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寻找平山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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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传奇那南征北返(7)

——行军途中,大部分指战员都没有鞋子穿,光着脚板走路,不少战士的脚被划破。平山团一个小战士,因脚流血坐在路边休息,正遇王震经过,王震问:“为什么不走?”战士说:“脚上流血了,很痛。”王震马上将自己脚上的鞋脱下一只,说:“好,你穿一只,我穿一只。”此后,该战士再未掉队,一直跟部队回到延安。

——平山团一位受重伤的连长,竟然自己捂着伤口,忍着剧痛,紧紧跟着部队走。在湖南参军的女战士沈平,在行军中摔伤膝盖,肿得老高,但她咬紧牙关,死都不肯离开队伍……

还好,王震又苏醒过来……

那日,粤北一个名叫沙坑的小山村。突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路边、门前、屋檐下、柴堆上,到处都睡着饥饿疲惫的战士。王震坐在一个茅草屋檐下,听冷雨敲打蕉叶,看云雾弥漫的南国群山,心中万分忧虑。

日本投降后,整个时局发生根本变化,过去尚可利用的日伪军和国民党顽军之间的矛盾不复存在,在湘粤赣创建根据地的计划无法实现了。此刻,国民党重兵围堵,已经无比脆弱的部队,随时都有可能全军覆没。那可怎样向中央交代,怎样向北方的父老乡亲们交代啊!

在生死存亡的关头,王震召开军政委员会,大家一致同意北返中原,和新四军5师会合,并在途中等待中央的回电……

不知什么时候,王首道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隔几步远就喊:“伙计,中央复电了!”

“怎么讲?”王震惊喜地回过神。

“中央同意我们的建议,同意我们由此地自行选择路线,立即北上向5师靠拢……”没等王首道说完,王震一把抱住了他,“首道,我们得救了!”

王首道皱起眉头沉吟良久:“离长江还远,要打回去还须准备做出大的牺牲。”

“不怕!只要中央给句话,老子死也要把队伍死到江北去!”王震的疲惫一扫而光,一溜儿小跑去下命令。

8月30日,南下支队已经突破围堵的防线,蜿蜒在江西西部的山区,一天翻越几座山,迅速向北进发。陈兵湘粤边境的国民党军队只好“尴尬”目送了。

北返路途上的重兵虽然少,但是战斗十分频繁。栗政通后来曾在给家人的讲述中提到多次战斗:“……9月3日,平山团前进到江西左安圩时,遇到顽军59师一个步兵营的阻击。顽军已经在街口修筑了工事,平山团指战员迅猛出击,一举冲进了左安圩,与阻击敌人展开了巷战,平山团战士奋力拼杀,占领了有利的房屋制高点,对敌人进行分割穿插包围,敌人见势不好,就开始溃逃,有的钻进屋内,大家就拿手榴弹炸,敌人在屋里鬼哭狼嚎,喊,救命,不要打了,我们缴枪。先头部队首先消灭了这个连,大部队迅速向纵深追击,很快将左安圩的守敌全部消灭……”

部队很快翻过上洞山,到达七岭。在七岭的右边就是战士们仰慕的井冈山。

“红军打回来了”的消息,闪电般在老区传开了。部队不论走到哪里,立即被乡亲们围了起来。部队宿营以后,住在附近的乡亲们忙着端茶送水,还连夜给战士们赶打出一双双草鞋送来。老苏区的民歌也响起:

半夜三更出太阳,我们红军回井冈。

漫山鲜花夹路开,十里红来百里香。

许多乡亲还站在路边,想要找到自己的亲人。真有几个人找到了亲人。在莲花县,平山团的政治部主任金忠藩就见到他的乡亲们,并且见到久等十几年刚刚嫁人的未婚妻。一个战士的父母找到儿子,赶紧拿东西来部队,要做饭给战士们,但是,饭未熟,追兵到,只好惜别赶路了。金忠藩拿起望远镜,望一望自己家乡的小村庄,恋恋不舍地汇入了部队。

为避开重兵,部队果断转湘东,取道梁子湖水路进鄂南。再次路过浏阳,王震朝思暮想的北盛乡近在咫尺,多年未见的老母亲近在咫尺,但却不能相见……“我们走着一条痛苦的血染的路。”王震望乡自语,率军北行……

中原突围的“神兵”

东方太阳红又红,高山流水响咚咚,

毛主席派来一支兵,两岸人民夹道迎。

大田一战敌胆惊,全歼日寇数百名。

南下开辟根据地,去会东江纵队亲兄弟。

冲破关山万千重,打败日伪百万兵;

南征北战立大功,深入敌后救人民……

——新编湖北民歌《毛主席派来一支兵》

1945年10月3日,南下支队在黄安县和新四军5师会师。南下支队再次受到鄂豫皖边区人民的热烈欢迎。

中旬,南下支队恢复“359旅”的番号,编入中原军区,李先念是司令员,王震任第一副司令员。

1946年6月下旬,国民党当局在完成战争准备后,立刻撕毁《停战协定》和《政协协议》,悍然向各个解放区发动全面进攻。中原解放区首当其冲。6月26日,当蒋介石下令对中原解放区进攻后,中原军区部队按照中共中央和毛泽东预先批准的计划,于当天夜晚出敌不意主动地开始作战略转移,中原军区主力决定突围。王震带领359旅和李先念率领的中原部队一部分为突围的右翼部队,离开宣化店向陕西方向突围。

由于突围前的保密工作做得好,突围前3小时,部队才以演习名义向西运动,李先念、王震等领导突围前还轻松地在机关露面。不但如此,突围前的情报工作也做得非常好。当时,国共停战谈判期间,王震作为中原军区代表,和周恩来副主席在汉口和美蒋的三人小组周旋。王震的秘书马寒冰随从,他是缅甸华侨,英语流利,机智过人。美方代表白鲁德想策反马寒冰,宴请他时,白鲁德说他们已在30万大军的围堵之下,根本不可能突围,并给他看了一下布防图。马寒冰装作酒醉,晃晃悠悠在布防图前观看。没想到马寒冰记忆力惊人,过目不忘,一下子就把布防情况记住了。回来和我情报机关掌握的相关情报核对,感到很有价值。马寒冰为胜利突围立下功劳。

炎热的空气里聚集着紧张的气氛,平山团的队伍在密林中等待着突围命令。曾是平山团的老政委现在是旅副政委的李铨站在一处高坡上给大家鼓劲:“同志们!突围行动马上开始,前进就是生存,后退就是死亡!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坚决冲出去!”

命令下达了,平山团的战士们在团长尹保仁率领下,趁着夜色箭一般冲向敌人封锁线,向敌人据点突然发起猛攻,没有一人伤亡就占领了敌人3个据点。接着平山团掩护整个右路纵队迅速冲过了平汉铁路封锁线。敌人发现后惊慌追来,尹保仁一顿猛打,把摸不清情况的敌人全部打了回去。

就这样,1946年6月26日,中原突围拉开序幕,平山团这个抗日战场最早崛起的太行子弟兵团队,又第一个冲向了解放战争的舞台。

平山团一路先锋,开始了转战陕南的艰苦突围历程。部队过唐河、白河,到达淅川时,王震出现在平山团队伍前,高兴地对战士们说:“我奉李先念司令员的命令,回来和同志们共同战斗……”大家看到老首长,兴奋得欢呼跳跃起来。“只要王胡子在,我们什么都不怕!”

但是,非常严峻的考验在等待着这支部队。7月12日,平山团抢占紫荆关,击溃胡宗南第90军的一个团,而后部队涉丹江西进到陕南的秦岭地区;7月18日,平山团占领山阳县,在妖魔洞与敌人激战;7月28日,平山团在柞水遭到伏击,两营长牺牲。当时因为敌我悬殊,每一次战斗都惊心动魄。719团在山阳县狗头坪被追来的敌人包围,战斗异常激烈地展开,719团团长吴刚、参谋长朱佐夫、政委蒋洪钧相继牺牲,颜龙斌代理团长。颜龙斌的右臂被打断,王震派旅卫生部长潘世征亲自到前线为颜龙斌疗伤。颜龙斌因为伤口有感染,必须截肢,却没有麻药,颜龙斌用关羽刮骨疗毒的故事自励,让潘世征为他锯断右臂,包扎一下后,又上了战场。整个断臂过程,颜龙斌一声不吭,最后疼得昏死过去。不幸的是,这个英雄因为截肢后被雨水污染,牺牲在突围路上。王震在痛苦中作诗一首:

猛虎团长颜龙斌,

鲜血染得战旗红。

铮铮铁骨胜关羽,

一代英雄超古人。

这次战斗后,359旅的电台被炸坏,王震率领2000多人的359旅,被胡宗南的10余万大军包围,并一次次发起进攻,情况万分危急。孤军奋战的王震头脑清醒,他抱定突围前毛泽东电报中“生存第一,胜利第一”的指示,在秦岭无法立足的情况下,决定选择隐蔽路线突围西进,穿过漫漫八百里秦岭,北返陕甘宁。

一天,天刚黑下来,瓢泼大雨随之而至,部队进入了一条狭长的山沟。王震警觉地巡视四周,这里山高沟深,地势险要,他突然预感到:这里可能有埋伏!他立即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对尹保仁说:“你去前面侦察一下,看看有没有埋伏。”尹保仁迅速骑马冲进山沟。尹保仁素来勇猛机智,凭着腿绑沙袋练就的一身武功,当了团长也总是一马当先。他走到一个小山坡,掏出驳壳枪朝着沟里打了一梭子。瞬间,前方枪炮声响起。尹保仁暗暗吃惊,果然敌人有埋伏!但是他并没有回转报告情况,而是朝着枪声方向冲去,单枪匹马冲到敌军阵地前。黑暗中,敌人还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霎时间尹保仁已经冲到一个敌兵面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子,使劲一提,像老鹰抓小鸡般把敌兵提到马背上,拨马飞奔回来。

一个活生生的“舌头”丢在王震面前,还是个副连长呢。王震笑着夸赞:“‘尹猛子’赶上大战长坂坡的赵子龙了!”经过审问得知,前面埋伏有国民党两个旅的兵力,今天的口令是“党国”。王震马上传令各连连长,敌人问口令时回答“党国”,其余人不许吭声。

部队趁着黑夜的雨帘,迅速穿越了敌人重兵把守的伏击阵地。胡宗南万万没有想到,王震就从自己的面前走过去,轻松地跳过他严密布防的口袋阵……

部队在秦岭的百丈悬崖上急速西进,但是,前面一处绝壁挡住了去路。追兵在后,情况万分危急。王震一向镇定的脸上也出现了焦虑。尹保仁命令栗政通等营连长,迅速散开向两侧仔细搜索侦察。栗政通和两个战士向前摸索,发现右侧陡崖十几米处有一条被雨水冲刷的沟壑,他接上几个战士的绑腿,亲自下去,并向陡崖前的山沟仔细摸索前进,发现前面山口竟然没有敌人设防。他马上回来报告王震,王震大喜道:“天无绝人之路啊!”于是令甩掉所有骡马辎重,沿着绑腿结成的一条条绳索,用了两个小时,全部突围出去。

突围中的几次渡河,也是非常惊险,基本都是泅渡,但是大部分战士不会水,都是找到较浅的地方渡过。在丹江,渡过河的战士找来敌人的一些电话线,绑在对岸的石头上,让战士们抓着过河;在渡渭河的时候,一夜行军150里,骗过敌人,抢渡过去;在渡泾河时,大家把身上褴褛的衣服脱下,拧成绳索,让战士们抓着过去,常有战士被湍急的河水冲走。

秦岭几百里荒无人烟,战士们几天几夜吃不上东西,加上酷暑难耐,饿死、病死、掉队的越来越多。在峭壁上行走,饥饿无力的战士,有时眼前一黑,一脚踩空,永远沉寂在荒野深沟当中了。栗政通后来回忆说:“……部队最多的一天翻越了14座山……一次被围困在一座山头上两天三夜,干粮早就吃完了,天空淫雨霏霏,大家又冷又饿,山坡上的树皮、野菜也被大家吃光了,有的战士把皮带割成小块,放在碗里,接上雨水泡软了吃。有的战士饿得躺下再也没有起来。走投无路之时,从队伍里走出一位战士,大声说:‘不怕死的共产党员跟我冲!’他这一喊,刷地从部队中站出了28名战士,手拿大刀,杀声震天,冲向敌营,和敌人拼杀起来,终于杀出了一条血路,大部队紧跟着在激战中突出重围。到了安全地带,一清查,28名战士,只冲杀出一名战士,其他27名战士壮烈牺牲……”

“二十八勇士”把生的希望留给别人,就是这样的英雄们使得这支部队坚持到了最后。王震的大个子警卫尹光谱,就是在一条山谷的突围中,和敌人拼杀时牺牲的。

又是一个黄昏,王震带部队来到一个山脚下休息。在远处几间茅草屋里,战士们把老乡家里能吃的东西一抢而空,有的战士们到地里吃生玉米、玉米秆,有的战士用手指头把刚刚长到杏核大的土豆抠出来吃。山坡上的野柿子,涩得简直无法张开口,但战士们硬往肚里咽。因为长时间吃生东西和喝脏水,战士们消化不良,一路走一路拉稀。许多战士干脆脱掉裤子,光着下身……

老乡偷偷躲着,最后看到庄稼被毁,生计没有着落了,大着胆子找到王震面前,跪下哭诉。王震扶起老乡,听完他的讲述,随着老乡过去,看到疯了般饥饿的战士们还在抠土豆,他实在于心不忍,但还是举起枪朝天连放数响,大喊:“都给我滚出来!谁叫你们违反纪律,我枪毙你们!”战士们面带愧色,怯生生走出来。

王恩茂、郭鹏也走来安慰老乡。解释说,我们是打日本鬼子的八路军,现在遭到围困,实在挺不住了,不然怎么会连根带秆的一块咽下去呢?对不住了,说着从兜里拿出10块银元,塞给老乡……王震从兜里摸出一截红蓝铅笔和一张纸,说:“老乡,我给你打个欠条,你看行不?”王恩茂说:“铅笔不便保留,用我的钢笔写吧。”王震写下:

1946年7月,359旅路过此地,把老乡家的东西都吃光了,革命胜利后加倍偿还!

司令员 王震

并且,马上在树上贴了一个布告,告诫后续部队必须秋毫无犯,违者枪毙。