把握,否则我不愿意你这样蛮干下去。”

“谢谢你的提醒,福尔摩斯先生。”

“我跟你保证,我这是为了你好。”

我似乎看到贝尼斯先生的一只眼睛眨了一下。

“之前都说好了的,我们各走各的路,福尔摩斯先生。我正是这样做的。”

“哦,好吧,”福尔摩斯说,“请不要放在心上。”

“哪里哪里,先生,我相信你对我是一片好意。只不过我们都有自己的计划,福尔摩斯先生。你有你的计划,我也有我的计划。”

“我们换个话题吧。”

“欢迎你随时参考我的情报。这个家伙是一个十足的野人,壮得跟一匹拖车的马似的,凶狠得像魔鬼。在抓住他之前,唐宁的大拇指差点儿被他咬断了。他一点英语也不会说,只会哼哼哈哈。从他那里什么线索都得不到。”

“你认为你可以证明他杀害了他的主人?”

“我可没有这样说,福尔摩斯先生,我可没这样说。我们说好了的,各有各的办法。你用你的,我用我的。”

福尔摩斯耸了耸肩膀,然后我们一起离开了。“我弄不明白这个人,他好像在骑着马乱撞。好吧,就按他说的办,各自行事,看结果怎么样。不过,贝尼斯警长身上总有某些我不理解的东西。”

我们回到布尔的住处时,歇洛克·福尔摩斯说道:“华生,你去坐在那个椅子上。我想让你了解一下情况,因为我今天晚上可能需要你的帮助。我把我所能了解的关于案件的情况的来龙去脉讲给你听。虽然案情的发展很简单,但是怎么样抓捕罪犯仍然存在着很大的困难。这里面还有一些空白点,需要我们去填补。

“让我们回头去说说在加西亚死去的那天晚上送给他的那封信吧。我们先把贝尼斯关于加西亚的仆人与这起案件有关的说法放在一边。先假设这样一个案情:加西亚安排斯考特·艾克尔斯到他的住处,这只能说明他的目的在于为他证明不在犯罪现场。那天晚上,加西亚起了邪念,打起了坏主意。他在干坏事的过程中送了命。我说邪念,那是因为,只有当一个人心生邪念的时候,他才会想要制造不在犯罪现场的假象。那么,杀害他的人又会是谁呢?当然是犯罪企图所指向的那个人。到目前为止,我觉得我们的依据是可靠的。

“现在,加西亚的仆人们失踪的原因我们可以解释了。他们都是同伙,都参与了这个我们还弄不清楚的罪行。如果加西亚的计划得逞并安全返回,那么,那个英国人的作证就可以排除任何怀疑他的可能,一切都会顺利。但是,这一举动无疑是一项冒险。如果加西亚到了一定的时间不回去,那就可能是他送了命。因此,事情是这样安排的:遇到上面提到的情况,他的两个同伙便会躲到事先安排好的地方,逃避抓捕,以便事后继续干。这样就说清楚了整个案情,对吗?”

一团杂乱的线似乎已经在我面前理出了头绪。可我疑惑,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为什么在此之前我总是看不出来呢?

“但是,为什么有一个仆人要回来呢?”

“我们可以联想一下,在匆忙逃走之际,他落下了某种珍贵的东西,这是他舍不得丢下的东西。这一点说明了他的固执,对不对?”

“噢,那么接下来呢?”

“接下来是加西亚吃晚饭时收到的那张便条。这张便条表明,他还有另一个同伙在另一个地方。那么,这另一个同伙所在的地方又在哪儿呢?我已经对你说过,只能在某一处大宅子里,而大宅子不多。刚到村子的头几天,我到处游荡,进行我的植物研究,并利用空隙时间,走访了所有大的宅子,还调查了宅子主人的家世。有一家,只有那家宅子,引起了我的注意。那就是海伊加布尔有名的雅各宾老庄园,距离奥克斯肖特河的那一头一英里,距离案发地点不到半英里。其他宅第的主人都平凡而可敬,与传奇生活毫不相干。但是,海伊加布尔的亨德森先生是个十分古怪的人,奇特的事情可能发生在他的身上。于是,我把注意力集中在他和他一家人的身上。

“他的家人真是一群怪人,华生。他是他们中间最怪的一个。我想尽办法找了一个合乎情理的借口去见他。从他那双深陷着的幽暗的充满思索的眼睛里,我看得出来,他清楚我的来意。他年龄在五十岁左右,身体强壮而灵活,头发灰白,浓重的眉毛几乎连在一起,他的行动很敏捷,有着如帝王般的专横跋扈。在他那羊皮纸一般的脸孔后面,有着一股火一般的精神。他的皮肤黄而干燥,却十分结实,所以我猜,他要么是一个外国人,要么就是长期在热带居住过。他有一个朋友,也是他的秘书--卢卡斯先生,无疑他是个外国人,褐色的皮肤,说话刻薄却很有礼貌,他狡猾、文雅,像只猫一样。你瞧瞧,华生,我们已经接触了两伙外国人--一伙在威斯特里亚寓所,另一伙在海伊加布尔,所以,我们的两个空白点已经开始填补了。

“这两个好朋友是全家的中心。不过,对于我最直接的目的来说,还有一个人更为重要。亨德森有两个孩子--一个十一岁和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她们的家庭女教师是伯内特小姐,她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英国妇女。还有一个贴身男仆。这些人组成了一个真正的家庭,他们一起到各地旅行。亨德森先生是大旅行家,经常出去旅行。他之前已经有一年时间不在家中,几个星期前他才从外地回到海伊加布尔来。我还可以补充一点,他非常有钱。不管他想要什么,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至于别的情况,就是他家里总是有一大堆管事、男仆、女仆,以及英国乡村宅第里常有的一群吃闲饭的人。

“这些情况,一部分是从村里人的闲谈中听到的,一部分是根据我自己观察了解到的。最好的人证莫过于受尽委屈却被辞退的仆人,幸运的是,我找到了这么一个。虽说是幸运,但是,如果我不出去找,好运气也不会自己找上门来的。就像贝尼斯说的,我们都有自己的计划。按照我的计划,我找到了海伊加布尔原先的花匠--约翰·瓦纳。他的主人很专横,他一怒之下卷铺盖走人。而那些在室内工作的仆人有很多都和他一样,他们既憎恨他们的主人又害怕他们的主人。所以,我找到了打开这家人的秘密的钥匙。

“真是一群怪人,华生!我并不认为自己已经弄清全部情况,不过他们确是一群古怪的人。这是两边有厢房的一所住宅,仆人住一边,主人住另一边。两边从不联系,除了亨德森本人的仆人给全家开饭。每一样东西都得拿到指定的一个门口,这就是联系。女教师和两个孩子只到花园里走走,几乎不出门。亨德森从来不单独出门。他的那个深色皮肤的秘书和他形影不离。仆人当中流传这样的说法,他们的主人很害怕某种东西。‘为了钱,他把灵魂都出卖给了魔鬼,’瓦纳说,‘就等着债主来要他的命了。’他们来自哪里,都是些什么人,谁也不知道。只知道他们非常凶残。亨德森曾两次用他的狗鞭抽人,但他靠他那鼓鼓的钱包来支付巨额赔款,总能逍遥法外。

“华生,现在让我们根据这一新的情况来判断一下形势。我们先这样假设:那封信是从这户古怪人家发出的,让加西亚去执行某种他们事先早已计划好的预谋。信是谁发出的呢?是这个宅子里的某一个人,而且还是个女的,那么,除了女教师伯内特小姐之外,还会是谁呢?我们所有的推理似乎都是指向这个问题。无论如何,我们先这样假设,看看会有怎么样的结果。补充一点,从伯内特小姐的年纪和性格来看,我起初认为这件事可能跟爱情有关的想法肯定是不能成立的。

“如果信是她写的,她应该是加西亚的朋友或者同伙了吧。那么,她听到他死去的消息,她可能会做些什么呢?如果他是在进行某种非法勾当中遇害的,那么她就会守口如瓶。但是,她一定会痛恨那些杀害他的人,她一定会找机会为他报仇。能不能去见见她,设法跟她接触一下?这是我最初的想法。但现在的情况不是很乐观,从案发到现在,还没有谁看见过伯内特小姐。从那天晚上起,她就失踪了。她是不是还活着,还是跟那个她召唤的朋友一样,在同一个晚上遇害了?或者,她被人软禁了?这一点,我们一定要弄清楚。

“华生,你会体会到这种困境的。我们的证据不足,不能要求进行搜查。如果把我们的全部计划拿给地方法官看,他可能会认为很荒谬。那个女人的失踪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因为在那样一个特殊的家庭里,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一个星期见不着面。而她的生命现在可能正处于危险之中。我所能做的就是监视这个宅子,把我的代理人瓦纳留下看守着大门。我们不能让这种糟糕的情况再继续发展下去。如果法律无能为力,我们只好自己来冒险了。”

“你准备怎么做?”

“我知道她房间的位置。可以从外面一间屋的屋顶进入她的房间。我建议我们今晚就去,看能不能揭开这个神秘的事件的秘密。”

我得承认,情况并不乐观。那座弥漫着杀气的老宅子,古怪而可怕的住户,探索中不可预知的危险,以及我们被法律界定为违规行事的处境,所有的这些都大大打击了我们的热情。但是,在福尔摩斯冷静的推理中有某种东西,使得避开他提出的任何冒险而往后退缩成为不可能。我们心里很清楚--这样做,而且只有这样做才能找到答案。我默默地握住了他的手。事已如此,不容后悔。

但是,让我们始料不及的是,我们的调查竟会以一种离奇的方式结束。大约在下午五点钟,正当三月黄昏的夜幕开始降临时,一个慌慌张张的乡下人闯进了我们的房间。

“福尔摩斯先生,他们已经走了,他们坐最后一趟火车走的。那位女士逃了出来。我把她安顿在楼下的马车里了。”

“好极了,瓦纳!”福尔摩斯喊道,他跳了起来,“华生,空白很快就要填满了!”

马车里是一个因为神经衰竭而半身瘫痪的女人。最近发生的悲剧在她那瘦削而憔悴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她的脑袋有气无力地垂在胸前。当她抬起头来,用她那双呆滞的眼睛望着我们的时候,我发现她的瞳人已经变成浅灰色虹膜中的两个小黑点。她被迫吸食过鸦片。

“福尔摩斯先生,我照您的吩咐守着大门口,”我们的使者,那位被开除了的花匠说,“马车出来以后,我一直跟到车站。她那时神志并不清醒,但是当他们想把她拉上火车的时候,她清醒过来,拼命地挣扎,他们把她推进车厢,她挣脱逃了出来。我拉住她,把她塞进一辆马车,就来到这儿。我决不会忘记当我带她离开时那车厢窗子里的那张脸--那个黑眼睛、愤怒地瞪着我的魔鬼。要是他得逞了,我早就没命了。”

我们把她扶上楼,让她躺在沙发上。两杯浓咖啡使她的头脑从药力中清醒过来。福尔摩斯把贝尼斯请来了。看到这情况,他很快就明白了发生的事情。

“啊,先生,你把我要找的证人找到啦,”警长握住我朋友的手热情地说道,“我们从一开始就在找寻同一条线索。”

“什么?!你也在找亨德森?”

“嗯,福尔摩斯先生,当你在海伊加布尔的灌木林中悄然而行时,我正在庄园里的一棵大树上看着你。问题只在于谁先获得他的证人。”

“那么,你为什么逮捕那个混血儿呢?”

贝尼斯笑了起来。

“我敢肯定,那个自称为亨德森的人已经察觉到自己被怀疑了,只要他认为他有危险,他就会躲起来,不再行动。我故意错抓人,是为了让他相信我们没有注意到他。我知道,他可能会溜掉,这样就给了我们找到伯内特小姐的机会。”

福尔摩斯拍了拍贝尼斯警长的肩膀。

“你会高升的,你不仅有智慧,还有敏锐的直觉。”福尔摩斯说。

贝尼斯满面笑容,十分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